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少女白皙锁骨上的痕迹清晰, 男人的拇指摩挲其上，氤氲开如水彩颜料般清透点染的红, 又似红蝶偶然的驻足。
她的指尖抵住他的肩头，略侧着头看他，表情却是不合时节的笑盈盈。
“真是让人听了感觉害怕的威胁啊。”她语气显然不像是害怕，反而更像是戏弄，略顿一秒后又明知故问，“所以，你在想什么？”
五条悟抚平少女的衣襟，将罪证遮掩殆尽, 又瞥了一眼里屋的店家, 轻笑着回答：“在这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当然——我是无所谓的。”
比起男子高中生脑中朦胧的污秽, 单身渡过人生29年的成年男性显然更加过分。
而且，他可从没真正把眼前的少女看做是仅有17岁的女子高中生。
她比他懂得还多, 所以就格外会踩点找事。
面对一个显然居心不良的成年男性, 她可以毫无羞耻感地对他讲弗洛伊德的性理论，最后得出一个戏弄他的结论，然后转身入眠。
再比如昨晚，大概是因为睡前吃了甜品, 她睡得不熟，大半夜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了，把十分熟稔地在她睡着后爬上床的他踢醒，也没管他醒没醒透，开口就问他是想睡她还是想和她睡。
语气十分不开心。
五条悟偶尔也会做梦，昨晚又恰巧是从梦里被揪醒，整个人都有些迷蒙, 思维还粘滞于梦境间。
于是他十分诚实地做出回答：“想先睡你，再和你睡啊……”
然后就被半夜醒来而烦躁的少女连推带踹地赶下床了。
在冰凉的地板上彻底清醒过来，五条悟深觉得不论他回答什么，都会拥有同样的命运。
「所谓爱情，并非通过做//爱的欲望体现，而，更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而体现。」[1]
这的确无从反驳。
而同样无从反驳的是，除却罕见的无性恋者，性比起具有生理意义，更大程度上具有无可替代的心理意义，是建立绝对亲密关系的桥梁手段。
如果他回答
「我只想和你睡觉」，那显然是无需论证的谎言，而另一个答案后果则更不堪设想。
五条悟躺在地上思索了小半个小时，终于得出结论——她单纯就是因为自己半道醒了很烦，所以要给他找点不痛快。
大半夜把他弄醒问这种话，让他心理困惑后生理再不舒服，进而小小地抒发一下因他每晚自作主张而带来的不开心。
堪称有恃无恐的典范。
再比如现在，她分明是听懂了他表达的意思，却还要故意追问，甚至露出那种惹人浮想的表情。
简直坏透了。
“原来你竟然是那种会说「符合时宜」的话的那类人啊。”她倚在柜台上看他，“挺意外的。”
没等他回复，少女继续追问：“那么你觉得，那些话在什么地方说，才是符合时宜的呢？”
这一次，少女的笑全然没有平时的温柔含蓄，反而带着些许活跃的恶劣，连唇角的弧度都大了几分，甚至隐约能看见洁白虎牙的一尖。
“……”他安静了一瞬，“未来同学，你也挺让我意外的。”
“我要上你的时候你不给，还打我。”他哑声笑了两下，用词直白，显然是故意为之，“在我决定顺从你的初心时，你又总是好像在暗示我，想让我对你做点什么过分的事情似的。”
“就算是我也会很困惑啊。”他略一颔首，身形懒散地看向少女，整个人看起来都包裹于轻佻之中，“解释一下呗。”
当然，他才不是因为要顺从她的初心，而是和夏油杰立下的束缚实在没法突破。
不然有机会谁愿意坐怀不乱啊。
“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里绘未来完全不受影响，语气轻松愉悦，“好玩啊。”
她又一字一顿地补充：“你·很·好·玩。”
“不过那一次的话……”她略一沉思，“我说了，是考试。那么就会有标答或正解，只不过很遗憾，当时你完全不及格。”
“所以你就当之后的是补考吧。”
里绘未来像是临时想了一个理由
一样，从用词到神色都是十分随意。
“补考吗…”五条悟失笑，反问，“那未来同学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像知道对方想要毕业，会不自觉放低自己的接受下限，所以就去玩弄对方分数的恶劣导师吗？”
“受不了的话，完全可以退学。”简直是堪称屑中典范的发言。
“对了，还要增付违约金。”屑中典范的升华。
五条悟：“…”
“可还是会有一部分学生，不但要拿到毕业证，还会让导师付出代价哦。”
里绘未来略一思索，反而赞同地点头：“你说的很对，对付差劲老师就该这么做。”
五条悟：“………”
…好像、有哪里出了点什么问题？
差劲老师？
刚才的话题不是在暗示她很过分吗，怎么有一种莫名其妙被内涵的感觉？
……可他也没对她做什么吧？
“不过，显而易见的——”少女显然没在意对面马甲怪的腹诽，一语中的地终结了对她的指控，“你不是也乐在其中吗？猫酱。”
「乐在其中」
虽然难以启齿，但五条悟自知的确无法否认。
如果不是他乐在其中，那么这场「游戏」根本不会持续太久。
但从本质分析，他的「乐在其中」又似乎源于她对他的「快感操纵」——她总能稳定地把控他的情绪阈值。
可他却并非完全被她支配，她的趣味来源也正是他身上存在的那「不可支配」的一部分。
简直像是自由端相连而无穷无尽的复杂分子结，又像是没有终点与正反的莫比乌斯环。
缠绕、扣紧，非断裂不可脱离。
“喔，大概吧。”五条悟只是随意应下，话锋一转，全然收敛净他一瞬间的沉思，整个人反而有些跳脱的狡黠，“不过，你也该玩腻了吧，那还有更好玩的你要试试吗？”
里绘未来：“呵呵～”
五条悟：“……”
完全没有回复意愿地笑一下真的有点嘲讽拉满的效果啊。
里绘未来显然是把天聊死了，一时
间二人谁都没再开口，店家在内室翻找的声音格外清晰。
“或许的确不一样了吧。”少女忽然轻声说，“现在的话，有意义和有意思，我偶尔也能分得清。”
显然，对于里绘未来而言，眼前这个从游戏里冒出来的家伙，并不具有她惯常衡量他人的「价值」，但她又确实抛开了「价值衡量」。
最初这种说法只是诱骗他上钩，事到如今却有点假戏真做的意味。
所以才诞生了她一系列的行为。
“在聊什么啊。”店家忽然出身，半倚在柜台上，目光在里绘未来与五条悟之间跳转，最后在瞥了一眼五条悟后望向里绘未来，“早就想问了，这是……男朋友？”
五条悟靠着柜台站的懒散动作难得收拾规整了一些，他状若不着痕迹地瞥了少女一眼，没说话。
店家先里绘未来一步再次开口：“面生，没怎么见过……”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顿住，随后压低声音轻就是一连串的问题：“那头发怎么回事？……干什么的？这年头，染这么夸张的男的可不多见，而且长的还不错，怎么，带出去玩的？你爸知道吗，需要我保密吗。”
“嗯？”里绘未来略一偏头，显然没接收到店家的暗示，径直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父亲的话……我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店家理解似的点头，声音更低了：“小未来啊……浩一那边我不会说什么的，你把握好度就行。你知道的，这群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终结一吻》看过吧？那里面”
“……………”
五条悟彻底懂了，他转身打断店家的话，笑得十分生硬，用食指指节叩着桌面，威压感扑面而来：“大——叔，我看起来很像牛郎吗？？”
店家完全没被吓到：“……看起来也不是很会聊天啊，暴躁型的？现在行业内卷，也不是不可能，小未来你喜欢的是这一类的？”
“这是天生的！”五条悟拽了拽自己额前的碎发，又十分没有距离感地靠近
店家，那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见过哪个牛郎染睫毛？哈、太过分了，你这样的人怎么做生意？怪不得这里这么冷清，这么下去你吃得饱饭吗，要不要我救济一下你？当然前提是给我道歉，不行……还要说点好听的”
店家只是因为熟悉圈子里的人，又结合别的因素进行了一些简单分析，本质上也就是和里绘未来聊着玩，不过看到对方激烈的反应，他也意识到的确是误会了，挑挑眉，将白发青年喋喋不休的输出轻飘飘拂过，望向里绘未来：“……这？”
看着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的猫一样的男人，少女反而笑出声：“您误会了，他的确不是。”
“未来～”前一秒还在输出的白毛转头看向少女，故作委屈，“他也太过分了吧？是不是嫉妒我长得帅啊，你快说，快说我是你的——”
他又卡住了。
黑发少女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他啊……”
“是上/门/服务的。”
五条悟：“………………”
里绘未来微笑补刀：“我是他的客人，五十万包的，对吧。”
店家明白五条悟炸的点了：“喔，是一对一不是一对多啊，挺好的。”
他刚说的话怕不是让那个白毛觉得会让自己的金主误会吧。
五条悟：“不是……这、”
虽然「上/门/服务」和「五十万」的确是他自己说过的，但……
里绘未来：“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问题可大了去了，他早都忘了，她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啊。
但好像，除了她没给钱以外，真没什么差别。
“哈哈，脸皮还挺薄，放心我这守口如瓶的不用担心。”店家挥挥手，从柜台下把自己翻找了半天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件黑色西服，“成衣多少会有些不合适，不过这个版型不会有大错，而且我目测过了的，他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实话说，他这个身形个头，真难找到合适的，总之先试试看吧，有明显问题我小改就可以，时间来得及。”
五条悟本来还在纠结上/门/服务的事，结果就看到逗弄他的少女推给他一套衣服：“先去试试。”
“诶？”猫猫微愣。
“你穿的太随意了。”她说，“不过如果成衣不合适的话就没办法了，就这么穿也行，时间太紧定制来不及了。”
“合适，特别合适，我看到它第一眼就觉得一定合适。”他把衣服拽过来，然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在店家眼里估计会有些不对味，难得有些想要面子，于是去摸钱包，“这多少钱，我自·己·买。”
店家很自然地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不好意思啊，会员制的，不做散客生意，也不接受刷副卡。”
“………我都说了我不、”
五条悟的反驳戛然而止。
在这一瞬，他忽然想开了，蓦地一改之前的态度，支着头靠在柜台上，语气做作：“诶？里绘小姐是想要决定我的穿搭吗～”
店家被五条悟的忽然转性搞得一愣：“……？”
里绘未来接受良好，瞥了眼笑得十分乖巧的白毛：“你说是就是吧，快点去换。”
五条悟笑了一声：“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里绘未来：“…”
店家被水呛了一下。
五条悟又补充：“哦哦忽然想起来。客人，你还没给钱呢，五十万，要不一起结清吧，或者给我张副卡呗，我绝对不会乱花钱的。”
里绘未来也笑：“可你也没服务啊。”
五条悟：“我哪里没服务？明明是你拒绝了我的服务，我还帮你写检讨了呢。”
店家几个来回听下来，彻底明白了，于是对里绘未来扬眉：“小未来，你这真特别像出去招瓢，点名说要大学生，结果叫来让人家帮写作业的。”
“我没收钱！”五条悟辩驳，然后顿了顿改口，“我还没收费！”
店家点点头：“还不要钱。”
五条悟：“……”
他又瞥眼去看那只恶作剧得逞的少女，软下声音，十分自然地撒娇：“未来……”
“快去换吧。”玩笑开几句就打
住，她推了推他的胳膊肘，“我没什么闲时间。”
五条悟趴在柜台上闭起眼睛装自闭，像一只耙耳朵的猫猫。
他知道里绘未来并不会哄他，而且大概率是她转头作势要走来威胁他。
不过，「听到要求」——「立马执行」和「听到要求」——「拒绝行动」——「被威胁」——「只能执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里绘未来这种家伙，两种情况交叉着来会比较好。
“铃木叔，我前段时间买了一对袖扣。”
然而一反常态地，少女从手包里拿出一对袖扣，在指间把玩着，像是在同店家对话，完全没有搭理那只故意耙耳朵的猫。
“据说这块矢车菊蓝宝石因为事故碎成两块，一块用于制作颈饰，一块分切制作了一对袖扣，我今晚要穿的礼服就要搭配那件颈饰。”
银质袖扣上镶嵌的蓝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店家看了一眼，故意说：“男式袖扣啊。”
白发青年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少女手中小巧的一对袖扣，又看了一眼搭在桌上的那套衣服，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
但他完全没打算开口说什么，只是状若无事发生般拎起那套衣服，故作懂行地左右端详了一番。
“算啦，既然是客人的要求，那只好尽力去满足啦。喂、试衣间在哪？”
最后一句是对店家说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用词却极其不稳重，像是完全不知道敬语为何物一样。
店家鼻子里轻出一口气，像是被气到又像是憋不住笑，他反手指了一个方向。
五条悟略颔首，然后十分顺手地准备拿走少女掌心的袖扣，然而她手腕一翻，那对袖扣握入掌心不见踪影。
少女看向他，面上笑容未减，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说：“先服务，再付款。”
“你男朋友挺有意思的啊。”店家看着五条悟关上换衣门后才说，“怎么认识的啊。”
显然，他也知道里绘未来能说出口的那种话仅
仅只是玩笑罢了。
里绘未来诚实答：“游戏。”
“哈哈没想到你也玩游戏啊。”他笑了两声，“挺好的，放松放松自己，而且在网上认识的，反而出发点可能更纯粹一点。”
少女垂眸没说话，狭小昏暗的室内归于宁静。
她根本没想过这些方面的问题。
她和他共同构成的世界里，除了双方本身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大概，的确很纯粹吧。
“……”里绘未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表情略严肃地直视店家，“不好意思，铃木叔叔，他才……他并不是我”
“客人～”一只脑袋从换衣间门缝里探出来，打断了她的话，“有颗扣子好别手，扣不上，来帮我一下嘛。”
那是一件标准的戗驳头双排扣西服，她想不出来哪里的扣子能扣不上。
然而对此心知肚明的店家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被打断的里绘未来，转头故意说：“裁剪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让我看看什么问题。”
白毛脑袋迅速缩回去，换衣间的门啪的一声被关上，随后传出的是他语调奇怪的解释：“不行啊，被包了，我的身体只有里绘小姐能看诶。”
里绘未来：……
这家伙，演的还挺开心？
看见店家扭曲的痛苦面具，少女难得有些失笑：“他……一贯这样，抱歉。”
“主要是……”店家抹平自己的脸，“这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里绘未来其实对往事并不感兴趣，但还是礼貌询问：“诶？往事吗？”
对话中，只需要将关键词反问，就可以达到感观绝不敷衍的无意识发言诱导。
店家点点头：“关于你父亲年轻时候的事儿，不过在你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里绘未来只是笑了一声，没继续问下去，对店家略点头：“我先去看看他。”
反手扣好换衣室的门，五条悟自己的衣服被随意挂在一旁。
他身上穿着那套黑色高织暗纹羊毛西装，双排扣的外套没系扣子，
垂感很好地敞开，里面的白衬衫隐约勾勒出他身材的轮廓。
身材高挑的男人靠在挂壁全身镜上，斑驳头的西装本就比单排扣或平驳头更有气势，再加上未系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脖颈上，他蓦地低头俯身看她，让少女略一皱眉。
“哪个扣子别着你手了？”她手指抵住他的肩头迫使二人拉开距离，先一步开口询问。
“我发现不扣其实也可以，只是……”他腾出一只手，食指轻卷垂落的领带，“我不会系领带。”
“那就不系，别为难自己。”
“不系吗？可那样会显得太随意吧。”他故作苦恼，又恍然般说，“不过未来同学不是学过什么礼仪课之类的吗？帮我一下嘛，举手之劳。”
“可以啊。”少女略扬起头，蓦地出手抓住领带的两段，缠绕固定于掌心，又几乎没用什么力地就将他拉到与他视线齐平的位置，“不过，你得拿点东西来换。”
五条悟眨眨眼，看起来多少是有点期待的：“比如？”
少女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劳动。”
“劳·动？”白发青年咬文嚼字，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随后含蓄询问，“意思就是……抵五十万对吧？”
“如果你认为价值五十万的话我没有什么异议。按照并不奢侈的家政市场，整套服务月开销平均五万日元，那么也就是说你需要付出十个月的……”
少女的微笑更甚：“家·政·劳动。”
五条悟：“…………………”
“就这啊。”
她似笑非笑：“就这？难道您刚才在期待什么吗？”
五条悟：“…”
被提要求还报以期待，的确不是什么能说的出口的事。
“的确很简单，只需要在不打扰到我的情况下——最好是在我不在房间的情况下，完成洗衣服、拖地、除尘、清理盥洗室、购买生活必需品等基本家务活动。在极少数的必须时刻，需要提供一定的料理服务。”少女松开男人的领带，一副公事公办谈合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