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年鬼
两人来到医院，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对方年龄大约在30岁，谈吐文雅，举止有分寸，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身上的金光是功德，金光越盛，代表天道承认的功德越多。
介于这层原因，宋槐对他的态度称得上友好。
柯宇阳心急如焚，一进医院径直奔向病房。据李清一所说，他的舅舅运气好，掉下来的石头离头部最脆弱的颞部不足3cm，侥幸逃过一劫。
病房内舅甥两互诉衷情，病房外两个不认识的人大眼瞪小眼，空气是肉眼可见的尴尬。
事实上，只有李清一一人感到尴尬。
宋槐摸出手机看时间，下午5：59，离他上班还剩四个小时，动作快一点还能赶上上班。
他默默松口气，这个月的全勤保住了。
“在下李清一，李家人，敢问道友是哪家的？”
李清一右手于胸前，拇指内扣四指成掌朝他行天师之间的见面礼。
宋槐右腿往旁边一跨，险险避开。
“哪家都不是，我只是”宋槐停顿了一下，学着电视上的台词接道：“一山野小人，姓宋名槐。”
“宋道友——”
“打住，我听不得道友、道长、仙师等字，你直接叫名字。”
李清一十分好脾气地换了个称呼：“宋先生可有去天师协会登记？若是没有，在下可代为联系。”
李清一怕他多想，特意解释道：“华国官方规定，天师上岗需要在天师协会登记入册，就像普通人开店要去工商办理营业执照，一切都是为了让天师这个职业合规合法化。这是天师协会发放的胸章。”
他指了指胸前的甲骨文“师”的胸章：“它会全程录像，以作留档。”
宋槐：“”
宋槐转身就走。
李清一：“宋先生你要去哪？”
“回家、上班。”
李清一愣了一会，后知知觉地反应过来，他三两步追上前面走如风的人，眼角染上几分笑意。
“你不用急着走，针对你的情况，协会早已商量出了应对之法。你只要找一个协会里的人给你作担保，由他全程录像就可以了。”
宋槐停下来，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李清一忙道：“我给你作担保，但你之后要找时间去天师协会登记，否则被人举报你非法营业，我和你都会受到处罚。”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柯宇阳从后探出头来。
“司机大哥，我舅舅请你进去。”
“好我答应你。”
宋槐绕过他，不情不愿地往病房走。
柯宇阳好奇道：“你和李天师说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宋槐冷冷瞥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我今年20岁，已经成年了！”
宋槐心情不好：“比我小的都是小屁孩。”
柯宇阳：“”
柯宇阳问跟上来的李天师：“他吃火药了？火气这么大。”
李清一小声跟他解释，听完前因后果的柯宇阳直接当着宋槐的面大笑出声。
柯宇阳朝李天师挤眉弄眼，故意提高音量道：“他这是怕被罚款，所以不高兴呢。”
听得到的宋槐脸色更臭了，他打工赚钱容易么，罚一次款等于他白干几天。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但重量不容小觑的中年男人，男人骨相与柯宇阳长的有三分相似，但因满脸横肉弱化了这种感觉。
“大师，谢谢你救了我家小阳。”
吴定军手上打着点滴，丝毫不妨碍他要下床，被后进屋的柯宇阳一把按住。
柯宇阳语气无奈：“你腿不方便，有什么话在床上说，司机大哥不会介意的。”
吴定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快扶我下床，我要好好感谢一下大师。”
宋槐看他身残志坚坚持要下床，眼皮就是一跳，赶紧出声阻止：“大老板你就听小阳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吴定军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在坚持下床，他坐上病床上对宋槐说：“大师客气了，我只是一个卖房子的，担不起大师一句大老板，大师直接叫我名字吴定军就好。”
宋槐选择开出租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讨厌职场上的勾心斗角，他也学不来人类那套寒暄与客气，所以他开门见山道：“你对工地上的鬼了解多少？”
吴定军：“”
他习惯了商场上迂回的说话方式，陡然遇到一个打直球的，一时有些怔愣，好在他反应快立马改变说话方式。
“我没见过那个鬼，但从□□的描述中可以得出那个鬼很可能是一个半月前意外死在工地上的人伍孝军。”
伍孝军年26岁，出生在陈江市江宁县内的一个小山村青山村，他妈妈在他七八岁时得癌症去世了。
他不爱读书，经常旷课跟社会上的混混们称兄道弟，高中因为打架斗殴把人脑袋开瓢被学校退学，之后一直呆在家里由老父亲养着。
三年前他父亲得了尿毒症，需要一大笔医药费，他听从大伯伍爱国的建议到陈江市工地上打工，一个半月前于工地高空作业不幸坠身而亡。
经调查得知，伍孝军身上的安全带属于不合格产品，警方合理推测伍孝军在高空作业时安全带脱落导致他身亡。
此事一经爆出，立马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关注。
工地承包商因为赌博欠下两千万，为了偿还赌资，他挪用工程资金，用差的材料代替原本要采购的材料，其中就有安全带。
工地承包商在舆论、提前预购房产的业主以及追债人的多重压力之下，从工地建成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吴定军接手后，第一件事是找到伍孝军的家人，联系对方补偿抚恤金，可惜伍孝军的父亲在他身亡前一个月已经因病故逝。
最后吴定军把抚恤金交给了伍孝军仅剩的亲人伍爱国。
伍孝军和他父亲两人的葬礼都是伍爱国一手操办的，把抚恤金交给他也算合理。
只是伍孝军为了给父亲赚医药费选择出来打工，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免让人感到唏嘘和遗憾。
宋槐出声打破病房内的沉重氛围，他的语气冷淡丝毫不受伍孝军故事的影响：“我需要去工地找当事人问一问。”
安静守在一旁的李清一疑惑道：“鬼虽然有生前的记忆，但他们变成鬼后，抛弃了为人时的所有优点，狡诈、多疑、狠毒、为了强大不择手段，就算它愿意开口，你怎么确定它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宋槐双手插兜：“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分辨。”
李清一：“”
柯宇阳跟舅舅对视一眼：“我陪你去。”
宋槐点了点头，抬腿往门口走，李清一犹豫了一会选择跟上，他是担保人需要全程记录并拍照，而且他对宋先生很好奇。
三人选择搭出租车到工地，等车开到目的地，天色已由昏黄转为暗沉，人工照明代替了天光，继续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居民。
工地旁是几片聚集起来的居民区，到了饭点，食物的香气久久不散，勾的行人食指大动。
宋槐肚子一马当先响起来，听到声音的两人齐齐望过去。
柯宇阳尽管心急工地上的事，还是询问道：“要不我们先吃饭？”
宋槐沉默了一瞬：“好。”
三人闻着香味来到小吃一条街，最后由柯宇阳提议，宋槐拍板，李清一默认进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烤鱼店。
店是不是百年老店宋槐不清楚，但他家的鱼是真的新鲜，现杀现烤，配菜丰富，三人点了一条五斤大鱼，吃饱竟然有剩余。
如果是宋槐一个人，他会选择出两块钱把剩余的菜打包，但考虑到身边有两个人类，宋槐为了面子忍痛选择放弃。
吃饱喝足后，三人再次回到工地。
工地因为闹鬼停工两天，巡逻的工人被要求待在自已房里，所以此时的工地光线灰暗，只有周围几盏小路灯用作照明。
柯宇阳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手臂，问旁边两位专业人士：“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宋槐看了他一眼，抬脚往里走。
柯宇阳担心被落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李清一走在最后面，温声解释：“人阳鬼阴，鬼相当于一台移动空调，所以你会觉得冷。”
柯宇阳恍然大悟般点头：“难怪我坐司机大哥车时冻得瑟瑟发抖，原来是因为车上有鬼。”
宋槐停下来，毫不留情的拆台：“跟鬼没关系，主要是因为你蠢，气得鬼把我车玻璃震碎了，夜风灌进来人当然会觉得冷。”
柯宇阳：“”
他早就发现司机大哥正常说话不超过三句，三句过后句句带刺，不扎人不舒服。
就在三人闲扯时，离他们半米远堆放槽钢的地方闪过一道黑影，一块长条状阴影兜头朝三人砸来。
“小心！”
这是李清一的声音。
宋槐听到声音抬头，没等他看清楚阴影是何物，腰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旋即他整个人被对方圈进怀中，两人往旁边倒去。
宋槐：“”
宋槐试着动了动挣不脱，没办法，他闭上眼在落地前拿幼崽当了一次垫背。
柯宇阳嘶了一声咬紧牙关，他胳膊肘砸在一颗石头上，脸上瞬间戴上痛苦面具。
宋槐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拉他：“你还好吗？”
柯宇阳杖着对方天黑看不清脸，呲牙裂嘴好一会才伪装平静道：“没事，让我再躺一下。”
宋槐闻言利落地收回手，看向前方。
在工地中央，李清一正和一团看不清模样的黑雾搏斗。
李清一一边掐诀甩符，一边左右移动躲避黑影，他的动作在正常人类中已经算快，但在黑影眼中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黑影的得意直接表现在声音里。
宋槐注意到，李清一甩的符十次有九次未中，最后一次也只跟黑影打了一个擦边球。
一旦李清一力气耗尽，或者手中的符甩完，就是黑影的反击时间。
李清一累得气喘如牛，黑影昨天被他伤过一次，按理会更虚弱，没想到它今天的力量竟然比昨天还强。
鬼增强力量的方法有吃掉同类，吸取人类阳气，吸纳阴气三种，这三种最为常见，还有最不常见的是鬼直接吞掉人类。
最后一种，李清一不作考虑，因为在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天眼”下，吃人鬼一经出现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手上一痛。
该死！
李清一走神的间隙，黑影抓住机会朝他面攻来，他躲闪不及被黑影咬住手臂。
黑影一击即退，跑到安全的地方咀嚼胜利品。
李清一深吸口气，一张止血符拍在伤口上，伤口瞬间冒出几屡黑烟，粘稠发臭的鲜血染透黄纸，而闻到血液中富含的灵力，黑影吞咽的动作逐渐急躁起来。
“我不是它的对手，你们先走。”
柯宇阳担忧地看了一眼李天师，咬牙道：“听李天师的，司机大哥我们先走。”
柯宇阳不想当逃兵，但他对上鬼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硬呆在这里只会拖累李天师，不如两人先离开再想办法帮助李天师。
宋槐拍开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准备伺机而动的黑影：“要走你走。”
“司机大哥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我们——”剩下半截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柯宇阳擦眼睛，他看到了什么？！让李天师头疼的黑影，竟然被司机大哥轻轻松松定在原地。
他再看摇摇欲坠的李天师，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感。
空气诡异的安静，李天师还维持着战斗的姿势站在黑影面前。
宋槐走到李天师身边,感慨似地摇头：“天师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罗，想当年”余下的话消失在他唇齿间。
李清一默默收回要甩出去的符。
柯宇阳小跑过来，他好奇地绕着黑影走一圈，转头问司机大哥：“你不是说我戴了木坠就看不见鬼吗？为什么我能看到。”
宋槐嫌弃地看了一眼包裹在黑雾里的鬼，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张符拍黑影身上，黄纸在碰到黑影的瞬间，黑雾消散，一个黑瘦的青年鬼露出来。
青年鬼身体动不了，只能用凶狠的眼神瞪向在场三人。
随后宋槐悠悠道：“白痴，这属于特殊情况。”
柯宇阳：“”
宋槐无视幼崽眼里冒出来的火花，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看向青年鬼：“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帮你达成。”
李清一无奈：
“前辈，鬼不会跟人类说实话。”
宋槐凉凉看了李清一一眼，把李清一看的全身冒汗，他聪明地立马闭嘴。
宋槐收回视线，淡淡道：“简单。”
他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符：“不想说，我就打到他愿意说为止。”
话落，在围观两人的惊呼声中，一张灭鬼符拍中青年鬼，青年鬼身上瞬间燃起蓝色大火，凄厉的惨叫声从火中传来。
柯宇阳捂住耳朵往后一跳：“司机大哥你快让他闭嘴，吵得我耳朵疼，要是被好心市民听到后报警，警察叔叔以为我们在干坏事怎么办？”
李清一脸色也不好，他温声替前辈回答：“柯少爷不用担心，声音只有我们三个和鬼能听到。”
两人说话的功夫，蓝色火焰渐渐缩小，直到完全消失。
柯宇阳不可置信道：“他死了？”
宋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四周，寂静的工地突然卷起狂风，风将地上的层沙吹上天空，迷得三人睁不开眼。
等风平息，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悄然出现一团黑影。
新出现的这团黑影比先前那团要小一点。
新黑影睁开眼，下一秒突然拔腿就跑。
李清一看清黑影中的鬼脸，震惊不已：“怎么可能，它不是被灭鬼符烧死了吗？”
相比于两人的大惊小怪，宋槐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哼，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在说什么？”
柯宇阳听得云里雾里，想要抓住司机大哥问个清楚。
宋槐直接跃过两人往黑影逃窜的方向追去，路上抽出五张定身符，朝五个方向甩去，其中一张符巧合地出现在黑影经过之地，逃窜的黑影刹时停在原地。
“一声招呼不打就跑，没礼貌。”
柯宇阳两人追上来，互相对视一眼后心里同时闪过一句吐槽：都变成鬼了还讲什么礼貌。
“你说不说？”
宋槐表情逐渐不耐烦，鬼就这点不好，脑子不好使。
青年鬼瑟缩一下，然后像贞洁烈女样一声不吭，把拒绝坚持到底。
宋槐沉下声音：
“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违抗吾的命令。”
柯宇阳适时插嘴：“梁静茹？”
宋槐：“”
危险的氛围被柯宇阳一句话破坏干净。
宋槐面无表情抽出一张灭鬼符，甩过去，又是一阵鬼叫。
接下来的画面变成：宋槐定住鬼、灭鬼，如此往复，十几次后
就在柯宇阳快要看得打瞌睡时，青年鬼终于承受不住酷刑松了嘴。
青年鬼委屈巴巴：
“我要见我爹。”
此时的青年鬼身形透明的下一秒就要去世。
宋槐把手里准备好的灭鬼符丢给李清一，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下解释道：“用不上。”
他小声道：“早知道他没骨气，我就该晚点再出手。”
在商场购买一张灭鬼符需要花一百块，他今天光购买灭鬼符消费了一千多，想想就肉疼。
李清一捧烫手山芋似的，激动地想以头抢地。这可是前辈画的灭鬼符，他要拿回去供起来。
宋槐被他崇拜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粗声粗气道：“不是白送，一百块。”
他与天师可是死敌。
“好好好，我这就转给你。”
z付宝到账100元，宋槐高兴地收起手机，想起到账的钱，他从青年鬼上把定身符撕下来，递给李清一：“这个便宜，只要五十块。”
李清一颤抖着手接过符，想法没过脑子问出口：“符已经用过了还有效吗？”
呵，竟然怀疑我。
宋槐黑着脸夺过符，头也没回往后一甩，悄摸飞出三四米的青年鬼刹时定在半空。
李清一：“”
他错了，他就不该怀疑前辈的能力和人品。
宋槐双手环胸：“符就在那，你自己去拿。”
柯宇阳期待眼：“我可以吗？”
宋槐扭头：“随你。”
李清一不敢再多话，乖乖掏出手机转账。
到账五十块，宋槐反倒不开心起来，原因是他想到了之前浪费的十几张定身符，因为懒，他直接将定身符和鬼一起烧了。
现在追悔莫及。
宋槐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开心直接写在脸上。
“我要回去上班了，你们自便。”
柯宇阳从激动的心情里回过神来，忙问：“鬼还没死你就这么走了，没问题么？”
宋槐拍掉手上的狗爪子，瞪他。
柯宇阳心虚地把手背到身后。
李清一急道：“前辈刚才说猜到了，能不能告诉我们？”
看两人这样子，不解释清楚他今天走不了，宋槐不满回头道：“别对我动手动脚。”
柯宇阳小声回嘴：“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宋槐无视他的抱怨，回答李清一的问题：“他是地缚灵，受天地庇护，想要解决只有完成他的心愿这一个办法。”
李清一茅塞顿开：“我家有记载地缚灵的书，我回去查一下。”
宋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插到幼崽上衣口袋：“明天十点到这里接我，过时不侯。”
甩下这句，宋槐提着啤酒袋走了。
李清一走到柯宇阳面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啊好。”
柯宇阳看着手里的名片，正面宋槐两字，背面一行地址，地址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他眯眼凑近去看。
——本店概不赊账、不免费义务劳动。
“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