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无影凳会谈
肖元真君负重前行, 在他背上，一个巨大的天涯藻正在瑟瑟发抖。
这个天涯藻个头大于灵能马车的车头，是增殖特化的类型, 只要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 就能快速增殖出大量的天涯藻。
但是，这只天涯藻如果想要完成分配给自己的工作……肖元真君必须说服昆仑剑祖！
剑冢山上的剑意过于恐怖，导致大部分术法都难以持续，特别是不用天赋（实际也是仙法一种）, 就没法浮在空中的天涯藻。
山脚的时候还能坚持，飘了一段路便飞不起来了, 只能用触手……不对, 是藤蔓拖着身体前进, 肖元真君有些看不下去，就用绳索将其绑起来，背负前进。
或许是因为很多剑修都对凶孽抱有极强的敌意, 天涯藻被针对得厉害。
肖元真君的表情也并不轻松, 他一方面陶醉于剑意百家齐鸣的盛景, 但另一方面, 又要以剑意包裹自身——剑冢山的剑意, 可不分敌我。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 肖元真君感觉识海刺痛, 但他背后的天涯藻, 身上已经出现了数道剑痕, 尽管其再生能力强悍，但肖元真君看到了不少植物碎屑，若是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还没到山顶, 天涯藻就要凉了。
肖元真君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把天涯藻也一并护住，继续前进。
只是……前方台阶上，那黑白相间的小兽是什么？
……食铁兽？
不知为何，面前的妖兽总给他一种很强的感觉，它叼着一根文竹，突然扭头到一边，口吐人言：“饭票，你等的人来了。”
“好，辛苦了，阿铁，回去我给你加十斤竹笋！”
阿铁哼了一声，不知从哪个次元口袋里掏出一个柰子啃了起来，而后，毛茸茸仙君闲庭漫步的走了出来，他甚至没有用任何剑意保护自身，包括这食铁兽也是，明明剑意浓重到空气都被扭曲、上色的程度了，但他们就是不受影响。
总之，对于多数修真者来说，这一幕就很魔幻。
“这位道友，左右也是闲着，不如咱们一道上去吧？”
带着食铁兽的剑修、阿铁的卑微饭票、一剑晚来愁的修真者——毛茸茸仙君。
据说其原本是一方玄皇，后因某种未知名的原因，从玄皇境界跌落，同时也是跌落玄皇境界，唯一还活着的奇迹。
这其中的水有多深，不用看就能明白，因此极少有人想要打探这方面的真相。
活着不好嘛。
肖元真君也是如此，虽然有些好奇，但绝不会探究这其中的秘密。
“久闻前辈大名，若能通行，晚辈高兴还来不及呢，”肖元真君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恭维，又道，“只是您此番前来，目的为何？”
肖元真君很清楚，哪怕是以守卫环城为最高目标，巴不得后方越坚实、越稳定的环城剑修，恐怕也很难接受，凶孽之三的吞灵藻，居然是解决黑域问题的关键。
再来说，想要根除黑域，也不是放天涯藻到一个洞天，让它们增殖，数量够了就能修复好的……针对各个门派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为了门派适于修行和栽培各种天材地宝，大肆修改各个洞天地脉、气脉乃至灵脉的行径，肯定要做出一定的纠正。
极端情况下，一个门派的大阵有可能就此狗带，或者威力大打折扣，同时，山门内也肯定不像以前那般适合修行。
虽然从长期来看，肯定是利大于弊，但……恐怕还是很难完成，他们或许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就算以为这是大宗门想要吞并小宗门的诡计，又或者觉得，就算维持现状，也不想让自家最贵重的护山大阵和聚灵阵狗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若是按照剑修对于两仪门那些长老的处置手段……修士界，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就看真正的权力者，是否有这份魄力力排众议，鲜血成河了。
在这方面，肖元真君自然信任昆仑剑祖，但毛茸茸仙君……风评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当然是帮你说服剑祖啊，”毛茸茸仙君露出了一个非常可靠的笑容，“别看我这样，和剑祖的交情可深了。”
半个时辰后——
肖元真君：我信你个鬼啊！
就在数息之前，正在复盘一局妙棋的昆仑剑祖，那仿佛仅仅是看着，就会被剑意撕裂的目光望着肖元真君，如是问：“你和这混蛋是一起的？”
“呃……”
“当然是一起的，小贱子，别来无恙啊，咱们上次见面是几百年前来着？”
肖元真君在心底骂开了。
“滚滚滚，老子不想见你个混球，”昆仑剑祖一口优美的中文，表情嫌弃：“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傻子。”
“这话说得多让人伤心啊小贱子，当年咱们可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关系……”
“给老子滚远点！别说这种惹人误会的话！”昆仑剑祖话语间的剑意便让肖元真君感觉自己刚刚随时有可能分家，“只是老子我当年修为没起来，囊中羞涩，买了一套你穿过的法袍而已！”
肖元真君：……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昆仑剑祖的传奇故事可不是这样的啊？
仿佛是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昆仑剑祖没好气的道：“当年本座的威名传开时，昆仑派还不像现在这般，为剑修之首，有剑出昆仑的美誉，只是在百家争鸣中，盛极一时的门派罢了，下边的弟子和某道友，为了拍老子马屁，写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本，到处传阅，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根本没人信，看着也就图个乐呵，老子就没管。”
“可谁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多的人把话本中的故事当真了，老子解释过，但实话反而没人信，他们觉得本座很有幽默感，久而久之，我也就懒得多说什么了。”
“哈哈哈……当年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毛茸茸仙君仿佛根本没看到昆仑剑祖摸上剑柄的手和眼中的杀意，念叨着传奇话本的开场白：“传言剑祖降生之时，天地颤抖，名剑昆仑更是预感到其主已定，破昆仑玉虚而出……”
“滚，不就是你当年带的头！”
肖元真君听到这里，觉得内心稍定，损友总好过世仇。
“唉……我觉得我写得挺不错的，文笔放到当下也是一流……”
“个鬼啊！”
昆仑剑祖几次想抽剑，一剑把面前的家伙砍了，但最终压住了火气，挥手之间招来了一张八仙桌，上边摆着一席仙珍，共计十二个菜。
“不是要谈事情？坐下来谈吧。”
肖元真君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可椅子……”
“无影凳你不喜欢？”
说话间，两个鼎鼎大名的修真前辈，已经坐到了桌子旁边，腚下空空，假装自己有坐下。
……这就是大佬的操作么？
肖元真君此时也不可能掏出一张椅子坐下，便和他们一起坐无影凳了。
千年佳酿满上，昆仑剑祖看向了瑟瑟发抖的天涯藻，肖元真君见此，赶忙道：“昆仑剑祖，我等可能对吞灵藻有所误解……”
“它们是仙族留下的，用以维持天地平衡的仙灵，你当我真不知道？”
毛茸茸仙君也是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给阿铁喂灵果，看起来对此并不吃惊。
肖元真君先是怔了怔，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下边的修真者不明所以也就算了，这些真正权重一方，修为通天的人物，又怎会真不知道天涯藻到底是何物？
“可为何……”
昆仑剑祖看向天涯藻的目光，依旧没有善意，他只是冷冷的道：“因为不管当年如何小心翼翼的修建聚灵阵，吞灵藻都会将其抹去。”
“以现在的眼界来看，当时的阵法确实错漏百出，可有问题、有隐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我族的修真路才刚刚起步，就连元婴化形都在摸索阶段，若是不毁去天涯藻，我人族未来何在？”
“而若没有花费千年时间，将天涯藻打入凶孽之位，以当时我族对仙族的崇敬，又如何能团结起来，除去天涯藻这一阻碍？”
肖元真君沉默了一会后，不得不承认，昆仑剑祖说得对。
其实就是很单纯的问题，一口吃不成胖子，修真者们当年造不出符合天涯藻标准的聚灵阵，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完成的大阵，没几天就被天涯藻推平了，这谁受得了啊！
“……敢问前辈您当年，是否尝试过于天涯藻进行沟通？”
“若是沟通能解决问题，又何必闹到赶尽杀绝的地步？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老古董不晓得，天涯藻的必要性？”
“包括大灾变？”
昆仑剑祖陷入沉默，还是毛茸茸前辈开的口：“这个确实没想到，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说什么也会留下一些天涯藻封存起来。”
“就算如此，本座也不认为，自己当年的做法错了，”昆仑剑祖道，“若不除去天涯藻，或许各个洞天的情况会比今日好很多，但主宰绝非我人族！”
肖元真君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昆仑剑祖说服了，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更多关于琢治洞天的事情。
包括其协助修真者建造鬼傀兵，包括神奇的灵火铳，然后琢治人所言的，一切都是从三年前起开始建设……他们真正着手于建造琢治洞天的时间，只有三年！
仅三年就达到了这种地步！
那些有着机关造物美感的建筑群，那些凡人也能操纵的机关造物，那些并不需要修真者的武器……
他又想起在琢治洞天的最后，仙人有些失望的表情……
再和天涯藻当年的行径结合起来，肖元真君感觉这一瞬间，脑中有无数灵光乍现，然后它们无情而高效的连成一片，组合成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真相！
“仙族是否……不愿我人族踏上修真路？”
昆仑剑祖眉毛抬起：“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不，晚辈想说的不是这个！”肖元真君激动地无影凳都没法维持了，他起身转悠了两圈，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晚辈觉得，仙族认为，我人族可能不适合走修真这条路！”
这话已经超出了荒谬的范畴了，昆仑剑祖就像是再看一个傻子，关爱智障的眼神。
当年攻打其它各族，最终确定了人族大统的地位，靠的是啥？
靠的就是修真者前仆后继、英勇无畏的搏杀，与异族不死不休！
可以说，如今人族的一切，九成都是修真者确立的，结果你现在突然脑子发抽和老子说，修真不适合人族？
那什么适合人族，在别族之下舔鞋子嘛？！
“呵，我明白肖元小友的意思了，”毛茸茸仙君突然道，“我就说羽仙人怎么老看我辈有种隐隐的嫌弃，原来如此啊。”
珂芋：你这……我对你丫的嫌弃，与其它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昆仑剑祖对此显得十分警惕，态度与其他修真者截然不同：“那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嗳，小贱子，别这么紧张，人家挺和善的，对我等并没有敌意，只是，大概是看我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有些坐不住了吧。”
然后毛茸茸仙君说了自己在芗城的所见所闻，对琢治人，对那神奇的灵火铳，予以高度评价。
还着重说明了一下，琢治人与儒门签订各种商契后，那些神奇的机关造物，神奇的产量。
“之前我又抽空跑了一趟云海洞天，看到了琢治人在那里建立的港口，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连媲美筑基期剑修的灵火炮都研制出来了，而且一周可产量可达上百樽……当然，准头和飞剑到底是不同。”
“只是，若真是数十年的积累也就罢了，我调查了一番，最初的琢治人，是柏溪城的难民，应该是在神州南方的雾林被仙人所救，而他们逃亡开始的时间，是三年前。”
说到这里，望着老友半分怀疑的思索模样，毛茸茸仙君干了一杯：“我建议你不要顾虑太多，去琢治看看吧——很有意思。”
“比起我族一直专注于百中一二，那位仙人更看重剩下的九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