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霸总时渊
时渊说:“夏先生,对不起,我的朋友不让我去酒吧。”
“哈?”夏舫疑惑极了,“你朋友还管这个?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应该不是。”时渊说。
他大概知道人类配偶间的相处模式,他和陆听寒不是那种。
而且,陆听寒从未对他发起交/配邀请。他猜测陆听寒不想这么做。
“那他干什么管你,不会是暗恋你吧。”夏舫说,“再说了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什么所有物,你想干啥,他也管不着啊,是看不上酒吧还是咋地?”他摸了摸下巴,“要我说咱俩就去随便看两圈,你早点回去,嘴巴封严实一点,就没有人知道了对不对。”
“不我不去了。你说得对,我不是他的所有物,”时渊说,“他是我的。”
人类是很陌生的生物,思想复杂,头脑聪慧,比任何怪物都要可怕。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陆听寒是独属于他的人类。
夏舫目瞪口呆。
隔了老半天他才说:“没想到啊,你拿的竟然是霸总剧本!这名分还没给呢,已经把别人强取豪夺了!”
时渊没大听懂夏舫在说什么。
他跟着夏舫回到剧院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时渊说:“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夏舫说,“我可要找人喝酒去咯。”
时渊和他道别,坐上了公交车回家。
车子摇摇晃晃,他紧握扶手看向窗外——依旧是橙红的苍穹,灰色的建筑,一队又一队面无表情的巡逻队。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陆听寒回来得比他还早。时渊推开家门,陆听寒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我回来啦。”时渊说。
陆听寒略一点头:“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干了很多活,收拾了后台,还贴了广告,就是台词说得不大好。”时渊的尾巴尖开始摇曳了。
“嗯,继续加油。”陆听寒翻了一页书,身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再接着书页被挡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时渊乌黑的眼眸,他的脑袋凑过来,占据了陆听寒所有的视线,说:“不要看书啦,快点看我。”
深渊是需要凝视的!!
这么一搞,书是看不成了,陆听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时渊在沙发上盘好尾巴,愉悦地甩着尾巴尖:“呼噜噜,呼噜呼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陆听寒继续看书。时渊窝在他身边看剧本,时不时被摸一下脑袋。
等时针指向六点半,陆听寒放下书:“今天我自己做饭,你把想吃的东西告诉查尔斯。”
“查尔斯是谁?”时渊问。
陆听寒一指机器人:“它。”
“哦——”时渊恍然大悟,“你说破铜啊。”
“破铜是什么?”
时渊指着两个机器人:“一个是破铜,一个是烂铁。”
陆听寒:“……”
时渊又说:“我想吃你做的菜。”
“我厨艺一般。”陆听寒说,“就准备做个番茄鸡蛋面。”
“我想吃。”时渊坚持道。
于是陆听寒拿了两人份的食材。他的厨房几百年都不开火,冰箱空荡荡,灶台冷冰冰,几口从来没被用过的好锅优雅地挂在墙上,权当装饰品。时渊住进来以后,他才吩咐后勤员准备了新鲜蔬菜,放进冰箱。
陆听寒拿出番茄的时候,时渊说:“我以为你不会做菜。”
陆听寒说:“也就是吃了不会死人的水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上将嘛,有好多部下。”
陆听寒:“我又不是一出生就是上将。再说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他顿了一下,“我以前是深渊监视者,有时候在观测塔里会自己做饭。”
他说得轻描淡写,时渊却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陆听寒提起“深渊”。
但陆听寒没继续话题,也没提他守了十年的0号深渊消失了这件事情,只是去拿柜子里的挂面。
时渊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期待。
——陆听寒与深渊为敌。
他们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现在,把秘密小心地埋在土下,每天浇水,期待它能彻底腐烂,开出一朵漂亮的花。
时渊帮忙洗了番茄,然后看陆听寒把番茄切片、再切成碎末。他拿刀的手很稳,又快又准,在战场上划开敌人躯体时肯定也是如此。
时渊不会做其他事情,跟在陆听寒身后转,开始观察他的人类:看陆听寒怎么打匀鸡蛋,怎么放盐,怎么烧热锅,最后把炒香的番茄和鸡蛋混在一起。他跟得太紧了,以至于陆听寒在转身时、三次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他不单跟得紧,而且问题也多。
他问:“为什么要拿开水烫番茄?”
“为什么要放这么多的葱花?”
“什么时候应该下面条呢?”
“你怎么知道它熟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大堆,陆听寒给他一一回答了,终于在他问:“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时候,他的额头被陆听寒弹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不重。
时渊摸了摸额头:“啊,你为什么要弹我?”
“脑袋里怎么有那么多问题,”陆听寒把面盛在碗中,端到饭桌上,“帮你弹出去一点。”
两人面对面坐着。
时渊尝了一口面,味道不如他在“麦田面馆”吃到的,盐放得有点少,太清淡,但是番茄和鸡蛋炒得很香,他很快就把整碗面吃完了。
陆听寒提了一句:“我工作的时候不方便回私人信息。”
“噢。”时渊说,“那我还可以继续给你发信息吗?”
“可以。”陆听寒说。
吃完饭,破铜和烂铁收拾了碗筷。陆听寒又坐回沙发上。他没继续看书了,拿出速写本和炭笔,盘起腿,画着什么。
时渊没见过陆听寒这么放松的姿态。
他见到的陆听寒都是挺拔的、紧绷的,就连坐也坐得腰背笔挺,不像现在,他穿着家居服,袖口挽起,盘着腿随手涂画,灰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笔下。
时渊凑过去看,速写本上是一汪清潭,倒映着群山,栩栩如生。
他不懂绘画,只是觉得很好看。
他窝在陆听寒的身边,继续看剧本,隔了一会问:“你能不能听一下我的台词说得怎么样?我今天又练习了。”
陆听寒停下笔:“嗯,你说。”
时渊用他新揣摩出来的凶恶感,念了一遍台词。
陆听寒:“……”
陆听寒说:“还是再练练吧。”
之后陆听寒一边画速写一边听时渊念台词。
时渊:“成为我的养料吧!”
陆听寒画完了一株草。
时渊:“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旅行者,你已经惊扰了树林中的灵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陆听寒画完了两朵花。
时渊:“这片森林之下是烂泥和人类的白骨!你的血会变成漂亮的红叶,永远不能逃离森林!”
陆听寒画完了连绵的山脉与云雾。
时渊来来回回练习,最后问陆听寒:“还是不可以么?”
陆听寒:“不大行。”跟撒娇没啥区别。
时渊有点难过。
陆听寒把速写本放在一旁,说:“你不适合这个角色,你没有那种阴毒又疯狂的感觉。”
“那我该怎么办呢?”时渊蜷起尾巴。
陆听寒想了想:“可以换种思路去找感觉。比如说,忘掉树妖的设定和台词,就假设你自己是个怪物。”
时渊:“噢……”
其实根本不需要“假设”。
“再假设我是那个‘旅行者’。”陆听寒继续讲,“你会对我怎么说?”
时渊回答:“我会说,快点留下呀,帮我把尾巴解开,再摸摸我的头。”
陆听寒:“你想个凶一点的版本。”
时渊想了很久:“给我把尾巴解开!我还要摸头!”
“……”陆听寒说,“不要再说‘尾巴’和‘摸头’这两个词了,换点别的。”
时渊:“……”
时渊:“解开!摸!!!”
陆听寒面无表情,如果仔细看去,他的眉心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说:“时渊,不是这种感觉。你说的这些都是‘请求’,都给了我拒绝的权利。但剧本里要的感觉是你想把我永远留在森林里,如果我走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他摸了摸时渊的脑袋,“所谓反派,就是要不顾一切达到自己的目的。”
时渊愣愣地想了一会,尾巴都僵在半空中,不动了。
活像一尊雕塑。
在陆听寒以为他死机了的时候,时渊凑了过来。
他说:“让我感染你吧。”
陆听寒一愣。
时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世界很残酷,人类的一生太短暂了,要是能变成怪物多好啊,我喜欢你,让我们一起在烂泥和白骨里永生吧。”
他有一双乌黑的眼眸,那纯粹的黑色好似深渊。
陆听寒:“……”
时渊退远了一点,期待问:“这次怎么样!”
“……可以。”陆听寒说,“很可以。”
“真的吗!”时渊的眼睛亮起来了,“但是这些台词剧本上没有。”
陆听寒:“没关系,你就这么演给剧团看吧,肯定能过。”
时渊的尾巴开始在空中摇曳了,欢天喜地。
得到认可之后,他把剧本的最后一点看完了,就开始学习用手机。
陆听寒继续画速写,时渊挨个尝试手机上的内容,从相机到听歌软件再到小游戏,不懂的东西就去问陆听寒。
这天晚上他得到了充足的陪伴和重视,心满意足,尾巴尖以愉悦的节奏摇摆。
当宵禁的鸣笛声响起,时渊洗了澡,依旧是穿着陆听寒尺码的睡衣,宽宽松松。
陆听寒合上速写本,突然问:“今天你怎么突然想去酒吧?”
“因为那个新认识的朋友呀。”时渊说,“他说他能喝酒赚钱,可以带我去看看。”
陆听寒:“你不缺钱,别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那种地方不好吗?”
“你容易被人骗。”
时渊没办法反驳陆听寒,他也知道自己不太聪明,分辨不出谎言。他说:“好吧,那我就不去了。”
陆听寒刚要上楼,身后就是脚步声。时渊从后头抱住了他,问:“你今晚会做噩梦吗?”
陆听寒:“不会。”
斩钉截铁。
没有噩梦,就代表陆听寒不会如时渊所愿,需要抱着他睡觉。
时渊再次邀请:“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你可以摸我的尾巴,它的手感很好的。”
陆听寒:“……”
陆听寒:“不可以。”
时渊:“你心动了一下对不对!”
“没有。”陆听寒矢口否认,“晚安,时渊。”
时渊眼巴巴地看着陆听寒上了楼,才回了自己的卧室,抱着尾巴睡着了。
第二天他六点醒来,陆听寒又不在家了。
时渊坐车去加西亚大剧院,想找程游文,给他用新台词表演一次。
程游文在抓耳挠腮、骂骂咧咧地改剧本,没空理他。秦落落和沃尔夫冈在面试别的演员,据说剧本里演“救世神”的人还没定下来。
时渊只能先去找夏舫。
夏舫在后台追着上蹿下跳的特蕾西:“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您可别跑了,我追不上啊——”
特蕾西头戴一顶黑色军帽,肩膀缠了蓝臂章,站在高高的道具架上。她甩动耳朵,眼中是猫一般的狡黠,咯咯笑着:“来追我啊,陆上将是永远不会被怪物追到的!”
夏舫的背后贴了半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大怪兽!】
夏舫本人对此无知无觉。
“别跑了别跑了!”夏舫喊,“你这又是发什么疯!等会撞坏东西了!”
时渊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他们你追我赶了,终于看明白了,特蕾西在扮演陆听寒,夏舫是感染生物。
特蕾西疯跑了一阵,跑累了,被夏舫拽住了。夏舫说:“姑奶奶,大小姐,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跑了——而且你又扮陆上将,程游文肯定要骂你不学好。”
“骂就骂吧!”特蕾西笑,“他天天骂我!”她使劲地笑,笑到浑身抖动,笑到喘不上气,鼻尖和嘴唇都是青白色。
——这样子实在不寻常。
仔细想来,她之前都是挺文静的,哪有这种亢奋好动。
夏舫揪着她走了,时渊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他们从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走廊尽头有间小屋子,推开是粉红色的墙纸和儿童床,白纱窗帘,几个布偶玩具放在床头,毛绒小熊用漆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来者,彩虹小花扬起笑脸。
这是特蕾西的房间。
夏舫让她坐在床边:“姑奶奶,安生休息一会吧,脸都白了啊。”
“我不要!”特蕾西抱着小熊,“我还想玩游戏!”
“我不是陪你玩了吗。”夏舫头都大了,“你都‘杀’了我多少次了。”
特蕾西的眼睛转了一圈,突然看向时渊:“你也是个怪物!我也要杀掉你!”
时渊想了几秒钟,跌坐在地上:“啊我死了。”
特蕾西顿时眉开眼笑,夏舫趁机把她卷进了被子里。她的脸色惨白,被逗开心之后,很快就沉沉睡去,嘴里还梦呓道:“陆上将会杀掉所有怪物的……”
时渊跟着夏舫出门。
夏舫掩上门,说:“看不出你还挺会哄孩子的。”他叹了口气,“我要去阳台透个风,你一起来么?”
他们来到阳台,倚着大理石栏杆,把纵横交错的街道收于眼下。
夏舫拿了根烟出来点燃,叼在嘴里:“她没吓到你吧?”
“没有。”时渊老实回答。
“都是感染后遗症的问题。”夏舫咬着烟,有点口齿不清,“她被猫类给感染了,有时候就会这么神经质,开始上下疯跑——你见过夜里跑酷的猫吧?”
时渊摇头。
“反正就是时不时会发疯一下,她身体不好,总是往医院跑,上半年还住了三个月的院,再这么疯闹,身体怎么可能顶得住?你看她跑一跑,嘴唇都白了。”夏舫叹了口气,“就是可怜我了,拿着那么点工资,烟都只能抽最劣质的,还要帮忙看孩子。”
时渊犹豫了一下:“感染后遗症那么严重?”
“是啊,不是谁都能当异变者的。”夏舫说,“你看程游文也是,瘸子一个,拖着他那羊蹄子走都走不起来,冬天的时候就更惨了,天天咳嗽,跟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要是哪天他把自己咳死了我都不会意外。”
他看了一眼时渊,又说:“像你这种没后遗症的,真的是少数。你太幸运了。”
时渊想了一会,问:“程先生不喜欢陆听寒么?”
“啊?”
“你刚刚说,‘你又扮陆上将,程游文肯定要骂你不学好’。”
“哦,你怎么记得那么清。”夏舫弹了弹烟灰,“他确实不喜欢上将,听一次他的名字就要骂一次。”
时渊:“为什么呢?”
夏舫看向他,目光沉沉,突然问:“你知道陆上将当过深渊监视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