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时间过得飞快，黔城终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白茫茫一片万般洁净。树枝和屋檐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冰柱，天还没亮，屋外已经是一片泛着淡淡幽蓝色的亮光了。
屋外冷得彻骨，屋内则是门窗紧闭炉火烧得红旺，温暖如春。
不过对于莲佛惜来说无所谓，她自身的感官现在对于冷热的感受已经变得不再那么灵敏，好在南疆蛊虫近来冬日到来时会冬眠，反倒让她这段日子没那么辛苦。
莲佛惜对万物藏匿的冬天没有太多好感，跟着也就不大爱出门，最爱在天边飘着鹅毛大雪的时候听着呼呼的风声缩在在被窝里。
她有时候在雪停时分骑着乌云朵去定天府见商神佑，到到了屋子里也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商神佑每次来见她，她几乎都是在瘫着，给他的感觉是莲佛惜有些越来越嗜睡。
这段时间，商神佑几乎充当了叫她起床的钟声。
商神佑担心她最近这样渴睡，不知是否身体出了状况，虽然直接开口问过莲佛惜，但他信不过莲佛惜的答案。
于是商神佑又偷偷去问江渡云关于莲佛惜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直到从江渡云口中听到没事两个字才安下心来，甚至开始纵容莲佛惜这种懒散的状态。
这天，商神佑从司里回来，一进门就瞧见睡得不省人事的莲佛惜。
“小莲？”商神佑走过去柔声喊她。
“嗯？”莲佛惜迷迷糊糊地应着。
“醒醒。”商神佑把手轻轻碰碰她的侧脸。
“我不想动。”莲佛惜喃喃道。
“你每次都睡太久了，不吃不喝的，这样不行！”商神佑露出担忧的神情，又灵机一动，“我给你带了橘子，从新湛刚运过来的，想不想吃？”
“嗯？”莲佛惜继续迷迷糊糊。
商神佑拿了个橘子到手里，在炕桌边蹲下身，用橘子冰冰她的脸。
莲佛惜这才睁开眼睛看他，“橘子？”
“嗯，橘子。”商神佑笑着点点头，把橘子举到她面前晃了晃。
莲佛惜想了想，露出甜甜的笑，说道：“好啊。”
商神佑把她扶起来坐下让莲佛惜靠在她怀里开始给她剥橘子。
商神佑的手很漂亮，莲佛惜静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用修长的手指破开光滑的橘子皮，再掰开橘瓣儿，仔细地撕掉上面的丝，最后送到莲佛惜嘴边。
尽管如今什么食物在莲佛惜的嘴里，都淡然无味，但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一口咬下去，冰凉爽口，真是快乐。
她还是吃出了很愉悦的样子。
商神佑一见见莲佛惜露出满意的神情来，商神佑就忍不住朝她的小脸儿啄一下，然后继续送下一瓣果肉。
莲佛惜则是时不时截胡商神佑送到嘴边的，反手投喂给他，亲一下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弯着眼睛问他：“甜不甜？”
“甜。”
商神佑笑着回答她，说着又要凑到她面前，结果被莲佛惜抬手轻轻挡住。
“继续啊！”
商神佑夸张的翻个白眼，无奈地笑道：“好。”
这天，莲佛惜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在听到一阵热闹的笑声后下床穿上帛屐，披上斗篷后推开门出去。
一夜过后，雪已经停了，天上的阴云已经散开。
天上亮，地上白，天地之间明晃晃的一片。地上的雪垫得更厚了，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还印不出黑底来。
“哈哈哈哈哈！”
院子里传来的笑声是潋珠她们发出来的，莲佛惜扶着门定睛一看，不止潋珠和素荷，连杨蒙仙和江渡云还有阿碧他们也在。
一群人正在院子里玩闹，打雪仗呢！
天气的温度低，使得她们一开口就呼出白蒙蒙的雾气，跟笼屉里跳出的腾腾白气似的。
眼前的雪球在他们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中飞来飞去，有的砸到地上，有的扑中桃树，有的撞到她们的身上，雪球破碎，雪粒飞溅。
江渡云和阿碧为一方，潋珠她们三人又是一方。
虽然潋珠她们多一个人，奈何女孩子还是温柔了些，终究比不过玩儿疯了的阿碧。
只见阿碧和江渡云二人默契地将潋珠她们砸的毫无招架之力，好在杨蒙仙既能张开斗篷替她们二人抵挡，让她们来的及捏造雪球，又能帮着她们回击。
素荷一见到莲佛惜开门便向她告状道：“莲姐姐，你可来了，你看他们啊！哎哟！”
素荷只顾求助，脖子被砸中，雪落进了脖颈，她倒吸一口凉气，嘶——好凉！
阿碧朗声嘲讽道：“你们本就比我们多一个人，怎么还好意思又向莲姐姐求帮忙！”
江渡云附和道：“就是，要玩儿的你们，耍赖皮的也是你们。”
二人一唱一和的，还不忘抓雪揉团猛扔。
“哎哟。”潋珠对素荷急忙喊道：“别说了，你快团雪球给我！”
这一场大雪仿佛把所有人一下子被冻回了小时候，玩心大起，兴奋的不行。
莲佛惜不喜欢大雪天，雪天在她的记忆中总是充满了别离，但看到潋珠她们玩儿的这样高兴，忽然觉得冷冰冰的大雪天也有了温度。
莲佛惜看着她们在“飞雪”中穿梭躲避，无奈道：“你们真是有够闹腾的。”
她说罢，刚转身要关上门回被窝，结果后背啪的一下，被砸了。
“别闹，雪都丢进来了哦。”莲佛惜耐心劝说，接着转身，然后又挨了一下子。
“啧。”
莲佛惜转身看她们，结果众人纷纷否认道：“不是我啊！”
江渡云和井清各自指着杨蒙仙，潋珠指着江渡云，素荷指着井清，杨蒙仙也是指着素荷。
莲佛惜抿抿嘴角，迅速小跑走出房门迈下台阶抓起雪，一言不发地朝众人雨露均沾地爬过去，“谁都别想跑！”
好吧，天气太冷，她的脑子也被冻傻了。
一群人变成了大乱斗，抓着雪也不揉成团什么的，抓起来就扔。
不一会儿，战场从院子转移到院外一旁的空地上，大家都撒欢儿似的疯跑，也不分是敌是友了，乱扔一通。
他追她逃，她砸他躲，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大家都跑的热血沸腾，这样的天气竟也冒出热汗来。
莲佛惜也玩儿得失了理智，脚上的帛屐也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但兴致上了头再加上自己近来感觉迟钝，也顾不得已经冻红了的双脚。
莲佛惜稍稍跑的有些喘，姑且躲开混战中心的别处去挖雪，结果就听到商神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莲佛惜闻声抬头去看，商神佑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暗布花纹的衣袍，头带着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披着一件毛领貂皮氅衣，一脸疑惑的垂眸看她。
商神佑整个人毛茸茸的，看上去暖和又不失丰神俊朗，像一块被黑绸缎包裹的美玉，华贵非凡。
有微风经过，撩动商神佑衣服上的绒毛和衣角。
莲佛惜没说话，只是有些出神的盯着他。片刻后，莲佛惜才露出调皮的笑来，一言不发抓起一团雪朝他扔过去。
雪球碎在商神佑的胸前，商神佑无奈地喊她：“小莲。”
商神佑向她走去，结果莲佛惜又捏了个雪球扔他，只是哈哈哈的笑。
商神佑愣了一下，也蹲下身去抓雪去丢在她，雪没有被他捏紧成团，落到身上的感觉也不重。
一群人的混战此刻变成了两个人的游戏。
莲佛惜慌不择路地边扔边跑，不知不觉的，潋珠她们的笑闹声已经听不见了。
商神佑追在她身后，这才看见莲佛惜竟然光着脚跑在雪地上，急忙跑起来跟上去。
“小莲，等等！别跑！”
“我不跑？我不跑等着你砸我啊！”莲佛惜气喘吁吁的光着脚跑，边跑边抓雪丢他身上，“你来啊！”
商神佑两手攥住氅衣的边角，往一边绕道迈开大步飞身奔去截住莲佛惜。
“天冷，别玩儿了。”
商神佑低头看她已经被冻得通红的脚有些着急，想把她抱回家去结果被莲佛惜弯身躲了过去。
莲佛惜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撅下嘴道：“你好扫兴啊。”
莲佛惜弯下身又抓起雪要砸他，结果一时间得意忘形，踩到地上的一处被雪蒙住看不清的土坑，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后背猛地往身后的树猛地一撞。
霎时间，树枝上静置不动堆着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将莲佛惜埋起来。
“小莲！”
商神佑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在莲佛惜的面前半跪下来。
莲佛惜整个人被白雪裹住，像裹着面粉的面团，鼻头被冻的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你怎么样？”商神佑抬手去抹掉她脸上的雪霜。
莲佛惜露出一个苦笑，抬眼看他说道：“你觉得呢？”说着朝商神佑伸出手，要他牵自己起来。
“你活该。”商神佑没好气的笑道：“来，我抱。”
商神佑站起身要去抱她，结果莲佛惜拍了他一下，又把手伸过去执意要他牵自己起来。
商神佑无奈地看她一眼后，乖乖把手伸过去，在被莲佛惜拉住的瞬间，一个一下子被她拽了过去，扑倒雪堆里，摔在莲佛惜的旁边。
“莲佛惜！”
商神佑手撑地面转了个身看她，整个人和莲佛惜一样，浑身沾雪，像一片墨色的宣纸被撒上皎白的颜料，尤其是他那长如羽扇的睫毛粘满了霜花，很是漂亮。
“哈哈哈哈！”莲佛惜乐呵呵地张嘴大笑，笑得肆意又好看。
商神佑也不坐起来，只是躺在原地，微微噘嘴后抓起一把碎雪抛向她。
莲佛惜歪头抬手去挡，细碎的雪晶沾上她乌黑的发，还有些飞进了嘴里，凉丝丝的，转瞬即逝。
莲佛惜扭脸看向商神佑，结果对方理直气壮地盯着自己，还朝她挑眉。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似乎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随后二人齐齐露出笑来，莲佛惜一下子坐直身子，两只手捧起雪朝商神佑扑过去，二人滚到了一起，几乎成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
“还来？！”商神佑吃惊地抬手挡开她，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来。
“来啊！”莲佛惜手撑在他身上，挑眉笑道。
“好了。”商神佑笑道，“我改天在陪你玩儿好不好？”商神佑又关切地看了眼莲佛惜的脚，思量片刻后，说道：“我衣服湿了，有些冷。”
“啊？”莲佛惜一听，忙坐起身看他，关切道：“那不闹，咱们回吧，屋里有火炉，正好可以烤干。”
“好。”商神佑见她顺利的答应了，暗暗松了口气。
莲佛惜将商神佑从地上拉起来，彼此替对方轻轻地拍落身上的雪渍。
莲佛惜正转身准备走回去，结果被身后的商敢言用他的氅衣将她整个人裹住，再怀里一带抱了起来后往回走。
商神佑比她高，氅衣的长度正好能将她从肩到脚包起来。
氅衣还带着商神佑的温度，莲佛惜被包裹其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连冰冷的脚也渐渐恢复了温度。
“你这是做什么？”莲佛惜疑惑道：“我没摔着，能自己走。”
“大雪天的，鞋子也不穿，就在雪地里瞎闹。”
商神佑喋喋不休，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内心里对莲佛惜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不满一股脑地说出来。
莲佛惜也不反驳，安静地挨训。
“你鞋子呢？”商神佑低头看她。
“不知道。”莲佛惜神情懵懵懂懂，“我穿的帛屐，跑丢了……”
商神佑无奈地叹口气道：“光着脚踩在雪地里，你就不冷？”
“不冷啊！我没感觉的。”莲佛惜脱口而出。
商神佑察觉到莲佛惜说的没感觉多半是因为南疆蛊虫的毒，皱了下眉头。
莲佛惜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我只顾着玩儿没感觉到冷。”
嗯，有些欲盖弥彰。
商神佑从江渡云对南疆蛊虫的毒了解的一清二楚，此刻不过看破不说破。
商神佑不再说话，只是就这样抱着她默不作声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去。
好安静，只能听到他脚下踩雪的咯吱声。
莲佛惜脑袋靠在他胸口，心里有些忐忑，时不时地抬眼瞥他，最后到底没忍住开口问他：“你生气啦？”
“没呢。”商神佑言简意赅。
又走了一小段，莲佛惜忽然主动伸手去勾着商神佑的脖子，够到他耳边轻轻吹口气。
商神佑忍俊不禁地扭脸看她，无可奈何道：“你这让我瞧着，是什么意思呢？”
“搭话呢！”莲佛惜义正言，“你都不理我，还说没生气。”
“别闹，乖一点。”商神佑把她掂一掂，抱的更紧些，“以后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
莲佛惜见此路不通，只好乖巧应了声哦。
“感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你又是这样的体质，到时候还得辛苦渡云，我也要担心。”
“知道了。”
莲佛惜脑袋往他结实的胸膛一靠，再听不见商神佑踩雪的动静，而是的是他鲜活有力的心跳。
商神佑他们回到种桃小院后，莲佛惜先是回房间穿好鞋子，原本准备帮商神佑烘干衣服的，结果商神佑说，打湿的并不严重，已经干了。
莲佛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放心地仔细摸了摸，见确实如此，也就算了。
两人推门走进正屋时，屋子里好不热闹。桌上已经开动了，连赵锦瑜和萧瑜也来了，都是潋珠特意请来的。
这段日子，赵锦瑜自然被萧瑜带成了种桃小院的常客。
潋珠她们不晓得赵锦瑜此前和莲佛惜的小摩擦，只是听莲佛惜说是新认识的朋友，再加上赵锦瑜性格直爽，好相处，待她倒是很好。
屋子里已经摆着两张桌子拼成长桌，放好了紫铜暖锅要煮的食材，整个屋子都热气腾腾，香气弥漫。
她们一见商神佑他们进屋来，就笑着招呼他们两个入座吃饭。
其间众人还不忘打趣她们两个只顾着相处，不知跑哪儿去了，连饭都不吃。
都是朋友的善意玩笑，商神佑和莲佛惜也不多意。
莲佛惜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沸腾着白气的暖锅，和身边推杯换盏的友人，有一种恍惚感。
命运真奇妙，原本分隔四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群人，现在居然坐在一起围着火炉谈天说地。
莲佛惜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杯酒想喝一口，结果被商神佑中途拿走，换了杯清茶。
众人偷笑，莲佛惜没得反驳，只得无奈地将那茶水喝下一口，却也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屋里炭火烧的正旺，欢声笑语不断。屋外的北风仍未停歇，但冰雪正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