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草原明月
接下来从八月十三日至十五日,蒙古诸部作为东道主,邀请了东北的锡伯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赫哲族和维吾尔族的旗主、王公和台吉们欢聚一堂,为皇帝的生辰和中秋节,举行了为期三天隆重的大型庆祝活动。
他们用蒙古族的传统方式庆祝皇帝的万寿节,并各自献上了大量寿诞贺礼:有各种品类的上等兽皮、精美的羊毛地毯、大量的乳油和乳酒、纯白的骆驼队、还有大量纯种的蒙古马匹。
庆典上处处是洁白的哈达、喷香的烤牛羊、甘醇的奶酒,和蒙古族的美女。
每天从太阳西斜开始,美食美酒、载歌载舞,直至深夜,欢庆的场地离营地不远,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欢乐的气氛。连续三日,东道主们都慷慨的给所有随行人员送来了烤羊肉和蒙古奶茶。
烤羊肉的做法很简单,只是洒了一点盐,虽然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却很腥膻。
安勤最爱喝的是奶茶,味道居然跟她从前最爱喝的奶茶很相近,熬制微苦的红茶做底加入浓浓的牛奶,入口香浓醇厚。
托皇帝和中秋节的福,让她整整喝了三天奶茶,一想到以后再难喝到了,很是不舍。
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安勤曾经看过海上明月、高山明月,却从未看过草原明月。她早早的收拾茶具就往河边去了,希望今晚赏月的时间可以尽量长一点。
一轮明亮的满月又大又亮的挂在天空中,神秘的深蓝色天幕上偶尔飘过的一两片云彩,都被皎洁的月光染成了金色。
就如一盏巨大的灯照亮了原本黑暗的草原,它柔和明亮的光洒遍了整个大地。
当微黄的月光洒在河面上,一轮明月便神奇的落入了水中,在摇摆的水中飘飘荡荡,这清风、群山、草原、河水伴着两轮明月,化成了一个梦幻唯美的仙境。
我欲乘风归去,何似在人间啊!
安勤解开了紧紧束缚的发髻、脱下硌脚的木底鞋、卸下了如层层盔甲一般的外袍、展开双臂奔跑了起来。让清风从指尖穿过、月光洒遍全身,竟有一种凉爽又温热的奇妙之感。
这四年,她天天都待在一个不准说笑、不准走动、不准思考的牢笼里,此时却仿佛重获自由一般。
她不知道真正的自由何时能到?但至少这一刻,她拥有如风般的快乐!活在当下,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安勤撒开脚丫子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今夜正好有月光她就不怕黑了,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辽阔的草原奔去,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帐篷城都已消失,脚都跑痛了,才停了下来。
经过连续三天的夜宴,皇帝应付得有些疲累,他参加这样的庆祝主要是为了笼络各族之心,并不是他真心喜欢热闹喧哗。
在内心中他是渴望宁静的,每日在紫禁城时,他最爱独自一人待在小小的书房之中,赏画赏字、万分惬意。如今秋狝在外,无字画可赏,他便想着去河边吹吹风去,况且前几日那莫名而来的歌声让他魔怔了,要找机会再去探探究竟。
他坐在河边的草原上抬头赏月,正思索着想要吟诵几首与月有关的诗词才好。却听到有女人的轻笑声从远处传来,似有似无、时断时续,他后背一阵发凉:不会真是遇到鬼了吧!
皇帝倒是不信邪了,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见蓝黑色的草原之上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影,荡悠悠的沿着河朝他飘了过来。
这时他真的有点发怵了,想转身赶快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连大虎都不怕,难道还怕鬼不成?
于是他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屏住呼吸等那白影越来越近。借着月光,他看得越来越清楚了:的确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只穿着一件白衣,脚步毫无声息。她背着月光朝自己慢慢走近,将她身畔染出莹莹的一圈光来。
皇帝见她并不像鬼!如此清雅脱俗,倒像是那月中仙子一般,便也不那么紧张了。
当歌声再次响起时,他立刻就辨出了:那夜唱歌的人正是她!
柔和温婉的嗓音,就如在轻声低吟,今夜她唱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旋律依旧奇异。
此时的歌声已不似在梦中那般虚无,皇帝认定了:这是真实的存在!他果断的站起身,想去会一会这位月下佳人。
安勤望着水中摇曳的明月正唱得投入,并未发现有人靠近,当唱完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忽有掌声响起,前方模模糊糊的走来了一个人,笑着说:“一首好曲!”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他都要用从天而降的方式突然出现?!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吗?
是皇帝就可以吓死人不偿命的吗?!
如今,自己披头散发的、乱七八糟的模样该怎么办?她只迟疑了短短几秒,选择了“走为上策”,便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万一真的逃脱了,就万事大吉了!若是实在跑不动了,自己只能磕头认罪吧!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不能不拼一把。
三丈余外的人突然调头就跑了,皇帝硬是愣了一刻,这追还是不追?
内心汹涌的好奇心却驱使着他,大步的迈开腿追了上去。
在此次对抗之中,体能和运动能力的差别是成败的关键。一个运动白痴和运动天才比赛跑步,无论前者多努力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刚开始时,安勤还能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比赛,她刚才就不会一个人愚蠢的消耗体力了。只待她脚步稍慢了一步,手臂就被牢牢拖住了。她腿下拌蒜、直直的摔了下去。
那位运动天才毫无悬念的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如大山似的死死将她压住了,迦南香的甜蜜一瞬间霸占了她的整个世界。
安勤当然知道这是谁,但实在是无颜以对!
她胆小,不敢与那双冒火的眸子对视,只好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怯生生的赔罪:“皇上莫要生气,我是勤儿。”
皇帝毫不犹豫的捉住了这位想要逃跑的佳人,却被她带着重重的摔在了青草上。
她的眼睛被手挡住了,只留一张嘴软软糯糯的说出一句话。
其实皇帝却并未听清,他当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开一合的红唇之上,好想俯下身子去尝一尝它们的滋味,是甜香还是辣口呢?他生生的定住了自己越凑越近的头,只伸出拇指从那柔软的唇上一抚而过,压着嗓音一本正经的说:“起来吧!”
安勤觉得嘴上忽的一痒,止不住舔了一口。皇帝瞧见那小嘴忽的微张开来,粉舌调皮的在他刚抚摸过的位置一掠而过,顿觉血气冲上了头,只恨不得如大虎一般,撕碎眼前这诱人又调皮的猎物。
安勤一得令就马上爬起来跪安。
皇帝已站立着背过身去,不解的问:“你跑什么?”
“回皇上话,勤儿衣衫不整,恐御前失仪,”皇帝听完,侧过身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一头齐肩短发、只着白色中衣,一双光脚未着鞋袜,踏在青草之中,圆圆的脚趾就像是由最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的。
尽管她这装扮极不合礼数,但为何又与这片月色草原又如此和谐融洽呢?
“你为何要剪短发?”他继续问道。
“回皇上话,勤儿在此世间孑然一身、并无忌讳,况且勤儿手拙,确实学不会缠发髻。”她如实对答。
“那又为何又脱衣?脱鞋?”他又狠狠的盯了一眼她那玉琢般的脚指头,煞是可爱。
“回皇上话,勤儿确实是太热,白日里裹得严实,只想在夜里无人时能爽快一些,并未想过会遇到旁人。”一问一答之间,安勤并无任何隐瞒,反正事已至此,她也逃跑未遂。
皇帝并未再言语,也并未动怒,意外的平静,抬脚往营地走了回去。
安勤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在她眼里,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去年冬天,他们也是这样一前一后,最终那个背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两次的似是而非的拥抱,让安勤竟偷偷生了些留恋,她甚至希望时间停下来,能多汲取一些怀抱中的暖意。安勤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坚强在温柔之中,反倒会变得脆弱了呢?
草原上的风继续在无拘无束的吹着,渐渐吹散了两人心头各自难以言说的情愫。
快到达营地时,安勤停下了脚步问道:“皇上,勤儿以后晚上还能出来看风景吗?”
“嗯,”他并未停步,头也不回入了营盘。
一回到帐殿,皇帝就召来太监成祥,要他去带一名前日进贡的蒙古女子过来,那股邪火需要灭一灭了。
但他很快发现辗转于床榻之上的自己,离奇的始终不敢闭上眼睛。
当他睁着眼睛时,面前是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风情万种,两条雪白柔软的手臂绕上他的腰身,千娇百媚莫过如此。
当他闭上眼睛时,眼前就只剩下那一开一合的红唇在不停呢喃:我是勤儿,我是勤儿。那纯白的衣衫肆无忌惮的铺散开去,最终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浪,欲将他没了顶去。他多想放任自己与那调皮的人儿尽情纠缠!却又不甘心自己在这片白浪之中,束手就擒。
他只能不停的命令自己:睁开眼!睁开眼!不要闭上!
这世间只能由我一人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