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陆绾看着轰然倒地的两人,心中有些触动,为他们两人,也为小慈,世间行将踏错之事都是相关联的,一步错步步错。
她原本以为萧彦北会不近人情直接将齐衡带走,没想到还能耐着性子将两人的戏给看完,最后还留给了他全尸,虽才同他查询了两起案件,可越发觉得他内心其实也有很柔软之地,只是正如云湛所说,他将自己包裹得太紧实了,压根儿很难从他坚硬紧实的外面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一面或许很脆弱,或许是云湛,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怎样的自己。
“王爷,他们,能同葬一个墓穴吗?”陆绾惋惜两人的情感,想为他们求情,纵使齐衡手上沾染了几条人命,可一切都来自对俊儿哥割舍不掉的感情,那是他死后最大的心愿。
萧彦北转身离开,“既然已经认罪伏法,其他之事,与本王没有干系。”
有一点很疑惑,既然桃子是小慈好友,看到那本札记后为什么没有被毁掉,看到后只是将札记内容告诉她,而自己又原封不动的放在了原处,要是被俊儿哥看到岂不是更加难以将两人拆开了。
陆绾想不通便去到桃子房间寻找着一谜底,照戏院人讲,桃子是一个很温和之人,平日里待谁都很好,梅花苑几乎没有人来诋毁她,她死后,戏院中好多人都愤愤不平,想尽早将凶手绳之以法,可居然发现她是自杀,不免让人心伤。
她的房间之前已经被翻阅过,能找的东西也都找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当陆绾败兴离开时,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幅霸王别姬图,图上大致看倒也没有其他异常,可细画上一角居然有几个蘑菇的样子,看形状和颜色是有毒的一种,戏班主就是食用了有毒蘑菇才出现幻觉最后毒发身亡。
陆绾好奇凑过去仔细瞧着画作,接着对面窗户洒进来的光,在蘑菇边缘处好似有一排小字,要是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还以为是用青绿色画料所勾芡出来的嫩芽。
我要整个梅花苑的名角儿都来陪葬,就只有短短十几字,便道出她压抑已久的感情。
可除了听说她和俊儿哥争夺虞姬一角的事,其他也并未有提及她和梅花苑的角儿有什么太大的恩怨啊。
那蘑菇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班主所食的毒物来,便去到厨房验明心中的困惑,虽然知道可能查不出什么,没有谁下完毒还将毒药留在原地,这种做法太蠢。
果然厨房没有什么发现,可在靠近厨房水缸旁的角落发现了几颗幼小的嫩芽,那地方阴凉潮湿,偶尔会有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斜射进来,那嫩芽像是特别栽种的,但太不显眼,外人会以为是野生而长的杂草。
陆绾将没有多少水的水缸往旁边挪动着,蹲在跟前捻起一棵来,那嫩芽冒出一个小小的柔软的伞状形的盖头出来,那是一种蘑菇,虽还没有长出来,可颜色和画上是一样的,难不成有人在此栽种毒蘑菇。
“难道是她?”
“就是她。”一句话从身后悄然钻入她耳朵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到直接坐在了地上,头扬起看到一张冷峻的脸,萧彦北正站立在她背后。
陆绾深深呼出一口气,仰着头道:“王爷,下次麻烦有一点脚步声,被人杀害能找出真凶来,倘若被吓死,又冤又不值当。”
说着便手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哪曾想此处本就湿滑,旁边还放着水缸,避免不了会有水撒出来,她刚起身想同他说着蘑菇的事,脚下一滑,直接就扑在了萧彦北身上。
他也没想到会被她扑面而来,便被扑着往后倒退了几步,直接仰着身子抵到了灶台边上。
陆绾的手揽在了他腰上,脸扑在他胸口处,能听到从他隔着衣裳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心跳声,刚想起身说对不起时,一只蜘蛛从灶台边缘爬了过来,她立马将手缩在了他胸口,跺着脚道:“王,王爷,有,有蜘蛛……”
萧彦北无奈轻咳一声,侧头看着那只蜘蛛,想挪动身子拍打,结果被身前之人拉拽得死死得。
“你不从本王身上离开,我怎么拍打它。”
陆绾这才松开紧张得有些哆嗦的双手,绕到他身后,只见萧彦北拎起灶台边上的火筒,举手拍下,发出沉闷的一声柱子声响,便再无其他动静。
“你身后还有一只。”他慢悠悠说出一句来。
陆绾一听便直接拉着他往自己面前推,没想到却听到一阵笑声,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萧彦北如此爽朗的笑声,尽管知晓他在嘲笑自己,可声音却温暖有力,像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发出来的声音,而不只单单是一个冰块人。
这一笑让陆绾觉得拉进了和他的距离,便抬眼看着他,柔声道:“王爷,其实,你笑得时候很好看,整天板着脸,很容易老。”
萧彦北不知她会同他说这番话,突觉有些不适应,便收住了嘴角,顺着她的手看向自己被弄脏的衣角,转移话题道:“你猜想没错。”
陆绾有些诧异,难不成他找到了关于桃子的一些线索,忙问道:“桃子确实是死于自杀,但她生前一定有秘密,她卧房中挂着的画作下有一行字,她想让梅花苑的名角儿一起陪葬,还有,厨房的蘑菇和画作是一样的。”
“我让培风去查明了她的来历,她是滇南人氏,从小被卖到各地,最后被卖到梅花苑,刚来时就被侮辱……”
桃子那时年幼,戏院中的人都不理睬她,有一点姿色却成为罪过,刚进戏院没多久就被霸凌,那时只有齐衡愿意帮她,最后俊儿哥来到戏院,成为他的虞姬后,两人便很少说过话,有时也是很敷衍对她,在她心里也是恨俊儿哥的,她对霸王不是男女情爱,更像是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随着水流漂向了他处。
至于对于小慈,两人似乎有同一种遭遇,便也乐然接受来自同病相怜的一人对她的依赖,只可惜她看上了霸王,想来没有将札记给销毁,也有可能是她与其让俊儿哥发现,也不想让同她一样有相似命运之人的姐妹夺走,起码她是输给了一个男人,而不是比她稍逊一头的女子。
戏院的人也没想到俊儿哥身体不适交由她和霸王搭档后成为了名角儿,以前得罪过她的便开始巴结讨好,没有搭理过的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至于曾侮辱过她的人,也不知是何人,戏院中好似都口风紧闭不知晓此事,或者那人早已经化为一堆白骨。
厨子说之前有段时间桃子常来厨房,说要自己做吃食,便也没有太留意,只是提醒他不要轻易挪动水缸,容易破坏风水。
至于用毒蘑菇杀了班主,这么看应该是她无意间透露给齐衡的,她最恨之人应当属戏班主了,既然她自己逃不了,那就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戏班主这些年应该吃回扣挺多的,她房间可有搜过?”陆绾回望了地上的嫩芽蘑菇,桃子隐忍得这般深,应该一早就在谋划了。
还没等萧彦北回答,培风敲门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本账册,那是戏班主常年累月勒索角儿的账目,上面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萧彦北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陆绾也跟着凑了上前查看,两人目光停滞在同一页面上。
三月二十,戌时,桃子打听吴员外的喜好,他听过虞姬的戏,便和小慈做东想应邀俊儿哥到其府上唱一曲,自己出面将俊儿哥带到,所得赏银分五成,总归二百两。
原是如此,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会是桃子,兴许小慈是被她说动才这般吧,这招声东击西她可用得真妙,让所有人手上都染上了血迹,此案唯一的受害者只怕只有俊儿哥一人。
陆绾眼眶有些湿润,想到了那个想把所有罪责揽下的俊儿哥,“王爷,我想看霸王和虞姬两人下葬。”
那是他的心愿,那本札记,俊儿哥其实有发现,在最后一页上还写上一句话,但愿百年之后,想与他同穴,若是不能,便将自己尸骨挖出葬在齐衡的墓堆旁,哪怕没有名字也心愿。
可那一行字齐衡终究没有看到,他以为此生两人只能彼此相望不能相守,或许也没有来世,只想同他唱好每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戏,但得知俊儿哥染上重疾后,就连这一点委曲求全的要求都不能达到,那一刻他便只想尽早了结此事后就同他一起去见孟婆,想告诉他不要喝下孟婆汤。
萧彦北嗯声应答,两人去到郊外,看着侍卫将一副棺材慢慢放在墓坑中,棺材中静静躺着两名衣着自己衣裳的男子,此刻他们不再戏里,就属于彼此。
看着泥土拍打着漆黑的棺木,陆绾小声道:“王爷,没想到你会同意我这般做,对于两个戏子,其中还有一个杀了两人的凶手,你竟也会同意。”
萧彦北听着铁锹挖土和粒粒落在棺木的声音,“母妃曾说天下的男子不一定会全部爱女子,若真有此番异与常人之情,或许宽容一点,结局会一样。”
他眼中带着故事,不知是他们的遭遇让他想到了之前和他母亲相处的快乐时光,还是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他身边和他息息相关。
陆绾没有追问,她知道有一天此人想要告诉她时,一定会告知她,但不是眼下。
龙阳之癖一说,用风月之事是道不明的,只不过是人心中的痴恋罢了,心又能哪管世俗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