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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6章 防不胜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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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被双规羁押后,龚璞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人生的辉煌从此终结了。

    对所作所为的性质和严重程度,龚璞再明白不过了。过去看到那些遭受党纪政纪处分和判刑入狱的腐败官员在作沉痛检讨时总爱说一句套话:“我忽视了世界观的改造,不学法不懂法,这才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他总是一声冷笑:“别自欺欺人啦!人家普通老百姓都晓得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要是做了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就得坐大牢直至掉脑袋。你们那么精明,还会不懂法?狗屁!都是些知法犯法、执法犯法的家伙,心头明白着呢,只不过抵御不住各种诱惑又不幸被抓住罢了。”

    他出生在寿谷县一户普通农家。高中毕业那年,考上了竹岭市农业技术学校。虽然是一所中专学校,却意味着他可以“鲤鱼跳龙(农)门”了。毕业后国家要分配工作,拥有城镇户口和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收入。那时中高等教育远未像现在这般普及,每年一个乡镇能考上大中专学校的幸运儿也没有几个。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年的中专文凭比起现如今的不少大学本科文凭的含金量还高。

    在学校里,龚璞表现活跃,是学生会副主席。毕业后,他分配到了清源县农业局。

    清源是农业县,在“以粮为纲”的年代,农业局举足轻重,是个有100多号干部职工的大局。不过,专业技术人员不到五分之一,大多数还是半路出家的,科班出身的极少。扎实的专业技术知识,加上农家子弟吃苦耐劳的特性,使他很快在单位里崭露头角。

    龚璞工作之余喜欢舞文弄墨,不时写些反映农业生产和部门工作的新闻稿件投往县广播站和市上报刊。那时,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正是现在的市委书记唐晋。龚璞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和广播里,这引起了唐晋的注意。

    见到龚璞后,唐晋对这个言语不多却聪明勤奋的小伙子非常欣赏,在多个场合夸奖他很不错,后来又把龚璞调到了政府办当秘书,下乡时常常点名把他叫上,有意识地对他进行培养。龚璞先是担任了县农业局综合科科长,然后又当上了副局长,不到三年便升任局长。龚璞时年29岁,成为全县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

    唐晋担任县长后,龚璞调任县政府办主任。随后派往县小集镇建设指挥部锻炼。小集镇建设试点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翌年12月,龚璞被增补为县委委员,上任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就在唐晋调往竹岭市担任市委农工办主任那年,龚璞再上台阶,担任了清源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

    年轻得志,跟龚璞个人的奋力拼搏当然分不开,但更由于他遇到了伯乐。唐晋识才用才,在干部任用上不搞论资排辈,这也是龚璞当年能够实现仕途三级跳的重要原因。

    或许正因为龚璞身上“唐晋的人”这一色彩过于浓烈,唐晋调任后的6年多里,龚璞在县委副书记的这个位置“搁浅”了,连续两届原地踏步担任县委副书记,一度还兼任县精神文明委员会主任,干的都是些务虚的破烦事情。

    直到唐晋升任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龚璞的仕途才重获生机,就任了县长职务,级别及排位都前行了一步。

    田行健原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他下派干满一届清源县委书记后又继续连任。看那架势,不干满两届他是不会挪窝的。龚璞早就盯上了县委书记的宝座,但他满心的期待再度落空,依然陷于原地踏步的尴尬境地,心中充满了懊恼和怅惘。

    龚璞感觉,他一次次向老领导表露心迹并不能赢得唐晋对他的充分支持和理解。唐晋要他服从大局,积极配合田行健的工作,不能貌合神离,造成班子内部的不团结。这样的敲打使得他疑窦丛生:莫非唐晋听到了什么反映,导致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半年多前,龚璞请已升任市委一把手的唐晋为他的《探索思辨录》作序时,老领导慨然允诺,如期给他写了3000多字的序言。他倍感兴奋和鼓舞,专程送去了30万元的“润笔费”。以往逢年过节时,他常给唐晋送些本县的水果、土特产什么的。唐晋饶有兴趣地听着龚璞介绍它们出产自哪个乡镇哪个村,对这些给他带来亲切回忆的东西总是乐于接受,往往还回送他一些相应的礼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龚璞决定借感谢唐晋为书作序为由送去重金,实际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老领导的关照和提携,让他到外县去做县委书记,或者在一个有实权的市级综合部门当一把手。在他看来,现在的官场风气普遍如此。唐晋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收下这30万元也合情合理。他揣测:唐晋对他过去的吝啬和“不懂规矩”心有芥蒂,这才不愿助推他再上台阶。所以,这回他下决心孤注一掷,以求打开新的局面。

    在唐晋家中,龚璞把装钱的手提袋递了过去,然后吞吞吐吐地说明了他来的真实意图。不料,唐晋当即变脸,断然拒绝接受这笔钱,根本没有回旋的空间。他深邃的目光紧盯着他:“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根本不是啥‘润笔费’,你是花大价钱到我这儿买官来了!你不觉得很可耻啊?你还是过去我熟悉的那个龚璞吗?”

    龚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碰了钉子而且是硬钉子,不由得方寸大乱。接下来唐晋还说了些啥,他又是咋带着手提袋离开的,后来都恍恍惚惚记不太清楚了。

    在位时,龚璞给大家的印象是很有领导水平和文化涵养,并且平易近人,官声一直都不错。上级组织部门每年进行的民意测评,他的优秀票数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两年比田行健的得票还高。在家人亲属眼中,他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女婿、好长辈。尤其是马彩霞,对他更是极度崇拜,甚至崇拜和盲从到了令他感到有愧于她的地步。

    龚璞年轻时读过歌德的《浮士德》,有一个很深的感受:在巨大诱惑下,人随时有可能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

    长期以来,龚璞并没有遭受道德拷问的痛楚,也没有终日不得安宁的烦恼。他发现,官场里不少人都彼此彼此。如果自己不谋私利、两袖清风,对别人的好意一概拒绝,甚至主动上交收到的钱款,不仅得罪朋友,还会被众人视作脑袋进水、神经有毛病的异类。

    龚璞当然不愿做这样作茧自缚的傻事。身居权位,他早已习惯了拿着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只要行事谨慎、做好伪装,他完全可以打左灯朝右转、打右灯向左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面对自己贪赃枉法的铁证,龚璞猛然惊觉,他已堕入万丈深渊罪不可赦了。他心里明白,既然已经沦为犯罪嫌疑人,医院这个地方自然不是他久呆的地方,关押到看守所是必然的。以后即使免于死刑保住了一条命,监狱里的囚禁生活也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他无法承受的,因为这意味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煎熬。

    苟活于世不如早日解脱,龚璞之前的绝食就是抱着以死谢罪的信念。求死的念头始终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他寻找着一切一死了之的方式,永远地告别目前这种半死不活的生命状态。但是,严密的防控令他沮丧。单是病房内外,就有6名警察分为3班,一天24小时轮班据守。不仅门口有一名警察寸步不离,室内也有一名警察紧盯住他不放。通往阳台的门窗紧闭反锁,密不透风,跳楼根本就行不通。

    晚上8点,是警察交接班的时间。前一班的一名警察留了下来,原来他看到了卫生间里的淋浴设施,打算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不用花自个儿的钱就能尽情享受的事,何乐而不为啊!

    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来“哗哗”的水声,躺在床上的龚璞不由坐了起来。一二十分钟后,那名洗完澡收拾停当的警察哼着小曲离开了。

    龚璞随即向守在病房内的那个20来岁的警察提出了请求:“小刘,我想洗澡可以吗?”语气恳切而又平静。

    尽管领导多次强调龚璞一天24小时绝不能脱离他们的视线,但小刘觉得洗个澡应该没啥问题,便点头道:“好吧,快点!”

    小刘这样不经请示就擅自同意,还因为有一个隐情。他能在县公安局当上警察,当初就是靠了龚县长帮忙。父亲老刘早年在农业局曾给龚璞开过几年小车,已经退休了。他得知儿子这次担负着看管龚璞的职责后,提起过这份恩情,还说了做人要厚道、知恩图报一类的话,意思不外乎就是要给落难中的龚璞一些可能的关照,起码不能有别人那种动辄呵斥耍威风的言行。

    “很快,很快。”龚璞答应着,缓缓地走进浴室,反锁上了门……

    待到门外值守的警察进来问起,埋头玩手机游戏的小刘这才恍然发现:早已过了限定的20分钟时间,龚璞在里面还没出来。

    两人撞开门冲进卫生间,立刻呆住了:龚璞直挺挺地悬挂在右墙角,脖子上套着一根拇指粗的热水软管。由于软管是白色的,紧挨着白色瓷砖墙面,一点也不起眼,所以在清查室内可能用来自杀的物品时被忽略了。龚璞拔下了一长截软管绕到墙角顶部的铁管弯头上,绾成了一根上吊的“绞索”。

    小刘急忙解开绳结放下龚璞,另一名警察跑到了门外大叫:“来人,来人哪!”

    医生赶来后检查发现,龚璞鼻息心跳全无,瞳孔放大,当即宣告他已经死亡。

    龚璞死后,有一段为他画像的顺口溜广为流传:

    “人民公仆”嘴边挂,

    口是心非不害臊;

    贿赂只嫌收得少,

    情妇比他女儿小;

    道貌岸然做报告,

    随身藏着安全套;

    洗澡吊在铁管上,

    硬是荒唐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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