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第六十回 债有主,旧怨轮回怎堪算
夜更深了。
林间乌鸦抖着翅膀落在树桠,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一道黑影在山林树丛里探出了头, 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弓着背, 缩着脖子, 好似还在惧怕着什么,行迹极为谨慎小心, 待确保四周无人之后,她才朝从草丛里轻轻一拽。一个个头矮小的身影被她牵着钻出了草丛, 紧接着是第二个……是两个孩子。
跟在最后的小女娃娃在稀薄的月光下揉着眼睛抽搭了一声。
“我要爷爷……”她吸着鼻子,哭哭啼啼地说,“不要糖了,我、我要娘亲呜……”
年轻姑娘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捂住女孩儿的嘴, 面色不自然地哄道:“莫哭, 莫哭了, 姨姨会带你们去寻爷爷和娘亲。”言罢, 她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小孩儿。
年岁更小的男孩儿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瞧着树丛, 没有抽抽噎噎的哭声,反而有些呆呆木木的。
这让年轻女姑娘抿了抿唇,目中愧色隐约。她无声地念了什么,小孩儿约是发觉了,眨巴着眼睛转了过来,在可怖的夜色里, 胆子极大地笑了一下, “姨姨。”软糯糯、肉嘟嘟的面颊便不显得呆滞了, 有些腼腆可爱,“爹爹、在哪?”他好似不怕郊林黑夜,倒是对眼前的女子有些生疏和躲闪,总仰着头四顾,仿佛在等别的、熟悉的注目与首肯。
年轻姑娘的唇瓣颤抖了一瞬,松开了小姑娘,双眼微红,“……对、对不起……”
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她。
“我……”年轻姑娘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不住地道歉着,“对不起……我……我不是……我……”
秋风呼号,夜深时更显得冷了,小女孩儿哆嗦了一下,突然惧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林子里仿佛在眨眼间没了动静,风凝住了,远远能看见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树丛间闪烁,有什么无声无息地注意到、并靠近了他们。
年轻姑娘的泣声被扼在喉咙里,她惊恐地瞪大了眼,几乎要发出一声尖呼。
狼嚎在山林间响起,此起彼伏。
县衙的灯笼摇晃,牢房里有老鼠吱吱叫着跑开,守着大牢的两个狱
卒衙役刚打了个哈欠,又有些紧张起来。
好似听到极远处的狼嚎,其中一人环顾四周之后,与一旁的人叹了一声,“近日北山那一带似有狼群出没,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窜入村落好几回了,害了不少人家。”
“是啊,我大哥说,这几月都不敢从那条山路进城,你也知道直走那北山山道,窄是窄了点,有些陡峭,但少说少走了七八里路。如今非得从东北边的官道绕一绕、兜个圈子。一来一回少不得在城中留宿,费时不说,还白亏了银子,愁得不行。”
“那还是性命要紧,这会儿哪个好汉壮士敢穿北山夹道啊,别说穿过夹道,夹道前那座土地庙都好些日子没人供奉。况且你大哥快讨媳妇了罢,可千万别为点银子想不开。不值当!”
“可不是,但要不是讨媳妇缺银子,大哥也不至于这般急切。办喜事的银钱还没个着落呢!”
“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晚间我舅给我送饭的时候说有个少年人跟他打听北山夹道的事儿。”
“外来的吧?莫非是那些江湖人?”
“啧,可不就是江湖人!我看呐,都有毛病,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成天打打杀杀,今儿结仇明天结怨,图个啥啊!非得把人杀了个干净,就他一人了不得了?”
二人坐在门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高谈阔论着,突然听着大牢内传来大响动,先是什么重重落地的声音,紧急着在一阵静默里爆发了嘶哑、高亢又难听的笑声,混着喘息。这一下跟鬼叫似的,吓得两个年轻衙役差点从板凳上栽倒在地。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相互问了一句:“怎、怎么回事儿?”
当然,无人作答,两个衙役只能瑟瑟发抖地握住了桌上的刀,警惕地往大牢里探头。
“该……该不是他、他们……要逃了罢?”一人问道。
“别、别瞎说!”另一人哆嗦道,分明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们这小县衙里,一年到头都关不了几个人,多是些偷鸡摸狗之辈被逮着后惩戒几日。因此,县衙里根本没有狱卒。小县衙的衙役,不比城中官差算个官爷。打从十年前为匪贼入村一事死了
好几个衙役——也是这小小的武进县十年来最大的一桩命案,官贼恶斗虽说是得了邪不胜正的好结局,可至此他们这人手就不够,没几个寻常老百姓敢来当衙役了。
谁都怕豁了命。
他们俩不过是旁的衙役调来看牢门充数的,连庙会热闹都去不得。
到了夜里,县衙里静得像个鬼宅,一个人也没有,今日也只有他二人守着大牢当值。
更要命的是,如今这大牢里就关着几个跑江湖的草莽,那一个个的,闻说是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过往染的血比寻常老百姓吃的饭还多。平时知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关几个江湖人,且也关不住,那些木栅栏还不够人家两手一掰的呢!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伙草莽闯入百姓家宅杀人,得罪了京中为官的展大人,知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轻放了,这才命人严加看管。
他们哪儿看的住啊!这不是开玩笑么。
得亏被捕几日来,这伙人安安静静,根本没有惹事的打算。
可今夜……
两个衙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探进大牢,心里忐忑嘀咕:莫非前几日养伤养足了,这准备越狱溜了?!他就知道……!
二人尚未想完,就见一个陌生的、穿着蓝衣的年轻人,红色的发绳垂在脑后,右手提着黑沉沉的古剑,背影挺拔,像一柄利剑,平静又骇人心神地站在牢门前。他……他怎么进来的!?他们惊诧地以为这是同伙劫狱来了,紧接着哆哆嗦嗦地注意到背对着他们的年轻人正单手穿过木栏,轻轻巧巧地捏住了一个大汉的肩膀。年轻人好似没有用力,也没有试图危及大汉的性命,但那个大汉就是绷得满额青筋也挣脱不得。
而与此同时,整个大牢里关着的人都在笑,发了疯一样大笑,声音震得人有点恶心。
“……你的儿子丢了关我们何事!?”有人莫名其妙地应了声,猖狂笑声不绝。
什、什么……?
衙役吞了吞口水,正见背对着他的年轻人缓缓一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是温润和煦的,瞧不出侠士的锋锐杀机,不沾分毫无情杀意,却叫人背脊窜起凉意。
“唐突叨扰。”展昭轻声地说,“展某赶时间,未有与官爷禀明,只问几个问题,立刻就走。”
俩衙役忍不住就要点头,就差亲自准备张凳子,让展昭好好问话。这年轻人瞧着温谨和气、很好欺负的模样,但兵刃跟前,他们又哪儿敢推拒。
然而大牢里从地上爬起身的凶徒却高声接过话道:“问什么啊问,是你自己丢了儿子,展大人。”
“我们可是被你早早关在大牢里,能知道什么啊,展、大、人。”
“怎么,我们还能仙术,大老远把你那儿子变没了啊展大人?”
“丢了就去找呗,找我们作甚?我们可没有闲心和展大人一话家常,听展大人的苦楚。”
“不然展大人报官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大人还是快去吧,稚子何辜,迟了一时半会儿人可就找不着了!到时候展大人还要怪罪我们,我等低贱草民只认杀人罪,可不受这无妄之冤啊,哈哈哈哈哈……”
他们一口一个“展大人”,好像在喊什么蔑称,你一言我一语阴阳怪气的笑声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除了躺在大牢床榻重伤昏迷的那个满面须鬤的捕猎人,每个人都像在为一个笑话发笑。但风却是冰冷的,丝毫感觉不到半分快活,哪怕是一个置身事外、一无所知的人,满眼所见亦是讥诮戏弄,心头窝火。
展昭半晌不语,眉梢淡染的焦色竟反而被抚平了些。
他重复道:“稚子何辜。”
分明嗓音不高,敛着怒色的声线却好似裹着沉猛的力道,震得众人皆是耳中嗡嗡响,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展昭平静地垂着眼帘,一一打量着这些壮汉,“你们若当真为报仇雪恨,欲杀展某而后快……”他说一半,又停下了,将那些无用的劝言丢下,单刀直入道:“要如何,你们才肯告知展某云瑞的下落。”
是他们所为。
展昭已然笃定,哪怕他自认不擅察言观色,也有了答案:是这些捕猎人为寻仇所为。
这些讥讽的笑语里没有半分诧异和意外,并非单纯的落井下石、因仇者痛而快。他们早有预料,或者说,这本就是他们步步为营的
复仇谋算之中的一环。如展昭所猜测那般,昨夜展家家宴上明明布置周密、行事狠辣又给展昭留了一线生机,不惜被白玉堂斩杀数条性命,本就有后招等着他们。
而这后招,就这样卷入了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明明找到了线索,展昭却比来时、比初初知晓白云瑞丢了还要头晕目眩,还要剧痛不已。
他们怎么能够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仅仅因为这个孩子与他有关,而他甚至对他们口中的过往恩怨一无所知。展昭心□□织着窒息的冷郁与怒火,整个人却像呛了水、一口气提不上来,湿冷的衣衫犹如结了冰,重重地捂在身上,拖着他往无底深渊下坠。
不是拐卖、不是威胁,是比天涯无处寻更无望的结果。
是最糟糕的结果。
与叶观澜、容九渊二人路上相商时,他心中已然有所预料、隐隐笃定。
白云瑞被捉的几种猜测里,其一,恶贼拐卖,无论是否十绝亭掺和的拐卖,倘使有拐子趁庙会热闹时下手,丢的绝对不会只有白云瑞和展忠的小孙女,但事发后各家帮忙寻人,不曾提起有其他孩子走失;其二,有人求财或是谋利,将小孩绑走用以威胁展昭和白玉堂,求财暂且不说,因鸿鸣刀出手,乍想来有理有据,江湖上鱼龙混杂,这为夺宝聚集的江湖人或多或少都可见心性,在展昭有心护展骁的消息传遍常州之后,有人生出毒计不足为奇……可其中仍有一点说不通,时间;其三,也便是那不知下落的艳十绝得知白玉堂重现江湖,捉了白云瑞报复,也一样,时间对不上。
时间太赶了。
短短一夜一日,消息虽能满天飞,可赶来遇杰村,在庙会上趁乱拐人还要防备着展昭和白玉堂,要么就是刚好碰上、见展昭与白玉堂不在一侧临时起意,要么就是准备周全、方能一击必中。他虽抱着并非绝无可能的心思,任白玉堂跑一趟查证常州城内的江湖人,但更倾向有长足的时间,且三番五次对他们下手的“仇敌”——因不明怨尤记恨着他的捕猎人。
而就在他眼前问话、被戏弄嘲笑的须臾片刻里,那两个孩子可能已经为“
成人”之间复杂的恩怨受尽折磨、甚至付出性命的代价。而这本就是眼前人乐见其成的。
绷在展昭心中那根弦,越发的紧。
他早该想到,他们已然屡次逼上门来,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不顾无辜死活,他不该因为父亲,将其搁置、姑息,认为自己尚有时间细细探查,还父亲清白、给这伙人一个心服口服的真相。既能下两次手,又隐约有可疑之处,岂能因捕猎人被捉拿入狱而放松警惕。和十年前的阴差阳错不同,是他疏忽大意、毫无防备。
他们的谋划从展家坟地里暗中冷箭的布置,不,或许还要更早——
从小食肆里,他们出现在展昭和白玉堂面前,仔细观察展昭周身的一切,了解白云瑞的身份,甚至故意吐露二十七年前的恩怨。这些捕猎人已经在给展昭下套,试图一步步将他困杀在牢笼里,令其痛苦悔恨而死,这方能使他们有真正报仇的痛快。
“叶瑾轩。”展昭一字一顿道。
他一眨不眨地盯住了这些三四十岁的壮年人,温润目光如春风,令人胆寒,“与诸位何干?与展某又有何干?诸位当真为此仇恨而来?”
有人的面皮抽动了一下。
“不是。”展昭在众声沉默里自说自话道,“叶瑾轩死去二十七年,你们当时也不过总角之年。若真论恩情而报仇雪恨,你们今日卑劣,罔顾人命,足叫叶前辈蒙羞,谈何报恩报仇。你们是为自己,叶瑾轩或许与你们有关,但那只是一个借口。展某今岁廿四,甚至不识你们口中身死廿七个春秋的叶前辈。若是为我父,父债子偿,展某认了——”
有人粗声喘起了气,像是被展昭所言刺中痛处;也有人绷着脸,不见端倪。
“云瑞在何处。”展昭继续问。
“……”大多汉子都撇唇冷笑,不予回应。
“我呸!”那个被展昭单手摁住肩膀的男人隔着木栏张口吐气道,“展昭,你不会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他咆哮着,笑容诡谲得像个疯子,“你就等着他死罢!你只管在这耗着,我们耗得起!而你那儿子,恐怕这会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展昭淡淡一擦面,沉稳道:“展某不与诸位论是非对错,你们若要寻展某报仇,尽管前来。只这一事,如何才肯告知?”
“若我要你自绝于此呢?”有人嘶哑着声,不掩恶意道。
“……”一刹那的沉默里,不等展昭回复,又有旁人接过话头,“不不,那未免便宜了你。”
其余人则为这种戏弄得意地拍腿大笑。
“……”展昭充耳不闻,看着眼前被他制住的汉子,杀机像一颗硌心的石子,堵在呼吸之间。然而他没有动手,反而是松开了人……这伙人为了报仇,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以死胁迫是无用的,根本不能逼其就范。他手中巨阙一转,出鞘闻龙吟,入鞘悄无声,只听一声当响,锁着大牢的铁链断成两截,坠落在地。
“展某性命在此,诸位想取,可以——”他温声和气,“云、瑞、在、哪。”
“想让我们告知于你?哈哈哈哈,”那汉子向后猛退一步,稳住身形,没瞧一眼那开了门的锁链,面容愈发狰狞,“你如果真想知道,倒是跪下一求,如何?展昭你可弄清楚,现在有求于人的,可不是我们!”
“好。”展昭面不改色道,“但展某如此,你们便愿告知?”
“那自是你跪了才知道。”另一人步步紧逼道。
展昭平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此受言辞折辱之人根本不是他,倒是躲在外侧的两个衙役先看不下去,窝火骂道:“他娘的狗贼,尔敢口出狂言!做出闯宅杀人还掳掠幼童这等畜生不如之事,还敢以此要挟!”
“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我看你们是嫌命长!!”
“展大人,焉能助长恶贼气焰!”另一个衙役更是理清了头绪,一时同仇敌忾、大声痛骂道,“既是他们绑走了小公子,不如严刑拷打,看他们招是不招!”
大牢中的汉子不以为意,只嘴角一撇,冷笑道:“来啊,老子还能怕你们?就看那小娃娃的命能不能吊到那时候了。”
展昭默然。
有人又是高亢大笑,“到底不是二位官爷的孩子,刀子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两衙役登时哑口无言,更是忍
不住瞄了一眼展昭,怕自己好心坏事。
展昭冲他们笑笑,微微摇头。
他自是赌不起白云瑞的生死,向来静如止水的心头亦是鲜有的恨意。
牢中有人似乎察觉到风里藏了凛冽寒意,嗤声笑了起来。他大步上前,两手握住了大牢的木栏,从中缝里冷冰冰地瞪着展昭,“恨吗?”男人嘴角扭动,低语道,“展大人定是恨极了,恨不得将我等碎尸万断、扒皮抽筋。”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笑了起来,在大牢里斜插的火把下照出了脸上的恐怖伤疤,还有眼睛里歹毒的怨恨,“可展昭,我与你一样恨,不,我恨了二十七年了,我可比你恨得多。当年、当年——”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抖无法再说下去。
“你大可以一剑将我等斩杀于此,展昭,我等确不是你的对手。”另一个男人道。
“你要想严刑逼供,拷问出你儿子的下落,也尽管来。”
“不若实话告诉你,今日便是你跪在此地磕头相求,我等也不会告知你半句。莫说一个孩子,只要我等不死绝,你展家满门,我等一个也不会放过!”
大牢里回响着几人的声音,字词平淡又恶毒至极。
火光描着这几张昏暗处的男人面孔,冷漠的、仇恨的、愤怒的、痛快的,甚至……还有一丝可怜,就像不能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东西。
呼吸间的死寂里,展昭忽而道:“……展某与诸位无冤无仇。”
这些男人的表情骤然变了,恼怒瞬间爬上了那几张有了些许痛快的脸。
“展某入江湖行侠仗义以来,虽沾人命、染鲜血,自问无愧于心。”展昭轻声地、从容地、一字一顿地说,“全赖父亲昔年教诲,一日不敢忘,展某今日声名盛江湖,多仰赖父亲侠肝义胆……”
既不能以死相挟、以苦相逼……
展昭黑眸沉静地盯着这几张或涨红了脸、或愈发铁青的面孔,恨恨磨牙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他惹怒了他们。
一个汉子一拳砸在大牢的木栏上,拳头粗的木头脆弱得像是纸雕,轰然折断,朝着展昭倒了下去。
两个衙役发出惊呼,但展昭没挪
步,单手扶住了木头,仍是直视着这些怒火滔天的捕猎人,毫无动摇地说:“父亲侠骨热肠、至纯至善,展某看来亦是问心无愧。”
“狗屁!!!”数根大牢的木头倒下了。
一个汉子高声咆哮,怒发冲冠,喘得像是一头老牛,朝着展昭连砸数拳、一拳比一拳重,扣在他手上的锁链根本不能阻碍他半分。甚至有一人生生将锁链拆成两截,像挥舞鞭子那般朝着展昭甩去。
展昭向后躲闪,木头沉沉坠地,烟尘四起。他腾空轻轻一推,将两个衙役推进了空牢房里,自己则引着几人窜出大牢,落在了县衙的院子里。
快拳如风,仿佛裹着暴怒而凝实的千钧之力。
展昭未有拔剑,只凭身法游走、倏忽来去,口中温文和气、叫人火冒三丈:“我父行江湖不过几载,既不出名,也无武艺,根本惹不下仇怨,诸位趁先父离世多载,口不能辩,欲加之罪——是你们毁我父清明声誉,拿小儿性命要挟,纵是云瑞因此身死,也是你们——是诸位罪不容诛、恶贯满盈,与我父身后之名毫无干系……”
“狗屁!狗屁——!!”几人拳脚迎面相加,怒不可遏,越打越急,几乎乱了章法、只为泄心头之恨,根本不管自己死活,口中更是口不择言地痛骂起来,“你他娘的知道个屁!”
“展昀那个道貌岸然伪君子,害我满门,杀我父兄,骗我亲母——”
“我幼弟失踪时不过三岁稚子,是他冷嘲热讽,你可知你先头所恨字字句句,多少出自你父之口——”
“为练邪功,以多少无辜性命祭旗!”
“我等数年来所恨,又岂止你今日之痛千倍万倍——”
“他既已死,自当父债子偿,我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锁链呼着风,在暴怒破了声的字词里,直逼展昭背脊。
展昭手臂一翻,袖子卷住了可怖的锁链,他发力扯住了一端,巨阙当的一声拦下了另一段锁链。黑沉沉的长剑在随着他手腕一抖,不必出鞘,至肩、至腰、至腿,展昭单腿独立,周折一拳,每一次横扫都精准、毫不留情地落在几人的身上,只三呼吸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