第15章 翡冷翠（2）
“你有情况……”
木箱子一样的电梯刚刚往上升，圆脸的女孩便亲昵地搭上了虞钦的胳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银绿色的行李箱上面放着一大袋从中超扛回来的方便食品，顶上还架着一大袋帮忙打包回来的食物。进到了熟悉的环境，虞钦终于松下了挺直的腰肢，用头撞了撞沐瑶的头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虞钦说道。
“别装傻！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帮你把东西提回来？”沐瑶脸圆，眼睛也圆，瞪起眼睛来像只张牙舞爪的猫。
她想起自己刚才从门铃里听见虞钦的声音，着急忙慌地赶下来，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个长得好看的陌生男人，就觉得一阵惊奇。尤其是这个男人的手上还提了两大袋的东西。如果不是看到虞钦的手边有两个行李箱，她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虞钦从中超拐来的苦力了。
“看来你是不想吃东西了。我大老远的，又提行李又帮你带东西，你也不说提前过来接我，还这么八卦。”虞钦说着，作势要把吃的拿走。
“别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沐瑶笑嘻嘻地把虞钦的手压下，“我看他长得很对你胃口啊，对你又有意思，你不想试试？”
“不想。”虞钦面不改色。
“谈恋爱太麻烦了。”沐瑶异口同声地接上她的下半句。
“我真不明白你，你只是不婚主义而已，不是偶尔也想谈谈恋爱的吗？现在遇到了一个正好是你理想型的男人，为什么不肯试一试呢？又不是说让你去跟他结婚。每回都说恋爱不如调情，我也没见过你真的青睐过谁。”
电梯到了，沐瑶将电梯门打开，推开了最外面的那扇电梯门后，才帮着虞钦把东西运出来。
“我说真的，有什么事等进屋了以后再说，好不好？”虞钦无奈地扶额，“快开门吧，我真的很累。”
“天呐，外面真的好晒啊。我刚才一路回来，感觉自己快要死在外面了。”洗过一个澡的虞钦穿着睡衣，把近几天穿过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打算把它们重新再洗一次。
沐瑶手里端着两杯冰镇的柠檬茶，站在虞钦身后看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忽然感叹道：“还好那俩人最近出去旅游了，不然你这冰激凌是要被吃透了。”
“出去了？我说怎么进来这么久，都没见着那几只猫呢。”虞钦接过一杯柠檬茶说道。
之前她就听沐瑶提过，在她搬走之后，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女生来看房子，房间最后被租给了一个养了四只猫的男生。所以原本她还以为，过来暂住的几天，能够短暂享受一下有猫的生活的。
“猫咪被他寄养在他朋友那里了。”沐瑶解释道。
“那挺好，本来我还在想接下来一个月要怎么帮你镇场子呢。”虞钦点点头。
“镇场子？镇什么场子？”这江湖气十足的台词让沐瑶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说女神赶着要去荷兰办婚礼，实在没办法拖着她那间房间，最后只能被迫租给那个男生的朋友？”虞钦问，“我想着，虽然你过段时间就要毕业了，但是家里只有你和两个男生在，到底不安全。干脆就过来陪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国。”
这番话说得沐瑶心头一动，愣了一下之后，随手把柠檬茶放在一边，泪眼汪汪地就扑到虞钦身上。
“虞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啊。”
“诶诶诶，小心点，柠檬茶！”虞钦小心地举着手里那杯柠檬茶，唯恐被沐瑶弄洒，“这东西泼身上还能洗干净，泼地上我们就要清阿姨来打扫啦。”
“天呐，我快爱上你了。”沐瑶不理虞钦的抗拒，仍然环着她的肩膀，
“别闹，这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小心以后被骗了还要帮别人数钱。”虞钦笑得无奈，“啊，不对，你好像已经被骗了好几次了。”
她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让沐瑶冷静，怎知却得到了更热烈的回应。
“才不会！以后我再跟谁交往，我就拿你出来做例子。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好，我就跟他分手。”
说到恋爱的话题，沐瑶忽然想起刚才暂时被抛诸脑后的那个男人。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啊？”
“说到这个，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不知道接下来一个月怎么给你镇场子吗？”虞钦提醒沐瑶。
“嗯，对啊。”沐瑶瞬间反应过来，“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在佛罗伦萨？”
刚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沐瑶瞬间松开了环住虞钦的手。
“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准确地说，不到一个月。刚刚那个是我刚找的旅伴，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一起结伴旅游。食宿交通都aa的那种。”虞钦轻描淡写地把沐瑶提出的两个问题，都一并回答了。
“旅伴？男的！你疯了吧！”沐瑶惊叫出声。
“别担心，之前我们跟谢宁不也一起出去旅游过吗？”虞钦安慰道。
“那怎么一样！谢宁跟我认识，你跟他认识吗？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失身都是轻的，命没了怎么办？”沐瑶继续说道，声音直接高了一个八度。
“我认识。”虞钦声音平淡。
“认、识……认识！”沐瑶脸上震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嗯。”虞钦点点头，走到餐桌旁边坐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来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帅哥吗？就是他。”
“可是，那也不算是……”
“而且，他真的是我的小学同学。”虞钦还没等沐瑶把话说完，继续说道。
“什么玩意儿？”沐瑶的表情更奇怪了。
“就是，你猜的是对的。他就是那个我跟你提过的小学同学。”
紧接着，虞钦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最终提议当旅伴的原因都一一细数，告诉给了沐瑶。沐瑶的神情也从古怪慢慢恢复自然。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你不喜欢他，他可能喜欢你。你俩都认出彼此是谁了，但他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认出他了。是这个意思吧？”沐瑶总结道。
“是这个意思。”虞钦点点头。
“这关系好绕啊。”沐瑶说道，“而且，我从刚刚就想说，你也太强了吧？这么尴尬的场面，要是我，干脆那个当下就说破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
“如果他不是于晁，我就说了。”
放在角落里的风扇‘吱嘎吱嘎’地往外送风，让虞钦的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缥缈，沐瑶愣了一下，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所以他是特别的？”沐瑶捕捉到这个特殊点。
“嗯，他是。”虞钦很坦然。
没有听到进一步的解释，沐瑶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虞钦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打开自己内心的人，即便她十分擅长聆听和分析别人的秘密。
“那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沐瑶于是又问。
“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以后啊，你不是想帮他想清楚吗？”
“哦，关于这个，我打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跟他当旅伴。不是说考验一对情侣合不合适的最佳方法，就是一起旅游吗？虽然我跟他不打算当情人。不过我觉得，通过接下来的相处，应该足够让他意识到，我跟他印象中的那个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就这样？不主动提一提，劝一劝他，开解一下他？”
“这种事情要怎么劝？”虞钦笑出来，“我一开始确实想过，要不要跟他把这个道理掰扯清楚。但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擅长说服一个人。否则也不会每次劝你，不要相信那些追你的人的傻话，结果你还每次都中招了。”
“干嘛忽然说到我身上……”沐瑶有些难为情。
所有认识虞钦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她十分擅长看穿别人的阴谋诡计和隐藏在笑容底下的坏心思。所以如果她给你提出劝告，那么听从永远会是最优解。但是，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并不擅长说服一个人，所以人们虽然往往尊重她的意见，却从来不打算奉行。直到真的落入陷阱了，才忽然想起来，虞钦原来早就提醒过的，然后下一次继续重复同样的过程。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站出来跟他说，你不喜欢我，这就是一个误会。事实上，我认为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至于为什么会感到迷茫，那是一个哲学上的问题了，外人是无法帮助他的，只能他自己想明白。”
“你确定他能想明白？”沐瑶对这个近乎可以称之为看天意的随机行为不抱任何希望。
“肯定可以。”虞钦肯定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脾气很差的，是个很张扬的性子。现在的我跟当初比起来，不能说是截然相反，但是绝对可以说内敛了很多。在这个了解的基础上，哪怕我平日发表的文字多么客观，我敢说，他想象中的语气肯定比我实际叙述的口吻要激烈很多。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他认识到真实的我，他就会明白，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理所当然的，他也会明白自己的那个喜欢情绪，实际还是喜欢了一个想象里的人。”沐瑶接过话茬。
“没错。”虞钦点点头。
看着虞钦对自己的想法毫不怀疑的样子，沐瑶忍不住点出一个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话说，这样一来，他会更加喜欢你吧？倒不如说，你干脆跟他试试？结果好坏都算是目的达成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样温吞的决定不像是虞钦所为，既麻烦，成效又低。
“不要。”虞钦想都没想，果断拒绝。
“为什么？你又不是抗拒谈恋爱。大不了等他回国的时候，你就跟他提分手嘛。你刚才也说了他是特别的啊，又没让你一上来就走心。”沐瑶不明白虞钦这么抗拒的理由。明明一开始她不知道于晁身份的时候，还对他饶有兴趣。
“我是想谈恋爱。但我想谈的是一场不用讲责任的恋爱。开心了就去戳他聊天，不开心了断开联系也不用烦恼对方会不会担心的那种。可是于晁不行。”虞钦进一步解释。
“你这哪里不想讲责任啊，你连心都不想走。渣女！”沐瑶随口吐槽了一句。
“我就算渣，也是个很讲道德和道理的渣女好吗？”虞钦反驳道，“否则，我大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直接跟他谈一段。”
尽管于晁对那份心情感到迷茫，但是虞钦却从中感觉到了极其厚重的情感和责任感。这让她十分明确地肯定，他们不是一路人。那种情深义重的责任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她无法放任自己坐视于晁继续迷茫下去。
她可以接受这世上没有人喜欢自己，却不能接受有一个人默默关注了自己很多年。
虞钦提议跟于晁一起旅游，与其说是想要帮助一个老同学，倒不如说是在帮助她自己。
“而且，跟他交往，哪怕是一段一定会分手的恋爱，我也觉得很麻烦。”虞钦继续说道，“比就这样放任他自己想清楚，还要麻烦很多。”
“怎么说？”沐瑶不解，这在她看来，分明是最简单明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你认为小学生的早恋是真的想谈恋爱吗？喜欢在一起玩而已。而且小孩子其实一直都很早熟，最直观的行为就是模仿成年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他传了六年的绯闻，但肯定不是他认为的那样，不会是因为觉得我们两个人都很优秀。班上被传绯闻的女生只有我一个，他不是唯一一个跟我传过绯闻的人。只不过，是我绯闻里传得最狠的一个。”
虞钦本想言简意赅地把结论告诉沐瑶，但是考虑到最后也许还是需要解释这些事情，于是决定还是从头说起，为结论补充齐证据。
“虽然我不想这么想，但这件事情一定是某个人为了针对我，而做出的一个最恶毒的决定。”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才小学诶……”沐瑶忍不住打断。
“小孩子玩得好，家长开玩笑结儿女亲家，也就是口头上那么一说，会传上六年多的时间吗？我跟他是玩得好，可是我一直在避嫌。班主任当众点名我们两个人做同桌的时候，全班都在起哄，我甚至在那个当下就明确拒绝过。可这个绯闻还是越演越烈，到了全校都知道的程度。你认为这中间完全没有人为煽动的成分吗？抛开年龄去思考，一个女生，居然跟班上的好几个男生都在传绯闻，你觉得这意味着这个女生很优秀，还是意味着这个女生很放荡？”
虞钦的逻辑毫无破绽，听得沐瑶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我上学第一天，班上的同学脸都还没有认全，下午就全班都知道我是单亲家庭了。每回去看教育电影，散场的时候每个同学都会跑来跟我说，还好我没有变坏。你认为这是为什么？”虞钦面无表情地继续补充证据，声音却抑制不住的有所波动。
“我的小学时光，活得既光荣又辛苦。在他看来，那段绯闻可能是甜蜜的迷茫，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损坏我名誉的一个手段。抛开诸多种种，不谈在不在一起的问题，我也对他有所心动。可是一旦跟他开始交往，这段我非常不希望提及的时光一定会被提起，会被拿来开玩笑。好像我跟他真的早恋了，好像我当年所有的抗拒都只是因为口是心非一样，这太令人恶心了。而且……”
“而且？”沐瑶正为她感到难过，听到这个转折戛然而止，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虞钦将情绪全部收回，摇摇头，为自己这一番话进行最后的总结，“总之，我是不会跟他交往的。太麻烦了。不仅是有可能会被重提旧事，面对这样一个真心人，我没办法狠下心肠地跟他说，来，我们来谈一场一定会分手，不考虑日后的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