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萧闻野！萧闻野！”
整个世界从轰鸣中逐渐安静下来，像洪水退去，只余袅袅残音。
萧闻野听到了远处舒缓的流水声，听到了天边仙鹤的啼鸣，也听到了白若生一声声急切的呼喊。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一片盲目的红，而渐渐有了和煦的微光。
在一片温柔的光里，白若生的身形渐渐清晰。
她单薄瘦小的身躯，垂在身前的长发，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着红的小脸，充盈着泪水的眼睛
在看到她眼中分外浓重的情绪时，萧闻野一下子清醒起来，恍若冷风拂面，纷乱的记忆有如重石一般击落在他脑海。
他想起了自己与她最后的争执，想起了他渐渐失去理智的模样，想起了在他杀红眼时，她遥遥望过来的眼神。
那一瞬间，萧闻野突然有些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
他那个样子一定很可怕，他想。
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别开头，额边的黑发帘幕般隐去他的侧脸。
而这一切落在白若生眼里，却让她在欣喜之中平添了许多担忧。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紧张地凑过去看他的脸。
“萧闻野，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你看看我。”
萧闻野别着头，嘴唇干裂而苍白。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像生锈了一般干涩：“你不讨厌我吗？”
“啊？”白若生不懂他在说什么。
萧闻野眨了下眼，像是用了许多勇气，才缓缓转过头来，小心地去看她的眼睛：“我在和你成婚的日子，当着你的面杀人，当着你的面发疯，你不怕我，不讨厌我吗？”
白若生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怔了片刻，随后用力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你这个笨蛋。”
她身上清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鲜活的呼吸和心跳将他撞了个满怀，萧闻野感受着怀中无比充实的感觉，缓缓抬起手，抱住了她。
这一瞬间，他记起了晕厥前那些混乱的场面。
在一根根光剑贯穿他身体的时候，是她义无反顾地扑向了他。
她向来是与仙门一派，却在所有人对他群起攻之的时候，甘愿与全世界为敌，把后背留给了他。
她身上明明没有一点法力，却甘愿单凭着勇气为他而战。
萧闻野收紧了手臂，此刻只觉那颗孤悬了许久的心脏被人紧紧环拥。
此后他将不再是个孤独的人。
感受到萧闻野的回拥，白若生抬起头来，见他正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深情似海。
经历了这样一场磨难，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虚脱，就连拥抱她时的力度都透着病弱。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啊。”白若生从他怀中起来，擦干眼泪，笑盈盈地看他。
“好。”萧闻野扯出一抹温柔的笑。
白若生从床边站起来，回头见萧沐黎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急忙把他介绍给萧闻野。
“对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黎川仙人，青冥宗祖上成仙的那位。说起来，你们还算有些血缘关系呢。就是他救了我们。”
萧闻野注视着与他容貌颇为相似的这位祖先，随后撑着床坐起来，对着他微微俯身：“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萧沐黎看着他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
白若生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便自觉离开：“那你们俩先聊着，我去做饭，一会也给仙人尝尝我的手艺。”
萧沐黎对着她点头：“有劳。”
白若生走后，房间里一时沉寂下来。
萧沐黎走到萧闻野床边，在床尾坐了下来。
“感觉好些了吗？”
“嗯。”对着这个救命恩人加祖先，萧闻野莫名局促地收了收腿。
萧沐黎勾了下嘴角，注视着这个与自己颇为相似的年轻人，道：“其实我们本来不会有机会见面的。”
萧闻野点点头：“仙人自成仙之后就销声匿迹，此后只剩传闻。不知此次是何缘由，叫我二人遇见了您？”
萧沐黎：“很多缘由吧，但主要还是若生。她非玄冥大陆中人，方能不受屏障约束，进到我这一隅小天地来。”
“她非玄冥大陆中人？”萧闻野蹙眉，从前他只以为白若生来自民间，却从未想过她竟有如此神秘的来历，“那她来自哪里？”
“我也不清楚。”萧沐黎摇头，“这件事情恐怕只有你问她了。”
他看着萧闻野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她来历不明，你们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产生了这样深厚的关联，只能说这人间事还是颇有滋味的。”
想起过去与白若生经历的种种，萧闻野的表情便添了些柔和。
“按理说，我既已成仙，就该放下前尘往事，不再插手玄冥大陆中人的命运。可是这一次，我却还是破了戒。”
萧沐黎悲悯地看着萧闻野：“你本该死的。”
萧闻野眼神微动：“那你为何救了我？”
萧沐黎：“因为你或许可以化解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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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梦幻的星空下，白若生和萧闻野并肩坐在芦苇丛中，在徐徐拂动的晚风□□同看着头顶的一轮圆月。
“若生。”萧闻野在月光投下的清辉中，看向白若生清秀的侧脸，“你的家在哪里？我好像从未听你说起过。”
白若生转头，对上他探索却又不疾不徐的眼神。
萧闻野笑了一下：“我们都要成婚了，我却还未拜见过令尊令堂，实在是有些失仪。”
白若生眨了眨眼，黯然垂下眼眸，随后又抬头望向天上的那轮明月。
“我的家，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她缓缓道，“这是一个有些离奇的故事，你想听吗？”
萧闻野：“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听。”
月亮在天际的星海中遨游，在这片远离俗世喧嚣的旷然之地，白若生向萧闻野倾吐了自己的前半生，也吐露了自己是如何来，且这里对于她又是怎样的地方。
“所以，我只是你读过的话本中的人物。”萧闻野看着白若生的眼睛，语气有些萧然。
若是换一个人对他说这些话，他只会觉得荒谬，但这是白若生说的，他便会无条件地相信。
“是。”白若生对上他的眼神，“但你对我，不只是如此。”
她握住他的手：“你于我而言，已经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人。”
萧闻野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与力量，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所以也请你珍惜自己，好不好？你受伤，你生病，我都会很难过的。”白若生认真地盯着他说。
萧闻野垂着眼帘扬了扬嘴角，随后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用手指轻柔又小心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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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仙境住了几日，待萧闻野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以后，两人便打算离开了。
临行前，萧闻野在为即将的远行调息聚气，白若生则被萧沐黎带着去看天际七彩的霞光。
“七色同天，祥瑞之兆。我想你们此行会有个好结果。”萧沐黎点着头道。
白若生只当他这是饯别之语，并未多想。
“在这里叨扰多日，今日便要离开，还真是有些不舍。”
“不必感伤。”萧沐黎的笑容洒脱，“有缘自会重逢。”
白若生点点头，看着天际祥和的景色，心里却对未来生出了浓重的担忧。
来仙境这几日，她和萧闻野的生活像按下了暂停键，而玄冥大陆却并非如此。
萧闻野伤重失踪，刺挠必会夺权，届时仙魔两族必会有一场大战，不知又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白若生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萧沐黎注意到她神情里的忧虑，问道：“怎么了？”
白若生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回去以后，又是针锋相对的战事，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就有些沮丧。”
“不必自轻自贱，你明明已经做了很多。没有法力又如何？你的勇气已经足够。”萧沐黎鼓励地说道。
白若生意外地挑了挑眉。
萧沐黎：“从你来到玄冥大陆开始，你先是为沈咏青求药混进了毒刹门，在全身而退之后，又为配合天山宗清剿毒刹门孤身回去，这些事情若是让一个有法力加身的人去做，他也未必敢去做，也未必能做成，可偏偏就被你做到了。”
“原来，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啊。”白若生没想到他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
萧沐黎勾了勾嘴角：“我是守护玄冥大陆的神仙，突然来了你这样的不速之客，当然得好好关注一下。”
“你连这都知道？”白若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过细细一想，他既是神仙，知道这些也实在不奇怪。
萧沐黎不答，便是默认了：“在你无意间闯进我这里之后，我便想着让你同我一道，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仙，但你似乎并不这么想。”
没料到他竟还有过这样的想法，白若生笑笑，道：“做神仙总是令人向往的，但我在世间有爱人，有朋友。爱固然让人有牵挂，有负累，却也给了我无尽的力量和勇气。仙人，谢谢你。”
萧沐黎摇摇头：“不必谢我，你们的到来也让我这几千年孤独的生活有了一些趣味。”
他看向白若生，眼中有淡淡的悲悯：“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放下执念，便能获得自由。”
白若生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恍神，好似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在暗暗提醒她一般。
恰好这时萧闻野已经调息结束，走到了他们身后。
“若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