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发表09
电话里久久无人回应, 只有周衍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景逸宸在心里叹息，说句：“周先生，请把电话交给保安亭的安保人员。”
周衍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不断在内心劝告自己, 冲动是魔鬼。
稍稍平复了一下, 他斜眼看着身后一直把他当劫匪防备的保安, 胳膊一伸，没个好气：“你, 接电话。”
安保人员站得笔直, 自打发现周衍的存在，目光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 生怕他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去。两人对峙半晌，安保没想到他会突然让自己接电话，犹豫了一瞬拿过手机。
电话里很快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性嗓音：“你好, 我是景逸宸，泛海国际6栋的住户，麻烦帮我朋友开下门，我很快就回。”
保安听声音挺耳熟的, 半信半疑，转身走进保安室，一边操作电脑一边问道：“你好先生, 请提供您在物业备份的手机号码, 谢谢配合。”
景逸宸没疑义, 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安保人员很快看到住户名称和楼牌号, 确实是熟悉的人, 立刻笑脸相迎：“真的是景院长, 您好景院长。”
安保边说边往出走, 看到了站在门口正在等结果的周衍，对方周身仿佛围绕黑气，着实瘆人。
“景院长，您说这位身穿黑衣的先生是您的朋友？”安保忍不住再次确定。
景逸宸语气坚定：“是。”
安保偷偷扫了两眼周衍，压低声音，嘟囔一句：“看着不像好人啊”
周衍：“？？？”不耳背，听得一清二楚呢。
大约半个小时后，景逸宸的私家车驶入泛海国际，为他开门的安保人员特意指了指6栋方向，示意有人在等他。
景逸宸轻点头，道了声谢。
停好车后，他快步走向6栋，远远的，便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顶鸭舌帽的男人站在单元门口，身旁放着两个黑色大皮箱。
“周先生，”走近了些，景逸宸率先开口，不同记忆中沉稳的声音，这次开口居然带了点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周衍缓慢地抬头，帽沿下的眼睛波涛汹涌，只是瞪着男人，一时没有开口。
景逸宸仰头望眼天空，又看看周衍身上的衣服，疑惑又夹杂着关心问：“不热吗？为什么不进去等？”
周衍眼睛瞪圆，转头看向单元门门口，压着怒气终于是开口：“我怎么进去？穿墙进去吗？”
景逸宸了然，从兜里摸出门禁卡，两步上前将紧闭的单元门划开，两扇感应的玻璃门一左一右缓缓拉开，他用手隔挡在中间，对着周衍礼貌性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周衍眼皮突突跳，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天人交战了数秒，最终拉下脸狠瞪了男人一眼，然后拽着行李箱上台阶。
硬生生等了几个小时，周衍又热又饿还急着上厕所，暂时没精力跟景逸宸打架，这笔账以后再算。
想想也是傻，干嘛要在那傻不愣登的干等，找个酒店睡一觉不好吗？
周衍不免自嘲，自从遇到景逸宸这个克星，他的双商明显降低了一些，只能说对方激怒人的方式无色无味，段位实在高了点。
他阴沉着张脸也不说话，两手拖着皮箱哼哧哼哧地进了单元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景逸宸。
后者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皮箱，很绅士地伸出手：“周先生，我来吧。”
周衍真是气糊涂了，这种力气活也不愿意让对方帮忙，身子一拧，冷冷拒绝道：“起开！”
“”唉，小孩子一样。
景逸宸在心里略感无奈地想。
两人进入电梯，景逸宸侧头，端详着周衍的侧颜，有些不解：“一定很热吧，把帽子摘了吧。”
难得不是平铺直叙的语气，这次开口竟然带了几分温柔。
可惜周衍气焰未消，什么也听不进去，抿着唇不接话，一副我就不摘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掘强神情。
就是故意跟他唱反调，热也不摘。
景逸宸敛眸，直视电梯口反复横跳的数字，总觉得对方跟耍脾气的小媳妇一样。
景逸宸的住处很干净，一尘不染，再加上这间屋子装修风格偏灰白轻奢，显得一丝人味都没有。
这是房门打开后，周衍的第一印象。
景逸宸率先走进去，将提前准备好的干净拖鞋放在周衍的脚边，然后伸手去拉对方手中的行李箱。
周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李箱被人拖进屋，突然觉得呼吸急促，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频率，总觉得眼前这道门槛是深渊，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同居”的日子似乎跟周衍预想的不太一样。他是来折磨景逸宸的，他是来当大爷的。
他幻想的日子是景逸宸对他鞍前马后，随叫随到的神仙日子。
可是现在，他还没等进家门一步，只是在大门口就被景逸宸上了一课。
周衍有种预感，从心底滋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未来六个月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周先生。”景逸宸平静的声音唤回他离家出走的思绪，瞅着他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先坐下来喝杯水。”
周衍冷哼：“好着呢。”
景逸宸垂目，转身先去餐台倒水。
周衍深吸口气，低头，换鞋。
来都来了，谁怕谁啊。
临阵退缩可不是他周衍的作风。
五分钟以后，他刚刚说的话显然为时过早，上个厕所出来，屁股还没坐热呢，他就被景逸宸拖着在屋里走两圈认门。
周衍拧着眉，愈发觉得不太对劲。
“周先生，这是为你准备的书房，就在你卧室的隔壁，办公会很方便，”景逸宸语气卓然，彬彬有礼地做着介绍，领着男人往客厅里引，来到电视柜旁边，接着说，“餐厅在左侧，所有家用遥控器都在抽屉的第二层，周先生觉得无聊可以看电视或者”
“你等一下，”周衍忍无可忍地打断，扫了一眼景逸宸身上的衣服，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不由猜测道，“你这是要走？”
景逸宸推了一下眼镜，理所当然：“是，医院还有事，患者暂时脱离危险还没有完全稳定，我要回去看一眼。”
“”
周衍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可能是没想到对方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我今天会早点下班。”这仿佛是景逸宸最后的让步，也是给予男人的独宠。
周衍还是刚刚那副神情，耷拉下脑袋，满身的不愉快。
明明是在隐忍被忽视的怒气，景逸宸偏偏理解为这是委屈的表现，坚硬许久的心忽然软了一瞬。
“房门密码是76336，周先生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景逸宸语气中带着点安抚。
周衍眼角肌肉一抽，冷笑：“打电话确定你能接？”
这家伙是不是记性不好，忘记那二十几通未接来电了？
“看到会接。”
撂下这句话，景逸宸转身换鞋，将拖鞋摆好后，他起身离开。
“啪嗒”的一声，防盗门被人从外侧关上。
景逸宸风轻云淡地离开了，徒留周衍一人在屋中凌乱。
走了？就这样走了？他真的这样走了？
老子还没吃饭呢！
周衍盯着门口两分钟，没等到人回来，确定是真的离开了。
他仰头喘气，摸着胸口道：“富强，文明，和谐”
周衍是个闲不住的人，洗完澡出来后他接到景逸宸发来的微信，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帮他订了午餐。
他勉为其难地接受，坐在餐桌两口吃没。
大少爷出身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拾行李和整理家务，他把碍事的行李箱往卧室里一推，取出笔记本电脑来到景逸宸为他精心准备的书房。
环视一圈，周总满意地点头，终于有一件事值得表扬了。
书房一面墙被大面积的多宝架和书架占据，上面只摆了两盆盆栽，位置都留了出来，颜色风格恰巧都是周衍喜欢的。
他坐下来后直接打通了白哮的电话，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是把积累在景逸宸身上的怒气不自觉地转移给下属：“通知a项目组开会。”
白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声提醒道：“周总，按照飞行时间，您现在还在天上呢，明天才能落地y国呢。”
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周衍怒气更盛：“那就单独给你开。”
白哮：“”
“院长，许主任传给你的文件。”
小萱拿着一封看似很薄的文件袋走进来，规规矩矩地放在院长办公桌上。
景逸宸全神贯注，正在查看下面递交上来的重大病例，抽空扫了一眼小萱，说句：“放在这里吧。”
“嗯，那我去忙了。”小萱转身要走。
“小萱，”景逸宸想了想，抬眸叫住她，“有时间可不可以帮我查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小萱侧过身子，歪头问。
景逸宸瞥一眼许主任传来的文件，暗暗思考两秒，轻声道：“是私事，下班以后再聊。”
讨厌！话总是说半截。
碍于这个男人是领导，小萱不好抱怨，换成是邵磊，她一定捏着对方的耳朵让人从实招来。
小萱手头还有工作，应了一声就赶忙出去了。
办公室回归寂静。
景逸宸拿起黄色封的文件，撕开来看，里面是一张明细规整的营养菜谱。
粗略地扫一眼，景逸宸执起手机，打通了许鹤生的电话。
“谢谢许主任，有心了。”他真诚道谢。
许鹤生温和地笑起来：“院长太客气了，我是主治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顿了一下，许鹤生压低了声音，问：“景院长，什么时候能让我和周先生见一面？”
景逸宸脑中立马浮现周衍说话时的腔调，还有扭捏的性格，若有所思几秒，回道：“过几天吧，等我规划好时间通知你。”
“好的，”许鹤生心里在急也得听领导的，“院长，菜谱都是根据何斯体质拟订的营养餐，不会有事的，请放心。”
景逸宸正在仔细查看，一手拿电话，一手拿菜单，淡然道：“嗯，我知道了。”
撂下电话，景逸宸将菜单放回原来的文件袋里，重新封好之后塞进自己的公文包，打算下班拿回去给周衍看看，问问对方有没有忌口或者过敏史。
正想着呢，周衍的电话也随着而来。
景逸宸很快接起：“周先生。”
“你什么时候回来？”周衍开门见山地问，电话里还传来啪啦啪啦的声音，好像是在满屋子找东西。
景逸宸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强迫症患者不免有些头疼：“周先生，你在找什么？”
周衍弯腰翻抽屉，没好气道：“你家空调怎么开？我要热死了！”
景逸宸说：“客厅和卧室都有控制面板，调节键在面板左侧，空调是自动制冷，根据周先生的特殊情况，温度不要过低。”
“知道了。”周衍不耐烦应着，踩着拖鞋啪啦啪啦走到门口，按照指示在面板上点一下开关。
很快，冷气逐渐在屋子里散开。
身心烦躁的周衍终于好受了一点。
景逸宸平和稳定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还有什么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周衍几乎是不经思索地问出口。
闻言，景逸宸看向窗外，清透的眸子眯了一下。
周衍也很快察觉出这句话的语气有问题，活像催促老公早点回家的怨妇。他攥紧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尴尬，干巴巴说：“别误会，我只是担心晚饭吃什么，先说好，我是从来不吃外卖的，今天中午是别无选择，不准有下次。”
这么嚣张，还真是符合周氏继承人的身份。
“周先生放心，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我今天会准时下班。”景逸宸严肃承诺。
但是周衍听着怎么都不太对，如果没有前面那一句话，他还真信了。低头看腕表，还有两个小时，勉强接受：“行，挂吧。”
嘟嘟嘟
景逸宸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总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有一个人在等你回家，原来是这种感觉。
时间不偏私，悄悄从指缝间溜走。
很快到了下班点，并没有意外情况发生，景逸宸驱车回家，路过超市时进去买了一些水果和食材。
回到家中，屋子里一片寂静。
静到景逸宸生出一种错觉，周衍不会被他气到离家出走吧，毕竟大少爷拽惯了，气性也大，一时间消不了。
容不得多想，景逸宸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睡得正香的男人。
周衍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侧躺在沙发，电视遥控器随意放在茶几上，并不是景逸宸原来规定的位置，看样子是刚看完财经频道睡着了。
睡着的男人，褪去一身戾气，整张俊脸变得柔和，平时喜欢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意外的乖巧。
景逸宸站在门口，有种幻如隔世的感觉，原来真的有人闯入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同时也惊讶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周衍的到来。
他低眸，动作轻慢地换鞋，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可在路过客厅走入厨房的时候，还是扰醒了熟睡的男人。
周衍睡眼惺忪地掀了掀眼皮，一手搭在额头，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带着点哑的声音问：“你怎么在这？”
景逸宸左右看了看，回道：“这是我家。”
周衍恍然大悟，意识终于清醒。
他坐起身的一瞬间，肚子里发出一长串震慑客厅的“咕噜噜”响声。
他扒拉头发的手一顿，抬眸看景逸宸。
“”
“”
两人双双无语。
顾不得尴尬，周衍起床气上来了，抱怨道：“我要饿死了。”
景逸宸抬了抬手里装满两袋的食材，安抚道：“稍等一下，很快。”
“嗯。”周衍继续扒拉额前碎发，给面子的应了声。
景逸宸长年独居，喜静不愿被人打扰，家里也很少有陌生人出现，没有雇佣保姆的情况下，自然是能下的了厨房。
还没毕业的时候，他便买了几本与美食有关的教材书，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各地方料理和炒菜。
他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上手很容易，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很有当厨师的天赋。
后来因为工作太忙，每天早晚加班，他的三餐几乎都是在医院的食堂解决，算起日子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
晚间七点整，三道荤素搭配恰到好处的营养餐摆在餐桌上。
一阵阵饭香从厨房的拉门缝隙里钻出，周衍早就等不及了，闻着味寻来，他见景逸宸脱下正装身穿居家服，手里端着一盘老虎菜正在搅拌，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刚刚还在担心，景逸宸这种家境优越的公子会不会做出黑暗料理给他吃，又或者是趁机投毒。
现在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还以为景逸宸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不仅医术精湛，做菜打理家务也是一把好手。
景逸宸将围布摘掉，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坐在周衍的对面，看了一眼对他目不转睛的男人。
见人始终没有动作，大少爷派头十足，景逸宸无法，只好用公筷把菜分到小碗里，递到男人的餐盘旁边，动作间分寸感把握得十分到位，他轻轻开口：“尝尝味道。”
说这话时，他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期待，透着点亮光，像是会眨眼的小星星。
周衍很幸运地捕捉到了，轻扯嘴角低低笑了声，然后执起筷子开始品尝。
大少爷出身的周衍，认真考究可以被称为富三代，从小到大的饮食都是由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来安排，尝过太多山珍海味、凤髓龙肝，都有点审美疲劳了。
不过景逸宸亲手做的菜，对他来讲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
他吃了两口菜，默默在心里打了个六十分的及格分，整体还算满意，继而抬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还为别人下过厨吗？”
不知道是出于好奇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这个问题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周衍很想知道。
景逸宸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
周衍眼睛一亮，倍感惊讶：“也就是说我是你第一个？”
“嗯。”景逸宸淡淡应了声，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讨论的事。
周衍挑了挑眉，嘴边勾起一抹坏笑，顺着话题又问：“那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吗？”
不可否认，他在试图激怒景逸宸，预想的画面是景逸宸恼羞成怒，又或者是为了面子信口开河。
却不想，景逸宸一脸淡然，直视他的双眸，落落大方地承认：“是。”
周衍：“”这么直白，倒是给他整不会了。
下一秒，景逸宸反问：“周先生呢？”
周衍挑眉，嘴边笑意加深：“你说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表情却是一脸的经验丰富，他把手肘放到桌面，上半身往前倾，盯着景逸宸的眉眼，别有深意道：“我可是结婚的人。”
景逸宸没再说什么，盯着餐盘出神几秒，话锋一转：“周先生，关于饮食方面，有忌口或者过敏史吗？”
周衍没那么多事儿，手一摆：“没有。”
除了屎什么都吃，周衍认为自己是命好，一张嘴试遍天下美食。
“那就好。”景逸宸放心点头。
周衍一边扒饭一边观察男人的反应，发现景逸宸始终没有动筷子，破天荒的好心提醒：“你也吃啊。”
景逸宸淡淡“嗯”了声，执起筷子开始用餐。
五分钟后，周衍终于明白景逸宸刚刚为什么不动筷子了，这家伙真是把“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淋漓尽致。
吃饭就是吃饭，一句话不说，任你怎么挑起话题，对方都无动于衷，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偶尔“嗯”一声算是施舍。
真没意思！
周衍在心里这样吐槽。
过了一会儿，景逸宸因为习惯好，率先撂下碗筷。
这时候的周衍还在慢悠悠地享用美食，时不时拿起手机摆弄两下，吃饭的习惯与景逸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景逸宸安静地等着男人，没有起身离开，也没有出声打扰。
周衍还没有被人围观吃饭的习惯，被他看的略感不自在，抬眸道：“你看着我吃？”
景逸宸淡眸扫一眼餐具，示意需要清理战场，怕周衍误会似的，他说：“周先生慢慢吃，不急。”
不急就不急。
周衍本来吃饭就慢，再加上故意磨蹭，这顿饭硬生生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完。
这期间景逸宸始终不语，姿势都没怎么变，脸上的表情也依旧保持面瘫。
周衍觉得解气又无趣，算是给自己找回来一点场子，他让景逸宸干坐一个小时，景逸宸可是让他等了三个小时。
这笔账，慢慢算。
收拾完碗筷，景逸宸在客厅和洗手间转了一圈，把下午被男人搞乱的生活用品重新归纳回原位。
看到熟悉的摆放画面，景逸宸心中的郁气散开，心情瞬间舒畅。
夜晚，景逸宸端坐在餐椅上，拿了几张白纸和一支钢笔，低头，开始写字。
另一边的周衍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听白哮汇报工作近一个小时，关了视频会议后，他站起身活动一下肩膀。
他和景逸宸恰巧相反，景逸宸喜静，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是一个不喜欢独处的人，不管是跟谁在一起，他都希望身边能有个喘气的。
景院长还在安静认真的写字，眼神专注，手里握着钢笔，但不影响听力，他很快察觉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不过没有好奇地回头看。
周衍不知不觉来到他的身后，背着手，想知道他这么用功是在写什么，低头眯起眼眸。
这副样子，让景逸宸想到上学时的班主任，正站在他身后，监督他写作业。
意外的，两人都察觉出彼此的靠近，却很有默契的没有打破沉寂。
当周衍看清楚那张白纸上面印着“自律表”这三个大字时，好奇心更重。
视线下移，来到景逸宸龙飞凤舞的钢笔字。男人的字很规整，跟他的人一样，沉稳中又透着些许的张扬，漂亮极了。
慢慢的，周衍的视线开始转移，从他这个角度出发，只要稍微低头，就可以看清楚景逸宸的侧脸，连毛孔都看的清清楚楚，还有脖颈，教科书级别的完美线条。
盯着瞅半晌，周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人怎么这么白啊。
不可避免地想起用手触摸的感觉。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露出无声的笑容。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抬头，刚巧对面是一面镜子，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撞。
景逸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偷看被抓包，周衍表示很无所谓，耸耸肩，自然开口问：“你在写什么？”
景逸宸收起钢笔，正色道：“我在为周先生安排作息时间和饮食规律。”
“我？”周衍一手指自己。
景逸宸仍旧透过镜子看身后的男人，轻点头：“对。”
周衍拉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嗤道：“用不着。”
“周先生，我并没有在开玩笑，”景逸宸侧过身，与男人面对面说话，“你现在身体特殊，需要注意作息和饮食，这对你生育来讲非常重要，希望你能配合。”
说到专业知识方面，景逸宸变得很严肃，像是对待医院里的患者。
周衍张张口，还是不服：“你凭什么管我？”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对付这种不听话的患者，他游刃有余：“就凭周先生住在我的家，亲口答应这件事由我来安排，我作为周先生的副主治医师，有必要对你的健康和安全负责。”
末了，还丢来一个“你不要无理取闹”的眼神。
周衍：“”哑口无言。
景逸宸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站起身走向客厅，当着人的面把自律表贴在墙壁上，转过头，郑重其事道：“从明天开始。”
“”周衍再度无语，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在这一刻除了抽搐不知该作何反应。
果然是一脚踏入了深渊。
景逸宸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并不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早上，周衍四肢大开地躺在床上，好梦正酣，陡然被敲门声扰醒。
景院长魔鬼一般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周先生，该起床了。”
周衍费力掀起眼皮，入眼皆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缓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来他被景逸宸带回家了。
他在新的环境适应能力很强，昨晚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没有认床的习惯，可能是跟他常年出差有关。
“烦死了”他孩子气的嘟囔一句，浑身犯懒力气被抽空，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用被子把脸蒙住，假装听不见。
“周先生，时间到了。”景逸宸没有退缩可言，站在门外继续催促。
经过院长坚持不懈的毅力，周衍终于忍无可忍的从床上爬起来。
男人黑臭着一张脸开门，周身围绕黑气，没好气道：“这才几点啊！”
景逸宸把手里的闹钟递到对方手中，说：“六点，按照自律表规划，周先生早晨需要步行一个小时。”
周衍：“”杀了他吧，这孩子不生了。
景逸宸早已穿戴整齐，一身洁白合身的休闲装扮，干干净净的精神气十足，声音也很透亮清澈：“你先刷牙洗脸，我在客厅等你，七点回来吃早餐。”
周衍深知自己拗不过对方，无比烦躁地挠头，一边关门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唐僧念经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叫铁唐僧？
景逸宸敛眸，转身去客厅等人。
十分钟后，两人下楼。
泛海国际是s市数一数二的高端小区，房价也是排行前三，在这里居住的人非富即贵，早上遛弯能碰到知名明星是常有的事儿。
园区环境自然也是一顶一的好，绿化带里开满一小丛一小丛的鲜艳花朵，幢幢楼房的四周，是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一阵微风过，混着泥土的芳香和花朵的清香，令人心醉神迷。
原本还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周衍，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倍感精神十足，连带心情也跟着放松舒愉。
景逸宸领着周衍在泛海国际园区里走了两圈，散步的同时顺便熟悉环境。院长知识面广，对花花草草有一定的了解，碰到周衍会多看几眼的树木，他就会在旁边用一种让人舒服的语气做介绍，普及知识，树木的历史来源和年岁。
周衍本身也爱学习，再加上听景逸宸说话是一种享受，并不觉得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两人在园区的休闲活动区域停下脚步。
周衍倒不觉得累，只是这样干走没什么意思，跟往常晨跑的感觉完全不同，像是有力气无处发泄。
他找个秋千一屁股坐下，面对景逸宸投来询问的眼神，他漫不经心回一句：“坐一会儿。”
景逸宸没疑义，也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
周衍用脚划着地面，荡起了秋千。
幅度很小，可景逸宸还是忍不住提醒：“小心一点。”
周衍抬眸笑：“你当我是小姑娘呢？再说了，你不是说我是超人体质吗？”
景逸宸抿了下唇：“万事皆有可能。”
周衍想翻白眼，忍住了。
这番话刚一结束，空气安静了几分钟。
周衍仰头，闭上眼睛晒太阳，清晨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也没有那么灼热，面对它很舒服，时不时再吹来一阵微风，使得身心惬意。
已经忘记有多久，周衍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自从接任菁英集团，每天除了工作还有应酬，很少有过多的时间用来享受安静和阳光。
周围有鸟叫声，但是他清楚听到了景逸宸浅浅的呼吸声，思绪难免歪了一下。
他缓慢地睁眼，侧头朝景逸宸看去。
阳光下挺拔笔直的景院长，多看两眼，让人心情微妙起来。
周衍阖眼假寐，突然出声：“景院长。”
景景逸宸闻声低头，与他对视：“怎么了。”
周衍双手环胸，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陆知燃？除了那张脸以外，还喜欢他什么？”
提起陆知燃，景逸宸平静的过分，眼里无丝毫波动：“周先生，由你来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别扭吗？”
“这有什么别扭的，”周衍耸肩，“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是根据院长有话直说的性格提出来的，难道你喜欢拐弯抹角？”
景逸宸敛眸，转脸看向别处，缓缓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陆知燃。”
周衍先是一怔，随即嗤道：“你和陆知燃，一个比一个嘴硬。”
景逸宸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不易察觉的眯了下眼，反将一军：“周先生呢？喜欢陆知燃什么？”
像是早有预料般，周衍回答的很快，毫不避讳地说：“脸，只有那张脸。”
景逸宸不置可否。
他挪动了一下脚步，瞭望远方的电视塔，开始陷入回忆：“我刚认识陆知燃的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一个人领着弟弟来s市求医，弟弟患有颅内肿瘤，需要负担高额的手术费。我见过太多人因为病魔而压垮一个家庭，为了给他弟弟治病，陆知燃放弃考研的资格，拿出所有积蓄，还卖掉了房产，即使是这样，我依然能在他眼里看到光芒，那是对生活的希望，也是对命运的不妥协。”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景逸宸不做评价，陆知燃选择走什么路他都没有资格干涉，也没有资格去议论他人的私生活。
“周先生不要误会，我和陆知燃只是朋友，他弟弟是我的患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景逸宸敛回目光，低头看着周衍，表示真诚，“如果周先生觉得我和陆知燃的见面会让你感到困扰和不悦，我向你承诺，以后我会尽量避开和他见面。”
周衍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褪去散懒，变得沉甸甸的，看着景逸宸的眼神晦暗难懂：“景逸宸，这可是你说的。”
景逸宸点头：“我说的。”
周衍满意极了，莫名心情大好，他相信景逸宸会信守承诺，因为这人就是行走的“言而有信”。
“好，离我老婆远点儿。”
安静了片刻，景逸宸的视线掠过周衍的侧脸，再次开口时声音明显低了些：“我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周先生。”
周衍撩起眼皮，洗耳恭听：“问吧。”
景逸宸目不斜视地看着男人，眸子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声音一沉：“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同意？”
“那天？”周衍很快想起来是哪天，面容僵裂。
想到真实原因，周衍承认，确实有那么点难以启齿。
总不能告诉景逸宸说是因为你的声音太好听，你压低声音我就腿软，禁不住诱惑着了你的道，这种理由说出口，景逸宸还不得笑掉大牙？
周衍放弃实话实说，决定临时编个理由，他对着景逸宸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视线最后定格在男人的眉眼间，薄唇微微翘起，话语半真半假：“因为你长的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服务还算到位。”
闻言，景逸宸不再有回应，表情始终未变，淡漠的样子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和情绪，也不知道周衍的话他信了几分。
片刻后，他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周衍抬起屁股，这次倒是没作妖，答应的很爽快：“好。”
景逸宸走在前面，周衍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心里如是想，他们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呼吸着同一方空气，可以平静地讨论有关陆知燃的话题，真是出乎意料。
这时，景逸宸停住脚步，站在前面的分叉口等他。
周衍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近了些，他对景逸宸露出一抹微笑，这个笑容只能出现在成熟男人的脸上，洒脱又慷慨，转瞬即逝。
景逸宸微微垂眸，从心底滋生出一股暖意。
周衍应该是信任他的，能被人信任，终究是愉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