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医院
林欢看着眼前的人几乎出现了重影。
苏诀站在那里,手上握着林欢今早围在脖子上的白色羊绒围巾。
他向林欢伸出手:“能走得动吗?”
苏诀白皙的手掌欣然向上,不急不忙,耐心地等着林欢的答复。
林欢咽下杯中的最后一口温水,嗓间撕裂的痛楚还是让她皱了下眉。
活像往嗓子里塞了个烧着火的风箱。
她忍着痛,小小出声道:“能走得动。”
林欢接过苏诀递过来的围巾,将围巾整个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原本因发热引起的畏寒,被围巾一裹,倒是好了不少。
但烧了两个多小时,又加上没吃中饭,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的时候,林欢两条小腿直打颤。
眼前天旋地转,绕的她眼晕。
林欢狠狠闭了下眼睛,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
她的感官被最大限度地推上顶峰,有人站在她的身侧,挽住了她。
那双手看上去又白又凉,像玉一样,直到被包裹的时,才堪堪觉得,原来那人的温度并不低。
林欢的手被苏诀一个的包在了里面。
姑娘的手极烫,温度高得惊心。
苏诀拉着林欢出了办公室,将发烧的林欢安置在了路边后,他走下地下停车场开车。
苏诀转过身去,林欢回头仔细用眼神娑摩着他的背影。
也许是受了生病的影响,她的目光一直粘着苏诀,一刻都舍不得抽离。
她的内心,从来没有一刻能把他放下,那些所谓的“放下”,全都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
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
苏诀的肩背笔直,比起柏树更像是一种让人随时随地都能得以安心的存在。
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接通后直接安排道:“办公室封锁全消杀,那间办公室的所有老师每个人每隔两个小时测量一次体温。”
苏诀深吸口气:“联系好疾控,如果出现第二例发热,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私,他不希望林欢感染。
于公,他要对所有老师和学生的生命健康负责。
林欢不是没有坐过苏诀开的车。
他开车的风格和他本人一样,沉稳又冷静。
只是今天的苏诀,和平日里实在不太一样。
原本要半小时才能到的地方,苏诀压着一个又一个极限信号灯,10分钟后把车好好停在了医院门口。
林欢关上车门,脑中不停纠结着自己的措辞。
苏诀今天能把她送来医院她已经非常感谢了,接下来的路,林欢早就做好了自己走的打算。
医院正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忙。
无人在意这里发生着什么。
她的手指在车门上轻轻扣了两下,咬了嘴唇,痛感传来,林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谢苏老师,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客气、礼貌、又疏离……
苏诀从车门的另一边出来,手上拿了两个一次性口罩。
走到林欢面前时,闻言,苏诀微微一顿,半晌后,他半真不假地揶揄道:“林欢,我好像不是出租车司机。”
接着,他自然而然地将口罩递到了林欢眼前。
苏诀半垂着眸子,不辨喜怒。
他自然地将口罩取出来戴在脸上,徒留一双眼睛在外,深深凝视着林欢。
看见对方愣住的神情,苏诀将她手里的那个口罩抽了出来,在边缘的缝隙撕出一道口子,内里干净的口罩挂绳出现在林欢眼前。
林欢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扔在温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让她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旧梦。
上学的时候,因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的梦境总是千奇百怪,零零总总间,里面总是有一个苏诀。
梦的内容也是千奇百怪,上天入地,鸡飞狗跳,最后身边就只有一道虚影站在她身边。
每次梦醒都是林欢最痛苦的时候。
她每每伸出手去,只能握住一片空白。
而今,她的手掌,又一次被曾经梦中的人握在了手里。
温热触感传来,这次,不再是梦。
苏诀,握住了她的手。
林欢一路上脑子非常不清醒,脑子里飞快过着几个念头:
【甲型流感的主要症状是发烧】
【苏老师这样握着我的手他会不会也感染了】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给我递水的时候没戴口罩】
……
林欢在脑子里把这些条条框框理出个子丑寅卯来,终于像是第一次成功做出证明题一样,浆糊一样的脑子终于转动了下。
她下意识就想把苏诀握着自己的手抽出来。
开什么玩笑,刚才那种暴露式接触,万一自己真感染了新型的甲型流感,再传给苏诀。
乐子就真的大了。
她吭哧吭哧换了几个角度,都没能动上前面那人握住自己手的分毫。
苏诀修长的手指像是五指山成精似的,一点儿不见动。
林欢把这种抽不出手的尴尬归结于自己发烧烧得虚弱了。
她停下脚步,哑着嗓子叫了苏诀一声。
“苏诀。”
苏诀回过头来,林欢也不说话,就是直勾勾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宽大的手心里,包裹着另一个人的手指,那手纤细白巧,盈盈一握,便像一汪清泉融汇在群山间。
林欢刚才的小动作苏诀并非没有感知。
他勾唇笑了笑,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人握得更紧了些。
那力道能把林欢的手掌固在他的手心里,但又不会把林欢弄疼。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最后就看见小姑娘一直想把手指头往外抽。
林欢发烧本就混沌的脑子怎么可能抵得过苏诀。
苏诀勾勾小指头就能明白林欢在忌惮什么。
在苏诀意识到林欢小动作里那点不一样的“担心”时,像是一片轻如鸿毛的鸭羽轻轻在他心窝上扫了一下。
一触即分,韵尾绵长。
他回头看了下依旧贼心不死还在不断尝试把手指抽出来的小林老师。
明明已经烧得不行了,那些小动作倒是一直没停下来过。
苏诀心中暗自好笑。
他低头凑到林欢耳边,放低了声音,悄声道:“乖一点儿,别闹。”
出来许久,苏诀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水。
他原本沉稳的嗓音带上一丝不多不少的倦意,让他整个人显出一些懒来。
原本温柔的安抚话语,却硬生生被他带出一抹为外人不知的情/欲。
周边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医院大厅一角发生的这一秒小插曲。
男人的嗓音像是带了磁铁一般,林欢感觉自己全身心的理智都快交代在这里了。
苏诀说完话,抬眼看着林欢,看见她那些小动作终于戛然而止之后,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在背过身去的地方,苏诀勾了勾唇。
林欢的理智像是被人紧急摁下暂停键。
她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手抽出来,差点把自己为什么来医院也一起忘了。
好在,苏诀很快就带着她找到了急诊科的大门。
医生仔细询问了一番林欢,又让她去做了几个检查。
最后的几项甲型病毒的检查全部呈阴性。
苏诀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了一些。
医生一手拿着林欢的检验报告单,一手在处方笺上龙飞凤舞。
他大手一挥,将写好的处方笺自然地递到了苏诀手上。
“拿着这个去缴费,然后药房拿药,回来打针。”
这个结果苏诀是半点都不意外。
发烧到快39c,整个报告上白细胞的数值都快翻了一个倍了。
再次看向坐在那里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林欢,苏诀真被她气笑了。
自己真是半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知道林欢没事,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林欢伸手就想要去接医生手上拿着的缴费单,奈何坐着,地理位置偏僻,被人抢了先。
林欢本来是想要说,已经很麻烦苏诀了,剩下的事情她可以自己来。
却不曾想,在眼神碰到苏诀的时候,林欢刚刚伸出去的手又转了个弯径直回到了自己身侧。
她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硬要说的话,她觉得苏诀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苏老师是个能人,宁愿把自己憋出内伤,也基本保证了情绪不外露。
这溢出的零星几点火气,得被气成什么样了?
林欢凭借着自己尚未失灵的第六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把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确实心虚。
昨天晚上在吧台前,林欢几乎把菜单上出现的全部鸡尾酒通通点了一个遍,还有些隐藏选项,也被她骗了出来。
又加上吹了大半夜的风,不生病才有鬼了。
针头戳入血管的时候,林欢皱起眉头,被扎起的手不自觉后缩了分毫。
苏诀将林欢所有的反应纳入眼中,他看着护士把林欢的点滴调好流速,才欣然起身。
他没有和林欢交代自己要去哪里,林欢也只能目送着对方出去。
他和苏诀之间,谁都没有交代行踪的义务,林欢自然也没有询问的权利。
原本昏沉的脑袋突然醒了一些,胸口却好像被压上了千斤的巨石,堵得她心口一阵阵闷疼。
林欢把头靠在墙上,阖了眼眸,勒令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可惜思想这个东西,从来也不以人的外力为转移。
越是不去想,就越想要去想。
仿佛上了瘾……
林欢自暴自弃地睁开眼睛,和正在调点滴流速的实习护士来了个眼对眼。
她自觉得打上还没几分钟,理应还不用换针水。
那个小护士看她醒了,眼里全是羡慕,轻声道:“你男朋友真好,出去前还专门嘱咐我帮你把点滴调慢一点。”
林欢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说的男朋友应该是苏诀。
她“哦”了一声,左右也没有人,林欢不太想去澄清这个美丽的“谣言”。
小护士看她没有否认,竹筒倒豆子般接着说道:“我真羡慕你,男朋友真好,还长那么帅,又体贴,现在那么好的男朋友真是难找了……”
小护士三个词不离男朋友,活活把林欢羡慕地脸都绿了。
林欢抬起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眉心处捏了一把,可能有些事情还是要澄清一下的。
越说越离谱了。
她张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护士嘴巴张成o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朋友”本人恰好迈进了输液中心。
手上,还抬着一碗温度刚刚好的白粥。
听见这话,苏诀也不恼,他对小护士道了谢,又把白粥放在林欢手边。
直起身后,他眼睛直直看着林欢,嘴里的话却是对着小护士说的。
“确实不是男朋友,是我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