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会在圣诞夜之前回来
一如往常。
产屋敷千穗站在玄关前，手里捧着被夏油杰塞到手里的热牛奶，目送他离开。
“我要走了。”
“嗯，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道别后，产屋敷千穗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秀长的眉毛微微蹙起，表情苦恼至极。
无论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纯牛奶的口感。
“千穗。”
已经推开门的夏油杰，突然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似乎只是不经意想到什么，叮嘱道，“如果我很久不能回来，你可以带她们去东京找个叫五条悟的男人。他那人除了性格恶劣些，其他什么都很完美，强大又可靠，总之……绝对值得你们信赖就是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产屋敷千穗愣了一下。
“哇啊啊，夏油爸爸终于想通了吗？1
惊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扎着丸子头的明丽少女雀跃着，一把撞开挡路的产屋敷千穗，扑到男人宽厚结实的背上，瞅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会发光：“千穗这个废物大小姐，不仅病歪歪，还屁事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惹人烦。明明身负咒力，却偏要我们跟她一般，过猴子一样的生活！像她这样的家伙，天生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夏油爸爸，既然你不准备回来了，那我跟美美子也不要去上学了，我们跟你一起走1
菜菜子几乎要喜极而泣。
两年了！
她的夏油爸爸终于迷途知返。
而她们，终于也可以摆脱产屋敷千穗的泪水控制，重新回到夏油爸爸身边，然后，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理想奋斗一辈子！
嘿嘿，高兴！
产屋敷千穗被推得站不稳，幸好美美子手疾眼快扶住她，才及时稳住身体，没让杯中牛奶溅出来，弄得到处黏糊糊。
她捧着杯子，松了口气，抿唇轻笑，小声向美美子道谢。
美美子摇摇头，冲她露出一个腼腆羞赧的笑颜。
听着她明里暗里不想上学的一百种理由，夏油杰不由失笑，转身揉了揉她丸子头：“别胡说，千穗会当真的。另外，作为小孩子，不上学可是不行的哦。”
“可千穗也不大啊，为什么她可以不上学，我们就非上不可？夏油爸爸你偏心1
菜菜子大声抱怨，心里憋屈，又不舍得跟夏油杰生气，干脆凶巴巴瞪向美美子身边的罪魁祸首！
——都怪你跟夏油爸爸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产屋敷千穗却只是安静站在玄关处，手中捧着杯子，凝眸浅笑，纵容地看她。
这让菜菜子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夏油杰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抱歉看向产屋敷千穗，之后才摸着菜菜子的头道：“不要迁怒千穗，她说得没错。”
“你们本就是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即使我没有特意诱导，但只要你们跟在我身边，我的所作所为仍会影响到你们，这是不对的。”
“菜菜子，别不开心了。我救了你们，并不是希望你们为我做些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拥有咒力的孩子不该被愚昧弱小的猴子迫害。”
“你和美美子，不应该因为我而失去选择的余地，所以，请不要有负担，无论最后你们选择何种生活，我都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才不是被诱导！我们是心甘情愿的1
“我们相信着夏油爸爸寻求的未来，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跟美美子想要追随夏油爸爸的决心，都永远不会改变1
菜菜子又一次重复说着自己早就说过的话，也许是觉得自己气势不够，转而看向美美子，“美美子，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想追随在夏油爸爸身边。”不同于菜菜子的掷地有声，美美子的声音细软，却也也足够坚定。
夏油杰被逗乐，笑道：“那也要等你们长大才行啊1
“我们很快很快就会长大1菜菜子攥拳，意气风发。
“夏油爸爸，我们怎样才能算是长大呢？一定要等到成年礼吗？”美美子有些忧虑。毕竟，她们距离成年礼还有六七年，那也太久了！
“唔。”
夏油杰手托下巴，想了想，“至少……也要等到你们国中毕业之后吧？”
姐妹二人掐指一算，过完年她们就要上国二了。
嘿，快了！
美美子松了口气。
菜菜子更是喜形于色，像是斗嬴的公鸡，得意地看向产屋敷千穗。
想将我们从夏油爸爸身边赶走，别妄想了！
你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才不会让你一人独占夏油爸爸！
无法按捺内心激动，菜菜子松开夏油杰，快步上前，一把抢过产屋敷千穗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牛奶，随后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将空杯子丢给她，拉上美美子笑嘻嘻跑回夏油杰身边，抱住他一侧手臂，扭头冲她笑：“有点凉，为了不浪费夏油爸爸的心意，我就替你喝了，不用谢哦。”
夏油杰看着产屋敷千穗惊险地接住杯子后，好脾气应声，有些无奈，敲敲菜菜子脑壳：“又欺负人。”
“才不是呢，我是怕她喝凉牛奶喝坏肚子，这可是为了她好1
“歪理。”
“夏油爸爸，千穗的身体是有点不好啦，最好还是不喝凉的东西，不然会得不偿失的。”
“看，美美子都这样说了1
姐妹二人跟产屋敷千穗道别后，分别挽住夏油杰一侧手臂，说笑着，朝外走去。
夏油杰身形高挑，穿着宽大的五条裟衣，也不显臃肿，深色庄肃的袈裟，反而更衬得他体量清雅。他偶尔笑着偏头回应着两姐妹什么，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姿态，看起来稳重可靠，无所不能。
只是，不知为何。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扶着身侧墙壁，手指甲无意识扣入墙面，踌躇许久，才不安地开口：“杰哥，你肯定会回来吧？”
夏油杰听见了，扭过头，冲她安抚笑笑：“别听菜菜子胡说，我会回来的。”
产屋敷千穗站在阴影处，抿着唇，担忧的目光紧张地看过来，仅是单薄的话语，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夏油杰也在静静回视着她。
眼前的女子，有着一张过分绮丽病弱的容颜。
白发、绯瞳。
面容苍白如雪，任凭如何照照料，也难添一丝血色。
思量间，一根长着吸盘的柔软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产屋敷千穗身后探出来，细长的触手尖尖如臂使指，灵活地裹住她手里的牛奶杯，飞快将其掠走消失。
只一眼，夏油杰便认出来，这是“小八”。
它是一只行动敏捷，形如八爪鱼的咒灵。只是，与寻常全凭本能行事的咒灵不同，它性格温驯，多才多艺，平日里充当着家庭保姆的责任，被孩子们亲昵取名“小八”。
然而，这只咒灵并不是自然诞生，而是顺应产屋敷千穗的期待，从食材中蜕变而来。
拥有这种能力的她，绝不是人类。
夏油杰心知肚明，这个沾了自己的血，从死蜡遗物中孕育而出的，既不是咒灵，也绝非术士。
她不属于自己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存在。
不详，即危险。
他自问绝非同情心泛滥之辈，更非好色之徒。
然而，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拉住她伸出的手？又为什么在见识到她诡异的能力后，还是将她庇护在身边？
夏油杰深深凝视着她的脸，须臾，微不可查地扬起唇角。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大抵是从她眉目间，窥见了几分扰人心神的熟悉罢。
回过神，他不以为意地微笑：“如无意外，我会在圣诞夜之前回来。”
“哇，夏油爸爸是准备陪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吗？”
菜菜子高兴极了，抱着他手臂撒娇，“太好了，我们今年一起去东京塔看烟花吧1
“夏油爸爸要早点回来啊，我们会准备好礼物给你的。”美美子添了句。
夏油杰自是无有不应，理所当然赢得女孩们一片欢呼。
欢声笑语在庭院里回荡，产屋敷千穗定定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对未来的期愿与许诺，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不自觉松了口气，重新恢复笑模样。
她惧怕别离。
曾经，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得到结果却是，终其一生都再没能回到就家人身边。
生离，与死别无异。
惨痛的教训也让她畏惧别离，尤其是与至亲的别离。
产屋敷千穗默默想，也许是菜菜子无意说出要分开的话，重新勾起她内心的惶恐，才会让她在明知道这并不是夏油杰第一次离开他们去做事的情况下，
故态复萌。
然而，这样是不对的。
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让人遭遇不幸的诅咒之王。
过去的事情，也已经不可能重演。
而她也不再是孤单一人。
——杰哥这样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什么，但至少，在享受他庇护的同时，不应该拖累他。
产屋敷千穗心绪渐定。
于是，她道：“请放心，我跟小八会照顾好她们。杰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会有问题。
他肯定能像往常一样，安全回到她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