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牢狱中的虞姬卸下浓重的戏妆,身着单薄囚衣,他的背脊梁看着有些瘦弱,却也平添几分男子硬气之态,此事他正背对牢门,抬头看着顶上的天窗,光线透过窗户栏杆将光影投在他身上。
俊哥儿听到牢狱门口的脚步声渐近便提前转身跪在门口等着提审他的人。
“王爷,桃子就是我所杀,与旁人无干系,这罪名我认了。”他将头叩在稻草中,语气十分肯定,但声音有些微弱。
“经仵作验尸,她是死于自杀,你极力揽下罪责究竟是想掩盖什么?”
萧彦北站立他跟前,敲着牢门栅栏让他抬起头回话,“你可知扮崔莺莺的小慈今日也死在戏妆间,难不成你也想一并将罪过担下吗?”
俊儿哥一脸震惊,嘴里一直喃喃着她怎么会死,可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泄气地瘫坐在地上,嘴唇上下在颤抖着,突然就猛地咳嗽起来,还吐出了血。
陆绾让狱卒打开牢门上前去搭脉,俊儿哥已经咳到没有力气,惨白的嘴唇被殷红的血染红,像是涂了一层好看鲜亮的朱砂。
“王爷,他有咯血病,只怕病入膏肓已经无力回天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将死之人,这么俊秀的名角儿,还未曾听到他将那场诀别之戏唱出来,就已经一脚快要踏入阎王府门第了。
还没等萧彦北问话,他已经昏厥过去,既然真凶不是他,自然也不会将他再关在牢中,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醒得过来。
几个狱卒将他抬出去后,萧彦北手扶着栅栏看着起身往外走的陆绾,“你不是不懂医术吗?”
懂仵作技法的自然也懂些医理之症,之前谎称不会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这阴晴不定的王爷临时要处决自己,也能来个诈尸保命。
可今日之事让她下意识上前去瞧,都忘记自己隐藏的初心了,她眼神有些闪躲,“我,我……”
“那本王的手交由你全权负责,倘若伤口发炎,五日内不愈合,唯你是问。”
萧彦北悠悠说着,将手抵在她背后的铁栏上,分不清他眼神到底带着怎样的情感。
这分明就是为难人,虽然他的伤无关紧要,但又不是破了点皮,五日内又怎么可能会保证伤口自愈。
陆绾瞟了一眼他手上被包扎的地方,诺诺地低声嘟囔,“强人所难果然是他一贯作风。”
“说什么?”
“是,属下遵命。”她满口应允着,五日后再想其他法子来。
培风如一阵疾风袭来,他原本是奉靖王命令前去寻探吴员外跟小慈有何关联,刚赶至吴府,里面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王爷,吴员外也死在家中了。”
一天之内接连被杀了两人,戏班主说吴员外最喜小慈唱的戏,她前脚刚死,吴员外后脚就被杀了,两人到底有什么瓜葛。
等他们去到吴员外家中时,他的样子和小慈一样,同样背后插着一把匕首倒在铜镜面前,只不过小慈房间丢失了珠宝首饰,而他却被人挥刀自宫了。
在他身下淌着大量的血迹,面部狰狞,应该是在杀之前自宫的,能看出他生前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他的嘴之前应该被布条堵住过,嘴边明显有拉伸过的扩张痕迹,在他手指缝中有一些粉末。
吴员外家中无妻室,生平爱好听小曲,也常常让小慈过来给他唱戏,周遭人都以为他看上了这个不太有名头的戏子,可一直也没见他有纳妾娶亲的意思。
第一个发现吴员外的是家中管家,他正拿着簿子去找他,听到从他房中传出窸窣的响动声便推门而进,就见到吴员外死在桌台前。
照他这番说辞,当时他推门而入时,凶手应该刚逃离出去。
萧彦北靠近前院的窗户边,窗柩上有被拉扯掉的丝线,像是女子的服饰,窗外的篱笆被翻动过,已经看不出鞋印样子来。
“吴员外平日里可有结仇?”他冷静地问着身后的管家。
管家有些哆嗦,又瞟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人,晃动着脑袋,“没,没,我家老爷,平日里就只喜欢听小曲,待人客气,没听过和谁有闹过矛盾。”
陆绾疏散了周遭人准备验尸,但被萧彦北给阻止了,“他是个男子,还自宫了,你不许碰,”转头对身旁之人喊道:“培风,你让其他仵作来验尸。”
“王爷,仵作和大夫一样是不分男女之别的,更何况他都已经自宫了,我……”
萧彦北冷咳一声打断她还未说完的话,“本王不许你验就不能验,等仵作验明之后他同你说便是。”
陆绾见他态度很强硬丝毫不容自己多说,又不能贸然上前动手,只好翻着白眼等仵作查验后过去问着相关细节。
吴员外确实是先被自宫后再用匕首插入背部而死,生前和凶手打斗过,他手指缝中残有一些胭脂粉末就是凶手留下的,他未曾有妻室,桌面上也未曾有胭脂水粉,仵作便断定很有可能是女子所为。
萧彦北挥手让他下去,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有浑身蛮力的中年男子被困于此,此做法绝不可能是女子力气能达到的。
培风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同出去了,陆绾拿着仵作剔除下来的粉末仔细嗅着,本想将新发现告知他一声,一扭头人就不见了,便只好自己一人前往。
她去到梅花苑名角儿的妆发小屋,地面的血迹已经干了,还有些暗红色在地板上呈现出来,一股血腥和胭脂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在俊儿哥桌上摆放了一排的胭脂水粉,其中有一盒很特别,味道淡雅,和手中用丝巾包裹着的粉末如出一辙。
可凶手为何要用俊儿哥的胭脂来伪装自己,陆绾好奇拿着那盒还未怎么用过的胭脂,在底部盒子上还有一行字,君心似我心,独留霸王身。
她脑中突然想到之前俊儿哥问齐衡的一句话,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能成为他的虞姬,实则他心中一直都存有虞姬吧。
恍惚间她将桌上的戏本打翻在地,蹲在地上不经意抬头时看到桌子底下有一个暗盒,她将暗格中的东西取了下来,是一本记事札记,上面记录着俊儿哥所有的喜好,第一次登台唱戏他紧张到快要失声,还将手中的剑给挥了出去,当天两人一起被班主罚,虽然挨罚,但却觉得那刻很幸福;在他诞辰时,俊儿哥说想念他家乡时的萤火虫,自己便寻遍山头好几天才将萤火虫收集满,可当日他却没来得及看就被吴员外给叫走了……
字里行间无不在诉说着齐衡的心事和带着期望希望俊哥儿能看到,可又不想让他看到,他知道虞姬只能在他的戏里,出了戏便是他的师弟。
戏班主曾说之前俊儿哥最开始很不喜欢和他一起搭档,两人之前还因桃子闹过不愉快,好长一段时间俊儿哥一直在远离他,两人也好久都没有同台演过,一直都是桃子扮上的虞姬进行合搭。
这两人心中分明都有彼此,却又将对方推得好远,不知是世俗的恶俗眼光还是被这莫须有的名角儿束缚着。
狱卒说齐衡近几日一直在探监,俊哥儿在牢里受过,他在外面一直陪着,牢狱中都传遍两人的关系,还有些人以此来搭茬。
从前方院子突然传来一声戏腔,陆绾循着声音出去,戏班主正站在院子中央,她披头散发拿着一条披帛在肆意挥动着,嘴里还哼唱着一个戏腔。
“班主,你……”
陆绾刚喊道她就见她冲了过来,直拉着自己的袖子晃动,“虞姬,我错了,我不该贪图银子,我不该罚你,不该将你送去吴员外家,哈哈哈……你,你有霸王,霸王他喜欢你,霸王喜欢男人,哈哈哈……”
几个时辰前见她还是如同常人一般,可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完全成了失心疯,这又是为何。
戏班主的嘴唇有些发紫,四肢不协调地抽搐着,只唱了一小段曲子便仰面倒在了戏台上,她的瞳孔逐渐失去原因的光芒。
一声轰然倒地吓了陆绾一跳,她就这样活生生死在了自己面前,从方才行为看,她应该是被人下毒产生了致幻景象,还有可能受到极大威胁和惊吓导致心智突然丧失,便也看到她如疯子一般在戏台上乱吵乱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侍卫将整个梅花苑都包围起来,萧彦北从大门直奔向陆绾身旁,“她没伤着你吧?”
真是稀奇,一向冷冰冰的靖王居然能关心起她来,陆绾正以为他是不是也中邪了时,只见萧彦北让侍卫将仵作工具给她,“既然没事那就验尸吧,要是你被疯子伤了,本王也不会再用一个疯子。”
陆绾看着地上的仵作工具,松弛的双手立马紧握成拳头,她抬眼看着一副高高在上又很欠打的萧彦北,扭曲着脸咬着字道:“谢,王爷,关心!”
随后便哼哧一声蹲在尸首面前开验,她口腔中有毒物的残留物,那残留物是一种有毒的蘑菇,居然能想到用食物来下毒,此人一定和她很相熟。
“王爷,方才戏班主提到了虞姬,此事应该和他又关联。”陆绾取下手套将刚才班主和她胡言乱语之话说于他。
“培风,将他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