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125章 政务信息
市委换届后，何有悟调到市政协担任主席职务，程海平被任命为市委常委、秘书长。
任命通知下达这天，程海平从公文提包里掏出棕红色塑料封皮的《竹岭市党政机关内部通讯号码簿》，把市委换届后变动的人名、职务及其办公室电话做了相应的更改，其中包括新任市委书记沈大志、市长白明翔、市委副书记宁帆、市委组织部部长董雪吟、市委办主任倪俊萍、市委副秘书长姚志明等等。对部分新设置机构、重要职位和新任命干部，程海平记在了号码簿后面预留的空白页上。
市委办公室每年都要编印一本这样的号码簿，供各级领导及单位工作联系时使用。号码簿的大小跟扑克牌差不多，厚度比一盒扑克牌略厚一些，主要收录了市级各部门和各区县、乡镇的办公室电话，副县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办公室电话及手机、小灵通号码，市长热线、防汛办、水电气公司故障抢修维护以及市内主要景点、旅行社、车站、宾馆酒店的电话号码。可以说：这么一个小本本在手，整个竹岭市的权力机关、常设机构和头面人物名录便一览无余了。
程海平见过竹岭撤地建市之前的《竹岭地区党政机关内部通讯号码本》，只有二三十页薄薄的一本。不过几年时间，“号码本”易名为“号码簿”，厚度已经超过200页了。以前封皮上标明是由地委办秘书科编印，如今则是市委办秘书一科编印。虽然只加了个“一”，但这意味着过去独一无二的秘书科已经扩展为秘书一科直至秘书七科的壮观阵容。同时，市委办还新设了综合科、信息科、调研科、政保科。这4个科的职能基本上是从秘书科的原有职能中分离出去的。
号码簿一年一换，已经适应不了机构增加、人员更替的变化速度了。程海平在市委办时，新的号码簿刚编印出来，常常有人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地指出其中的错漏之处，有的是新设置机构、新任命干部遗漏了，有的是副职已经提拔为正职而号码簿上没有及时跟进。他们都郑重其事地希望更正过来。
鉴于此，市委办在来年编印号码簿时，特地在首页的说明中加了一条：“本号码簿仅供机关内部使用，不涉及单位本身性质、级别、排列顺序和隶属关系，也不作为其机构有无、领导干部职务任免和其他任何佐证。号码簿中若有疏漏及不妥之处，敬请谅解并提出宝贵意见，以便在编印新版的号码簿时改进。”这条说明果然见效，以后便很少有人再急切地要求有错必纠了。
倪俊萍给程海平送来了呈阅件。文件夹是崭新的，黑色的真皮面外壳上方贴着“呈：程海平秘书长阅”的粉红色标签。打印的字选用的是黑体字，每个字都有《竹岭日报》的刊头题字那般大小，显得醒目而庄重。
翻开文件夹，第一份送审件是现任市级领导和市直各部门领导班子成员的联系电话及各位领导的职务分工情况，准备在《竹岭日报》和市委市政府网站上向社会公布的。这是市委、市政府推行阳光政务、公开政务信息的一项重要举措，由市委办揽总承办。
过去市公安局已经做过这样的尝试。韩华刚的办公室及个人、家庭电话号码公开后，每天平均要接到五六十个群众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涉及方方面面，稀奇古怪的啥问题都有。除了和公安工作有关的外，不少人是因为两口子吵嘴打架、噪音扰民、房屋漏水、钥匙锁在屋里打不开防盗门了等生活琐事求助。有些人打来电话，仅仅是想试探一下这些电话号码的真伪，弄清楚接电话的到底是不是韩华刚本人。此外，还有以丰厚回扣、手续费为诱饵拉广告、兜售书、推销化妆品的，也有无聊的小青年、少妇、小姐纯粹就是打电话逗乐子解闷的。
有天夜里，韩华刚躺上床刚刚要睡着，突然床头柜上的座机叮铃铃响了，他抓起话筒道：“我是韩华刚，请问您是哪位？”话筒半天不出声，韩华刚道：“别担心，您有事请讲！”那边猛地爆出一串脆生生的童音：“韩伯伯，我没得事……咯咯咯咯……嘻嘻嘻嘻”接着电话便挂断了。
韩华刚恍然大悟，这是几个小屁孩儿在闹着玩呢！说不定是在哪家网吧玩游戏觉得磨皮擦痒了，便按照公共场所张贴有的市公安局局长联系电话来个“火力侦察”图好耍。这可害苦了忙碌一天的韩局长，惊醒过后就很难再入睡了。他连吃了几片安眠药，才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亮。
后来韩华刚估算了一下，接听和回复每个电话的平均时长在5分钟左右，一天下来得多花1个半小时以上，而且来电铃声在夜里也随时可能响起来。过了1个多月，他就感到力不从心，换掉了手机和家里座机号码。只留下办公室电话保持不变，手机和家里座机原有号码的电话由局办公室指派专人接听和处理。
程海平知道不少领导对此有不同意见，主要就是顾虑手机号码等信息全部对公众公开，难免会干扰到他们的正常工作和生活。韩华刚吃过苦头，所以这次表面上也支持，但态度显然不像过去那么积极了。
在市委常委会上，有领导委婉地提出了异议，说有的群众不能理解政务公开的本质，抱着找领导好办事的心态，不分事情大小，不分部门职责划分地向领导打电话，实际上是降低了行政效率，也违背了推行阳光政务是为了方便群众、提高行政效率的初衷。
沈大志的态度很明确：“政务公开是大势所趋。公开电话号码是最直接、最有穿透力的方式，能让老百姓消除心理障碍，形成社会监督。当然，光公布电话是不够的，还要有更广泛的渠道来听取群众呼声，发布更多的政务信息。我们要循序渐进，进一步通过多种方式公开政策，定期公布大事要事，让更多的人来理解政府行为。要在坚持透明行政理念的基础上，形成政府与民众对话的平台。”
沈大志又道：“市委市政府决定了的事情必须坚决服从和执行！要敢为天下先，在大胆探索中总结经验。俗话说得好，要当厨子就不能怕厨房里头热。同样的道理，当领导干部的也不能嫌麻烦事多！公布电话号码当然会带来烦恼，但这是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应有的付出。置身于阳光下的监督，会打破常规的工作方式，工作节奏会不断加快，对待老百姓的态度也会发生转变。哪个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但这项工作要坚定不移地推进。本月底前，包括我和白市长在内的现任市级领导和市直各部门领导干部的电话号码信息都要见报，在市委党务网和市政府网站也要公开发布。”
倪俊萍离开后，程海平把送阅件上市委、市政府几位主要领导的电话号码跟号码簿做了一番比对，发现报送上来准备向社会公开的电话号码除了办公室电话基本一致外，本人手机与家庭座机号码有好些都不相同。沈大志的手机号码其实是他的随行秘书赵光强的，家庭座机号码是市委办的24小时值班电话；白明翔的家庭座机号码是“市长热线”的办公室电话，手机号码则是随行秘书魏平的。
程海平知道，两位领导的电话号码分别是由市委办、市政府办填报的，肯定都是有意为之。不过，沈书记、白市长未必清楚电话号码更换的玄机。倪俊萍向他汇报时说：各部门、各单位都是书面报送电话号码信息并加盖了公章，对所报信息的真实性、准确性自行把关。市委办主要负责汇总发布这些后续环节，防止把所有问题的责任都揽到身上，替别个去背书、挨板子。
倪俊萍办事是很严谨的，这一点程海平很放心。他把送审件浏览了一遍，特别留意了一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是不是准确无误。随后翻回到发文处理笺，下方有倪俊萍工工整整书写的一行字：“拟同意，呈海平秘书长阅示。”程海平拧开签字笔的笔帽，围绕“海平”两字画了一个圆圈，跟着迅速向右上方拉出一条直线，在这条线尽头的空白处签上了“同意”和当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