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薛明宇的眼睛
林氏布庄，站在杭州城的潮头上。
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歌女舞女，都落不了来林氏布庄做上一两件衣裳，好不会落了潮头，不会低了身份，不会减了春光。
数秋在林家最老子牌的布庄里，一干多年。从一个寒酸青涩的女孩，长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少女。
店铺里日日人来人往，数秋天天迎来送往，满面含笑，也早就练得活络、亲切、自信、大方了。
并且，数秋越长越水灵，身材也越成熟玲珑，所以，就成了店铺的活字招牌。她每天都穿着店里的最时兴衣裳，迎来送往，透着她这个年龄特有的活力和芬芳。
薛明宇很少来林氏布庄，就像他很少愿意真正跟林依依作为夫妻出出进进一样。
林依依在他心里，遥远没有温度，像是路旁清冷的路灯，即便从它底下经过，也不远抬头看一眼。
本来，林依依就像路灯一样，在薛明宇这里是可望不可即的。而薛明宇，当初也只是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将她纳入他薛家公馆就算完成了任务。
如果不是他那个娇滴滴的舞女艳红，非得闹着要到杭州最好的店铺买最时兴的衣服，因为她觉得自己被周围那些伴舞都比下去了，他应该也不会踏足林家店铺。
这天，他带着领舞艳红，大摇大摆地跨进了林家店铺。
看着薛明宇一身的纨绔打扮，闻着旁边女人身上传来的浓浓的脂粉香，数秋迅速判断出他们的意图，就立即笑容满面地向他们介绍最时兴，颜色最艳丽的那些旗袍。
果然，那个艳红一见就眼睛放光，试穿了一件又一件，件件都喜欢。
数秋穿的却是一件淡蓝色旗袍，梳得是复古的发髻，整个人淡雅似菊，却芬芳如桃花，高雅和林家齐齐糅合在了她身上。
许是看惯了莺莺燕燕，数秋的这种清淡舒朗，一下子让薛明宇感觉像是有一股清泉流进了心里。
他的目光始终追在数秋的腰身上。
艳红频频询问着薛明宇：“这件如何？这件呢？你帮我看看这件是不是有点不合身呢？”
薛明宇只是应付着说都好，都要。
这时，数秋笑意盈盈地提醒：“这位小姐确实是最佳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惊艳。我们店铺，是可以量身定做的，价钱贵了点，但是，做出的衣服那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合身的。”
艳红一听，心花怒放，央求着薛明宇说：“我要量身定做，我要穿独一无二的衣裳，这样，才能为天上人间增彩天添色不是吗？”
数秋的声音，像是熟透的桃李，听到耳朵里，像是咬了一口桃子。
薛明宇痴痴地说：“定做，自然定做。你想做几套就几套。”
数秋唤来裁缝，帮艳红量体。薛明宇耳朵终于清静了，专心打量着数秋，问：“你可认识你们老板林依依？”
数秋讶异，赶紧说：“自然，我的工作就是林老板给的。她是我的恩人。”
薛明宇嘴角不禁上扬，露出笑意：“那，我也可以忝为你半个恩人了。”
数秋不明所以，只得应付着说：“是的，顾客是上帝，每个顾客，都是我们店铺的恩人。”
薛明宇笑意更浓了，说：“倒是个会说的。我的意思是说，林依依是我老婆。”
数秋心中一惊，不辨真假。只听说林老板结婚了，可却是从未见过她带过夫君来店里。所以，她不好贸然应对。
薛明宇挑衅：“怎么？你不信？”
数秋心下着急，忙说：“不敢，我只是店员，您可是要免单？这样，待我跟老板请示后，再给您免单可否？”
薛明宇知她误会了，将几块银元放在她手里，说：“不用，定金我照付，待取衣服时，全款付清。自家生意，我不会搅乱。今儿个，就是认识下，我是林依依的丈夫，薛明宇。”
说着，起身往店外走。
数秋借过钱，忙伴送着，一边走一边说：“谢谢薛老板光顾，店员数秋，很高兴为薛老板服务。”
待将艳红塞进车里，薛明宇望了望数秋，数秋忙低头规规矩矩地礼貌目送。薛明宇脸上浮出笑意，将目光牵回，说：“数秋，我记住了。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钻进汽车，离开。
林依依像往常一样，由李志在傍晚时分，送回薛家公馆。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客厅，靠在卧榻上，对趋前的雪姨说：“雪姨，今晚咱吃什么？”
雪姨兴奋地说：“太太，今晚做了薛公子最爱吃的松子鱼和您最爱吃的小酥肉，我这就上菜。”
林依依诧异：“薛明宇回来吃饭？”
雪姨正待回答，楼上响着回应：“我自然是要回来吃饭的，这是我的家。”
薛明宇一边说着，一边下楼，来到林依依跟前，转到她身后，帮她揉肩，声音温柔地说：“日日奔波，定是累坏了。都怪我，只顾着自己那点营生，也没帮你多少。”
林依依嘴角不由地开出一抹耻笑，不咸不淡地说：“您薛大公子只要能玩痛快了，保住您的身份，就是帮了全世界大忙了，怎么能说没帮我多少呢？”
薛明宇也不恼，这话他父亲也常对他说，都像是妈妈嘴角挂着的嘘寒问暖了。他继续赔笑着说：“来，雪姨将饭摆好了，我们去吃饭，边吃边听你数落。”
说着，就伸手将林依依从卧榻上拉起，促着她往饭桌上走。
薛明宇将菜一样样往林依依碗里夹，林依依没有抗拒，默默夹起来放进嘴里。
雪姨眼里有闪光，林依依想，她定是觉得，偌大的薛家公馆，终于像是有了一点日子的模样。
林依依心中的孤独，有一点松动和瓦解。
薛明宇待林依依吃个差不多了，试探着说：“听说你正在往周边城市扩张你的林氏布庄？”
林依依简单嗯了一声，她知道，薛明宇是不会对林家的生意上心的，就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他说。
薛明宇说：“这样吧，我反正也闲着无事，天上人间也不怎么用我操心。我帮你打理杭州的几家林氏布庄吧？一共有几家店来着？”
林依依抬头看了看薛明宇，发现他的眼睛发亮，里面似是烧着火苗。
林依依说：“打理店铺可是个奔波的累活，需要天天跑，供货、查账、统计、分析、想办法跑销量，很麻烦的。杭州现在一共有六家店铺，你有把握打理好吗？”
薛明宇听了，心中不禁打怵，往回撤地说：“不然这样，你先给我一家练练手，等我熟了，就帮你打理整个杭州的店铺，你只管专心继续扩大南方市场好了。”
林依依不便驳回，说：“好啊，你要哪家？”
薛明宇兴奋地说：“就你林家在杭州最老字号那家好了，正好离天上人间也近。”
林依依说：“好！”
然后起身离桌。
她又瞥了薛明宇一眼，发现他眼中的火，似乎烧的更旺了，心中不禁起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