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迟到
林欢愣了下,片刻后,她冷静下来。
那双好看的杏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苏诀,眼里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张口说道:“抱歉苏老师,已经不可以了。”
之前司弘毅问她的那个问题,林欢并没有撒谎,他们现在只能也只会是同事。
如果这话放到几年前,林欢说不定会欢天喜地地回到家,然后在床上翻几个跟头,最后半夜兴奋到睡不着觉。
但是现在,二十三岁的林欢,不可能答应苏诀这样的要求。
苏诀曾经明里暗里地拒绝过她一次,言行举止间,都让林欢生出一种深深的绝望来。
她不会在不确定的时候再给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一次的人,再一次捅自己一刀的机会。
她怕了。
林欢怕痛,她害怕那些喜欢和心动,最后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无谓付出。
亲眼看着自己的付出和动心被人踩在脚下碾碎。
那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过。
说完话,林欢也不去看苏诀脸上的神情,再次道了声抱歉后,径直起身离开了操场。
十几岁的动心固然难忘,但只有懦夫才会一直沉溺其中,幻想一个不可能的结局。
苏诀怔在那里,眼神失了焦。
眼前一幕幕一片片流过着自己和林欢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他的学生到他的同事……
林欢以前爱笑,虽然生性冷傲,眉眼间却都是少女般的清澈。
刚才她拒绝的一时,苏诀下意识的第一秒就是去看林欢的双眼。
她竟然下意识地在逃避自己的目光。
苏诀勾唇苦笑一声,如果自己的追求不能给她带来快乐,那就算了。
她快乐高兴,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这对苏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敛下眸子,放空了脑袋任凭自己出神。
兜兜转转间,他还是把一直放在心尖上的林欢弄丢了。
手机在高震动模式下开始在一边撒欢地震动,生怕苏诀注意不到一样。
苏诀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直接一划就把电话拿到了耳边。
一道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女声传进苏诀的耳畔。
“诀哥,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的许曼怡用食指绕了一丝长卷发在自己指尖。
顶楼的开放式落地窗大平层外面,是整个宁市的风景全貌。
苏诀皱了下眉头,眉宇间显出一丝不耐烦。
“有什么事?”他冷冷道。
电话那头的许曼怡听见他明显动了气的语调也不恼。
她弯了下眼眸,露出个玩味的笑:“我刚刚结束学习,才从旧金山回来,诀哥我们是不是出来见一面吃个饭?”
电话间,只留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苏诀想都没想,直接道:“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没事我挂了。”
面对许曼怡,苏诀的耐心出奇的不好。
特别是在知道了那天他被自己亲妈坑去和许曼怡相亲,然后被林欢撞见之后。
苏诀下意识地排斥许曼怡。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
在好几年前在停车场不欢而散之后,苏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许曼怡的消息。
后来,听付卿舒(苏诀老妈)提起,说是许曼怡出国了。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几年后,许曼怡又找上了苏诀。
电话对面的许曼怡听见苏诀的拒绝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她踏着新款的红色高跟鞋,走到自己的保险箱内,从里面取出了一封青绿色封皮包装着的信。
信的年头太久,里面的粉红色信纸已然有些泛黄。
许曼怡眼神落在那封信上,片刻后,偏过头去嗤了一声。
这个叫林欢的学生,好像真的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而且审美也真的有够土的。
就算过了那么些年,许曼怡也还是看不上林欢身上这股对感情的小家子气。
许曼怡指间轻轻吊着那封信,整个手掌伸出窗外。
窗外的风,把她手指间夹着的那封信吹得呼呼作响。
只要她轻轻的一松手,那封信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没人能知道。
就像几年前她做的那样,只要轻轻动一点点的手脚,神不知鬼不觉……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要去幻想着得到。
许曼怡把电话开了免提,不徐不疾地说道:“苏老师,我曾经见过一封写给你的情书,可……”
她弯了下唇角,将后半句话从善如流地咽了回去。
电话那头苏诀明显不稳的气息起伏很大程度上愉悦了许曼怡。
这样操纵人心的快感,让许曼怡近乎痴狂地享受着。
果不其然,片刻后,苏诀像是压下了周身火气一样,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地址发我。”
在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许曼怡哈哈大笑起来。
她艳丽的红色指甲轻轻在挂断通话的按键上面轻轻一戳。
随即,许曼怡眼神痴迷的在联系人苏诀那里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晚上见,mysweetheart!”
许曼怡见过林欢,而且是在苏诀毫不知情的时候见过林欢一面。
估计林欢本人也不知道吧。
许曼怡只要一想到林欢那个时候的模样,又想到苏诀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人拒绝自己,她就恨的咬牙切除,她恨不得把林欢碎尸万段。
那天的林欢穿着校服,风尘仆仆地跑回家。
一打开家门,就和里面坐着的满堂宾客撞了个脸对脸。
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林欢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对着家里的客人一一问了好。
乖巧又懂事。
林宇阳过来揽住林欢,向在场众人豪吹了一番林欢的各种优异的学习成绩和各种奖项后,终于放她回了房间。
在上楼的时候,林欢心有余悸地回头瞟了眼自家客厅里乌央乌央的人头,心下埋怨老妈怎么也不提前和她说一声。
怪突然的。
要是知道有那么多人她就和胡小雪去书店了。
她在心里嗔怪着老妈,脚下步子却没停,迎面便撞上了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女人那天穿了一件开衩的高腰旗袍,缎面似的长发绾成一个髻子,镶嵌了翡翠的发簪插在脑后。
耳边还有一对和发簪同样式的耳环吊坠。
整个人美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林欢看着面前的漂亮女人,一时间失了神。
对方看见林欢撞在自己身上也不生气,她抬手轻轻扶了一把林欢,说道:“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吧。”
林欢愣然看着面前的人,和对方说了抱歉后,就自觉回到了房间里。
脑子里全是那个优雅又漂亮的女人。
许曼怡在看着林欢背影回到房间里时,原本脸上挂着的和善笑容倏地就失去了踪影。
她盯着楼上林欢紧闭着的房门,勾起半边红唇,眼神冰冷。
林欢,也不过尔尔。
之前听人说起,她总觉得这个叫林欢的学生有什么惊天的了不起。
今天接触下来,普通到近乎廉价的校服,地摊上几十块钱的一双运动鞋,头发干燥的像是枯草一样。
唯一只有那张素面朝天的脸蛋还有点姿色。
但不管怎么看,都由里而外地透出一股廉价感。
半晌后,许曼怡又恢复了之前窈窕淑女的模样,一颦一簇间,全是风情。
或许苏诀现在不会答应自己,但是日后,苏诀也肯定会答应自己。
这个选择简直太好做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该选谁。
许曼怡回过神来,饶是到了现在,她也还是没法理解当时苏诀给自己发“好人卡”的理由。
太匪夷所思了。
她把那封信收了回来,说来,好多年没见,也不知道这个叫林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要是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见。
主要还是想要告诉苏诀他的决定是多么错误的。
而她又是对他而言,最优的选择。
-
苏诀按照许曼怡的要求,准时到了餐厅门口。
他本来不想赴约,他也知道许曼怡会用一些办法来诈他,以前的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苏诀点燃了一根香烟,香烟夹在指缝里,烟雾袅袅,他眼神没聚起焦来,静静的出神。
许曼怡提到的那封信,苏诀听见的时候心底一跳。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离想要的那个真相很近了。
苏诀轻而缓地阖上眼,靠在车里,脑海里不可控制地过着林欢毕业那年,临走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当时她问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苏诀笑了下,自己当时给了她五个字:“没有了,再见。”
当数学老师那么多年,靠着思维的理性过了许久,他头一次信了自己迟到五年的直觉。
当天的林欢,鼓足一腔勇气,想要向自己要个答复。
只是被他疏忽了。
而那个答案,一迟就是五年……
物是人非。
苏诀喉头滚动了下,他拿起将将燃烧到尾端的烟,吞下满口辛辣。
一顿饭吃的苏诀食不知味。
他的家教拦住了他吃到一半想要离开的想法。
许曼怡忽略了他行为间的焦虑,她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苏诀问题。
她不问,苏诀就不说话,她问,他答。
哪怕是最简短的回复,许曼怡也像个瘾君子一般,对苏诀的回复甘之如饴。
她吃完盘中的沙拉,轻轻将刀叉放回原本的位置,拿起餐巾在嘴角摁了两下。
苏诀同一时间放下刀叉。
许曼怡认真又郑重地看着苏诀:“我下个月要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结婚了。”
苏诀把刀叉恢复原状,闻言冷冷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恭喜。”
这两个字像是突然戳到了许曼怡的痛处一般,她猛地起身,走到苏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除了这个呢?”
苏诀仰起头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他伸手到许曼怡面前:“林欢的那封信。”
许曼怡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的反应证实了苏诀的一些猜想。
苏诀冷冷盯着她,宛若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友,伴随自己走过余生的人,只是一团无机的杂质。
从以前到现在,爱慕苏诀的人从来不少。
他优渥的家境,加上这张冷绝的脸,吸引了多少姑娘的心思。
明里暗里的,情书之类的东西,苏诀更是收过不知道多少。
奈何,苏诀拒绝人拒绝的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人人都说苏诀没有心,就是冰山被捂热了也会融化。
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
只是许曼怡没想到,苏诀能为了林欢忍辱负重做到这个份上。
她林欢凭什么?
许曼怡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封信,在苏诀的手指快要碰到那封信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半步。
看着苏诀脸上越发焦急的神色,许曼怡笑的越发得意。
她凑上前,伸出手指,红色的指甲轻轻抚过苏诀的脸庞。
“不如”,她轻声道,眼睛里全然只有苏诀一个人,“我们做个交易,我退婚,把信给你,你和我结婚,做我丈夫,如何?”
苏诀冷嗤一声,抬起手背又准又狠地拍开了许曼怡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指。
他起身凑到许曼怡耳边,回敬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考虑过和你的以后吗?”
许曼怡愣在了原地。
苏诀敛去了绅士的外表,内里的冷峻透了出来。
“因为,你比不上她的哪怕千万分之一。”
“你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你从来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我喜欢你时的感觉。”
许曼怡所谓的喜欢,像极了熊孩子爱惨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那个玩具。
一经得到,她便再也不会珍惜。
她所谓的深情和喜欢,无外乎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镜花水月。
这是她与林欢本质上的不同。
同样出身家世很好的家庭,林欢的贵气体现在她的言行举止间,她不在意昂贵的礼物和名牌的衣服。
那些东西对林欢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但对于许曼怡来说,那是她强拗出来的自尊。
她们,从本质就不同。
苏诀轻轻一笑,在许曼怡怔愣的片刻,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封泛着旧的信纸。
五年前的信,历经时光娑摩,终于回到了她想要送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