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醒来

    从漫长的没有边际的虚无中醒来，太宰治一时之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没有一丝痛感。

    梦境里撕裂灵魂的痛楚回想起来竟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大概是太疼了吧。

    麻木。

    崩溃。

    ——直至绝望。

    睁开眼看到一片白。

    他有一瞬间以为他仍在梦境里那死寂的虚无之中。

    人走动的时候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液体滴落的声音。

    窗外微风吹拂，枯叶落下的声音。

    猫从墙沿轻巧地跃上窗台的声音。

    门被轻轻地推开的声音。

    “太宰先生你醒了！”中岛敦看着病床上睁着眼睛倾听着什么的太宰治惊喜地叫出来。

    太宰治指尖微动。

    他从错乱的记忆里迟钝地扣出一角。

    是敦。

    原来他还在人间啊。

    眼前的世界变的清明又混浊。

    他又闭上了眼。

    ［你是谁？］太宰治在心里发出一句疑问。

    ［我是谁。］那个陌生的声音悠然地反问。

    太宰治从中听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责备，厌恶，憎恨……但凡有一点他都能好受一些。

    那些是安吾经历过的吗？

    是那场车祸？

    是……因为他。

    ［不然呢？］那人语气带上几分嘲讽，然而从中仍然能感受到那份时间打磨出来，天地万物皆不可动摇的气度。

    不在乎对其本人的态度，而是因为安吾所遭受的一切而迁怒吗？

    迁怒……

    倒也难怪。

    遥远的时空之外，鹤冥见放下刚刚完成的一副山水画，眉眼间一派平静淡漠。

    旁人如何看他他早就不在乎了。

    曾经在乎的。

    却只余下蚀骨顽疾的伤痛。

    无法愈合，不敢触及。

    友人，背叛。

    鹤见川于鹤冥见而言是什么？

    他的小徒弟啊……

    是他晦暗半生从时空外截取下来的一抹微光。

    一个孤独的孩子。

    他所有的寄托偏爱都落在了这个与埋葬于记忆深处的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灵魂之上。

    ‘我来点灯，我来守望。’

    ‘无惧黑夜漫长，魑魅魍魉侵扰。’

    ‘走你想走的路，无论歧路坦途。’

    ‘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是非善恶。’

    ‘我不会强行干涉你的选择。’

    ‘最后长成的你的模样，必然是我曾想成为而成为不了的模样。’

    这是他从未向他的小徒弟诉之于口的祈望。

    他的小徒弟从来不是温室里易折的花朵。

    他已涅槃重生，化茧成蝶。

    鹤冥见不曾迁怒于太宰治。

    太宰治如何，若非因为安吾，他完全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他所言，这只是将坂口安吾所受的，让太宰治也受着。

    他的小徒弟不在乎，他在乎。

    对友人的信任成为伤害自己的武器。

    这种事，这种感觉，他再了解不过了。

    ［不要再去给川川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