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所有人齐齐停了动作，回头去看那抹自苍穹而坠的身影。
风暴凌厉地呼啸天地，黑色的烟雾萦绕在那抹身影周围，被急流而下的风浮动吹散。
暴烈的风将白若生的长发高高扬起，在黑发与黄沙的朦胧之中，白若生看到了两只血红的眸子，继而是那张熟悉的脸。
黑色的火焰有如鬼火一般从沙地上冒了出来，幽灵般缠绕在各个魔修的身体上。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白若生周身被黑火包围，却无一点触及到她的身体。
任四四回眸看到那个急坠向下的身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下属们被火焚烧的叫喊声混在风里传来，他匆匆朝那边望了一眼，就立即化作烟雾消失。
萧闻野下落的速度很快，落地时却又平稳地没有激起一点扬沙。
他信步上前，衣衫滚滚如浪涛，血红的眸光邪魅地望向那些被火烧得残缺的身体。
似是觉得光烧还不过瘾，他抬起脚，一脚踏在一个魔修的脑袋上，爆出的脑浆便顿时崩了一地。
白若生惊惶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还从未见过萧文这副嗜血的模样。
风像是要把整片沙漠的沙子都扬起来似的，萧闻野的衣摆和发尾在风中高扬，人却像钉在地上一般立得很稳。
他撤了脚，嫌弃地把鞋上的血在那副残缺的身体上擦了擦，而后就转过身，看向白若生。
“你”对上那副血红的眸子，白若生看不到往日的他，只感到害怕，“你别过来。”
萧闻野却像没有听到，依旧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白若生眼中湿润，撑着黄沙向后躲藏，可手底却突然一滑。
她身后的沙子不知何时陷了下去，她整个人失了平衡，朝后翻滚跌落。
视线里是无尽翻滚的黄沙和风暴，白若生滚得头脑晕眩，到最后竟然看到了诡异的七彩之光。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身体朝下倾覆之时，却看到了一湾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整体呈现黑色，中心却旋绕着七彩的光，那光芒诡异亮丽，让白若生莫名想到了磅礴的宇宙。
她渐渐地不再翻滚，只是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不断地向那漩涡坠落。
靠近之时，她看到那漩涡的表面像是流动的水，似乎她触手一点就会激起涟漪。
可就在她几乎沉溺地被那漩涡吸引之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重重向后一带。
白若生下意识回过头，便看到了两只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四下都阴沉沉的，萧闻野凝视着那湾漩涡，红眸妖冶明亮，竟是让白若生感到了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萧闻野抱着白若生向后飞撤，可那漩涡却似一张血盆大口，以更加宏大的速度将他们吞噬。
白若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自己撞进了一池水面。
继而她看到一片湛蓝的天空，感觉自己像是从云中摔下来的。
她微微侧过身，看到萧文的眼睛已经恢复黑色，那双沉静有如冰川的眸子，此刻正望着她。
那一瞬间，白若生感觉到这是她熟悉的他。
竟也忘了说话，只是在这样的坠落之中，一言不发地回望着他。
临近地面时，萧闻野从她眸中收回目光，抱着她平稳降落。
白若生双脚触地，又搭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子，才松开他。
他们像是来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这里没有黄沙，没有风暴，天朗气清，四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山野，生机盎然。
白若生环顾一周，最终又把目光落回到萧闻野脸上：“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刚刚那个漩涡是什么？”
“玄冥死境。”萧闻野眼神锐利，像蛰伏的猛兽一般扫量着周围的环境，直到没有发现异常，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白若生时，眼中已没有了杀气：“这是在玄冥大陆极端条件下会出现的一种空间，之所以叫死境，是因为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去的，所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们今天运气挺好，倒是见到了。”
“啊？你没事吧？”白若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觉得进死境是运气好。
看白若生一脸凝重，萧闻野勾了下嘴角：“怕什么？有我在，我肯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如果实在出不去——”
白若生伸长了耳朵听他要说什么。
萧闻野：“大不了你就在这里跟我过一辈子。”
白若生：“”
“谁要跟你过一辈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白若生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跟我过一辈子也不吃亏吧？”萧闻野皱眉，像是在很认真地考量，“我既不会像外面那些魔修一样对你动手动脚，还能在危急时刻救你。”
“谁要你救了？”白若生赌气地说。
“那我刚刚怎么听到你在喊我？”萧闻野垂眸凑近看她，表情玩味，“嗯？”
白若生颇为心虚地瞅他一眼，一把推开他：“我喊你了吗？你听错了吧？”
说完，白若生就像生怕他回嘴一样，脚底一溜走向旁边的林子。
萧闻野轻笑一声，抬脚跟上她，却突然感觉周遭暗起了一股杀气。
“等等。”萧闻野沉声说道，快步上前把白若生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了？”白若生一下子被他搞得紧张了起来。
“周围有东西。”萧闻野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而后干脆闭上眼睛，用耳去听周围的响动。
白若生便屏着呼吸，战战兢兢地看向周围。
突然，她感觉手臂上的力道骤然加重，萧闻野一把将她扣入怀中，揽着她向后飞撤，一张血盆大口便扑空栽到了地上。
“这什么东西啊？！”白若生尖叫着，看到一条足有榕树那样高大的黑蛇正抬起身子，吐着蛇信子向他们靠近。
“死境里的怪物。”萧闻野沉着地回答着她，抱着她点地向后飞升，躲过了黑蛇的第二次攻击。
与此同时，他抬起空着的手，状似随意地挥动了几下，黑色的火焰就从黑蛇周围骤然燃起。
“嘶！”黑蛇疼痛地鸣了一声，白若生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发出声音的蛇。
不过此刻身居空中，白若生也更加直观地看到了它的庞大。
黑蛇被火灼伤，却并未坐以待毙，竟是一震尾巴，凭空跃了起来。
黑色的火焰像锁链一般缠绕着它，可它竟是生生挣脱，向着萧闻野和白若生飞扑过来。
“啊！”白若生惊恐地叫着，下意识转身抱住萧闻野，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不敢去看眼前的场面。
萧闻野揽在白若生腰上的手收紧，同时另一手向后一伸，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便出现在他手上。
他不再向后躲避，而是直直向前，举剑砍向了黑蛇的头。
白若生只听到一声锐利的剑唳，再回头时，黑蛇已经身首分家，只剩一条身子干巴巴地立在空中，而后又重重摔向了地面。
伴随着黑蛇的陨落，一阵狂风突然吹起。
白若生惊魂未定地看向萧闻野，却看到天空骤然变成了雾蒙蒙的灰白。
寒风顿时呼啸起来，夹带着冰雪飘洒在空中。
白若生看到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头发已经落上了冰霜。
“萧文，变天了。”白若生惊慌地看向萧闻野，却发现他的面色如同天气一样骤然变得灰白。
白若生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再温热，她抱着他脖子的手摸到的竟是一片冰霜。
甚至于，他的脸颊上也已经有了薄薄一层寒霜。
“萧文”白若生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到萧闻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恍惚，他们开始向下跌落。
地上黑蛇的尸体已不见踪影，方才的草地也变成了坚硬的冰面。
倘若他们这样直直摔下去，势必是会死的。
白若生捧住萧闻野的脸，高声叫他：“萧文！慢点！我们会死的！”
萧闻野涣散的目光渐渐重聚，他看向她，像是只能看到她。
下坠的速度渐渐放缓，可萧闻野脸上却已经结出了一层冰。
他似乎要被冻住了，眼皮一点点阖上。
白若生见状急忙抚上他冰冷的面颊，去叫他，可他最终还是无力地闭上了眼。
所幸他们此时已经靠近冰面，虽说是跌下去的，但也伤害不大。
白若生撑起身子，去看萧闻野沉睡冰冻的面庞，拍着他的脸颊叫他：“萧文！萧文！”
可萧闻野没有任何反应。
风声愈来愈大，最初的飘雪已然间变成了鹅毛大雪。
他们身上很快埋上了一层白，白若生摸着他身体各处，发现已经要冻僵了。
白若生自己现下也被冻得浑身发抖，她不断拢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靠近他身边，用自己也快要冷下去的手去触碰他的面颊和脖颈。
可她却渐渐感受不到他脖间脉搏的跳动了。
“萧文！”白若生霎时间心慌了，也顾不得他身上有多冰冷，就用力抱住了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白若生感觉自己身上的热量也快要消耗殆尽，可萧闻野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触目是一片不见天日的白，唯有萧闻野结着冰霜的脸还算清晰。
白若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脸上。
她还从未这样细致又认真地看过他的脸。
从前她一眼便知道他容貌甚佳，现下细细打量，竟也挑不出一点不是。
沉睡的他有种雕塑一样的艺术感，笔直高挺的鼻梁像是划分日月的山丘，薄唇轻抿，睫毛上沾着冰雪，像是冬日里的雾凇，就连眉尾那浅到快看不出的黑痣也像是独一无二的标记。
白若生怔怔地看了半晌，方才埋下头，与他交颈而卧。
他们可能要永远地沉睡在这片冰雪天地了，可是白若生竟也没觉得后悔惋惜。
回想起来到这里的短暂时光，萧文竟是陪伴她最久的人。
白若生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后慢慢抱紧他，感受着他身上凛冽的气息，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