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66章 攀龙附凤(2)
6年前,严含梅还是清源县兴盛乡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从静江师专毕业不到一年。那时,“人民的教育人民办,人民的教育为人民”和“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等口号喊得震天响,全县各乡镇抓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动员组织当地群众集资修学校正搞得热火朝天。
张亚龙时任兴盛乡乡长。他的实干精神在全县都很有名,乡中学、乡小学教学楼等基础设施建设在县里首批通过了市级“普九”检查验收。
乡镇的“普九”教育由乡镇政府负责,中小学的基建、办公经费和教师福利等主要也由本级财政负担。为了表明对教育的重视,除了学校的开学典礼尽可能参加外,平时张亚龙也少不得要带着分管文教的副乡长等乡干部到兴盛乡中小学检查指导工作。
张亚龙刚出国考察回来,大会小会总要捎带着讲讲国外见闻。这天来到乡中学的老师办公室,随手翻开桌上一本学生的外语作业本,感慨道:“任校长啊,我们的教育再不抓不行了啊!这次到美国,才发现我们太落后了。人家下到三五岁的小娃儿,上到80岁的老太婆,英语都讲得很好哇!真的,你们未必不信?”
严含梅也垂手站立着,恭听张乡长讲话。早在周前会时,任校长已经给全体老师通告了张亚龙本周要来学校检查工作的消息,要求老师们必须做到笑脸相迎、有问必答。张乡长进办公室时,坐着的老师不论在备课还是批改作业,都要暂时放下,站起来以礼相待。这也是为了防止上次张乡长到学校时,有老师碰见不理不睬的失礼情况再度发生。任校长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们哪,我们为人师表,就要彬彬有礼,从每一个细节做起呀!你们要晓得,学校的经费、还有大家的好些福利,都要靠张乡长拍板签字才拿得到手哇!”
张亚龙的话一出口,除开没听清他说啥的个别老师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出了问题,一个个强忍住不笑。也有人侧转头,用一只手掩住了嘴巴。
严含梅是那种笑神经特别发达的人,平日就爱说爱笑。即便不那么好笑的事情,她听到后也能“哧哧”地笑起来。大家有了可乐的笑话、故事啥的,都爱跟她说,绝无冷场之忧。眼见这位异域考察归来的父母官滑天下之大稽不说,自己还懵然不知,严含梅扑哧一声,接着发出了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张亚龙愕然。当他看清了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在笑时,气恼转瞬即逝了:“这位老师,是不是我话说错啦?”
严含梅停住了笑声:“是这样的——美国人他们本来就说英语。美国独立前是英国殖民地呀!”
“哦?嗬嗬,以后我得拜你为师哪!”张亚龙竭力掩饰着他的尴尬。
严含梅快人快语:“我咋个敢当张乡长的老师哟?”
“应该的,应该的。”张亚龙和蔼可亲道,“你姓啥呀?哦,严老师。我记住了!”
任校长见张亚龙一点没生气,紧绷的面部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
严含梅这一笑之后,接着又有了二笑、三笑,笑出了一段浪漫姻缘。
张亚龙深知学历文凭在干部选拔任用环节的指标性意义。不过,他只有出自县委党校函授班的大专文凭。
函授学习前后为期两年,实际不足一年半,真正的上课时间极其有限。学员中还不乏长期请假缺课、找人代考的特殊学员。不管怎样,大伙儿最终都获得了一本红彤彤的塑料壳大专文凭。
在县委党校学习期间,张亚龙跟上至龚县长、下至刚进党政机关的年轻干部建立起了一层别样亲切的同学关系。到县里找人办事,但凡遇上这些党校同学,往往都能顺风顺水,得到不少的便利和帮助。党校同学成为了一张特别实用的关系网。
尝到了甜头,张亚龙一不做二不休,接着报考了市委党校的在职研究生经济管理专业函授班。
考研需要本科或双大专学历。张亚龙本来不符合报考条件,但他打听清楚了,通过勾兑手段以及技术性处理,打通关节并非难事,此前已有先例可循。不过,要想成为正式学员,必须经过较为严格的入学考试一关。
考前,市委党校安排报考人员到静江的庆川省委党校参加了前后两次共1个多月的脱产复习,确定复习重点、题型内容等。在党校序列的入学考试中,唯有考研的淘汰率较高。有些在本县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县级官员在入学考试中也名落孙山,大失颜面。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一定能马到成功。
在入学考试科目中,英语是最大的拦路虎。张亚龙知道自个儿的英语是啥水平。第一次从省委党校复习回来后,即便是面对复习内容与考题比例不到2∶1的漏题式考试资料,他同样抓耳挠腮、摸不到魂头。
严含梅的一笑令张亚龙绝处逢生。在任校长的热情支持下,他真的拜严含梅为师了。
既是学校安排,辅导授课还加倍计算课时,严含梅没有理由拒绝,何况是面对虚心求教的张乡长。
严含梅一看张亚龙带来的英语复习资料,不由咋舌:乖乖,真是英语四级的难度哩!要在离考试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让英语26个字母都背不顺溜的张乡长一下达到大学本科毕业生的英语水平,岂不是天方夜谭?
严含梅细加询问,心里慢慢有了底:原来,党校的英语考试,只需死记硬背一些符号、文字即可。如英译汉,实际上是变相直接送分的题,根本不必去管英语单词、句式、语法啥的,把两段100字左右的汉语译文背熟就可以了。考试时考题答案必有其中的一段。要防止张冠李戴,只要牢牢记住英文开头的那个单词或者第一个字母作为标志,那就ok、ok、ook啦!至于其他的题型和内容,同样也大有窍门可钻。不夸张地说,凡受过英语启蒙教育的小学一二年级学生,基本上都能轻松应对并顺利过关。这种像小儿游戏一般的“本科难度”的英语考试,不仅在其他类别的学历教育中罕见,在世界各国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严含梅的宽慰让张亚龙对跨越英语考试这道鸿沟信心满满,复习也更加起劲了。
结果证明:严含梅指点迷津确实卓有成效。最后,张亚龙轻松通过了英语及各科考试,拿到了市委党校研究生班的录取通知书。
张亚龙对严含梅当然感激不尽。由于研究生班开有英语课程,张亚龙每次到市委党校听课回来,总免不了找严含梅问这问那的,他们的师生缘相应地持续下来。
张亚龙早年跟随建筑队走南闯北,以后又在乡政府干过多年,直至升到了现在乡长的位置。阅历多,知道的奇闻趣事自然也多,说道起来总带着那么一种散发着泥土味儿的草根式幽默。
严含梅自小生活在城市,分配到兴盛乡中学教书后,对乡下的环境已基本适应了。看似偶然的机缘让她跟张亚龙走到了一起。严含梅最初的别扭与戒备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张亚龙的好感和亲近。张亚龙粗犷爽朗的笑声跟严含梅青春阳光的笑声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
严含梅对张亚龙道:“现在‘普九’标语太多、太滥啰,有的还很粗俗。比如‘养女不读书,不如养头猪!养儿不读书,就像养头驴’,另外,还有‘不娶文盲妻,不嫁文盲汉!’ 这不是叫文盲断子绝孙吗?”
张亚龙道:“对老百姓搞宣传,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才有效果。这可比不得任校长给你们老师讲话,还非得咬文嚼字不可。我给你说说更牛的计划生育标语吧!一个村子的路边有条标语:‘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刮!刮!刮!’先别笑,还有呐——‘一人超生,全村结扎!’‘一人结扎,全家光荣!’——哈哈,就跟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一样!”
严含梅笑个不停,张亚龙说得更起劲了:
“普及一胎,控制二胎,消灭三胎!”
“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一胎上环,二胎结扎,三胎又扎又罚!”
“结贫穷的扎,上致富的环!”
说到这里,严含梅已经笑得弯下了腰。
严含梅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的富于感染力。张亚龙恍然发觉,自己迷恋上了比他小12岁还多的严老师。有事没事,一有空就往学校跑。两人的话题海阔天空,早已不局限于英语教学范畴,感情也在不可遏止地向深层次发展。
严含梅感到必须向张亚龙要一个定位和说法了,她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想方设法搬掉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