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第九三回 时不待,世间情义隔生死
夜愈深, 雨却渐渐小了。
白云瑞站在门前探头,伸手去招细密的雨水。
许是等的有些无趣, 他回头瞄了一眼与林秀云温声攀谈的展昭, 揉着肚子委屈地扁了扁嘴。手里的糖人啃了半个化了, 他舍不得丢,弄了一手黏巴巴的糖水,只好用雨水洗了。糖人想当然也不能吃了。他嘀嘀咕咕地仰头去瞧夜色, 好似在指望另一个爹爹咻的一下从天而降,最好再带一个甜滋滋的糖人来。
自然, 白云瑞左顾右盼也没等来,小脾气可要起了,却先被小雨里一上一下振翅的小蝴蝶吸引了注目, 迈着小腿紧追了上去。
小蝴蝶轻颤着羽翼, 落在院子的花盆上。
白云瑞歪着头,瞪着乌黑的眼睛,难得没伸手去捉,只脑袋跟着一下抬上一下抬下。
转了几回, 他头有点晕了,眼前开始冒星星,连忙把自己的脑袋抱住。这下一低头,他发觉花盆里落了一张纸,花盆随摆在檐下, 但斜风细雨难免落了满花枝的雨珠, 也将这纸打湿了, 糊成一团。上头没写字,便是有字他也认不得。可白云瑞好奇心重,正见这纸一头在风中摇摆,另一头黏在泥里,像是半个纸人。他也不怕脏,伸手便去提。
“云瑞。”展昭在屋中喊他。
“哎!”白云瑞脆声应道,“这里!”他立即收了手,将眼前事忘在脑后,小青蛙似的跳了起来,欢欢喜喜地寻爹爹去了。
待展昭牵着白云瑞离去林秀云家时,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秋风打着旋儿,戏弄着树梢的枝叶。一户人家的窗户好似哪里松了,被风吹动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惹得白云瑞频频扭头去瞧。二人沿着弄堂慢行,出了一条巷子又入一条巷子,穿过石牌坊,绕过随处见石井,拾级上了石桥又顺着狭窄的城中河道一侧悠悠踱步,好似头一日到姑苏,兴致大发,要在这夜里踩着灯火余晖将这座鱼米之乡细细走一遍。虽说雨停了,林秀云怕路上再下雨,还是将油纸伞和灯笼塞给了展昭。
夜色柔软,灯光斜倚着门,有夫妇在门内说着闲话。这头说该裁布做衣、买米买酱醋,这日子紧
巴巴的什么都缺;那头说隔壁谁家的人前几天瞧着还好端端的,今儿却没了。嗡嗡的低语在屋檐时不时滴落的水声里平淡寻常,又叫人恍惚。
“……少爷旧日可是从未来过苏州?”
妇人含泪的面容在门前幽微的烛光下有些迟疑,“此番可曾……可曾去过吴家,见过老爷夫人?”
朦胧的火光照亮了弄堂湿漉漉的青石与白墙,不见江南水乡的熙来攘往、毂击肩摩,只有雨后的空气湿润且飘着些许饭菜的香味,愈是闻着愈是饥肠辘辘。
见回去还有些脚程,白玉堂也一时不知去向,展昭与白云瑞又饶了道,干脆在路上丢了那糊了的糖人,给白云瑞买了一份刚出蒸笼的枣泥拉糕充饥。因是糯米做的,没有切小块,一咬、拉的老长,烫手烫嘴,还有些黏牙。白云瑞吃的手忙脚乱,险些全落地了,仰头半天都不见展昭伸手帮忙,只能扯着展昭的衣角,委屈地叫“爹爹”。
展昭听得好笑,目光细辨坊道墙砖上所刻的坊名,又从斜对角的宅院大门前一扫而过,便在巷口停步。他蹲下了身,用油纸将枣泥拉糕重新包好了,塞回白云瑞手中,“慢些吃。”
这一抬眉,见小孩儿眼巴巴地站在白墙前,屋檐上兜不住的积水落了下来。展昭抬袖给他头上一挡,一只小手捂住了他蹙着的眉心,一脸天真无知地给他揉了揉。分明是不知所谓,却瞧着雨水坠了他半张脸时,一边用袖子给展昭擦,一边软糯糯、笑嘻嘻地说展昭,连调侃的语气学的都有白玉堂三分像:“哇,爹爹哭鼻子!”
天地无雨,只有灰蒙蒙、低矮的云层,将夜色压得更深。
他说:“爹爹不要哭。”
展昭眉梢更软,压着声笑了一下:“爹爹没有哭。”
“……爹爹不会哭。”他又轻叹,揉着小孩儿软趴趴的头发,思绪飘飞。
时至今日,他也分不清情投意合的父母可曾互通情意,那短暂的数年相伴里,又可曾为此伤神。他不曾见过双亲哀愁垂泪、怨愤指骂、冷言冷语,和这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又或许不一样。
斯人已逝,他焉能寻得……?
展昭
晃神,闻巷外犬吠,仿佛又见那时春日里,蜷缩在父亲躺椅一侧,同父亲一并安安静静失去生息的老狗。
不,它走的比父亲还要安静。
不似父亲还牢牢抓着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母亲,那般寂静又热烈、无畏身死又不甘离去。它就像往日那样疲倦又懒惰地晒着太阳睡去了,春风还在吹拂它金黄的毛发。直到院子里花盆倒了,仆从来去,明园兵荒马乱、一片狼藉,分不出是谁的哭声和成一片,再没人听见一声熟悉的犬吠……他夜中寻去庭院,才见总是肃然正色、本守在父亲一旁一整日静谧不语的母亲正蹲在老狗身侧,垂头抚摸着金毛,无声地红了眼。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终将离去。
他想起令他生叹的双亲,想起那只曾拂过他发顶的手、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想起母亲那句“故作天真的洒脱”,想起那些短暂的时日。叫他愧疚的是,直至今日,他才依稀仿佛地明白,父亲始终有着他的侠客梦。纵使经脉寸断、苦痛缠身,父亲望向庭外天下的目光依旧饱含热切与天真,不见丝毫打击和困惑,方才能在旧日里的讲述里也给了他一个万人憧憬的快意江湖。
这样……这样的父亲,在二十七年前的一战里……
展昭遥望着巷外夜色下的灯火万家,闭了闭眼,忍住到心口的长长喟叹,唇角又柔软化作淡笑。
罢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展昭无意沉湎旧事,只念着原筹备着在正事尘埃落定之后再拜访吴家外祖,此时不知是否妥当。
“确是未曾来过苏州,母亲亦曾道不可叨扰外祖……”他这般答复。
“果真如此。”
妇人站在檐下叹息,夜雨停了,念着旧事里的人,她的眼睛里却仿佛下着磅礴大雨,喃声苦笑:“大姑娘终究是不肯原谅老爷。”
“林夫人可知其渊源?”展昭诧异道。
林秀云与他摇头,好半晌才为难地低低道:“……此言僭越,且我那时已然离了吴家,所知不多。道听途说之言,岂是我……”
展昭稍作思索,心知林秀云到底是将他母亲当作主子,不肯背后妄
议,“无妨。”他温声安抚,“此次我既来苏州,亦是有心一问母亲与父亲的旧事,”展昭轻一垂眉,目光远远落在门外,微微笑道,“今日方知,我许是从来不知双亲。若有幸耳闻一二,亦是快慰。”
里弄风细,妇人欲言又止,不知是叹是笑。
“大姑娘想来也未曾与少爷提起,大姑娘因嫁给姑爷一事,与老爷起了争执,闹得生分……”
“想必是老爷心疼大姑娘,不肯叫大姑娘嫁给一个……江湖人。”
展昭沉默片刻,听出言下之意,无奈颔首:“情有可原。”
哪有人家肯将闺秀嫁给一个浮萍般四处漂泊浪荡的江湖人呢,遑论那时的父亲在江湖上也是个无名小卒。
林秀云好似有叹不完的气,笑意与苦涩混作一团,强忍着复杂心绪缓声自责道:“若非、若非……当年大姑娘叫我所害,在城中传了些风言风语,老爷是有意将大姑娘许给达官贵人,叫大姑娘半生无忧,夫人也是早早为大姑娘相看。只是这场意外……少爷莫怪,姑爷伤成那般模样,说句不中听的,哪儿像是可托付的良人。我挂心姑娘,暗自打听了几回……”
好似能从林秀云的话中窥见父亲的狼狈,展昭不禁淡淡一笑,又在妇人紧跟着的低语里收敛。
“只是流言逼人……”
林秀云道:“那些人说的委实难听,分明一无所知,却张口闭口言之凿凿。闹不清是老爷逼着大姑娘急急嫁了,好全了姑娘清名与吴家的颜面;还是大姑娘就铁了心,要接这门亲事,这才与老爷争得不快。谁能想到大姑娘出嫁之后,这山高路长的,真不见大姑娘回苏州一次……”
二十余年的隔阂,终是生死两断。
只余下那堆满屋子的绸缎布匹,横也是丝,竖也是丝。
“……吴家如今如何,林夫人可知?”展昭迟疑道,“二老可好?”
林秀云又是摇头,“吴家大不如前了……”
她似是想着了什么,咬牙叹息之语到了嘴边,又哆嗦着收住了,改口道,“老爷早几年就大病了,我原也不知一贯身子骨硬朗的老爷怎会……如今想来定是大姑娘的消息
传来,老爷这才、这才受了打击……闻说这几年皆是卧床不起,且夫人又离了老爷,吴家自然一日不比一日,两位少爷素来不是仔细耐心的性子,不似大姑娘——”她停的急了,脸色也有些发白,不知是想着什么有所顾忌,话中有些语焉不详,结结巴巴颠来倒去几次担忧地换了话头,“我瞅着前些日子吴家还急急招了郎中上门,不知何时就……”说到这儿,林秀云轻哽了一声,抬起眼注目着久久怔神不语的展昭,小心翼翼道:“少爷不若……去吴家瞧瞧吧?”
“……”展昭眉头微紧,神色在夜色烛火里晦涩难辨。
林秀云只当展昭沉默乃是推拒之意,端详着展昭面容,张口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我唐突多嘴……”
她哽咽着,仿佛生了些悔意,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声音低不可闻,“只是我见着少爷,心里高兴,不知规矩地胡言乱语起来。”
“无妨。”展昭仍是和气道,隐隐点着火光的眉宇抬起了些许,“林夫人的心意,晚辈明了。”
见展昭未恼,林秀云松了口气,不再提此事,只一再在寒暄里歇声。临到目送展昭离去之前,她几回踯躅,到底喊住了展昭:“展少爷。”
“……”展昭转过身去,见她收声不知所措,温温笑道,“我会去拜访外祖,林夫人放心。”
“哎,好、好……”林秀云有些出神地喃喃,不知可否是又想起那个安安静静、垂着眼帘听人倾诉的大姑娘,目光中又是欢喜,又是难掩苦涩。
她立于门前台阶,昏暗的光线遮住了神态,唯有眼眶好似微红着,好似还闪着泪花。她许是心知今日有幸一会,此别当是再无相见之日,忍不住细细描摹这张面孔,尤其是这双眼睛,絮絮叨叨地小声劝道:“……少爷可莫怪吴家的老爷夫人,虽说大姑娘那时恼了老爷,使得展吴两家数年未有往来,但老爷夫人当是始终牵挂着大姑娘……吴家这般……您……您毕竟是大姑娘唯一的子嗣,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大姑娘一直都是嘴硬心软,老爷定然也是念着大姑娘才会一病不起。二位旧年隔得远了未能解开心结,都快三十年了,我
想着今日两家若能重修旧好,大姑娘泉下有知定然高兴……”
“且见着少爷您,想必老爷也会高兴的,说不定也能好些……”
“便是……便是……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
展昭收敛了深思,尚未得出个决断,垂目之时,先对上小孩儿那双乌黑的眸子。这满脑舐犊之情在前,也就冷不丁想起白云瑞的亲生父母来。
白云瑞打出生便未曾见过双亲,更不知身世,阴差阳错之下送至白府,得沈嫮教养,而栀娘与药郎在那场祸事之后皆葬于江宁城郊,怕是连个扫墓人也无。这三年来,白云瑞尚年幼,不曾一问娘亲,幼时许是常伴白大夫人身旁,又听白府随从之言,只道自己该有个爹爹。小儿懵懂,却叫他二人平白占了便宜……然而这血脉情深,栀娘临死还在护着孩子,总当让他知晓。
来日,待白云瑞年长些,当寻机告知此事,领他墓前拜见。却不知何时恰当,又如何才能不伤着这个无辜又无知的孩子。
倒也不急……
搁了这一闪而过的心绪,不免又思及他与白玉堂原有意将孩子再托给沈嫮照料,常州未能等到,不知白大夫人何时会至苏州。
眼下多事之秋,鸿鸣未出,便是躲了江湖人云集的常州,苏州恐怕也不甚太平。
展昭鲜有如此心神不定、忧心忡忡,这一时念起,脑海里更是乱糟糟一通,一会儿是眼前所闻父母旧事,一会儿是二十七年前的父辈仇怨,一会儿又是叶家古怪、鸿鸣邪刀案,连几日前一行江阴军,与白玉堂来路上种种商议都冒了出来……要耐心探查之事不在少数,敌手始终再暗,自得思虑应对之法,将孩子留在身边倘有疏忽才是后悔莫及,也少不得瞻前顾后。
至于吴家……
便是林秀云不提,也当一行。
只是展昭心念着吴家与展家一般都是与江湖毫无干系的寻常百姓,倘要拜访,最好是苏州万事了却之后。纵使为二十六七年前父亲的遭遇,也当暗中上门,莫教些来路不正的江湖人扰了吴家安宁。
可若真如林秀云所言,外祖身子抱恙……早一时好过晚一时
。
展昭摸着白云瑞的发顶,目光却穿过雨后潮湿的弄堂,落在那陌生的宅院大门前,仿佛也能就此从尘埃缝隙里窥见那些一一逝去的旧人。人于世间蹉跎,本不过浮萍尘埃,多少错过了便再无踪迹。
时不我待,惯是无情。
人死了……自然是什么都不剩了,空余挂念悔恨断人肠。
白云瑞呆等了一会儿,见展昭又走了神,便又咬了一口枣泥拉糕。还烫着,他直吐舌头,不敢吃了,又歪头瞧蹲在一侧、若有所思的展昭,嗅着鼻子留意到巷子一侧酒家的饭菜香气,“鱼!爹爹!吃鱼!”他亮了眼睛,也不知是跟着白玉堂时常山珍海味养刁了舌头,竟是鼻子一皱就辨出了味道。
且姑苏吃水,炙鱼、蒸鱼、鱼鲊、鱼脍皆为一绝,如何叫人不心馋。
小孩儿被遗忘良久,闹起脾气便有些哄不住,哪儿管他这爹爹心中愁思,非要拉着展昭往酒楼走,颇有一番不解谗不罢休的架势。
展昭心笑小孩儿这说一不二的少爷脾气近日越发大了,当真与白玉堂有样学样。他尚思虑着是跟他多讲句无用道理,还是提着小孩儿赶紧回白府。白玉堂既买了宅子,又费了好些时辰,想必是备足吃食等着开饭……正犯想间,他听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展昭心头一跳,只觉这一日事儿多的闹心。紧跟着他一抬眉便见了南边一个眼熟之人飞身落了下来——又是一个姑娘,一个年轻姑娘。
酒楼倚栏之人吹了声口哨。
这位姑娘身着石榴红的大袖衫襦,夜中灯黄,黛瓦灰墙一衬,不见面容先觉艳色挑人。她又手执团扇,别无兵刃,一起一落之间扇至肩、至肘、至腕,仿佛把团扇当剑使够了,猛然想起这不过是一把扇子,一反手从正面头顶拍落,又是痛呼起。女子指如青葱,扇面翻转一抛一接,给自己慢悠悠地一扇风,那叫一个妩媚优雅,可一抬眼睫,恰逢酒楼里说书人抚尺拍桌,街巷上扇面跟着两巴掌甩了出去,当真是将一男子当街揍的满地找牙。
展昭拉住白云瑞,定身侧目。
倒也称不上什么江湖朋友,只有两面之缘罢了,莫说来历,连姓
名都报不上。
不过……
这个姑娘也意外地转过头来,露出左面颊的一颗痣,生的相貌寻常,可那练过武的苗条身形在夜中灯火里亦是美的惊心动魄,更别说一双笑吟吟的锋利眉眼藏了半边在手中的团扇之后,引人注目。人眼熟,团扇也眼熟,正是常州一会的双生姊妹之一。这一瞄见展昭,她眉尾一挑,执扇一遮吃惊的面容,再望来时目光娇软寻常,这变脸不可谓不行云流水。
“唷,展大人也在苏州呷。”姑娘娇滴滴地笑道,“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若是不论被她抽肿了脸踩在鞋底呜呼哀嚎的男人,这灯火朦胧的邂逅倒也有几分风花雪月。
“……”展昭的目光从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身上飘过。
这人,不通武艺。
姑娘似是也觉着这场面不大美好,干脆抬脚将那男人往身后踢了踢,一整发丝仪容,嗲声嗲气地给展昭抛个媚眼:“巧了巧了,毛贼无眼,奴家迫不得已反抗一二,展大人见笑。”那口气活像是在说“展大人莫要误会,奴家平日当真不是这样的人”。奈何,这媚眼抛给了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展昭轻咳一声,正要接话,忽而侧身护着白云瑞,单臂一伸。
巨阙凭空一勾轻巧将北边儿从天而降的一人挡下,在一翻手,人滚落在地。只听痛呼紧随,又一个穿着石榴红大袖衫襦的姑娘从屋檐上翻身落下,像极了夜间飞坠的红花,只是这多要命的花儿眨眼间捏住那男人手腕反剪一拧,骨头响声听得四周探头的百姓纷纷嘶声。好极了,第二个来了。
酒楼堂内那说书人折扇一开,张口高高起了调。
这右边有痣的另一位姑娘仰起头与展昭对上了眼,不由惊呼一声,手中却没有放松,往下一压,捏得那男人惨叫着、当场给展昭响亮地磕了个头。
“……”展昭的目光一垂,还未能辨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见石榴红裙挡在面前。
这倒是个颇通拳脚之人。
“嘿呀。”第二位姑娘另一手捏着团扇慢悠悠掩去厉色,一跺脚娇声道,“这不是展大人呷?真是不巧,
早知展大人在此,哪儿还用得着奴家出手教训这登徒子。”言罢,她给自家姊妹抛了个眼神,好似在问展昭怎在此。那姊妹举起团扇遮着脸给她翻了个白眼。
“姑娘好身手,何须展某多此一举。”展昭微微一笑,似乎未曾察觉二人的动静。
一南一北,这双生姊妹先头不是同道。
是相约此处会面,赶巧路上撞了事?
又是贼又是奸的,巧的像是二人寻上门去,不似路见不平。若是教训毛贼与登徒子,何必将人带至此处。展昭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且她二人现身苏州,总叫人疑心是早一步从常州前来,还是为展骁手中的鸿鸣刀,追着展昭与白玉堂的行踪一路跑来这才同他在城中撞了个正着……
“展大人在此……”
细声打断了展昭的沉思,那左边脸有痣的姑娘眨眨眼,目光从拽着展昭的白云瑞身上一溜而过,又抿唇而笑:“展大人在此,莫非真如传言那般,展骁早离了常州,躲在姑苏瞧热闹呷?”这试探之语说的漫不经心又大大方方,仿佛只是信口一问,全然不忌展昭的猜疑。
展昭眉梢一动,揣着明白装糊涂,“姑娘之意,展骁在苏州?”
他笑笑,轻抚着被目光所惊躲到身后的白云瑞的头,将话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展某不过养伤之余游山玩水罢了。此番传言展某倒是未曾耳闻,多谢二位告知。”
“展大人公务繁忙,竟有如此雅兴。”两个姑娘佯装吃惊,从善如流地寒暄几句,嗲着声以退为进道,“是奴家二人叨扰展大人享天伦之乐了呷,罪过罪过,这便告辞了!”她们也不等展昭反应,又退了一步,各自单手一拽地上被揍得找不着北的男人,试图先走一步,颇有一副待展昭避之不及的意味。
然而两个中等体型的笨重男人在地上痛呼着打了个滚,没拽动,只发出了一声秋风打叶般的惨叫。
“……”两个姑娘隔着团扇又对了一眼。
“咳,”展昭打圆场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既教训了人,何苦将人带走。”
“展大人怎打听起姑娘家的事,叫人听去了还当展大人别有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