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端午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热，白天渐渐变长，端午节悄然而至。
听年长的侍女说，从前端午节宫中极其热闹，甚至会举行办蹴鞠、捶丸等大型娱乐活动。可如今皇上宣称龙体抱恙，大型活动早几年已取消，宫中众人只能默默地以各自的方式驱灾防疫。
呃，说起这个，端午节不是用来大吃大喝庆祝的吗？看来我这个现代人对古代这个传统节日有一定程度的误解。
端午节前夕，太子妃郭氏让嬷嬷们准备了甜粽子、菖蒲、艾草一类的东西，粽子他们称作什么“角黍”。郭氏早早地派人往各宫娘娘那儿送粽子，礼数甚是周全。
按理说端午节太子爷应当与皇上、恭妃团聚一同祈福，可是没有召令，也没人敢提，倒是听说福王一大早便进宫来了。
我也不指望能吃上大餐了，能吃上个把粽子解解馋就不错了。
后花园绿地上的杂草除了又长，李景等人被派去挂艾草和菖蒲，只剩下我一人在园子里，我不得不顶着太阳去除草，免得被管事的怪罪。
可此时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起来，我只好用柳条随手编了个帽子戴在头上，一边拔草一边追忆着家里以往过端午节的情形，大吃大喝的场面。
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烤鸡的香味，只往我鼻子里钻。
“馋得都起幻觉了！”我摇摇头自嘲道。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香味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浓了。不对，这不是幻觉。
我站起身，左手遮额，朝四处望去，想看看这香味是从哪儿传来的。
突然，我看见园子的东北角院墙外有一小股子青烟升腾。烟气虽然很小，但近处还是可以看见。
这是有人在祭拜呢，还是烤鸡呢？可想来这两样都有违宫规，也没人敢为之吧。
可是烤鸡的香味确实实实在在的，而且我确定就是从院墙外飘进来的。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违背宫规在这偷偷烤鸡吃？这慈庆宫位置比较偏远，院墙外是荒《地，平常就只有鸟叫声和风声打那儿传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嘴馋了跑这偷偷烤鸡吃。
偷吃也不知道遮掩，这烟再大点几里外都能看见了。为了提醒他们，我特地搬来了修剪花木的木梯，舀了一瓢水爬到梯子上往外泼去。
“哎哟，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敢用水泼本王？我的烤鸡，浇熄了没有？”这时墙外传来一阵惨叫。
“没有，殿下，您无碍吧？”
“你看本王这一头水，能无碍吗？到底是哪来的奴才，竟胆敢这般冲撞本王？”
“殿下息怒，此墙内乃慈庆宫，看样子是太子殿下的后花园。这里头的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待禀明了太子，便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是一个年轻太监的声音。
“蠢蛋，你这榆木脑袋，此事能禀明皇兄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本王在此做甚是吧？”
“奴才不敢，奴才光想着为殿下出气了，竟把这茬给忘了，还是殿下英明！”
“嘘，别打草惊蛇，本王自有办法逮着他。”
“是。殿下英明神武！”
“别说了，快将这烟子捂实，别让它从地窑再跑出去了，不然传到我母妃那儿可就糟了，被父皇看见就不得了。”
“是，殿下。”
这俩人的谈话我站在梯子上勉强能听清，就是梯子太矮够不着院墙，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殿下？糟了，我好像闯祸了，原本以为只是小太监嘴馋在外头偷吃，泼勺水好心提醒一下他们，没想到却惹了个贪嘴的王爷。
到底是哪位奇葩的王爷，大端午的他不去祈福诵经，竟然躲起来偷吃？他这做法倒是挺超前的，不过我不信这位是正牌王爷，他们刚才一唱一和，肯定是故意编瞎话吓唬我呢。
想到这，我吐了一口气，走下梯子，继续忙自己的去了。那烟果然小了许多，但烤鸡味却越来越香浓了，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端午节不大吃大喝实在太对不住自己胃口，想我妈了，想念她做的饭菜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无法自拔，直到太阳在头顶直射时我才去用的午膳。
下午我见太阳实在太毒，便躲在工具房偷懒，反正这干再多活也不给发工资。
正当我小憩得惬意时，外面传来了李景焦急的声音：
“不知福王殿下光临，奴才知罪，奴才这便差人去禀报太子殿下。”
咦，福王怎么来了？我扒开窗户偷偷往外瞧去，只见李景对面站着一位样貌俊朗、体型微胖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一名太监随从为男子撑着纸伞，以及一名手足无措的后花园杂役小太监。
“不必了，本王听说皇兄的园子打理得甚好。今日只是想来参观一下，并不想叨扰，无需惊动皇兄大驾。”
“这……恐怕太子殿下事后该怪罪奴才了，奴才可担待不起。”李景吓得头也不敢抬。
“你是这园子里的管事？”
“回福王殿下，奴才正是。”
“嗯，你将这园子打理得果然不错，是个得力的。”
“谢殿下谬赞，奴才不敢居功。只是此处简陋不堪，不宜招待殿下，恐怠慢了殿下，不如……”
“叫你别管就别管了，这紫禁城除了三宫六院，本王哪里去不得，来逛下皇兄的园子怎么了？你到后头跟着去，别扫了本王的雅兴。”
“是，殿下，奴才遵命。”李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听命行事。
福王毫不拘束地园子里开始逛起来。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可是眼下我该怎么办？太背了，偷个懒被撞个正着，我是继续在这躲着，还是出去？
我顿时没了注意，只能安慰自己看看情况再说吧。
只见福王既不赏花，也不观景，而是走到园子东北角的院墙边附近乱转，东瞧瞧，西望望，看样子像在寻找什么。急得他身后的李景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也纳闷，这福王不是来赏花的吗？东北角哪有什么宝贝可赏？这审美还真是独特。我无语地摇摇头，准备伺机溜出去走人。
我在屋里踱了踱步，合计着怎样才能悄不声地溜走，万一被抓住该如何脱身。
突然，门口又吵嚷了起来。我再次趴在窗户往外看，发现福王与李景一行人就站在工具房外的阴凉处说话，与我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问你，你这一整日可都在园子里待着？”
“回殿下，奴才今日一早便奉太子妃之命去打点挂艾叶和菖蒲事宜，方才将将回到园子。”
“那你可知今日巳时是何人在此当差？”
“巳时，奴才记着不曾有人留在此处当值，当时全都被调去张罗端阳节之事了。”
“不可能。”福王突然喝道。
吓得李景一哆嗦，“殿下息怒，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不知殿下为何有比一问？”
“本王，本王明明看见巳时此处有烟气升腾，怎可能无人在此？”
“啊？这……此事非同小可，那殿下方才可有发现焚烧过的痕迹？”
“自然不曾，否则本王还需在此与你多言吗？
“那可是殿下看误了？奴才也不曾发现有何异常。”
“光天化日，本王岂能看错？”福王狡辩道。
“就是，殿下岂能看错，奴才也看见了。”福王带来的小太监急忙帮腔道。
听到这我吓了一跳，原来这上午在院墙外烤鸡的居然是--福王！难怪听着声音这么耳熟。只是万万没想到堂堂福王也是个馋嘴的猫，胆子也够大，而且还恶人先告状，他这是寻仇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不小心捅娄子了。所幸他们现在没凭没据，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得镇定，只要我不承认，又无人证，此事兴许就能蒙混过去。
我这样想着松了一口气，却一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木桶。“咕咚”一声闷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外头的人还是听见了。
“谁？谁在里边？”福王耳尖。
我恨不得当场拍大腿，我怎么就这么欠呢，这下好了，要暴露了。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喵”叫了一声，企图掩盖过去。
“这哪来的野猫？”
“这……奴才也不知，奴才平日里天天在此当差，竟不知这园子里何时进了野猫了。”李景一脸懵。
“出来！”福王又大喝一声。
我一时慌了，也不知该不该主动现身。但如果不出去，他们只要一打开门进来就能把我给揪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木桶，打开工具房的门走了出去。
“傅淑女？您何时进园子里来的？”李景惊诧道。
我放下木桶，“晌午过后来的，怎么了，李管事？”
“呃，此乃福王殿下，快来见过殿下。”
我暼了暼眼前这副华服披身、养尊处优的王爷，遂拜道：“奴婢东宫淑女傅熙月拜见福王殿下，不知殿下驾到，多有冒犯。”
“淑女？你在此处做甚？”他问道。
“太子妃娘娘命奴婢在此园中办差。”
“本王是问你方才在这暖房之中做甚？”
我指了指脚下的木桶，“奴婢方才在里头挑选器具，并不知殿下驾到，还请殿下恕罪。”
他也不疑，只问：“你说你是晌午之后才来的后花园？”
“是。”
“巳时你不在此处？”他紧盯着我脸。
“是，不在，殿下。”我坦然道。
“嗯。那你方才可曾见过一只野猫？”他又问。
“啊，野猫？不曾，奴婢不曾见过。”我差点笑出来。
“怪哉，方才本王明明听到暖房之中传来一声猫叫，你们也都听见了？”他询问李景他们。
“是是是，奴才方才也听见了，殿下。”李景和两名小太监忙应道。
他一摊手，“看，本王就说有吧。”
我强忍着笑意，“殿下，这园子大了经常有鸟雀飞来，就算有野猫出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殿下难道要将其抓来烤了吃不成？”
他脸色一变，“你……大胆，东宫淑女是吧？你此话是何意啊？”
我忙拱手，“奴婢不敢，殿下此番莫不是为了捕捉野猫而来吧？”
他一顿，“自然不是。本王此番前来是为了查明这园子里可是有人目无宫规，做出逾越之事。”
“殿下是说太子殿下纵容我等奴才在此胡作非为？”
“本王可没有说，本王只是怀疑有人明知故犯。”
“那殿下可有查到蛛丝马迹？”
他一抬下巴，“不曾，不过本王此刻怀疑你便是那图莫不轨之人。”
“殿下，话可不能乱说，若无真凭实据，即便您贵为福王，也不可随意栽赃陷害他人，何况奴婢是东宫之人？”我也不惧。
他一愣，“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贱名傅熙月。殿下息怒，奴婢不过是好意提醒殿下罢了，殿下何必为了区区小事将事情闹大呢？”我一脸真诚地说。
他有些不屑，“好，傅熙月，本王记住你了。小事儿？你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奴婢不知，但倘若殿下有难言之隐或受了何奇耻大辱大可不必说出来。”我若有所指。
他听完急了，“你……好，本王说不过你，本王今日自当没来过，如若他日你落本王手里，看你还能否如此巧辩如簧。”
我也不恼，“福王殿下息怒，今日在宫中怕是没吃好，故而火气大大了些，不若叫彩云姑姑弄碗莲子炖鸡汤给殿下败败火，奴婢恭送殿下。”
一说到吃的他突然眉目舒展，“你……你如何知道本王素来爱吃鸡？看来皇兄冷落的这些个淑女之中也不乏犀利、有趣之人嘛，今日本王算是领教了。”
“奴婢愧不敢当，如若福王殿下有兴致与太子殿下一聚，奴婢这便去禀报。”我故意说道。
他连忙摆摆手，“不必，皇兄今日宫中诸事繁忙，本王岂好叨扰，他日本王自当登门拜访。告辞！”
“都说福王仁善，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所言。请恕奴婢不远送，便有劳李管事护送福王殿下出宫去了。”我俯首行礼，心中暗喜。
福王闻言圆脸一舒展，“好说，走。”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这下才算松了一口气，刚才真的好险！要说这福王也是有趣，言语间憨态可掬，可比整天冷着个脸的他哥哥讨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