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试用期(三)
“不错,我四处巡视了一番,倒是打扫得极为干净,找不出什么错处来,看来你们也是用着心了。今日便是如此罢,日后清扫庭院这等事务,自会分派下去由各寝室轮值,绝不可懈怠。”邢妈当众道。
说完,邢妈拿出手帕给自己招了招风,又擦了擦额头的汗。
“行了,这天热,今日便这么着吧,无事便散了,各自回去将这一身的臭汗味给我清洗干净喽。”
这么容易就让所有人过关?看来她确实没挑出什么毛病。
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刚要散去,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有人昏倒了!”
“怎么回事?”邢妈大声问道。
“不知,突然便昏倒在地上了。”有秀女惊慌地答道。
众淑女顿时纷纷围了上去,我们几个也跟了过去。
只见那晕倒的秀女头发已被汗水湿透了,脸色潮红成苍白,呼吸急促。
看来是中暑了。我刚想说话,不想有人反应比我快。
“怕是中热了。快,谁人帮着我将她扶至阴凉处歇息。”
人群中央,一位温婉端庄的淑女走上前扶起晕倒的秀女说道。
很快便有淑女上去帮忙,将晕倒的秀女扶到树底下去了。
“让她的身子平卧,将脖颈处的衣襟稍稍敞开些,再脱去她的鞋袜。”那位秀女对帮忙的淑女说道。
然后她自己急忙起身对邢妈道:“邢妈,此女大概是中热了,需尽快请太医来为其诊治才好。”
“这入宫第一日便晕倒了,身子骨也太娇贵了!请太医?你倒是敢想,太医乃是供皇上、皇亲和后妃们差遣的,我老婆子入宫这些年都未曾受过此等礼遇,害了病也只能托人到宫外找郎中开了方子抓药回来。你们这还连宫人都算不上呢,竟妄想请太医诊治?再说,这会子眼看就要天黑了,上哪里找郎中去?”邢妈没好气地一顿牢骚。
“那便如何是好?这中热之症来得凶险,若不及时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忧。”
“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严重,不过是热着了,待喝些水,凉快了,便无事了。”邢妈狡辩道。
“这……”救人的淑女不敢再辩驳,眼里满是焦虑。
中暑都晕过去了还不严重?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中暑高烧几天不退,看了医生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好呢,那感觉太难受了。
这不是不拿人命当回事儿吗?她大概是怕这事传出去外面会传她苛待太子宫淑女吧。
于是,我走上前悄声对她道:“邢妈,此事可大可小,切不可掉以轻心,若出了人命,不仅会牵连慈庆宫,只怕连您亦难逃其责。”
她一听,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那依你看,当如何是好?”
“请听我一言,先命人将此女扶回卧房,喂她喝下一些盐水,除去外面的衣裳,用凉水给她擦擦身子,让热气散去一些。再派人到宫外药房去,便说有人中热发病,将病症如实告知药房的人,叫他们依着平常郎中所开医治中热的方子抓药,取了回来尽快煎了给她服下。若能退了热,大概便无大碍了。”
“此法行得通?可不需郎中问诊?”
“这暑热天气,中热病症应当不鲜见,而中热之人病因大抵相似,药方大概也相差无几,不妨一试。您方才不也说了,这天都快黑了,今日怕是找不着郎中了。但药房总是开着的,便抓了药来试试吧。”我分析道。
邢妈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便命人照我说的去做了。
那位温婉端庄的淑女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朝她微微一笑。
我并没有想要多管闲事或出风头,只是刚好自己亲身经历过,且了解这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被延误病情,丢了性命吧。
第二天,我们一早便被叫醒了。昨天干了一天苦力,我全身酸痛,真不想起床。
这试用期都这么辛苦了,若正式入了宫,又不能成为主子有人伺候,那岂不是苦海无边了?
我又想到了去留问题,去和留一样不容易,想找个折中的办法还真难,是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如今深陷泥潭,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我们吃过早饭,刚回到寝室,林纤儿便问我:“我听闻昨日中热的淑女昨天夜里已经退热了,今早便见着好些了。熙月姐姐,你昨日究竟和邢妈说了什么,竟令她改了主意?”
“退热了便好,总算是有惊无险。我便是告诉她,这中热的厉害之处,因我小时候害过此病。”我轻描淡写地说。
“如此说来邢妈怕是被你惊着了,恐真的闹出人命来吧。”林纤儿眨着水灵的大眼睛笑道。
“纤儿你可真是冰雪聪明,不若我以后便唤你‘小仙女’如何?”我打趣道。
林纤儿一乐,“‘小仙女’?听着好似不错,准了!”
“谢小仙女恩准!”我配合她演道。
“你们二人大清早的竟有如此雅兴,却不知今日有何考验等着咱呢。”王肆香走过来说道。
“该不会又是清扫庭院吧?昨日可把我累坏了。”林纤儿柔若无骨地说道。
“哪里用得着这么多清扫了,我听闻今早内监和宫女送了些做女红用的器具过来,怕是要比试女红了。”吴桂芳开口道。
“那便好了,总算不用晒日头了,再晒下去,怕是连我娘都辨认不出我来了。”林纤儿笑道。
“可我怎么觉着,这女红比清扫庭院要难上许多呢?”我咕哝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会吧,熙月,这绣花针竟不比你的拖把要好拿捏些吗?”王肆香取笑我道。
林纤儿和吴桂芳也跟着笑起来。唯独刘素华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她对八卦向来不感冒,我们也渐渐习惯了。
今天还真是女红比试,吴桂芳的消息向来灵通、准确无误。
比试之前我见到了李婧,她现在言行举止更加小心谨慎了,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基本上不说话,也不知她在寝室里是个怎样的存在。
“好了,今日比试女红。不消我多说,后宫的女子没有不会女红的。今日便要考考你们是否真正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你们每人有三炷香的功夫,以绣制一幅你们认为最擅长的绣品。最终,我将从你们当中挑选出十幅佳作,送至景阳宫呈请恭妃娘娘定夺。故你们需用心对待,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肆意妄为,便以大不敬之罪论处。你们可都听仔细了?”邢妈厉声说道。
“是,民女遵命。”淑女们齐声拜道。
“好,那便开始吧,好好绣,不得大声喧哗,交头接耳,侵扰了他人作绣。三炷香尽,立即上交绣品,逾时不候。”邢妈强调道。
“是,遵命。”淑女们又齐拜道。
没有规定主题,那就是说我可以随意发挥了?我心中暗喜。虽然吧,我也只学会了绣兰花和梅花。
可以自动弃赛出宫么?这样算不算大不敬?真搞不懂邢妈为何每次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一样。
“熙月,还在发什么愣呢?时不待我,可想好绣什么了吗?”王肆香走过来小声问道。
“想好了,以我的聪明才智,哪消多想呢,直接上手绣便是了。”我吹嘘道。
“你倒是干脆,我却毫无头绪,不谙恭妃娘娘喜好,不好定夺。”
“喏,毫无头绪的不止你一个。”我朝四周正在冥思苦想的淑女努努嘴道。
王肆香看向众人,一脸茫然。
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两位淑女的小声对话:
“你们可知恭妃是何许人也?”
“不正是太子殿下生母?”
“没错,可你们知道,她贵为太子生母,确是宫人出身?”
“啊?这倒闻所未闻。”
“我亦是从别处听来的。故我猜想恭妃大概不喜浮华之色,便选素雅之色为上,你觉着呢?”
“嘘,心中有数便好了,切不可妄言,以免招来大祸。”
这可真是一条大八卦,瞌睡的时候刚好有人递枕头。我和王肆香悄悄地对望了一眼。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就顺耳那么一听而已。
“现在你可有头绪了?”我挑眉。
“貌似有一点儿了。走,去领器具吧。”
我点头,示意她走起。
原来咱们的这位太子爷还有这样的身世啊,难道这就是他的皇帝老爹不待见他的原因?
我们走到指定地点挑起了刺绣用的底布和针线。
此时陆续有淑女过来取刺绣的材料。王肆香纠结于颜色的搭配,在一旁耐心地挑选绣布。
我就绣兰花好了,不是比“蕙质兰心”么?绣兰花正合适啊。
我随手拿了一块白色的底布,正要伸手去拿绣线,突然有人将整个装绣线的篮子都抱走了。
“谁呀?懂不懂先来后到……”我恼怒地说了一句。
抬头一看,又是那个讨厌的王璎璇,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她转身将篮子抱到了跟在她几步之外的李祎祎跟前,供她挑选。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好像抢别人东西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姐姐,你瞧这些绣线的颜色可合你意?”她极尽讨好地对李祎祎说。
李祎祎看了看绣线,先是一笑,然后瞥见我,便走过来和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