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闻香
我剪了些栀子花拾掇干净，拿到膳房烘干，再叫王肆香到后花园来帮我缝制香囊，皆因我的女红拿不出手。
太阳偏西时，我和王肆香刚完成香囊制作正在打闹嘻戏--我拿了她给自己绣的鸳鸯手帕，她羞得脸红追着我赶，想要抢回手帕，我却转身一边逗她一边后退，全然不知小洛子何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奴婢拜见殿下。”王肆香在后面追我，正面对着他，所以率先发现了他，便急忙下跪施礼。
我看她突然行如此大礼，以为她是想故意吓唬我，便一本正经地逗她：“免礼，平身，美人无需多礼。”
我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使得惊鹿般的王肆香使劲朝我抛媚眼，似乎比我还入戏。
我见状继续调戏她：“美人明眸闪动，可是要□□本太子啊？”
“不是，熙月，你身后”王肆香脱口而出，她已经乱了手脚。
我这才意识到真是本尊来了，而且就站在我身后。尴尬之余，我只好火速收起王肆香的手帕，然后硬着头皮转身，“奴婢傅熙月拜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请殿下恕罪。”
小洛子此刻竟然一改平常的冰块脸，竟有些戏谑地看着我，想看我怎么收场。
我脸一低，先声夺人：“殿下走路总是悄无声息的，也不怕将奴婢们吓个好歹来。安旭人呢，怎么也不通一传声？”
他眉头一皱，“看来倒是旁人的错了？”
“奴婢不敢，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权当什么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吧。”
他看看一直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王肆香，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我，只好说了句：“都起来吧。”
“谢殿下宽恕。”我立即反应过来并起身，又去拉王肆香起来。
“你们为何在此嘻戏？”
“我们在做栀子花香包呢，这栀子花包不仅芳香四溢，还可以泻火除烦呢，殿下要不要带一个在身上？”我递了一个给他。
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说：“倒是别致。”
“这都是淑女王肆香精心缝制的，她是我的好姐妹，绣工超群，故我请她来帮忙。殿下可还喜欢？”
“小女子所好。”
“非也，这栀子花可有泻火除烦之功效，男女老少皆宜，尤其是在这春末夏初之时，佩戴在身上最为适宜。且我观殿下时常上火烦躁，最为适用。”
“你……”小洛子正欲发火，但见了我不小心露出的笑意，生怕验证了我的话，他才强压下了火气。
“熙月。”王肆香吓得脸都青了，使劲拽我衣角。
“殿下息怒，熙月她只是一时口快，并非有意开罪殿下，还请殿下恕罪。”王肆香又带着哭腔代我向小洛子求情。
“我这是为殿下好，你这是做什么？”我责怪王肆香道。
“别说了，你也赶紧跪下，求殿下恕罪，快！”王肆香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不停地往下拽我。
我被她拽得没办法，又见这位黑脸太子爷似乎被王肆香的话给煽动了，所以只好勉强慢悠悠地跪了下来。
“奴婢说错话了，请殿下恕罪。”我尽力掩饰着心头的不情愿。
小洛子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得意，咳了一声，打着官腔道：“知罪便好，下不为例，都起来吧。”
“是，谢殿下不怪之恩。”王肆香激动地说，并示意我也赶快谢恩。
“谢殿下。”我随口说了句便站了起来，顺便把王肆香也提溜了起来。
“这香囊倒是清香沁脾，着人送几只到太子妃宫里去吧。”小洛子放下香囊说。
“是，殿下，奴婢们原也是如此计划的。”回个话还面红耳赤，王小鹿还真是给我长脸。
“嗯，你倒是明事。”我还是头一回见小洛子夸人。
“谢殿下，奴婢惶恐。”肆香受宠若惊，脸上绯云朵朵。
可小洛子没多看她一眼，转而指着一脸别扭的我说：“你，多跟人家学学礼数规矩。”说完他便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恭送殿下。”王肆香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忽而看到地上的王小鹿，才忍不住开口：“行了，走远啦！”
王肆香这才敢抬头：“哦，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熙月。真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殿下，殿下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话呢。”她说着脸又一红。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见了他跟受惊的小鹿似的。”
“你初次见到殿下竟不怕，还敢与他争辩？”王肆香像突然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别一惊一乍的，我并非初次见到他。”
“你见过殿下？那你们可熟络？”
“不熟，你问这干嘛？”
“我只是觉得，你竟一点也不怕他。”
“有什么可怕的？我和他也是偶然遇到过几回，说过几回话。原先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太子，还将他当成小内监来着。”
“啊？还有这等事？那殿下没有怪罪于你吧？”
“那倒没有，他也有意隐瞒身份，不能全怪我。”
“简直不可思议！可总归他认得你，而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王肆叹息。
“你好似很怕他，你方才见了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我坏笑。
王肆香则一脸严肃，“那是自然。太子殿下，这东宫之主，万人敬仰，我自然是不敢失礼的。我也不大会说话，只怕言语有失，吓得腿儿都发软了。”
我嗤笑，“谢谢你吓成这样方才还维护我，太给我长脸了。”
“你我是姐妹，别说这等见外话。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若是喜欢这香囊，我等可再缝制一些。”
“不必了，这些够了，总不能将这园子里的栀子花都摘尽了。”
“也对，你瞧我净想着做香囊了。”
“我看你是丢了魂了吧，嘻嘻。”
“熙月，你怎可如此嘲笑我，你不知道，我到现在心慌呢。”王肆香娇嗔。
“不然怎么说你胆小呢，见到太子就吓成这样，若是见到皇上，你岂不是要昏过去了？”
“那倒不然。我只是觉着殿下不怒自威，俊逸绝尘，让人闻声便不敢抬眼。”王肆香说完掩面而笑。
“有吗？我倒觉得他小肚鸡肠，又不懂得怜香惜玉，寡淡薄情，外加奸诈狡猾。”我把对小洛子的一肚子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王肆香听完目瞪口呆，“熙月，你怎么……嘘！如此大不敬的话可别让人听见。”
“听见便听见，本小姐就是说了。”我不以为然。
“嘘，我的姑奶奶，你小声些，可不敢造次。”王肆香立马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乞求道。
我无奈地看着她，像她这么循规蹈矩、唯唯诺诺，方才不也没落得人家一个好脸色嘛。
“好了，去太子妃宫里送香囊之事有无人自愿前往呀？”我举起两个香囊说。
“我去，我去，跑腿这等差事交与我便好。”王肆香眼睛亮了亮，并抬手就要来接香囊。
“好吧，那便有劳王美人跑一趟了，速去速回吧。”我继续打着官腔。
“奴婢领命，即刻前往，谢大人成全。”王肆香拿过香囊放在针线盒里。
“去吧，去吧，不送。”还没等我说完，王肆香已经起身迈着碎步袅娜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再柔弱的女子，也有想伸手去够的东西。而我呢，我想要的东西何时会来？
我又跑到玫瑰花地里巡视，那里有我要的东西，我的希望。只有看着它们，我才充满了动力。
有了！我何不找安旭帮忙？这点小事他还是能搞得定的吧。
我很快找到了安旭，交给他一张清单和几两银子，拜托他帮我准备面粉、枣泥、花生、糖和猪油等材料。
他原先是有顾虑的，但禁不住我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帮我安排。
我眼见第一桩营生有了眉目，不禁喜上眉梢。
晚膳时分，我才见到王肆香，她似乎不大高兴，饭菜也没怎么动。
“为何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是香囊娘娘不喜欢？”
“非也。”
“那是未得见想见的人？”
“也不是。”
“那是为何？”
她轻轻一叹，“殿下眼里始终是装不下我这等卑微之人罢。”
“他眼里就没有任何人，你又何必在意？再说，若看不上我等身份卑微的平民之女，又何必将我们这些淑女留下？你多心了。”我摊了摊手。
“是吗？你不必宽慰我。”王肆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呀，天生一副冰山脸，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你自然也……”
“如何？”王肆香疑惑地望着我。
“自然也目中无人。你呀，快别妄自菲薄了，何必为难自己？”
“果真如此？”
“你若不信啊，日后便可见分晓。”我肯定道。
王肆香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眉间仍旧愁云惨淡。
“好了，别想了。你可会做点心？”
“会一些。”
“鲜花饼可会做？”
“鲜花……饼？”
“正是。”
“只听闻有绿豆饼、红豆饼，却不曾听闻过鲜花饼。”
“那你可有意学做？”
“从何处可学？”她睁大眼睛问。
我将胳膊一抱，“自然是在--本大师这里啦。”
“你果真会那手艺？”王肆香一震。
“那还有假，你只说想不想学吧？”
“可这上哪里去弄鲜花来呢？”
“这个你无需多虑，山人自有妙计。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想做些鲜花饼来换点银子花花，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但你须得帮我，我一人忙不过来。”
“只要不违反宫规禁令，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私下进行，断然不会明目张胆。若真出了事，我一人扛着，逐我出慈庆宫便是了。”
“这恐怕不是逐出慈庆宫那么简单。熙月，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呀？”王肆香生怯。
“自然是为了能在这宫中过得好些，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富贵本是险中求，你莫非连我也不信么？咱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自然是。好吧，那就这一回，熙月你答应我赚到银两便别再如此冒险了，可好？”
“好好好。你呀，就算是银子踩在脚下也不敢俯身捡吧？”
“的确，知我者莫若熙月你了。”她赧然一笑。
我不禁摇头苦笑。如她这般怯懦可如何在这深宫后苑里立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