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莲佛惜出了宴杯楼，心里有些闷闷的。
看马的小倌一见她，忙将乌云朵给她牵过来。
莲佛惜抬手丢了二两碎银子给那人，乐得那人满脸堆笑，拱手作揖。
莲佛惜牵着缰绳转身抬头看了看那楼上的莺莺燕燕，想到了商神佑俯首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的确暂时拿你没什么办法，不过你那个娇娇弱弱的眼盲妹妹就不一定了，毕竟，你们还在黔州，对吧？”
莲佛惜扭脸看他，商神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接着后退两步潇洒转身出了房门。
看来，如今要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场不太愉快的交谈让她着实不痛快。
莲佛惜气对方的卑鄙无耻，更气自己的掉以轻心。
钟雄泗涯早就教过她，喜好憎恶要藏好，心里的软肋更是要藏的无踪无际。可她学会了他的心狠手辣，学会了他的残忍绝情，可就是学不会这一点。
钟雄泗涯死了，但他的生命似乎又在自己身上得到延续，偏偏又存在的并不完整。
她是莲佛惜，是钟雄泗涯，唯独不是赵宝儿。好似一场坠落到大地上的飞雪，既算不得干净，又脏的不算彻底。
莲佛惜翻身上马，一身白衣的俊俏少年骑一通体乌黑的骏马，引的楼上楼下，街边路人不住的侧目打量，低声暗叹。
她缓缓打马而去，那看马小倌于身后殷勤朗声道：“公子慢走！再来啊！”
阁楼上，斜身靠坐在围栏的商神佑伸出一指头拨开眼前遮挡的纱帘，目送着莲佛惜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处。
楼里的其他待客的姑娘见他独坐一角，彼此交换眼神一同凑过去，或是为了他的财，或是为了他的人。
有趣的人走了，他也只是剩无趣了。既然无趣，那就该走了。
姑娘们还未靠近，商神佑撑起身站起来。他身材高大，不笑是就是个冷面神，竟一下子让那群围过来的姑娘自觉的散开来，给他让出一条路。
商神佑下了楼，走下台阶，候在马车里的李泰冉和萧瑜一见他便下来了。
“怎么把他带来了？”商神佑看了眼萧瑜又皱眉看一脸心虚的李泰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一听说您要见莲佛惜，就嚷嚷着也要来，我拗不过他，便带他来了。”李泰冉解释道。
商神佑瞥一眼萧瑜，“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言外之意是说萧瑜想要见识勾栏风情。
“才不是！”萧瑜一下子红了脸，忙反驳，眼神又不小心瞄到一个刚进门的油腻老男人往宴杯楼里身姿妖娆的一个姑娘身后的细腰往下捏了一把，一下子头皮发麻，脚趾抓地，像只踩到水的猫，毛都炸了！
“我是许久未见莲姐姐了，想着和泰冉哥顺便见一见她，不然鬼才来这种地方！”萧瑜俊俏的小脸皱成一堆，全是嫌弃。
商神佑却变了态度，“你也不小了，改明儿托人给你找个媳妇儿。”
李泰冉哈哈一笑，附和道：“我看公子这主意好。”
“你也是，以后少惯着他。这种地方以后不许再来，乱人心性。他以后要是再吵着来，就吊起来打！”
李泰冉笑道：“是。”
两个自己最喜欢的哥哥一唱一和的拿自己打趣儿，气得萧瑜杵在一旁白眼几乎翻出天。
商神佑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摸出三片金叶子给李泰冉道：“你将这个送去二楼的暖香阁去，交给秋瞳，就说我有事，忘了同她话别，一点心意。”
“是。”李泰冉接过来，揣到怀里，“那您和萧瑜先回，我随后回来。”
“嗯。”
商神佑放下帘子，李泰冉招呼着马夫调头回府。
坐在对面的萧瑜酸溜溜道：“公子可真大方，一给就给三片金叶子。”
商神佑笑道：“平日里给你的花费还少了？”
“也是。”萧瑜自我安慰似的闭了嘴，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那您和莲姐姐谈的如何？我来的不巧，人也未见到。”
“谈崩了。”
“崩了？！”萧瑜道：“那您怎么打算啊？”
“嗯……”商神佑似乎真的在思考似的，慢悠悠道：“这女子不错，有胆识有身手，与其树敌，不如结友，把她变成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萧瑜嘴里不停嘀咕，重复了两遍，忽然茅塞顿开道：“公子这是打算娶莲姐姐？”
商神佑心猛跳了一下，伸腿踢了萧瑜一脚，“你小子脑子里装的什么啊？”
“嘶——”萧瑜倒吸一口凉气，委屈小声道：“不是就不是嘛，怎么还急眼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商神佑瞥一眼萧瑜，问道。
“嗯。”萧瑜点点头，垂着小脑袋瓜，小声道：“我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就像阿姐一样。”
商神佑一下子愣住了，长臂一伸，宽大的手掌贴到萧瑜的脑袋，猛地揉搓了一把。
“放心，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她。”
萧瑜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我才不信。
如商神佑所说，莲佛惜没得选择。
商神佑这人看着不着调，实际上做事情总是出人意料，让人猜不透。就好比他前面还想方设法的要除掉自己，现在却变了主意。
说变脸就变脸，不行！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太危险！
可莲佛惜不能用潋珠去做赌注，她赌不起，但答应了商神佑的条件就是和朝廷里势力有交集，或许到时候会牵扯更多也说不准。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莲佛惜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好了。想了两个晚上，还是决定冷着商神佑比较好，随机应变。
莲佛惜好几天没有动静，商神佑派去监视着她们的探子也没有提到她要跑路的苗头。
商神佑知道萧瑜和莲佛惜关系不错，于是打算让萧瑜到莲佛惜家去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谁知还没吩咐下去，就在大街上遇到了。
这天商神佑正和以前的同窗在尚食斋吃完饭出来，刚走到马车前准备上车，结果发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不知在做什么。
商神佑瞥一眼也没多做停留，踩着凳子上马车，结果站上去以后一扭头就瞧见了人群中的莲佛惜正抓着一个少妇人的手臂。
商神佑定睛一看，被莲佛惜抓着手臂，正表情痛苦的人不就是，自己亲妹妹，商敢言么？
商神佑心里一惊，忽然想起来莲佛惜那天在宴杯楼放的狠话。
“主子。”
李泰冉见他发愣，刚想开口发问，结果商神佑一个抬手勾住车顶便是一个凌空翻身，轻飘飘地踏过马车飞身往人群去，足下在围观的人群肩头轻点一下后，落到人群中。
众人齐齐望向这突然窜出来的贵气公子，十分茫然。
但接下来发生的就更加让人目瞪口呆了。
商神佑一个箭步冲到莲佛惜和商敢言面前，抬手二人的手分开，随后搂住敢言将她护到自己的怀里，再顺势抬腿要给莲佛惜一脚。
莲佛惜身手敏捷的向后下腰一躲，后挺直身惊呼道：“你做什么？！”
“大哥！”
一旁的商敢言也忙喊道，她想上前去阻止结果被自己的婢女拦住，劝说道：“姑娘别过去，小心伤着你！”
商神佑出手极快，根本没有顾忌，莲佛惜猝不及防不说，又无心同他来真的，结果左肩膀一下子生生挨了他一掌，跌倒在地。
看热闹的人都被这突然打起来的场面惊到了，各自默契的往后撤了一步。
“大哥！”敢言推开婢女，惊呼着小跑过去挡在莲佛惜面前，吼道：“你在做什么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姑娘家呢！”
“可她打伤了你不是吗？”
“你误会了！”敢言无奈道：“我上街被人抢了钱袋子，那人把我推倒，害我扭伤了手，是这位姑娘帮我正骨的。”
商神佑错愕片刻，扭头看向敢言的婢女。
敢言的婢女怯怯地点点头。
该死！
等他们再回头去看时，莲佛惜已经一声不吭地离开，不知所踪了。
商敢言四处看了看，见人已经不见了，走到商神佑面前气恼道：“都怪你，人家帮了我，你还打人家！真是太难为情了。”
商神佑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出神。
敢言见周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难为情地拉着他走出人堆，没热闹看了，人们也就散了。
回去的途中，两兄妹同乘一辆马车。
商神佑缓缓开口道：“你不认识那女子么？”
“唉。”商敢言叹口气，“要是认识就好了，也不至于对人家一声谢谢都没有。是她路过，见义勇为帮我把钱袋找回来的，她还帮我把扭脱臼的手接回去。”
商敢言说到这儿，抬抬自己那只手，感慨道：“这么好的姑娘，遇到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她心里得难过啊。”
“知道了，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真的！呐，你说的，不准反悔啊！”
商敢言说那么多，不过是想用激将法让商神佑帮她找到莲佛惜，好对她道声谢，听到自己大哥这番话，心里堵着的石头才算挪了地。
商神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清晨的阳光落到种桃小院，潋珠被晨光唤醒，起床洗漱，素荷替她梳妆打扮好后，院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喊声。
“请问莲娘子在家么？”
潋珠拍拍素荷的手，轻声说道：“有人来诶！”
素荷忙道：“我去看看，姑娘你先别出去啊。”
素荷推门小跑出去打开院门，见门前站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高一矮。
素荷笑道：“请问二位？”
“姑娘好！我们是平定府的婢女，奉我家小爵爷之命送东西到莲娘子府上。”
“莲娘子……哦，你们说莲姐姐是吧。”素荷反应过来，“不过她出门买菜去了，现在不在，你们要给她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们转交给她。”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后，高个儿婢女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不客气。”
素荷将她们递过来的东西接住，不知道是什么，还挺沉。
东西从她们那儿脱手后，矮个子婢女忙道：“这是我们家小爵爷的心意，请姐姐你一定要转达到。”
“好，放心。”
素荷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想：“哪位小爵爷啊？莲姐姐在黔城的亲戚？”
那两个姑娘东西送到后，便离开了。素荷又抱又拎的拖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往屋里去，要同潋珠说这件事。
此时，莲佛惜还在早市买菜。
“莲娘子，这么早啊！”卖鱼郎热情的同她打招呼，接着瞥到她缠满绷带的左手用白布挂在脖子上，“哟，这是怎么了？把手摔折了？”
莲佛惜笑道：“没什么，不小心。”
“唉，小心点儿嘛。”卖鱼郎笑道：“这样吧，我再送你几条鲫鱼吧，炖豆腐汤很鲜很补的！”
“这么好啊！”莲佛惜笑道。
“唉，哪儿的话！”卖鱼郎摆摆手，“你老光顾我生意，几条小鲫鱼而已嘛，小意思！小意思！”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莲佛惜耸耸肩，把菜篮子递过去让他把鱼放进去，接着把铜钱递给他。
“这才对嘛！下次再来啊！”买鱼郎接过去，也不点数，往案板旁的瓷碗一丢。
“好！”
莲佛惜转身边低头看菜篮里的菜是否买齐了，边往菜市口走，随后一抬头就瞧见了商神佑。
他怎么会来这儿？
莲佛惜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倒是商神佑无奈的叹口气走到她面前：“见了面，招呼也不知道打一声？”
“有必要么？”莲佛惜不卑不亢道。
商神佑因为自己误会她打了她一掌，心里过意不去，也没在意她的态度。
莲佛惜拎着菜篮子准备绕开他回家去，结果商神佑一把拎走了她的菜篮子。
“你这是做什么？！”莲佛惜拧眉看他。
“我害你受伤，我我帮你拎东西，送你回去。”
“不需要！”莲佛惜急忙伸右手去夺，结果被商敢言手一抬，避开了。
商神佑高她大半截，这一抬手，莲佛惜也无可奈何，在街上路过的人时不时侧目，倒让她不好同商神佑多做拉扯。
“您很闲么？”莲佛惜愣愣地看着他说道。
“今日休沐。”商神佑挑眉道，接着将菜篮子一举，歪头看她，缓缓道：“走吧。”
莲佛惜看着他拎着菜篮子自顾自地往前走，一动不动。
“走啊！你为何不走，还有东西没买完？”商神佑转身疑惑地看她。
莲佛惜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方向走反了。”说罢，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商神佑微微一讪，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途中，凡是莲佛惜经过的小摊，十有八九会有老板和莲佛惜寒暄两句。
看得出来，莲佛惜人还不错。
可那有如何呢？她看到了那封信，又不能明确是敌是友，迟早是个祸患。
商神佑想着怎么处理莲佛惜这个棘手的问题，莲佛惜却在想怎么甩开这个狗皮膏药才行。
两人各怀心事的，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着，直到出了城门，商神佑才开口道：“你家住这么远？”
“穷苦人家，随便在野地租个屋舍，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哪儿顾及到这么多。”
“租？”
莲佛惜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他说道：“我还有一段路便到了，大人送了我这么远的路，有劳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商神佑将菜篮子递给她，轻笑道：“你很怕我见到你妹妹？”
莲佛惜不答反问：“您不也很怕我和令妹接触呢？不然也不会二话不说给我一掌。”
“呵。”商神佑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
“告辞！”
莲佛惜拎着篮子头也不回地往种桃小院去。商神佑望着她的背影喊道：“你真的不该考虑考虑？”
莲佛惜停住脚步后，顿了顿说道：“等我手好了，我就会给您回复。”
“平日里舌灿莲花，怎么今日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商神佑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摇摇头，自言自语，“我都让人送东西去赔礼了，也算是道歉了吧。”
商神佑背手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