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主子！你——”
洛青刚一推开门，便见萧念与叶忆齐刷刷地看向她。
主子的脸色有些阴沉，怀里的叶小…少君面色红润，发丝微乱，衣衫很是不整，细看之下，红唇微肿，泛着点点水光……
看着，萧念挑了挑眉，又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揽了一揽。
洛青悻悻地挠了挠头，脑中已全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木呐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关住了房门。
方才叶小姐脖颈上的痕迹清晰可见，任谁看了脑中都不免想到些什么。
原以为主子为了隐瞒众人，才与叶忆同房而睡，可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主子看向叶小姐的眼神带着爱意和温柔，是万万说不得谎的。
只是，女子间，也能…做那事？
想到这里，洛青瞬间脸色爆红，没来由地，脑中便闪过那人的眉眼，和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一瞬间，洛青面色古怪，身体更是僵硬，挺直着身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已是乱的不可开交，直到走到方才与萧清相遇的地方，才缓缓地停下脚步。
洛青敛去眼中的神色，瞥向身旁的树，树干虽然依旧光秃秃地挺立着，但上面已冒出些嫩绿的枝芽。
怔愣片刻后，洛青才猛然想起被自己晾在主堂的老神医。
“诶，瞧我这记性，主子的病……”洛青一拍脑门，想到自己竟因为那人如此扰乱心智，心中颇有些郁闷。
不多时，听到下人的汇报，萧念便忙差人将老神医请到了屋中。
“萧大人今日邀我来府上，可是受了什么伤？”
萧念先前在战场上，难免会有些大大小小的伤，严重时，甚至都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幸而识得了这位妙手回春、医术精湛的老神医，才能化险为夷。此时对方被请到府上，难免会误以为诊治的对象还是她。
“非也，”
“在下身体并无大碍，此次劳烦您老人家来，是想让您给我的爱人瞧瞧身子。”
老神医点点头，却是半眯着眼想了许久，
“原来是萧少君，可是叶家的嫡子叶堇言？”
说着，却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虞。只是看着萧念甚是诚恳的态度，只能提着药箱，轻叹了口气。
“这…即是也不是，”
萧念轻咳一声，对上老神医颇有些不解的神色，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便带人进了里屋。
床上的叶忆乖巧地裹着被子，露出一颗小脑袋，只是眉眼处却带了些疲态。
“这…”
老神医虽是年纪大了，可到底眼神清明，看见床榻上分明坐的是位女子，再看向萧念时，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下叶忆，见过神医。”
今早萧念便哄着叶忆让大夫瞧病，只是叶忆带着这亏损虚弱的身子多年，自知身体状况极差，本不愿再让萧念劳神费力地做无用功，谁知对方二话不说地就扑上来闹她，直到最后受不住了，叶忆才眼中含着雾气地答应。
当然，谁知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洛青猛地推开…
老神医落座后，想起之前萧念的说辞，便不由地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上下打量叶忆片刻后，方才开始给人把脉。
半晌，老神医才缓缓开口问道：
“叶小姐，以前可是得过什么大病？”
听闻，叶忆身子一僵，却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不曾。”
老神医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有些不解：
“叶小姐脉象虚浮，时强时弱，内里更是亏空，便是凭这气色也能看出一二，只是……”
叶忆笑了笑，未等对方说完，便收回了手，
“不过是自打在胎中便有的病罢了，劳烦神医开几副方子即可。”
老神医盯了叶忆半晌，方才对着萧念道：
“即是如此，那我先开几服方子吃着，只是近来叶小姐还需好生休养，”
说着，目光快速掠过对方未遮挡住的吻痕，接着道：
“至于这房事，还是尽量少些为好，将军可听清楚了？”
话落，绕是平日里再怎样撩人都有的一套的萧念，也不禁轻咳出声，耳尖也染上一层薄红。
门外——
“神医有何话，现在但说无妨。”
萧念拱了拱手，姿态甚是谦卑有礼。方才老神医的话被叶忆打断，萧念自是看出了端倪。
“叶小姐这病，不是先天便有的，如今身子骨这般虚弱，怕是先前落下的病根，而且郁结于心…”
“那神医可有法子根治？”
说着，萧念眉眼都染上一层急色。
“待我开些方子，你先拿去给她用着，只是，若是将军想要此病彻底根治，平日里都得仔细地养着，这身上的病易治，可这心里的病难医啊，”
老神医顿了顿，复又叹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这叶家竟如此大胆，她们可还把这萧府放在眼里！”
“当初，萧家何等辉煌，若不是……”
说着，老神医面上更是愤然。
“神医，叶忆是我心悦的女子，叶府有错…我却是有着私心护她。”
听闻，神医怔愣了半晌，摇了摇头，方才转身离去，
“罢了……”
而屋中的叶忆在床上等了半晌，萧念方才推门进来。
只是叶忆还未开口，整个人连带着被子便一同被推倒在了床上。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了先前的嬉闹，只留下了沉默。
“姐姐，为什么不说实话？”
叶忆的身子僵了僵，睁眼看着头上的锦绣纱帐，却是半天都不言语。
“阿念，无碍的，本就是在胎中带出的病…”
半晌，叶忆才开口解释着，只是不知道这次，究竟是哄骗着眼前的人，还是哄骗着自己。
“叶忆，你真的爱我吗？”
萧念的声音低哑沉闷，满是受伤。
叶忆不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搂上对方的肩头，像是害怕对方不相信一般，寻着对方的唇想要亲吻。
叶忆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细小的尖针扎过，刺痛过后，留下满腔的委屈和酸涩。
萧念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委屈，却是硬生生地偏过了头，强硬地要着对方的回答。
“我爱你，从第一眼…就心动，”叶忆有些慌乱，哽咽着，眼角有泪珠不断滑落。
“那你为何不信我？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顶着叶堇言的名号嫁入萧府，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影？害怕我萧念不会爱你，抛弃你，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亲？还是害怕届时真的叶堇言归来，你的一切都…”
“阿…念，”
听着，叶忆的眼底露出惊慌，像是所有的伪装被尽数撕毁，击溃着所有，只留下脆弱和绝望。
“叶忆，”
“你要陪我走完这一辈子…好不好？”
温热的液体滑落，浸湿肩头的布料，叶忆身子一震，慌乱地想要抬手抹去对方的泪水。
然而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握住，放在心口。
“姐姐，陪着我…好吗？”
声音带着哭腔，没有了平日里的稳重，像是孩子般的恳求。
叶忆倏地抱住萧念，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人揉到骨血里，贪恋着对方的温暖，一刻也不愿放手。
“好…”
半晌，叶忆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原来，曾在叶忆两岁之时，父亲便不知什么缘故突然逝去，没过两年，叶母便另娶了刘氏，这让本来受尽宠爱的叶家长女叶忆，在有了叶堇年这个弟弟后，日子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崇七年，正是数九寒月天——
“小弟，后院的池塘已结冰，我们还是莫要去了。”
小叶忆看着吵闹着要去玩耍的幼弟，心中满是无可奈何。
“不，我就要去！你若是不带我，我便告诉母亲和爹爹，就说…就说你欺负我，腿上的淤青也是你干的！”
“你胡说！那伤明明是你前些日子自己摔的！”
小叶忆见不过自己被栽赃嫁祸，便立马出口反驳。谁知一旁的叶堇年叉着腰，扬起小脸便道：
“过几日就是你那个爹爹的祭日吧，要是被母亲责罚了，再关几天禁闭，错过了可不怪我！”
叶忆无奈，叶堇年自小便很会讨得别人喜爱，有时得不到的东西哭上一哭，别人就赶忙着哄着人，送上来。
而叶忆自是深受其害，叶堇年每次闯祸，待到刘氏责罚时，便总是哭着一张小脸，不分缘由地嫁祸于她。
到了后院，不出所料，池塘边上已被冻地严严实实，两人避开一众仆从，偷跑出来，正巧这后院也无人，叶堇言更是放肆。
叶忆的小脸已被冻地红扑扑地，看着越往深处走的叶堇言，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这几日天气虽冷，可到底这才结冰几日，叶忆看着在冰面上玩的欢脱的叶堇言，不由地开口提醒：
“叶堇言，你快回来，莫要再玩了！里面危险…”
然而话音未落，不出所料，叶堇言脚底的冰层便猛地裂开。两人虽然都是半大的孩子，可这新结的冰面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力。
叶堇言在水中扑腾着求救，然而此地除了他与叶忆之外，空无一人。薄冰裂开之处，带着效应一般，周遭的冰面，也纷纷出现裂痕，慌乱之下，叶忆只能自己跳入水中去拉叶堇言。
寒冬里的水冰的刺骨，叶忆不会水性，好不容易将身量较轻的叶堇言推到冰上，自己却体力不支地向下沉去。
眼前一片黑暗，四面八方的寒意向着身体袭来……
等到叶忆再次睁开眼时，等待她的，却是刘氏满含着怒气的掌掴，母亲也只是满含失望地看了她半晌，而罪魁祸首叶堇言，躲在刘氏身后，目光躲闪地不敢看她。
后来，叶忆才知道。那日叶堇年醒了后，害怕受到刘氏的责罚，便谎称自己是被叶忆带到后院中去，因为叶忆贪玩，自己才会被她牵扯而落水。
叶忆连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烧，刘氏要给她一个教训，便将她关了禁闭，不准任何人进出，幸而是曾经爹爹院中的老仆从相救，她才逃过一劫。只是这一个冬天，屋中都并无碳火，叶忆常常在夜中被硬生生地冻醒，生了病更是无人理会，从此以后，身子也愈发的亏空。
以至于后来，四肢都是捂不暖地常年冰冷着。
那年的冬天，自然，也错过了爹爹的祭日。
叶忆不甚在意地说着这段往事，面上一片平静，只是眼神暗淡，没有一丝光亮。
萧念收紧了手臂，将人往怀里揽着，复又爱怜地亲了亲对方的唇，良久，叶忆才听见对方的声音：
“叶忆，我会陪你…”
“陪着你从青丝到白发，陪着你直到心里再也生不出一丝不安，当然，作为交换——”
“我也要你好好地，陪着我…”
半晌，叶忆眼中的光才重新聚拢，像是零碎的星光，让人移不开眼来，叶忆轻笑，而后轻拢对方散落的碎发，唇齿相依，模糊地轻语：
“好…”
萧念的出现像是一缕光，在她黑暗乃至于绝望的岁月里，让她带着疲惫不堪的身心，依旧有着勇气笑看人间。
被光所吸引，然后溺死在眼底的温柔。
只是所幸，彼此都在用尽全力地相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