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归墟倾向
在整个引导的过程中, 确实有不少凡间个体满足条件，之后位列仙班，比如前边见过一面的画中魔。
——这也是为何，如今的修真者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 不断修行, 总有一天能成仙的原因。
按照仙魔的预计, 只要坚持不懈的补习，总有一天, 所有凡间种族都将位列仙班、魔位。
只可惜, 计划赶不上变化。
“既然你已经理解了，太虚被我等称为‘海’的真正原因……那么, 你印象中的海洋，应该不全是风平浪静、偶有波澜的模样吧？”
“是的。”
温暖的阳光里, 海水轻轻的冲刷着沙滩，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温和的细数着每一粒银沙, 这是海的常态。
而掀起滔天巨浪, 海啸席卷一切, 破坏一切, 也是海的一种状态。
太虚也是一样, 其归墟倾向也存在着周期性变化, 根据最新的研究，归墟倾向分为宁静期、沸腾期和夹在二者中央的变化期。
说来也是残酷, 先祖蓝星人也好，曾经还是个文盲的仙魔也罢，他们对抗的，都只是宁静期的归墟倾向。
但, 正如人的一生相较于宇宙来说，短暂得眨眼都来不及一样，从宁静期向变化期转向的过程，也格外漫长。
简单来说，从某个先祖蓝星人作死听到了浪花回响，拉开了潮声之厄的序幕开始，到珂芋坐在环城上和无华前辈唠嗑的这段时间，归墟倾向，整体都处于宁静期向变化期过渡的阶段——也就是说，还未正式步入变化期。
而沸腾期的情况，仅存在预测之中，魔族那边的情况不清楚，但仙族这边的推演……大概是刚刚诞生的宇宙，转瞬之间便被归墟倾向所摧毁，茫然太虚之中，竟看不到一个世界幸存的惨象。
听起来好像很糟糕，但这暂时还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因为距离沸腾期的到来，至少还有十几个宇宙生命周期的长度——宇宙生命周期，指某个被拿来做参照物的宇宙，从诞生到灭亡的时间。
……绝大多数凡间种族，都无法活到那个时候，甚至他们的儿孙辈也活不到，因而对这个灾害，理所当然的缺乏实感，觉得还轮不到自个儿瞎操心，如果有人表示担心，极有可能被怼一句“天塌死高个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惜的是，仙族就是那高个儿。
对仙族来说，一切都要从长远做打算。
“你可能觉得，我是因为做了很多失败的尝试，很多尝试都没有得到好结果，所以才这个世界很失望，但事实并非如此。”
无华前辈凝视着后辈细微的表情变化，接着说：“这些剩下的人，他们不能永远生活在摇篮之中，可是，他们欠缺离开摇篮生存的素质。”
哪怕沸腾期距离现在还很远，但仅是变化期开端，压力的一小部分，修真者们就要遭不住了。
“最初的引导，确实能让一部分个体升华，但这并不能帮助到所有人，也并非所有个体都适合我们的路，所以在一段时间后，我们逐渐减少了对他们的干涉，让他们自由发展，我们相信，既然我们可以，那么这些落下太多的同胞，迟早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就算不是升华为仙族或者魔族的老路，而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也没关系……只要不违背基本的道德和良知，只要愿意面对归墟倾向，我们欢迎新的同胞。”
“只是……在一切被妥善安排之前，突然爆发的一场大范围归墟现象，让这些脆弱的凡间种族面临灭绝的威胁，而我们的人手，并不足以防御每一颗星球。”
接下来的事情，珂芋可以说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了，不外乎是将各个居住地的空间，连同星球或者地块一起切割下来，然后分批打包，使之成为各自独立的洞天，并用伟大的环城工程，将它们串连在一起。
“你猜到了很多，但有一点，你搞错了，”望着她严肃的神情，无华前辈原本木讷的表情，突然带上了一丝调侃，惊得前者腰肢一抖，“并没有失联。”
“……啊？”
“大家都很好，没死、没失踪、没出事，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仙族和魔族，为了掩盖牺牲的真相，而编出了仙魔大战之类说辞……又或者是先民愚昧，自己理解错了什么的。”
珂芋“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一点，确实和她的推测完全不同！
各个洞天无人问津的造化玉，阿余前辈受重伤，这么多年来却无人关怀，差点狗带的事实，还有修真者这么多年，祸祸了这么多事情，却无人阻止，而环城之外的归虚兽一直未绝……大量的因素叠加在一起，让珂芋产生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判断：
——仙族和魔族必然出了什么大问题，不然为啥放养得如此彻底？
以至于，在了解到无华前辈的故事后，她还自动脑补出一个命苦的老父亲，一次次为熊孩子擦屁股的苦逼形象……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现实就是个趁你不注意，就打你脸的小姑娘，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会有这个想法，说明你对环城的运行机制一无所知。”
珂芋：……我之前根本没来环城，确实算是一无所知？
在漫长的、与归墟倾向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仙魔必然点出了大量有针对性的科技，环城就是集这些科技精粹于小成者的大型工程。
为什么说只是小成呢？
如果把曾在此处引导凡间种族的仙魔，当成偏远山区支教的教师……是不是能理解一点了呢？
不管环城的科技含金量在珂芋看来再怎么神秘莫测，它都是一群动手能力很强的山区教师联手搓出来的水平，与仙族中的领证上岗，有仙职的、地位远在天工之上的天匠们相比，那水平肯定不在一条线上。
不过也很厉害了，环城能够消灭和抵御归虚兽，保护各个洞天，具备一定的反制能力，对城内各个洞天有极强的控制能力，还能够隔绝归墟倾向的影响——前提是，环城及其洞天的情况一切正常。
或者说，可以有点问题，但这个问题，不能大到是黔玉之祸这种程度的大灾变吧？
如果要问，为何无华前辈似乎在坐视这一切的发生……首先，人家并没有坐视啊，无华前辈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提醒过修真者好几次了，而且天涯藻不是都已经明示这样下去一定会酿成大祸了吗？
到了这份上，大多数修真者依旧无动于衷，肆意妄为，就算最后，所有洞天，整个环城都因此而湮灭，怎么想也都是自己造的孽，不能怪别人。
“环城保护洞天的本质，是在一定‘质量’之内，挣脱归墟倾向。”
“前辈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珂芋说，“是，仙族和魔族，从很久以前起，就已经克服了‘超重’的问题，不认真的话，也不会给一方天地带来多少压力，但修真者不行。”
“随着修为的精进，他们对一方天地的影响越来越重，带来的负担也越来越大，如果在一个洞天内，同时在场好几位玄皇，肯定有点不堪重负，好在由于环城的存在，过多的重量会被传导到其它洞天，所以一直以来，都没出什么大事。”
所以，如果无华前辈说的是真的，前辈们都没啥事，那他们就只是为了腾出位子给修真者们施展拳脚，而离开了环城。
不过呢，临走前不搞点事情……不对，是为了能让凡间种族独立发展，脱离对仙魔的过度依赖，也是为了给这些凡间种族一个警示，仙魔最终选择了双方大打出手，最终双双（不是）殉情的谢幕演出。
至于为啥阿余前辈这事儿没和她说清楚……阿余前辈识海受伤了，而且它本身就是无华前辈口中的新一代，是环城内凡的晋升个体，又是个学渣，历史完全没学好，确实不能指望阿余前辈和她说清楚。
……
阿余前辈，其实大多数还是挺靠谱的呢（棒读）。
“你说的没错，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正如我之前所言的，在一段时间的引导后，我们有了新的想法，认为凡间种族未必全都适合我们的道路，该走哪条路，应该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不管这个选择的尽头是新生还是毁灭，都应如此。”
珂芋来翻译一下这句话：孩子大了，该让他们自己吃点苦头了。
可问题是，留下来看家的无华前辈，貌似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啊喂！
心理貌似也受到了成吨的伤害吗！
“额……那我现在做的事情？”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也可以放弃，不管哪种，都只是一种选择。”
珂芋：……
“抱歉，我听得出你的言下之意……实际上，在决定放养环城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或多或少都觉得，环城内的生灵，无药可救了？”
所以才会期待他们自行发展，创造出微弱的可能性。
无华：……
沉默，有时就是最好的答案。
“仙族和魔族……我的前辈们，确实都很厉害，做到了很多前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知晓了一切后，她以为她会悲痛万分，为那再也见不到的，还是人类时的家人、朋友，为那一颗再也回不去的蓝色星球，心痛得快要死去。
为这一切患得患失，甚至会动摇自己原本的想法和意志。
也怕自己知道了无华前辈的全部际遇后，知晓那些被尘封起来，阿余前辈完全不知道的悲伤隐秘后，会真的对人族、对妖族、对灵族，对鬼族，对他们失去信心。
她拖着不来环城，不与无华前辈辩道，说是要准备底牌，说服后者，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要说服自己呢？
可是，当她了解了全部之后，心灵却异常的轻松，无华前辈所言的事情，皆无法让她真的产生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想法……
你说她的感想是“就这？就这？”也没啥毛病。
“是，仙魔是强者，生来就是，自律克己，虽然同样也有无奈和悲伤的时候，‘事有不顺，十之八九’这话，放在仙魔身上同样合适，但，这不代表着你们能理解弱者。‘”
因为在琢治星那会儿，十万年都只能回忆人生打发时间，珂芋无比清楚的知道，曾经还是人类时候的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怎样弱小的一个人。
她只是运气好，是某个仙族大佬随手种下，意外成荫的柳树，而那孤独到令疯狂都变得无聊的十万年，又反复锤炼着她的心智，最终有了今天的她。
“你们忘记了祖先——那颗蓝星上的人，到底是有多弱小，有多少瑕疵的凡人……同时，又是何等不满自己的弱小无力，不满那些瑕疵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大多数人，他们的一生都在与瑕疵战斗……你们终究是没法理解，弱者何以变得强大。”
无华前辈终于动了筷子，他吃干净了珂芋不知道啥时候夹给他的红油肘子，骨头也一口吞了，然后，他放下筷子，起身道：
“很遗憾，我们没能达成共识。”
“我也很遗憾。”
珂芋也起身，餐桌和椅子跟着消失，双方对视着，对视着，仿佛有什么排山倒海的大势在酝酿着，环城人和修真者，也多少感觉到，今天的环城，好像有点不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然后就这样过了一刻钟。
“那么，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吗？”
珂芋：……啊？
不打架吗？
她总觉得，既然是大道之争，不该有个结果嘛？
既然谁都有理，无法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也无法证明对方是错误的，那么一般来说，在急需下决定的前提下，打一场不是最快的吗？
为什么这位苦大仇深，意志坚定的前辈，这么快就让步了啊喂！
“嗯……把环城剑气灌体的筛查机制调整一下？识别智能点吧，别让士兵们，还没走到城墙就挂了。”
“好。”
“……阿余前辈在哪里？”
“他说要去故地瞧瞧，似乎是有个备用的羽巢，丢在归墟地带了。”
“……希望羽巢没事。”
“希望如此。”
“……”
“……”
珂芋：好tm尴尬啊！为什么每次见无华前辈都这么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想一口气写完最后的部分，但看这章就明白了吧，我又又又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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