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陈旧印象
环城迎来了本地人想都不会去想的战友。
从环城到其边界, 笔直的官道，路面宽得有些没必要。
虽然琢治方也解释过了，这是为以后大规模的运输吞吐做准备，但环城人显然不信——这么长的运输线, 能拉出老长的队伍了, 这得多少物资, 才能挤满？
答案是战车并行，运输用车紧跟其后。
某个环城之外的空地上, 临时规划出来的整备地难以尽收眼底, 平地之上，经过多方改良的第二代战车成梯队排开, 二代偃术战车，单看外形, 很接近于珂芋印象中的现代装甲车，但装甲的材质差异很大，是琢治大众喜爱的漆木质感。
对, 实际上是木包铁, 外边的木头来自于空乐树的变种, 曾经是一节树苗来着, 变形后, 靠着灵气供给, 算是活着的，可以接收先前研究出的花粉信号——两者的相性好, 于是通信也变好了，里边的铁板则是正儿八经的阵纹板块嵌合，用于接收和强化外部这层木壳子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研究员一拍脑袋，竟然想出了木包铁这等主意——一般来说, 装甲为了坚固，都是铁皮包木头的好吧！
关键是，范和玉几番调整下来，居然还真tm选育出了能在灵气加持下，除了灵抗外，还能兼顾硬度和韧性的空乐树168号树种！
顺利地范和玉都忍不住嘀咕，是不是上仙见他们进度太慢，推了一把。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珂芋的推手很多，但很少有这么直接的，只能说……前边的实验，失败那么多次，几乎每个项目都要失败成百上千次，那么，从概率上来说，总有那么几个，十几次就成功的吧？
厚实的装甲内部，大量的齿轮和机关嵌合结构交错运行，勾起装甲外壳的木制纹理的变化，这些停成方正的战车，面上莹莹的灵光像是清晨的薄雾，连成一片，形成最简单的蜃域。
“确定蜃域形成，运转良好，众位将士听令！雾气——散！”
一个有些沙哑、带点稚气的声音响起，所有车长有令：“散！”
于是，连接成一片的雾气散开，露出战车莹莹灵光下狰狞的炮口——
前边一门口径脸大的双旋主炮，旁边四座支持傀儡线操作的小钢炮，车顶还有一排排的抛弹口，可以将特殊的炮弹抛出去砸人——云机院针对环城的情况，研发了很多特种弹药，效果不一，经过测试，确实应该是对战事有利的。
但这有一个问题……这些炮弹，并不是完全的灵气结构，而是质地和内容物都不同的实体炮弹，没法用当下主流的双旋炮管，或者传统的火炮发射。
大战已经来了，无奈之下，十几个战车偃术攻坚小组，只好在一番令人丧气的讨论后，在战车上方加装抛射口，以灵气反冲为动力，直接将特种炮弹抛出。
至于前边，珂芋亲自带人演示的，由于装备太好，判定出现问题，引动游离剑气灌体，人当场就炸的问题如何解决……嗯，其实就是啥好法子解决。
但可以取巧啊。
靠着从几十个洞天里头盈利，吃尽了红利的琢治，经过了数年的膨胀，如今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财大气粗了，所以，咱们在环城那边，武夫的个人实力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帮，灵火铳等远程兵器，口径也有限，一轮齐射可能打不死对面，实验性外副偃甲，又要解决会被剑气撑死的问题，那么……为啥咱们不干脆抛弃步兵编制，直接上车队？
环城对一个人实力的判定很有意思，常用的攻防法宝符箓，还有身上的兵器和灵法甲胄，都会记入实力的一部分，但是——车子不会。
古往今来，那么多凡夫俗子驾车运送符箓剑胚啥的，也没见他们爆体而亡不是？
这就是个判定的问题，既然有章法，自然就有解法。
只是……这就苦了工业区的大佬们了。
偃术战车几乎八成的工艺，都来自于重工业，可琢治及其附属工业区，本来就不比轻工业得钱。
很简单，因为如今的重工业，超过九成九的产品，都是琢治统一价格收购，用于军工和各类重工业建造和实验用途。
如果想要对外出售，赚点外快，也受到琢治的严格制约，想要卖啥，都要琢治点头，限时限量，而在多数情况下，出于重工业比起轻工业更容易出问题且问题不好解决的现实问题……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不敢买琢治不批的重工业产品——这几年中，因此滞销的杯具可从来没出现过。
相比起来钱快、要求相对较低，主要客户群体是普通人和山泽野修的轻工业，重工业耗时耗力，技术力高，工人技能要求高，保密等级也高，一些工人都已经签署了十年不回家的契约了……更令人抓狂的是，劳心劳肺的造出了一整条某重工的生产线，修修改改几十处，手下员工们的手艺终于达标，好不容易通过了验收，该到生产和盈利的时候了吧？
对，该到了，那么，这种零件，琢治要多少哇？
先来一万吧。
好。
几天或者一周后：好了，接下来要多少哇？
五千。
……怎么比原来少了？
正在调试中。
……哦。
一千。
……
这零件不行，要改。
这还是好的结果，比如这次外附偃甲的上千条构建生产线，全部转偃术战车生产线，这就是血淋淋的实例，更何论，有些重工业生产线，由于发展有先后之分的考虑，不得不直接先尘封起来，转来拿来全新领域的蓝图，让匠人们自个儿去琢磨。
更惨的是，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两次，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循环往复。
是，琢治是有金钱上的补偿，到底不会让他们亏了，可是……这是钱的问题吗？
这是心气的问题好吧！
心气来回折腾，这人啊，也就失了拼搏的动力，机械化劳作还好，像是独一份的生产线这种需要倾尽心力和感情才有可能成功的大型手工艺作品，那就难咯。
即便人心里头明白……难道人是什么说不伤心就不伤心，说高兴就高兴的神奇生物吗？
如此种种，让很多重工业有且只有琢治自己，才能挑起大梁。
现在需要极大增加战车的生产线……单靠琢治所属的直系工厂是搞不定了，可根据一个叫做《琢治联动商法》的条约规定，琢治方也不能强行要求下方的合作方涉猎某一领域的产业——这点程度的自主权是理所当然的，总不能合作方跳不跳坑的权利都没有吧？
当然，各个地方的大族和城主，对于支援环城这件事，也是愿意出力的，多少都修建了工厂，但是……
前边也说过了，重工的很多要求都很苛刻，很多零件都需要匠人在手工台进行细致的再加工，这对匠人的手艺有较高的要求，以至于很多地方大族，目前他们手下的工厂里头的匠人，生产出来的零件就没多少能合格的。
而让一些大匠人屈尊去生产制式构件……且不提这完全是大材小用，浪费人力，那些匠人也要都乐意才行啊，个别同意虽说欢迎，但实际上无法影响大局。
而且，即便是强压着这些人投资生产，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种手段若非实在没法子，最好不要用。
为了提高商贾和大族的积极性，琢治在政策上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提出了种种优待和扶持，在这个基础上，终于让大多数合作方都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
但代价也显而易见——原本琢治就对重工业有很多倒贴的扶持政策，统一收购后，也基本转化为基建设施、各类高精尖造物和军用，也就是说，全都是烧钱烧得十分猛烈但很难在短时间内收回成本……说定压根就不存在直接受益的类型。
也就是说，战车的成本直线上升，确切来说是翻了好几倍，考虑到目前装备的数量，还有以后的损耗量……根本不用记账，茗霜玉就已经胃疼到一天三碗养胃汤都候不住了。
据说那个时候的琢治高层，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为何各大修真门派，对于支援环城一事，会愈发懈怠——这烧钱烧得也太可怕了吧！
而且这还没发生战损呢，若是伤亡惨重，那就已经不是心疼的范畴，而是……
悲观的发言就此打住。
生存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天晓得这种事了。
风餐饮露，不问世事，与天地同寿啥的，只是凡人对于修真者无知的妄想。
实际上，苍天之下，万物生存，皆是争命，而凡人，在不久之前，才勉强获得了争命……的资格。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个资格是何等的来之不易，在来到琢治之前，不光是柏溪人，其他地方的人也没什么不同，大家都只是一群被驱赶的可怜虫，能够在一个地方喘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只不过是因为那些强大的存在偶尔心情好，或者对他们没兴趣罢了。
只要他们想，凡人就没有活路。
千百年来稍微想想就知道的事情，凡人在千百年中的主要应对方式，大概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段话也不记得是谁第一个说的，反正很快就成了琢治市政厅的宣传标语之一。
“全体都有，前方71公里靶区试射，第一项——主炮齐射，全体都有，看好自个儿负责的覆盖区，自由射击！”
灵气自核心流向炮管，爬满阵纹，炮口在短暂的闪烁后，就见靶区内被爆炸的闪烁笼罩，巨大的轰鸣在那之后，过于密集爆炸火花，仿佛是一团粘稠的蓝色岩浆。
过了数秒，环城上围观的修真者们，由于目力比凡人出众太多，这才姗姗来迟的意识到，自己的眼睛被火光深深的刺痛，识海中成像的蓝色岩浆，不过是短暂失明之前，肉眼最后捕捉到的景象。
“长官！数据出来了，单论威力，这轮齐射不亚于数十位金丹剑修联手出剑，威力不亚于部分中型环城剑阵！”
爆炸停歇后，靶子被蒸发殆尽，远处的靶区只有一片烧融的大地和肆虐的灵气乱流。
“……好，不错，不枉我们多等了两个月，云机院那帮家伙真是了不得，威力和范围与一代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好，接下来——众位都有，第二项……”
年幼的长官潘高薪突然卡壳，然后被旁边看着的潘安年一个脑瓜崩拿走了传令牌：“第二项侧翼活力测试，由于靶区受损严重略过，现在全体都有，转向45度，进入第三项，特种弹抛射演示！”
战车内的士兵们，其实也被这威力惊呆了，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新兵蛋子，但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他们之前驾驶的，都是一代战车，操作比较笨拙的同时，炮击威力与眼前天灾一样的景象，有着天壤之别。
很多人不由得感觉到很不真实——这天灾一般的火力，是他们这些凡人做到的事情吗？
然而，在不真实中，长官的命令传来，于是，重复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早以形成肌肉记忆，在一切过脑子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转向动作，并打开了上方的抛弹口，补给员已经按照章程装弹。
于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爆炸在新的靶区出现又消逝，考验着围观修真者的心理承受能力。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修真者是一群对变化非常迟钝的家伙。
随便在房间小修就能过去好几天，如果是闭关的话，几个月都算很短很短了，闭关几年乃至上百年，闭关闭着闭着寿元没了才是常态。
换言之，他们中的大多数，对于外界的变化非常迟钝。
当然，这也和琢治横空出世之前，世间的变化本来就很迟缓有关系。
总之，哪怕琢治已经如此高调而大张旗鼓，很多并不关注凡间的修真者，对于琢治的印象大概是这样的：
——有仙人庇护的福地，偶尔有点有趣的小玩具流传出来。
仅此而已。
然而在今天，陈旧的印象要翻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