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自打除夕夜开始，商神佑和莲佛惜也就见上过几面，还每次都是莲佛惜夜里偷偷翻墙来找他。
平天府来拜年的宾客络绎不绝，商神佑也因此得回礼，四处奔走，忙的脚不沾地。
就算和莲佛惜见了面也是话说不上几句，就又有客人来拜访，需要他招待。
莲佛惜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且自己现在顶着一个寡妇的身份，天天往商神佑那儿跑也对他名声不好，于是就不再去了。
商神佑见她后来也不来了，心里也牵挂着，怕因为自己这段日子忽略她，让她不高兴，便常让人送些吃食和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后面他想着，干脆后面几天都闭门谢客好了，说是身体不适。结果万万没想到，商敢言一家三口又来了。
老爵爷和夫人是不可能离开驻军地的，不过敢言一家三口不远万里的过来给他拜年，顺便一起在他家小住几天。
自家亲人有这份心，商神佑自然得好好亲自招待，便把见莲佛惜的事情往后推了推。
这一推，就推到了上元节。
这两天，雪已经化了，但气候还是冷。
莲佛惜她们一大清早就把装着玫瑰糖的瓷罐拿出来开始包元宵。
那罐玫瑰糖还是夏天的时候，莲佛惜用可食的玫瑰做成的，可泡水可作馅儿，用来包元宵，热水里一滚，白胖的团子盛进青花瓷的汤碗里轻轻浮动，漂亮又好看，俩嘴皮儿一碰，就是一口软糯甜蜜，还带着一股玫瑰香。
祭亡人，拜灶神，在吃完元宵讨团圆的吉利后，接下来就是期待宵禁解除的上元佳节的夜游会了。
潋珠两个小姑娘一想到夜里的热闹便早早的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打扮起来了。
莲佛惜坐在一旁在把荷包上最后的一点绣花收尾，时不时地抬眼，温柔地看着两个小姑娘互相给彼此提出衣着和妆容的意见。
潋珠二人穿戴整齐后，忽然齐齐走过来将莲佛惜手里的针线拿走。
“诶，你们干嘛？”莲佛惜一脸疑惑的被她们两个从座位上拉起来。
“上元佳节，好不容易能在夜里出门看热闹，莲姐姐你也打扮一下嘛！”素荷说道。
潋珠也附和道：“对啊，我们前几天给你新买的衣服首饰别让它在箱子里积灰嘛，你也打扮打扮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莲佛惜“挟持”到梳妆台前坐下，着手要给她梳妆打扮。
莲佛惜拗不过她们，也就随她们去了。
潋珠她们将莲佛惜原本发际绑着一条素色发带，脑后简单梳着一条长辫子的发型解开后，接着又用刨花水给将她弯曲的头发梳顺。
梳完头发，整理好衣服后，两人又开始把面前装着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都打开来摆好，然后用工具给莲佛惜描红画眉。
因为潋珠她们给莲佛惜梳的发髻是女子成婚后绾发。这一通捯饬下来，莲佛惜的气质一下子从素面朝天的清冷变成了略施粉黛的矜贵。
妆容完成一后，潋珠二人都忍不住感慨：
“天哪！我原以为莲姐姐不施粉黛的样子已经是极美了，如今仔细打扮过后才明白，何谓惊为天人！”素荷夸张而真诚的说道。
她刚夸完，潋珠又接着夸。
两个人口吐莲花，夸得莲佛惜都有些飘飘然了。
“对了？”潋珠弯身扶着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问道：“上元佳节游灯会，小爵爷今晚会不会来约你出去啊？”
莲佛惜扭脸看她，摇摇头：“他有的是宾客要招待，估计忙着呢。”
潋珠一听，面露沮丧，似乎比莲佛惜还是失望，素荷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莲佛惜从镜子里打量到她们两个人的表情，低头笑道：“你们两个今晚都有约啊？”
潋珠她们一听就矢口否认道：“没有啊！没有，就问问你而已。”边说边把莲佛惜面前那一堆胭脂水粉一一撤走。
莲佛惜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站到镜子前轻轻转了一圈，端详着自己，心里有了打算。
天气不错，黄昏时分还有斜阳滞留下来的朦胧的昏光。
晚饭过后，商神佑估摸着时辰准备出门，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飒柔叫住：“舅舅！”
商神佑回头看，她们一家三口都要出门。
“舅舅，你也要出去玩儿啊？”飒柔小手勾着他的小指头，晃啊晃。
“对啊。”商神佑低头把她抱起来，“你要和爹爹娘亲一起出门啊？”
飒柔点点头。
“飒柔乖，别缠着舅舅。”周秉怀走上前来，要从商神佑怀里接过她，“舅舅还有事要忙，来，爹爹抱。”
“嗯，不嘛！”飒柔往商神佑怀里缩了缩，“我不和你们一起，我要舅舅带我出去玩儿！”
“你这孩子！不许胡闹！”敢言要去把她揪过来。
“好了！”商神佑抱着飒柔往后一躲，“你们去玩儿吧，我看着她。”
“今日上元节，宵禁解除了，放花灯，有舞龙舞狮，热闹得很。”敢言失笑道：“你不去凑热闹，要帮我看孩子啊？还有莲姐姐呢。”
“你们去吧，我带上飒柔去玩儿就是了。”
“好吧，那就有劳大哥你啦！”敢言笑道。
周秉怀跟着叮嘱道：“飒柔，你可不许顽皮啊！要听舅舅的话，还有千万不要乱跑！”
“知道知道，飒柔都知道！”飒柔翻翻白眼，敷衍地点点头。
“你啊！”敢言无奈地看她一眼后，又拍拍周秉怀的手背，“那咱们走吧。”
敢言两夫妻刚走不久，商神佑也准备抱着飒柔出门去找莲佛惜，接过飒柔挣扎着要下来。
商神佑看着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舅舅要出去玩儿，飒柔不想打扰舅舅。”
商神佑听她这话，一下子明白她为什么方才赖着自己不跟敢言们去。
“所以，你方才是因为怕打扰你爹娘相处才赖着舅舅的啰？”
飒柔两颗眼珠溜到一边，笑了笑，不否认。
“所以啊，舅舅把飒柔留在家里就能和未来舅母好好相处啦！”飒柔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鬼灵精！”商神佑笑着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子，“谁教你这些的？”
飒柔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教，是飒柔会思考。”
“飒柔真聪明，不过呢，舅舅还是要带你出去的，府里的人都回家过节，上街凑热闹去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商神佑笑道：“你别担心，小莲也不会说什么的，而且，她前几天还向我提过你。”
“真的么？”飒柔搂着商神佑的脖子看他，“未来舅母会喜欢飒柔么？”
“当然。不过你要答应舅舅，一会儿见到她，不许叫她未来舅母，要叫姨姨。”
“为什么？”飒柔不解道。
“因为舅舅还没有向姨姨求亲，你这样喊她，她会不高兴的。”
“哦，好吧。”飒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商神佑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走吧，别一会儿姨姨先出了门，咱们和她错过了。”
“那舅舅先放我下来吧，飒柔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走。”
“好。”
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下出了门。
可来到种桃小院时前敲门时，发现院门已经锁上，看来已经出门了。
“舅舅，未来……姨姨好像已经出门了。怎么办呐？”飒柔抬头看他，关切道。
“唉。”商神佑低头看她，淡然道：“既然姨姨已经出门了，那舅舅就专门带你玩儿好不好？”
“嗯。”飒柔露出甜甜的笑。
斜阳完全坠入群山的怀抱，夜色渐浓，街道上人们庆贺佳节的活动此刻才拉开序幕。
黔城分别有东西南北四个集市，拢共四条长街大道，十六条短街，再加上四散分布的巷道，在这个素日是宵禁的时辰，开始流光溢彩，宛若璀璨的星河。
人们洋溢在节日中的喜悦，在这段破除这项禁忌的时光里开始达到顶点。
小情人们在此刻相约见面，或是去看戏，或是去放灯，运气好碰上舞龙舞狮，也牵着彼此去凑凑热闹。
街边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小摊，吃喝玩乐什么都有，最好卖的就是河灯和提灯。
小孩子最好哄，殷勤的摊主满面堆笑地冲着路过的一家人搭话，再配合两句吉祥话，那孩子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不动道了，宁愿不吃零嘴也要缠着家里人给买一个。
人真多，偌大的街道来来往往，人和人有着无数次擦肩。
商神佑牵着飒柔被裹挟在人群当中向前走，结果走到玄武街道的中途时，听到了唢呐锣鼓声。
“舅舅！舅舅！是舞狮子诶！”飒柔手里捏了串冰糖葫芦，兴奋地仰头看他。
可惜他们来的稍稍有些迟，在人群的外围，根本挤不进去。
“人好多啊，要不咱们走吧。”飒柔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遗憾道。
“无妨，飒柔想看，舅舅就能替你办到！来。”
商神佑说着，将飒柔轻巧地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右边肩膀上。
商神佑人高马大的，高过人群两个头，飒柔坐商他肩膀上后。，一下子俯瞰众人，清楚地看到人群中心的舞狮。
“看到了！看到了！舅舅！”飒柔欣喜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嘴巴鼓鼓的，看了一会儿后又想起什么来，“飒柔会不会很重？舅舅这样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飒柔轻的像雪花，舅舅抱得动，你慢慢看，看个够。”商神佑紧紧地稳住她的两条小腿，温柔地笑道。
“那好吧。”飒柔放下心来，又把还剩三颗糖葫芦凑到商神佑左边，问道：“舅舅吃不吃？你不吃，飒柔要吃完了。”
“你吃吧，舅舅不爱吃甜的。”
“哦。”飒柔又拿到自己嘴边咬下一颗到嘴里，忽然激动道：“舅舅！舅舅！”
“又怎么了？”商神佑无奈道。
“未来……哦，不是。”飒柔连忙改口，“我看到姨姨了！”
商神佑一听，连忙抬头，甚至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可是没有瞧见。
这时，飒柔又忙喊道：“姨姨转身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飒柔举着还剩两颗山楂的竹签子指了个方向。
商神佑将飒柔从肩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努力地穿过人群，往莲佛惜离开的方向去。
他们穿过了人群，又遇上了一群人在放烟火，商神佑抱着飒柔在迸射的火花和萦绕四周的烟雾中逆行，但看不大清眼前。
好不容易，眼前恢复清明，却还是没瞧见莲佛惜的踪迹。
“舅舅，我们好像跟丢了诶。”飒柔失落道。
“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商神佑看她，“小莲多半会和她的两个妹妹出门的。”
“不会，我真的有看到！”飒柔肯定的说：“姨姨打扮的好漂亮！我一眼看到她就把她认出来了。”
果然，飒柔肯定是认错了，莲佛惜不怎么爱打扮的。
“好吧。”商神佑笑笑，没再反驳，“人是找不到了，你还想玩儿什么呀？”
飒柔想了想，说道：“我这一路过来吃了好多，好看的也看过了，要不我们去放河灯吧！”
“好啊，那咱们就去放河灯！”商神佑把飒柔放下来牵住她，爽快道。
两个人往就近找了一个在柳树下边儿卖灯笼的摊位走过去，远远望过去，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在挑选河灯。
纤纤玉手高捧着一个莲花形状的河灯仔细打量着，随后放下来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商神佑定睛一看，心头一颤，心里牵挂的人不就正在眼前？
飒柔没有说错，今夜的莲佛惜的确打扮的美丽非凡。
她蓬松的乌发梳成了整洁漂亮的堕马髻，左上方的小发髻插着两支银镶玉的雕花钗，右边偏下的发髻簪一支小巧的银丝穿珍珠的步摇，商神佑送的玉簪也别在步摇下方，发髻后簪着一朵状小儿拳头大小的浅黄色绒花。
衣服是素白亵衣，叠穿两件鹅黄色的内衬，外搭一件浅紫色烫金云纹的罩衫，再用一条浅紫色的宫绦系于腰间。
因为外头冷，就在最外层罩一件棉制浅黄色的绣花斗篷，脚上再配一双浅紫色的绣花鞋。
莲佛惜捧着手里的的灯，正微笑着向老板询问价格。
商神佑还在出神，飒柔就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朝莲佛惜跑过去了。
飒柔边边喊：“姨姨！”
“诶！”商神佑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头疼地迈步跟上去。
“嗯？”莲佛惜拎着灯笼，茫然地低头去看。
一个小姑娘正拉住自己的衣袖，仰着一张小脸儿满眼欢喜地盯着自己，嘴里还甜甜地叫着：“姨姨！”
嗯，小姑娘好漂亮，有点面熟。
飒柔见她有些茫然，忙说道：“我是飒柔，姨姨不记得我了吗？”
哦，对了，小姑娘是商神佑的小侄女。
莲佛惜放下手里的灯，把她拉到摊位一边，笑问道：“记得了，是飒柔啊！你还认得我啊？”
“姨姨很漂亮，我当然还记得！”飒柔点点头，笑道。
飒柔乖巧嘴甜，莲佛惜看她的目光不自觉温柔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放轻了。
“你和你娘亲她们来的吗？”莲佛惜搭住她的肩膀，站直身往四周。
“飒柔！不是和你说让你别乱跑么？！”
莲佛惜闻声抬头，看到了后面追上来的商神佑便明白了，不自觉露出笑，抱着飒柔向他走去。
“你来观灯啊？”莲佛惜笑着和商神佑打招呼。
“嗯。”商神佑点点头，又看向她的身侧，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嗯。”莲佛惜笑道：“潋珠和杨蒙仙一起看戏去了，素荷……我也不晓得她去哪儿了。”
“我和飒柔要去河边放灯，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不过，飒柔意下如何？姨姨会不会打扰你们啊？”莲佛惜低头看向飒柔。
“不会！不会！”飒柔连忙摆手，“姨姨一起来啊！”说完又朝抬头望向商神佑，眨眨眼睛。
商神佑笑着抬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好吧。”莲佛惜耸耸肩笑道：“那姨姨给你买灯好不好？”
“嗯！谢谢姨姨！”
三人折返到方才的摊位前，开始挑选河灯。
飒柔挑了一盏小老虎灯，莲佛惜选了一盏画着明月青松的四角方灯。商神佑不过陪她们放着玩儿，结果飒柔缠着要他也买一盏，于是商神佑顺手拿了一盏莲花灯。
商神佑抢先付钱的时候没有让那摆摊的老伯找钱，让那老伯乐得直说吉祥话，又是说商神佑和莲佛惜二人多么多么般配，她们的小女儿多么多么乖巧。
看来，是误会她们三人的关系了。
结果商神佑两人还没开口解释，潋珠先开了口：
“老板伯伯，你误会了。她们两个不是夫妻，我也不是她们的女儿。”
“啊？”老板一愣。
潋珠继续解释道：“他是我的舅舅，这个是我未来舅母，我爹娘是……”
“好了！”商神佑在潋珠的口无遮拦里开始难为情起来，伸手去捂住她的下半张脸，把她从莲佛惜怀里搬过来，“走啦！”
莲佛惜抬眼看了下那位老伯，点了点头后准备走，结果那老伯叫住她：
“姑娘，你家公子给了打赏好多，这把烟花送给你！”
“多谢！”莲佛惜接过来那一大把烟火道声谢后，转身跟了上去了。
卖灯老板看她们离开的背影，低头一笑，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