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晏家军带来的消息, 方在野躲藏的据点竟然就在韵州城外不远。
地方并不隐蔽,要从京都到这里,一路上风险极大。看来他的确是着急想要带走曲挽香。
晏铮花了半日, 带着两个晏家军策马来到方在野的据点,天上已飘起小雨, 他们前脚踏进门扉, 后脚黑衣暗卫窜出来,刀尖瞄准的是晏铮的咽喉。
“这是做什么?”
晏铮横起刀鞘, 迎面挡下一击, “我好心来探望殿下,殿下就给我这样的见面礼?”
据点里的暗卫恐怕就是方在野手里全部的人了, 加上自己在山上做掉的那几个, 一共三十来人。
看来他就只有胆量带这么点人。
这些暗卫最擅长的是趁人不备打先手,要和晏铮这种常年在沙场稳扎稳打的人正面交锋,只会越打越落下风。
二十人,竟被他们三个压得所剩无几,节节败退。
身边同僚一个接一个倒下,目睹这一切的暗卫却不见慌张, 他们往常那些激进的杀招没了,一边后撤, 一边来挡晏铮的刀。
可方在野就在据点深处,他们怎么敢这样打?
晏铮渐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望了眼远处被盖在黑云之下显得若隐若现的白云山尖, 手起刀落刺穿最后一个暗卫的手掌,寒声道:“方在野不在据点里,他人呢?”
暗卫冷笑一声,咬破齿中毒囊, 服毒自尽。
“爷,不好!”苍鹰长啸一声落下来停在晏家军的臂膀上,他回首慌道:“这是调虎离山,方在野往白云村那边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雨也越下越大,迎着风砸在人身上,竟然生生地疼。
晏铮上一次把马骑得这么快,还是从北境秘密赶往京都的时候。
那一次,是为了死去的她。这一次,是为了活着的她。
两个晏家军被他留下彻查据点,晏铮赶在半夜三更前回到了白云村。
他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喧嚣,是这场大雨拖慢了方在野的行程,还是说……自己来晚了?
村子里一片漆黑,他握紧刀柄
,伏低身子,远处遥遥传来像是歌声又模糊得听不清曲调的声音。
他抬眼,看见那是村落里最大的屋子。神女住的屋子。
村人们正聚在屋中,对上首的曲如烟念诵古老经文,这似乎是一种仪式,曲如烟听不懂,只能装出虔诚的模样,对山神的石庙跪拜。
她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倒也是一种选择,这里的人跟供奉土地爷一样供奉自己,敬畏自己,好吃好喝待自己,没人敢忤逆她,敢对她不敬,除了屋子破了点小了点,其他倒是比在曲家让人舒适。
这都要归功于,她终于放弃去学曲挽香。她做自己时,竟比她做得还要好。
但想归想,曲如烟不能留在这里。
她只能希望二姐能在暴雨天的山上平安无事吧,她自己执意要上山的,自己也没办法阻止……
晏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胡思乱想之时,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声响惊动了在场的村人,曲如烟听见下头有人错愕道:“你、你不是……和假神女一起失踪了吗?”
脚步声却在那之前迈上台阶闯入内室。
晏铮一眼就看见了曲如烟。
她身上是曲挽香那天去祭祀坛时穿的雪白裙裳,双手合十的模样几乎同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乎听见脚步声,那双柔软的、温驯的,如冬日瑟瑟发抖的红花般楚楚的小鹿眼便转过来看向了他。
惊愕、讶然,不管有何种情绪在她眼底闪过,都不妨碍晏铮接下来要做的事。
“曲挽香在哪儿?”他转了转手中匕首,嗓音冰冷。
曲如烟方才看过铜镜,她自己都觉得穿上这身衣裳的自己和平日的曲挽香无异,他根本不知道村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瞬间就认出她是曲如烟呢?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而且,你是怎么分辨出是我的?”她有些小小的惊喜,起身上前却被晏铮一推肩膀往后倒。
“我在问你,曲挽香在哪儿。”
“你干什么你!”村人们涌进屋内,如临大敌地将他团团
围住,“不想死,你就再对神女不敬一下试试!”
“神女?”晏铮瞥向曲如烟,“她?”
他的眼神就像在逼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曲如烟莫名心虚,明明她没有什么可心虚的,“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晏铮这声笑中隐藏着戾气,曲如烟那点扯谎的把戏在他眼里跟去了毛的鸡差不多。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回过神时,曲如烟已被一把揪起衣襟,猛地被压在那个小小的石庙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刀尖就横在她脖颈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断她的咽喉。
“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声音分明又轻又缓,听在曲如烟耳中却犹如鬼刹修罗般可怖,晏铮低道:“曲挽香到底在哪儿?你,和这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身后传来村人们一声接一声的“放肆”“大胆”“你找死”的威吓之言,可谁也不敢上前救她,这是一种本能,越是底层的人越能清楚地嗅见什么人是自己不能惹的。
“我……我……”曲如烟这下才终于知道怕了,她眼中蓄满泪水,摇头不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一次看见晏铮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时候了?对了……是在她在晏府对晏铮坦白自己对二姐见死不救的那天。
他当时也对自己露出过这种眼神,没有一点情谊的,满怀杀意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样……”曲如烟不甘极了,为什么在晏铮这一点上,她还是不能越过曲挽香,“是她自己非要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没有,没有阻止过她……”
她敢说是自己使计让曲挽香成了假货了吗?
她不敢,她明明做这些事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亦不觉得晏铮会自己的自作主张发怒,可等到现在,看到他人站在自己面前,却本能地想要隐瞒这事,她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她彻底谎了,害怕得声音颤抖。她以为自己和晏铮也是有那么一些情谊的,否则他怎么会同意自己跟着他来韵州?难道……
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曲如烟又绝望,又害怕,又不甘,她张了张嘴,想说曲挽香会没事的,可那冰冷的刀锋似乎让她喉咙都冻结了。
她在想,如果自己坚持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点点侥幸才刚从她心中生出。
“别听他们的,神女大人在白云山上!”
这道伤心彻底将她的期盼击得粉碎。
云芝原本被绑在了村里的大树下,他不知怎么挣脱的麻绳,踉踉跄跄寻来,听到了众人的对话。
“那边那个女人说自己才是真的神女,她妖言惑众,和我爹一起把神女大人逼上了白云山!”
他冲进来,不管不顾冲晏铮大吼:“他们说神女大人要是能在暴雨天的白云山毫发无伤,就认同她才是真的,神女大人为了跟他们证明,不……是被他们合伙逼上山的,他们就是想要她死了以绝后患!”
曲如烟心中那根弦,随着这话,彻底断成两半。她感觉到周围村人们浪潮般瑟缩着往后退去,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脸色渐渐化作惨白,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晏铮此刻的神情。
“晏铮……不是的,不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释……”
她做的事败露,她想不到其他可以逃过一劫的办法,拽住晏铮的衣襟,泫然欲泣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就能让二姐回家,让二姐想起以前……我真的没想到她不惜冒雨上山也要和我争出个胜负……我、我真的拦过她的,但……”
她的下一句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晏铮挥刀,刀刃几乎贴着她的头皮擦过,上首的小小石庙砰地应声落地,它实在不堪一击,被摔了个稀巴烂,数粒石子在地上一弹,飞溅而起划破了曲如烟的脸,在其中留下细长的血痕。
晏铮松开她的衣襟时,她恍惚了一下,后知后觉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呜呜的痛叫声从唇间溢出。
所有村人,呆若木鸡,惊愕的、畏惧的,看着那尊象征山神
化身的石庙,被他们供奉了数十年的石庙,就这么轻易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
村人们惊慌失措,一拥而上去捡去捞那些不成型的残破石片,可不管如何拼接,都再也不可能拼出石庙的模样。
他们完了……彻底完了!石庙被毁,山神大人绝不会放过他们,他们的村子已经彻底完了!
“还没完,”这帮村人事到如今才知道畏惧,还是因为摔了个破石庙,晏铮冷笑:“她若出了事,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要给她陪葬。”
“不……等等,等等,不!”
在身后乞求般此起彼伏的痛哭声中,晏铮收回刀,扭头走出屋子。
等在屋外的曲泽早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他不敢进去,见晏铮看向自己,吓得心跳骤停,忙往郭申背后缩。
“爷……”郭申犹豫地上前叫他。
晏铮淡道:“这事过后,你回北境吧。”
“爷!”
晏铮没有理会他的叫唤,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夜中。
-
他走后的半个时辰,屋内都沉浸在哭声之中。村人们在哭,哭他们要受山神责罚,哭那个男人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哭他们自己以后的命运。
没有人再理会旁边孤零零的曲如烟,她痛了好久,恍恍惚惚睁开眼,听见的却是外头响起的一阵马蹄声。
有人在说:“殿下,这就是神女的屋子。”
随后传来郭申和曲泽惊呼:“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连郭大人的话中都透露着慌张,就好像……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人。
她还未彻底从痛苦中清醒,那几人的脚步声来到她跟前。
“二娘子,我们是来接你的。”
接她?什么意思?
她颤颤巍巍地抬头,方在野那双含笑的眼近在咫尺,他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如如,这两年,你受苦了。”
点星和另一个暗卫将她因过度惊恐而瘫软无力的身子架起来,暗卫注意到她脸上破了皮,“她怎么受伤了?”
点星也凑上来仔细看了看,“没事,回去叫人擦
擦药,很快就好了。”
不,不对……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二娘子,我根本不是曲挽香啊!
她拼了命想大叫出来,挣脱他们。她不想走,他们要带她去哪儿了?她不去!她要留在这里!
可暗卫的力气太大,架着她,她连动一下都困难。
没人听见她心中的怒吼,她被送入马车,待方在野也坐进去,暗卫便跳上辕座,驾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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