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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第六五回 难生怨,江湖缥缈待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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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您没事罢?”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清冷街道上这丁点儿人气彻底将更夫招回了魂, 他仔细一看, 连连摆手, “没、没事。”

    展旸的脸夜里通红,大汗淋漓使他斯文清秀的面容难得又些狼狈,一双清澈上扬的眼睛此时透着些许焦色。他喘声问了一句, 见更夫能爬起身来,并无大碍,便放下心, 一边打着灯笼疾走, 一边与一旁的两鬓微霜的中年男子道:“族兄,此时夜深,知县大人恐怕不在县衙,虽说唐突来访委实叨扰, 但事急从权,小弟看来还是寻上知县大人宅邸为善。”

    一旁的中年男子也是展家族人,闻言拧紧了眉头, 纵是疾走, 神色也透着一丝不苟。

    他犹豫片刻,到底是微微颔首,“张大人府邸离县衙不算远,但分属两侧坊道, 来回确实耽搁。”

    更夫捡起铜锣和灯笼, 再起身时, 两个展家族人已经快步远去, 听着二人话语,像是大半夜的要报官。

    这武进县的谁人不知,张知县脾气不错,乡里镇里什么偷鸡摸狗、家长里短的事儿报上去都正儿八经地给人分辨个是非曲直,可就是夜里一闭门,天塌了也不管!这二人夜半敲门,岂不是找板子挨?!更夫还想好心提点一句,可一抬头两人早跑入巷子,便嘀咕着或许真是急事,一拍脑子自顾自打更去了。瞧他举止还有些急切慌乱、手足失措,连瞅一眼墙角那摊血迹都不敢,只是过了两条街,铜锣再响起时,更夫又恍惚想起夜里猛然晃过去的那张可怖的老脸。

    该是一个女人的老脸,因为痛苦而紧紧皱在一起,龇牙咧嘴、狰狞似鬼,灰白的鬓发缭乱,一双瞪大的眼睛里还带着怨气,脸涨得发红发紫。

    就像是……冤死的厉鬼。更夫打了个寒噤。

    他匆匆巡逻打更,更觉得今儿子夜非同寻常,到处都是揪不住的黑影,一心回家,恨不能闭门不出,躲过这疑似妖魔横行的一夜。然而愈是惊慌,这一睁一闭愈是不见天明,唯有铜壶滴漏在夜里嘀嗒嘀嗒,一刻不停,精准地推着时辰向前。

    山林风轻,阴云隐约散了些许,露出高挂中

    天的稀薄冷月。

    极淡的月光从大地的沟壑上轻轻拂过,犹如仙神漫不经心的一瞥,又被乌云捉住、裹藏得严实。它自是如常地东升西落,全然不必理会山河一寸里微渺的悲欢。但这稀薄的一点光,到底给枝繁叶茂、古木参天的林子里染了片刻的亮色,也穿过缝隙在拥簇一团的树叶,照出了一道静立的人影。

    他抱着一个人,好似正在垂头细辨着脚下的泥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不知他注意到了什么,整个身影都僵住了。

    他突然回过头,在最后一缕月光下看见一闪而过的……幽幽的绿光。

    风突然重了。

    一把刀掀开了风,只听“咚咚——”的两声巨响,一个三人围抱的大树被震得剧烈摇晃,树干上竟是插着一把黑沉的古剑和一把雪白的刀鞘。

    同时,月光隐没,人动了。

    白玉堂蹬步而起,单臂拥着人,就像过往一样,右手长刀横斜一斩。

    有什么被他在空中斩落,刀刃划开柔软的皮毛和紧致的肌理,呜声在夜中长嚎,黑暗中一匹披着风的狼重重摔在树干上,滑了下来,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白玉堂落在地上,仍旧一臂揽着展昭,轻一抖腕,血珠滚落刀身。

    利爪和尖牙在黑暗中蛰伏,没有月光,就连那些黄绿色的眼珠子也瞧不清明。

    唯有呼吸——

    紧紧压在喉咙里的嘶吼和呼吸在静谧中轻不可闻,却昭示着一群凶猛的野兽正在缓步逼近,且狡猾得像是熟练的猎手借着地势之便,从四面八方围至。那干脆利落的一刀,尽管取走了同族的性命,但飞溅的鲜血和崩裂的血肉就像是战斗的号角,唤醒了野兽撕咬和屠杀的凶性。

    接二连三的獠牙大张着扑来,灵敏的嗅觉让它们轻易错开了那把预示危险的长刀,直奔脆弱的血肉躯骸。

    狼群。

    北山夹道的深林里徘徊游猎的幽魂。

    白玉堂护着展昭一侧步,刀刃翻转又是一挑,疏影横斜,凝如白练千万刀,轻忽鬼魅斩阎罗。血溅数尺,数声痛嚎震天,是一条平整断落的狼腿、又或是一颗滚成球的狼头,还有断成两截的

    血腥躯骸,浓郁的血味浸染大地,又随风飘往整个林子。

    但这些凶莽的猎手同猎多年,绝不会为几头狼的惨死也恐惧顿足,恰恰相反,它们被激怒了。

    猛虎怕群狼,显然这是一群惯常捕食人类的狼,尝过甜头的野兽最清楚人的脆弱——没有尖利的牙和爪,没有强健擅奔的腿和足,更没有聪敏的双耳和看穿黑暗的眼,嗜血的狼群绝不会在一时啃到的硬骨头前放弃。

    它们分头行事,用利齿袭向人的脖颈、大腿和手臂,就像是要瓜分美味,又像是训练有素的兵马施展着简陋又效果显著的谋略。被白玉堂蹬腿踹飞的狼只在林中泥地滚数圈便爬起冲刺,连受了伤乃至失了腿,凡不至于就地倒下,都能重振旗鼓发了疯地展开攻击。

    一只、两只——

    一次、两次——

    刀起又落。

    隐约刀光浅照冷眼。

    咕噜咕噜的示威随着压低后退的身影接连传来,眨眼间双狼并进,直扑毫无反抗之力的蓝衣人。“刺剌”声在,白衣较宽大的袖子被撕咬了下来。白玉堂煞色一凝,足下踩实一脚,左手揽着展昭腰际一托,轻便将人扛起,长刀紧跟着翻错一周,奇诡飘忽又快的闪眼,数狼呜呼击退。

    尚未止歇!

    先是三四匹狼耐心交替的周旋,不作纠缠,消耗着力量;随后在挥舞的诡异刀法里狼伤的越多,扑前的也越多。狼群在夜风里穿梭,乍一眼望去仿佛尽是密密麻麻的狼头、阴森幽绿的眼睛和咬力惊人、足以撕断肌理骨头的獠牙,连绵不绝,杀不尽、驱不走,势如蚁群掩象。难以想象就在村落不远的深林之中里竟然藏着这样数目惊人的狼群。一人一刀还带着一个负伤者,简直是送入狼口的小羊羔,哪怕寒刃锋锐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这不是武者之间招式有来有往的生死比斗,而是血与肉的搏杀,甚至不是讲规矩的单打独斗——在贪婪于猎食的野兽面前,只有不死不休,没有屈服于恐惧的奔逃。

    尽管诡异的长刀仍旧让它们吃尽了苦头教训,让它们意识到面前的猎物不同寻常。

    白玉堂侧头避开冲咬,且进且退,步法变

    化一扫腿,又踩着坚硬的脑壳一踏,从高处连斩数刀,狂肆的内力如风浪卷至、无孔不入。

    呜声封林,大地震响。

    滴血不沾的仙刀妖气大盛,越快、越直、越利落,刀锋斩狼腰、刀背断狼腿、刀柄碎狼牙……杀招相叠快如闪电。待风静时,他横刀在前,白玉堂踩着落叶和泥土向后滑了一大步,展昭仍稳稳地扛在他肩上,后背近了插着巨阙和画影刀鞘的大树,狼群也围近了。白玉堂稍微缓了一口气,手臂一挥,将被一刀刺穿的狼甩飞出去,紧紧挡住两头狼的牙。

    头狼在静夜里长嚎了一声。

    展昭突然睁开了眼,空茫的黑眸还有些发红,却有了聚焦的熹微光点。

    他一把抽出树上的巨阙,在白玉堂想法收回在狼口尖牙里角力的画影前,一剑斩杀从树上伺机跃扑而来的恶狼。

    又重又钝的剑几乎崴着手,他疼的眉头一蹙,唇边溢血。古剑被顺势抛射而出,斜落在地,不偏不倚,将扑前咬腿的狼钉死在地面上,血染白衣角,惨叫着呜呼一声,当场气绝。

    白玉堂抬手轻轻一拍展昭背脊,冷声低语:“呆着。”

    画影也随翻腕一转,强硬地削断了恶狼下颚。

    他扬起眼,目光轻轻游过凶莽蓄势的群狼,定在不远处的泥地落叶上,是一搓白。

    白玉堂的呼吸忽然轻了,像是颤了一下。

    浓郁得近乎腥臭的血气被风吹散,藏在静谧夜的角落里,林中突然震了一声,鸟兽铺天盖地的逃散。

    夜更深了。

    待更夫提着铜锣,颤颤巍巍地在丑时出门时,竟破天荒地看着一支官府的人马快步而过、面色凝重。

    夜夜鬼宅似的县衙里此刻灯火通明,知县大人在公堂来回踱步,急的满头大汗,时不时有官差衙役来报,又很快被知县一脚踹出门去;数具尸首盖着白布躺在公堂里,只有烛火燃烧作声不绝。

    展家丢了孩子,那位开封府的展护卫携螟蛉之子归乡,在今夜庙会上糟了贼人!这消息将知县从美梦中吓醒,差点一咕隆从美娇娘的肚皮上滚落到桌角。他这昨儿夜里才出了一桩刺杀朝廷官员案,还没审出个

    子丑寅卯,展家怎么又出事了!张知县头昏眼花地出了门,方才从今夜当值的大牢衙役口中得知,嘿,是同一伙人干的好事!

    张知县心下惴惴不安,又气得糊涂,就差没逮着这伙造事之贼骂娘。

    偏生这伙江湖草莽借他县衙布局伏击,伤了展大人不说,此时个个一蹬腿、早早去阎王府上报到去了,想施展手段严刑拷打好好问问孩子下落的念头都落了空。知县大人只能干巴巴地瞪着满公堂的尸首,一边念念叨叨佛祖保佑,一边在心头恶狠狠咬牙鞭尸,那叫一个七窍生烟。

    倒是同在公堂的展家族人,也正是与展旸一并前来的中年男人虽有焦色,却不比张知县情真意切。

    今夜白玉堂敲开展暄家门,详问线索之后,一声不吭扭头就跑,他是心下有了推断,可展暄满院却是糊涂。不多时,满院中人俨然有序地提灯出院门,齐整的灯火排着队伍逐渐从四面八方的巷子里散开,照亮了小村庄的每一处黑暗。便是曾在府中宅院大骂离家出走的亲儿是不肖子孙,不肯加派人手去寻,固执己见乃至巧言令色的展暄,也披了件大氅便带着管事、拄着拐杖步履僵硬地向展家宗家大院走去。

    刚带着族中年轻子弟回府的展旸听闻此事,驾车陪同族兄赶来镇中报官,随后又随官差一并离去,提着灯笼;其余族中子弟纷纷得令熬着夜色提灯寻人,望能助一臂之力;一众展家子弟虽不识白云瑞模样,却不少曾见过展忠的小孙女,擅丹青者当即夜绘女娃画像数百,传给不知者手中。

    这一夜武进县里成百上千人披星戴月不得眠,不闻所图,皆挂心于两个或许素未谋面的幼儿。

    一盏盏细微的光芒将渺茫的夜色开了道。

    然而这般不辞辛劳,各人心中多是沉默,一时善心热肠经不住时间的磋磨。不少村民坐在路边歇脚,已有或沮丧或惋惜的放弃之意。气氛也一刻比一刻焦灼、一时比一时凝重。

    天地广阔,人海茫茫,寻两个走丢的孩子谈何容易。

    武进县百花岭下村落之间相隔数里,多山林田野,并无边界可言,哪怕捉人封路看守、哪怕再多的人瞪着

    眼睛寸寸土地的翻,也难免有漏网之鱼。遑论那些山道偏僻、树木密集处,夜深林静或有鸟兽潜伏,寻常村夫不敢以身犯险,自然是躲着走,至多有几个江湖人浅浅一探,不加深入。且数个时辰去,江湖人相互探查之下仍旧无果,不免怀疑拐走孩子的贼人早早逃之夭夭。

    至后半夜天快亮时,各家村落终究是在炊烟里渐渐歇下了动静,徒留面面相觑之人一声叹息。

    官府的官差听命行事自然不敢敷衍,可奔波一夜,困乏无力,多少心生怨言;明园一干仆从仍存一丝希冀,但仰天俯地,一介凡人终是束手无策,不过是在街巷晃悠犹如行尸走肉;还有些村夫沉默寡言着在外头驻足,家家门庭虽闭,灯笼却点得明亮,挂在门前,望能给漫长夜色留一盏烛火;展家出动的族中子弟出乎众人意料,一个个不厌其烦地穿街走巷,在官道小道的通路提灯静立、紧拧着眉头不曾懈怠……

    仇家布局对付展昭,因而捉走无辜小儿的消息,像是纷飞的大雪终于传入一众武林中人耳中。

    江湖人愕然之下,一时不知作何应对,方才惊觉展昭与白玉堂已然数个时辰不见身影。怪的是,这一夜那从县衙逃脱的断手老太太,也在武进镇里凭空失了踪迹。

    知者道展昭二人追踪仇者而去,不知者难免要口出狂言、尖酸刻薄地怒骂几句苦主躲闪、叫他们平白劳力云云的可笑之言。直到在黎明之前极致的浓夜里,接连五朵白鼠状的烟花绽放。绚丽的光芒垂挂天际,平静又急切地传达着讯息。武进镇的江湖人看见了,常州城门上的官差看见了,城中的白家布庄也看见了。

    山之一隅,一座瞧起来有些荒芜但称不上破败的土地庙顶上,一个少年被突然炸响的烟花吓醒,差点抱着怀中长刀滚下瓦片。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酒嗝,眉毛扭在一起,盯着那渐渐散去的烟花自语道:“鼠……?”

    “啊我记得这个……”少年人手指颤颤地指着烟花消失的夜空道,“师父好似说,这是……嗯……嗝——陷空岛……?五鼠……?是何、何意——嗝,来着?”

    他又一个酒嗝,懒得

    理会,翻身接着他的回笼觉。

    天是突然亮了的,极东晕开浅色地鱼肚白。

    苦熬了一宿的张知县听不到半个好消息,愁的快拔秃了头,独自坐在公堂上暗中沮丧自己头顶官帽不保。这贵人降罪素来不讲道理,甭管他有无干系,如今在他治下的武进县频频出事,屡屡彰显无能,他这小小的知县只能在迁怒之下认栽……张知县软瘫在椅子上,被自个儿缠绕的思绪先吓的六神无主,满心盘算着怎么寻个出路,思来想去却觉得是个仕途已尽,呜呼哀哉。

    正在这时,县衙穿堂一阵阴风。

    公堂上悬挂的灯笼被吹撞在一侧,桌上的烛台将近燃尽,嗤的一声灭了。

    “什么味道……?”张知县呢喃了一句,忽觉凉意窜上背脊,禁不住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望去。

    门前突兀地站了个人影。

    尚未透亮的天光被阴云低低压着,几乎挨着县衙的大门顶上的瓦片,人影几乎被埋在这样的阴暗处。他一步步踏上台阶,黑发白衣叫西风扬起肃杀的利落,单手低垂,长刀冷冽。“杀……”张知县骇得失声,整个软瘫在椅子上向后一仰,就像是被此人踏进门槛的锋利气势远远杀着了,只一个照面,椅子脚摇摆中吧唧一声翻了,人也从桌子下滚了出来。

    张知县灰头土脸地抬起脸,那人的白靴子已然近至跟前,沾着干透了的血渍和污泥。

    那近指鼻根的雪白长刀却是干净,滴血不沾,透着几分不染纤尘的仙气,不懂刀之人都要赞叹一声华美寒刃。张知县却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一缩脖子,吞着口水,缓缓顺着刀向上看,正见一双冰冷含煞的桃花眼注视着他。华美俊俏的面容溅了血,头发上都凝着血,衣袖破碎、一身雪白长衫也染着湿淋淋、黏稠的红,每走一步都能滴坠血水,比地狱恶鬼还恐怖。

    “你……!你是……!”张知县瞪着眼翻起了身,这才注意到眼前人背后还稳稳背着个蓝衣的年轻人,不知是昏睡还是昏迷,而一把黑沉的古剑和一把刀鞘隔在二人腹背之间。

    展大人和他的朋友!张知县昨儿才见过呢。

    白玉堂默然许久,

    神色淡的有些叫人发毛。他瞥过满地的尸体,不冷不热道:“……谁报的案。”

    “展、展家族人,说是展大人府上丢了孩子,下官这正着令派人四处搜寻呢,定会捉拿贼子,平安救回小公子。”张知县下意识答道,又心觉不对,他跟一介江湖草莽低声下气什么,此人未免太过嚣张跋扈!这想着,张知县扫了一眼靠着白玉堂肩膀昏昏沉沉、呼吸绵长的展昭,挤出一个友善关切的笑容道:“展大人这是……?”

    白玉堂闭了闭眼。

    他这习武之人,一贯是两三日不歇也能强作精神,此时双目赤红却仿佛不眠不休了数个日夜的疲倦。

    “县衙可有厢房可借,给展大人暂且养伤之用。”

    “有、有有!”张知县连连点头,“来人啊!”他高喊了一句,又立马想起人都叫他派出去了,干脆自己迎着人道,“这边请这边请。”这一扭身越过白玉堂,张知县又注意到背着展昭的那只手里好似紧紧捏着什么东西,白白的,隐约像个布绣……

    “多谢,劳烦知县再请个大夫来。”白玉堂已然背着展昭转过身,语气平平道。

    “哎好、好说。”张知县心知机会来了,一口应下。他推开一间厢房,灰尘扑面而下,呛咳了一声,面色都青了,还没说换一间,白玉堂已经踏进屋里,卸下刀剑。张知县只能瞧着他二人身上这满身血色又描补了一句:“侠士尽管放心,本官先请个镇上的大夫,再差人去城里带个好大夫来!”

    白玉堂本是默然颔首言谢,又在将展昭躺下床时听这知县小心发问:“……这、这……本官闻说此事乃是有人寻仇,展大人与侠士今夜追踪,可、可有线索?”

    他一眼斜去,平静的眸中凛然如刀。

    张知县惊得一哆嗦,捂住嘴讪讪赔笑,“我、咳本官这就去请大夫。”

    “劳借纸墨。”白玉堂却道。

    他擦净了手,弯身轻轻一拂展昭肩上的头发,仔细撕开衣料,将箭伤露了出来。这箭伤不中,只是被箭头尖锐边缘擦伤。白玉堂稍稍松了口气,仍是头也不回、不冷不热的低语,“官府可是派人去寻人?昨夜辛苦,劳

    烦知县大人请他们回来。”他停了停,眉宇间煞气浓烈又隐而不发,字字平静,“草民报案,有二贼子屡屡作恶,拐走幼子,杀伤无辜……欲请纸墨,天下通缉。”

    声惊鸟雀,阴云不减天色仍大亮。

    厢房外的过廊中急急赶来,闻声一人驻足,面有诧异,不由自主地抬目穿窗缝望去,正是展家同展旸一并前来报案的那个中年男人,论辈分乃是展昭族兄,名作展暝。他与张知县有些旧交,展家亦知张知县夜中闭门不理俗事,兹事体大,昨夜能敲开张家大门多借他薄面。但因展暝年纪大了,添之昨夜赶路匆忙,便由展旸离去寻人,独留在县衙等候消息,夜深挨不住时在公堂后稍作歇息。此时惊醒,闻府中有声,犹疑之下前来,竟闻此猖狂之语。

    孩子遭拐,确该将贼子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但此案人犯结果,自有官府细细查证、按律定夺,焉有他一介草民私下议定?这岂不是乱了纲纪,以权谋私之举!

    他拧着眉,面上全是展家年迈一辈如出一辙的肃然刻板。许是见展昭重伤昏睡,展暝扫过桌上之物,到底没有在张知县已然应话之下,唐突搭声,呵斥一个与展家无关的年轻人。

    但就在展暝要提步远去时,穿过窗缝的目光在白玉堂的举止下,有些怪异地凝住了。

    白玉堂自是没有这样权力劳动官府,可张知县焉能不知他这是借开封府展护卫的势下令。

    白玉堂神色淡淡,只轻一扯唇角与张知县再言谢,别无多言。他目送知县快步离去,又仰头看了一眼屋顶,鲜有地彻底失了笑意。

    屋檐上有低掩的风声越墙。

    昏睡的展昭突然咳嗽起来。

    白玉堂一愣,急急要扶展昭起身去拍,又捏紧了手指,按着展昭肩膀作罢。得幸展昭咳得不重,片刻便歇了。

    他的指尖从展昭紧闭的眉目上轻缓拂过,很快收了回来。

    陷空岛锦毛鼠是江湖人,若非展昭,素来与官府中人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展暝与白玉堂不过几面之缘,且轻视江湖草莽,乍一听来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天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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