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茎叶
第二天早上一整个早上，从迈进学校大门开始，一直到中午，林欢定定坐在食堂里，手指间的筷子戳在一片白菜叶上，香甜的米饭进入口中，她才醒过神来。
公开课，上完了。
她脑海里走马观花地过着今早上课的所有细节，一丝一缕，被她拿出来反复推敲。
林欢夹起白菜，舒了口气，她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去上这节课，和她昨晚对着苏诀讲的那遍几乎没有出入，甚至学生给出来的反馈超出了她的预料。
应该算是成功的……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欢喝完碗里的玻璃汤，想要给苏老师准备一份“谢礼”。
林欢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她想给苏诀准备惊喜，一边想着一边就付诸实践。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林欢怕极了冷，这么冷的天，要让她去吃沙拉西餐，林欢不太乐意。天冷了，两个人窝在一起暖呼呼的，蒸汽缭绕，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菜，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
烛光晚餐，晚餐有了，烛光自然也不能少。林欢弯起唇，在手机上火速下单了几样她需要的东西。
回想起昨晚，不知道是因为苏诀给她营造的睡眠氛围太好，又或是她已经累到了极致，林欢一个认床到不行的人，昨天晚上居然在苏诀家，一夜安眠。
直到早晨闹钟响起，林欢悠悠转醒。
她洗漱穿戴好，苏诀已经准备好早餐，放在餐桌上。他偏头看了林欢一眼，熟稔地和她问早：“早，昨晚睡得好吗？”
林欢双手拿着三明治，小小咬了一口，刚做好的三明治入口热乎乎的，面包吸了蒸汽，松软的恰到好处，生菜带着焯烫后残留的温热水珠，入口的时候生脆可口。
她脑海里又开始不可避免地开始过上课流程，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诀大大小小的公开课上了无数节，从新手村到现在的大boss，他只一眼就知道林欢在干嘛。
他低声笑了声，假装严肃，板起脸正色道：“小林同学，老师以前怎么教你的，嗯？做事要认真。”
林欢这边还陷在上课流程的梳理中，听见这句半真不假的指责，抬起眼对上苏诀含笑的目光，眼神躲开苏诀，低头大大咬了一口三明治。
苏老师逗人越来越娴熟了。
做老师这行，认真备课是态度问题，但一堂公开课能不能上的出彩，最重要的点，是上课老师的心态。
心态稳，气场就在，精心准备的课堂就不可能垮。
时至今日，上课过程中，老师仍是教学主导的一方，如果一个老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讲台上该干什么，学生只会更加紧张。
而苏诀，现在又一次在帮她调节情绪。
林欢吃完三明治后喝了一满杯苏老师早上起来现磨的豆浆，豆香浓郁，醇厚丝滑，她整个人都被熨帖得舒舒坦坦。
她相信自己做好了准备，也相信在苏诀的帮助下，她能上好这节公开课。林欢擦拭完嘴边的一圈豆浆渍，坐在门口穿鞋。
像是装作无意识地提起，她问苏诀：“你昨晚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关于你的以前……
苏诀伸去拿车钥匙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几秒后，他回头看着林欢，眼里满是揶揄：“这就开始想查男朋友的户口本了？”
林欢眼珠一转，穿好鞋后径直站起身来，走到苏诀面前，食指勾上他拿在手上的车钥匙扣，言笑晏晏：“也没有，只是我之前听人家说，情侣间增进情感的最好方式是108个问题。”
“这是第一个。”
要说苏诀一点事情都没瞒着林欢她是不信的，光是今早打开对话框，手机上是一满屏的【3113313133j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手指勾着钥匙扣，苏诀靠近一步，弓身凑到她耳边：“还有一种说法……”
耳廓麻麻的，冷冽沉稳的嗓音顺着耳道长驱直入，林欢倏地没了动作。
苏诀偏头到她眼前，鼻尖蹭了下她的眼睫，嗓音里带着蛊惑：“吻也可以。”
他凑到林欢鼻尖前，距离极近。林欢刚刷好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苏诀的呼吸轻微颤抖，他深深看进了她的眼里。
下一秒，他声东击西，趁着林欢愣神的间隙，松开车钥匙，转而去抓勾着他车钥匙那人的手。
林欢呼吸一滞，手已经被人紧紧握着，牵着她出门：“今天苏老师为爱当司机。”
手机“叮”的一声响，话音仿佛还在耳边，短信提示林欢刚刚买的东西会按照她预定的时间派送到地址，她满意地点了下头，露出个称心如意的笑。
下午全是公开课，林欢把自己从上课教师的角色中剥离出来，认真分析着每个人身上的优点和不足。
她教龄太短，她必须得要不断从别人身上学习那些经验，再把那些她看到的不足在自己的实际教学中进行避免，才能在真正意义上得到进步。
浩浩荡荡的一下午课听完，林欢一个头两个大。
苏诀提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他们今晚可能要加下班，让她先开着车回去，林欢哑然，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应了声好，做贼似的悄悄溜进学校地下车库，找到那张哑光深灰色保时捷，直奔目的地。
虽然出了学校门，但是万一被人恰巧碰见她开着苏诀的车，那个问题怎么解释就都有一股掩饰的意味了。
林欢一路把车稳稳开到地下车库，顺便收了早上定好的东西。
大门的密码锁是早上出门前，苏诀握着她的手指现录的，美其名曰：“万一我今晚加班，你要回来拿东西就不方便了。”
林欢知道苏诀存的那点私心。
她的苏老师打心底里希望自己喜欢这里，更希望这个地方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林欢手指放在识别器上，“嘀”的一声，门开了。
她心下软乎乎的，苏诀那么用心给她布置的，她肯定是喜欢的。
早上林欢被他握着手指，指纹不一会儿就录进了系统。苏老师的手指带着冬日里的凉意，林欢却不想挣开来，如果可以，她想就这么牵着苏老师一辈子。
小小的指纹面板上，原来只有的一个指纹，在很久以后的现在，终于又迎来了另一个主人。
纹线重叠，一指倾心。
她回家换了自己挂在门上的车钥匙，在家里好好布置一番，出门前，林欢看着门内的装饰，喜欢的不能更喜欢。
林欢导航找到距离最近的生鲜超市，对照着脑子里的菜单一样一样往购物车里扔。
苏诀吃饭有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小细节，林欢和苏诀吃过几次饭，她经常会看到苏诀下意识地避开盘子中的茎叶类食物。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天在韩餐厅里，他的筷子将将要碰到石锅饭上的菜叶，下一秒他面色如常，避开了。
几乎是很快的一瞬动作，林欢在发现了之后，心下产生一丝疑惑，那后面她对这件事便上了心。
包括今天早上的三明治，苏诀的那份里，里面也没有生菜。
林欢皱了下眉，从冷藏柜上拿下一包新鲜的娃娃菜，放到购物车里。
她走到自助结账机前排队，前面的人算的很慢，动作里带着一股磨蹭。林欢几次三番打开手机，不一会儿又把屏幕摁熄灭。
心下有些着急。
十分钟前，苏诀发消息给她，说自己快结束了，马上就能回家。
林欢摁下心里的不快，正准备推车去人工结账窗口，那人终于算完账，转过眼来看见林欢时，他弯了弯那双满含不怀好意的眼睛。
林欢忽视了那人不善的目光，在那人让开之后，推着自己的购物车去结账。
董斯年被林欢忽视了也不生气，他拎着自己买的东西，杵在结账口，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欢买把东西一件件从购物车里拿出来。
林欢从购物篮里取出娃娃菜，董斯年摇了摇头，唏嘘道：“哟，苏诀居然没告诉你这个？”
林欢看向他，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趁着林欢注视他的时候，董斯年脸上带着丝玩味的笑，从她手里拿过娃娃菜放到机器下面一扫，随后自然而然地把菜放进购物袋，恶劣张口道：“他这辈子都碰不了这种茎叶类食物。”
他像一只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字字淬毒：“他怕的要死。”
林欢的眼神霎时一变。
他用眼神示意林欢后面还有人排队，看着面前的女人强忍下心中的怒气，转过身去继续算账。如果不是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董斯年甚至都要怀疑林欢刚才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
手指抚过下巴，董斯年危险地眯起眼，这种无声的抗拒是他最讨厌的，和以前的苏诀简直一模一样，他们身上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穷傲气，简直入不得他的眼。
董斯年非常有信心，既然他能毁了苏诀的人生，现在逼疯林欢也不过是他几句话的事。
语言，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最好的利刃，杀人于无形，随时能给绝望中的人以致命一击。
董斯年笑的越发肆无忌惮，这个叫林欢的女人，她从头到脚，哪怕是她强撑出来的镇定，更昭示了她的内心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
董斯年一眼就能看穿她，林欢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苏诀。
上次他短短几句话就让两人生出嫌隙，今天那么巧又让他碰见了林欢。
连老天都在帮他。
林欢手上速度很快，因为她发现，但凡再和面前的垃圾人啰嗦一句话，苏诀估计就到家了。
而她的“谢礼”还没准备完。
林欢直接无视了董斯年，付款码对上收银台，“嘀”的一声，她拎起购物袋，迈过董斯年，向停车场走去。
对这样的人，不给予他任何丁点的情绪反馈，就是最好的还击，而且她也是真的赶时间。
她心中猜测了□□分，但归根结底，她到底希望是苏诀亲口告诉她。
林欢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去了解苏诀，千人千面，那个陪伴她走过青春和年少无知的白月光；引领着她在教师这条路上前行的朱砂痣，都是真实的。
林欢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是林欢自己亲身去经历和体会的，想凭借三两句话就离间她和苏诀，她觉得这个叫董斯年的是真的有够无聊。
至于别人的言辞，林欢自嘲地笑了。
她一个从小在各种流言蜚语里成长起来的人，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从每天相处过程中的每一个小细节林欢都能感受到苏诀的真心和喜欢，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林欢希望苏诀亲口告诉她。
林欢希望苏诀真正说起那些不算愉快的过往时，是释然的。
兴许痛苦会留存很久，久到根深蒂固，久到只要一想到心口都会猛然下沉，但她依旧相信，在漫漫时光的长河里，伤疤终有一天会结痂脱落。
他们的未来，光辉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