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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 夜巷语,笑邀星辰入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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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秋老虎艳阳高照, 夜里却是霜重露寒、凉风拂月。

    展昭笑觑了白玉堂片刻,察觉那目中戏谑之意,好似在笑说:想知道呀,求爷啊。

    “罢了,不问便是。”他说着, 牵着白云瑞拾级而上, 踏上了常州城内随处可见的小石桥。

    白玉堂在桥下驻足, 仰着头略抬起声调:“真不问啦?”他的目光与月光一并落在展昭的头顶, 耳旁似是有人笑叹。

    “昭大从未带朋友回来。”

    灯火下的男人收起了洗净的碗筷, 望着虚处,仿佛穿过尘埃地缝隙去细瞧过往的记忆, 往前数十年、二十年,这个煮面、开食肆的男人也还是个年轻人,而他满心怜爱的人年纪更小, 是个面容如玉、尚未张开的少年郎, 又或是最初那个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走着的孩子。

    “他不是没有朋友。”他说。

    俞叔娓娓道来, 像是在说一个少年郎往大江南北纵马而行的旅途。

    “他往来笑谈, 尽说所遇趣事,汴京的美味佳肴、南北的风土人情、天地间的英雄豪情,阿昭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 但他观世间万物都有趣得很。他说少林的道归大师精通佛法, 为人和善;昆仑掌门正值壮年为门内杂事愁白了头, 其弟子倪学林天纵奇才、琴剑一绝;萧山门的花调脾气古怪、还喜好吃花, 但是个侠骨热肠之人;扬州丐帮分舵主徐兴旺是个好财之人, 但财运不佳,每每行侠仗义、舍了银子都要大哭肉痛,甚是有趣;双子门的弟子俱是孪生子,虽门人不多,但无论男女各个武艺高强,且习双人剑阵,来去默契胜似一人……”

    “阿昭尚未束发便入了江湖,”俞叔轻声道,“谁劝也不听,十四岁,提着他爹送他的剑,个头已经有这么高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从他离了常州,就像是羽翼丰满、展翅高飞的鸟,这天下任他来去。”

    在他这些平实、算不得有趣的话语里,好似能见展昭孤身来去,观山望海、饮酒作乐。他去少林与高僧坐禅论佛,在昆仑听山中琴响,和江湖友人行侠仗义,同天下英豪比剑试高低。

    孤独、从容、惬意、畅快。

    那便是一把钝剑行江湖、心向正道惩奸邪,盛名天下的……南侠展昭。

    “我不知道子濯与他向往的江湖是什么,我是个寻常人。”他温和地说,“所以,我很高兴。”

    “阿昭的朋友遍江湖,我知晓他非是哄我放心,阿昭的性子……白贤侄想必清楚。他是当真遇着这些欢喜之事,识得江湖众多与人为善的英雄豪杰。而他说江湖事,我虽听不懂,只能记着一二。”

    他打量了白玉堂好一会儿,目光愈发和蔼,“但阿昭提过故人无数,每一回回常州,都是独自一人……”他好似幽幽低叹,叹声钻进了人心脆弱处,“我曾与子濯言,他那般严苛,将世间道理倒给了一个尚且年幼、不通世事孩子,是要将他变成什么模样。他……”俞叔顿了顿,“我不懂家国大义,只知儿女私情与眼前利禄。他将阿昭教的极好,却太赤诚、也太洒脱了,至纯至善、为民为国,心大得什么都能容得下,而仿佛他的命、他的七情六欲、他的私心私利都不必在意……”

    “阿昭啊,那个孩子……我与他并非血亲,也曾看着他长大。”

    “可他像是天上落下的星星,不似个凡夫俗子。”

    白玉堂微微蹙着眉,未有言语。

    俞叔张了张口,似是还要说什么,却摇头一笑,宽厚的面庞上笑出了褶子,双眼却是微红,“你是头一回,他定是珍重你这位朋友。俞叔有一不情之请……”

    “俞叔。”白玉堂正了面色,也打断了俞叔。

    他踏前一步,像是一把寒刃离合之间无声出鞘,那双桃花眼藏着涟漪、寂静非常,“俞叔请收回此言,”白玉堂仿佛知晓俞叔未尽之言,与他拱手一拜,唇畔抹开的笑容却乖张疏狂,字字句句平淡又笃定,“小侄非是因展昭旧日孤苦、因旁人赘言,方才与他交心。小侄认得展昭。”

    俞叔沉默良久,像是有些怔住了。

    他注视着白玉堂,眨着眼睛,终于微微一笑,“……孩子,是我厚颜多言。”他说,“你与阿昭做朋友,子濯在天之灵,定是心下欢喜。”

    “……”

    白玉堂仰

    头望天,月朗星稀,也不知这漫天星辰可是都坠了人间。他远远笑着,张扬高声,在夜风里拖长了尾音,顽劣又恼人:“猫儿。”

    “……错了,俞叔。”白玉堂目光不动、直直望着俞叔仍道。

    “小侄与展昭交心,是从心所欲,亦不为旁人认可。”

    没有人能私藏天上日月。

    俞叔哈哈大笑,“我知,贤侄,”他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然我们心头挂怀,见之快慰,有何不妥?”他放缓了嗓音,目光明亮道,“子濯已去十数载,我不知他若见今日可悔,可我是要多谢你的,孩子。”

    “你许是,将他留在人间。”

    “……”

    “不问。”月下人影并排,展昭头也不回,老神在在地说,可他目中却温润含笑,像头顶明月、映照山河人间。

    “展大人。”白玉堂仍在在桥下喊他。

    “白五爷有何指教?”展昭与白云瑞已然踏至石桥最高处。

    “你丢了东西。”白玉堂懒洋洋道。

    “嗯?”展昭慢悠悠应声,“丢了何物?”

    “我白玉堂。”白玉堂说。

    展昭失笑,脚步分毫不歇,也背着身、揶揄还嘴道:“那便丢了罢。”

    “欸?”白玉堂足下一蹬,身影轻飘飘地窜过了小石桥,落到了展昭前头,伸手一把将展昭拦住了,“那怎么成。”他胡搅蛮缠道,双目流转着碎光,“展大人讲讲道理。”

    “道理?”展昭细细打量白玉堂一眼,仿佛在钻研这锦毛鼠的面皮究竟有多厚。

    “欠债还钱的道理。”白玉堂抱着长刀,伸出一只手来,理直气壮地跟展昭一笔笔算起账来,“人,白爷照顾的;病,白爷看好的;麻烦,白爷了结的。展大人怎能得了好处翻脸不认账?”他摇了摇头,故作叹声,“无赖行径!”

    是谁无赖了?

    展昭且笑,还未作声,就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嗝——”!

    展昭与白玉堂断了言语,低下头,正见白云瑞单手捂着嘴、瞪着眼,一脸错愕惊慌与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打了个嗝儿。好嘛,白云瑞贪嘴、见了美食不知节制,本就用过晚饭了,出门前还

    吞了小半碟的糕点;俞叔不知,还当三人都未曾用夕食,给他拿一小碗的面条量虽不多,然而卧了个蛋……这可好,全都吃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开始打饱嗝。

    走两步,他嗝一声,走两步,再嗝一声。

    展昭停下来,边笑边蹲着身给白云瑞抚了抚背。

    白云瑞接着“嗝儿”。

    白玉堂矮下了身,摸了摸这傻孩子的肚子,无语道:“吃撑了。”

    “爹爹……”白云瑞苦着脸几乎要哇声哭起来,结果又被一声“嗝儿”怼了回去,傻眼地站在原地。

    展昭哭笑不得,轻轻点了一下白玉堂的肩膀,“可有办法?”

    “嫂子似是提过……”白玉堂想了想,按着白云瑞转过身来,给他顺着穴道和脊柱推了几回,才将这接连不断的饱嗝儿给摁顺了。结果才刚刚拍顺了这一肚子的饱嗝儿,白云瑞摸着自个儿的小肚皮,就打起哈欠,仿佛白玉堂点着了他的睡穴。他一副困歪歪的模样,啪唧一下就抱着展昭歪头睡过去,差点一脑袋嗑在地上。

    展昭眼疾手快,将人一揽,抱了起来。

    这小孩儿……还真有点不讲道理。

    “无赖行径。”展昭低声笑道。

    白玉堂一扬眉,佯装恼怒道:“展大人怎能指桑骂槐呢。”

    展昭单手抱着孩子,起身越过了白玉堂,口中从容道:“白五爷倒是提醒了展某,这不管不顾、说睡就睡的性子,果真是与玉堂如出一辙。”

    啥玩意儿?白玉堂一脸糊涂地扭过头,急追上前,“展小猫,你编排爷呢!”

    “何来此事,白五爷多想了。”展昭笑道。

    “那你给爷说个明白。”白玉堂追上了人,单手顺走了展昭的巨阙,另一手一揽,勾住展昭另一侧的肩膀。

    展昭抱着孩子,习惯性地放低了一侧肩膀,一时不慎,怀中白云瑞的脑袋高起,眼见着就要与白玉堂的下巴。他连忙单手揽过了白云瑞的脑门,稍稍侧过身来。

    白玉堂自然也退了一步。

    二人也不知怎么能默契喂狗千百回,两头皆躲,两个后脑勺嗑到了一起,只听咚地一声重响,齐齐痛嘶了一声。

    “

    ……”

    “……”

    巷落半晌无言,唯有小孩儿睡得昏天黑地。

    白玉堂摸着后脑勺无语,“臭猫,你没上天宁禅寺,倒是往少林习了铁头功罢。”

    展昭也捂着后脑勺,嘴里仿佛较劲儿般驳道:“白五爷成日里寻展某的脑袋撞,且数数这都第几回了。莫不是白五爷旧年少林没去成,如今发力练起功了。”

    “失敬失敬。”白玉堂故作佩服道。

    展昭一顿,斜他一眼,“彼此彼此。”

    二人瞎胡闹着指骂了一通,绷不住面上的神态,俱是一笑。

    “你这猫欠爷的账是算不完了,也罢,白爷大方,不与你这臭猫计较。粗粗一算,抹了零头,也就百年来还罢。”白玉堂提着刀剑径自往前走,不忘讨口舌便宜。

    “白五爷当真阔气。”展昭笑道,“零头一笔勾销,还不忘给赏钱。”

    白玉堂回头瞧去,正见展昭单手抛接着一包银子。原是他怀里那钱袋先头勾住了白云瑞的衣服,因而被展昭顺手捡走了。他眯起眼,不以为意道:“那是常州买猫的银子,花出去了自然没有讨回的道理。”

    他抬着眉,唇角上扬,尽是那无礼张狂的混世魔王,语调愈发轻缓,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沉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调笑,“好猫儿只管拿去再换几身鲜亮的毛色,白爷不缺这点银子,养得起。”

    明明隔了三四步的距离,口中言辞亦是寻常揶揄、并不僭越,可偏偏那声调随夜风钻进耳朵里时,化作一根软软的羽毛、添了几许谁也弄不明白的情意,轻轻拂了一下心口。

    展昭目光微顿,突然就想起那句“将狸奴捡回家去”,并不特别,可就是不知哪里不对,耳根登时烧得通红。

    他将钱袋抛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又冷不丁问道:“玉堂近几月,似是偏好红衣。”

    “嗯?”白玉堂抬手将钱袋捞回来,一时没能领会展昭之意。

    “……”展昭搔了搔下巴。

    白玉堂一琢磨,晃过神来,“红衣不妥?”

    “非是。”展昭抱着熟睡的白云瑞上前,“好奇罢了。”

    早些日子,在府州、太原

    之时,他还有几件青衣蓝衫,只是不知被藏哪儿去了。这一路下江南,细软里均是红衣锦袍。

    展昭素来随遇而安,虽好美食美酒、喜山川风景,却是个洒脱、不强求的性子,又怎会对衣食住行斤斤计较。倒是白玉堂一贯公子习气,样样挑剔细致,吃食要顶尖美味、客栈要住天子一号,身上衣衫也不例外,从选用布料到精美得绣工,那都是白家独一份的。展昭也顺他脾性,一概不加过问,只偶尔取笑几句白五爷阔气。

    今儿若非俞叔一提,展昭也想不起这事儿。

    华衣锦袍不足为奇,早在渝州时,他二人交换身份行事,白玉堂也曾备上像模像样的锦袍。怪的是白玉堂一连几个月递来的全是红袍。

    展昭垂头瞧了一眼身上勾着暗纹、月色下隐现流光的红衣,光瞧这布料的垂感,便是寻常人家穿不起、真金白银堆出来的缎子。他不挑衣衫,这会儿却是有些奇怪。白玉堂虽未曾一提,亦随他在开封府衙来来去去,简直当自家后院,但展昭心知,白玉堂始终不喜官府。

    白玉堂该是这世上最狂烈的一阵风,恣情纵意,逍遥自在。

    世间千万条条框框拘不住他,官府那等级规矩也缚不住他。他只是敬重扫荡浊世求清明的清官能臣,敬佩心怀天下、为民图利的有志之士,因而垂眉不语、敛起疏狂本色,鼎力相助。白玉堂虽鲜有吐露那份心思,但展昭明了,他目光所至,终究是渴望快意江湖、仗剑天涯,而非为官府疲于奔命,更忧虑展昭深陷其中、难逃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

    他只是不说、不问,小心翼翼将相逢所生的意外情意划在这一期许之外。

    便是情真意切,不敢以己私为绳。

    展昭心知肚明,有愧难言。

    他步至白玉堂跟前,目光抚过对方的眉宇,垂落在白玉堂领口红线绣成的纹路上。虽心神明悟,领此情意,但展昭亦不能问一字半句。展昭所求黎民天下、太平盛世,又怎说非是白玉堂所求?倘若一问,自负将他所为抹上他的笔墨,又至白玉堂大义、私情于何地?

    “有什么可好奇的。”白玉堂扬眉道。

    展昭

    瞧他,见他目中闪烁,不由莞尔。

    且白玉堂不曾问过一次,来日。

    来日如何?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

    若有一日,该是如何问话。是今日随他同来,来日可愿纵马同去;还是辞官隐故里、从此江湖闲云鹤?

    他不曾问半句来日的空口承诺,是坦坦荡荡,又笃信二人之间情意不必凭此牵束。那些患得患失、不能笃定真心握于手的迟疑,在这一问题前却又被甩脱在千丈之外,万马奔腾也追不上。且身为江湖客,何处仗剑倚马不江湖、何地铲奸除恶非行侠?今日、又或来日,并无区别,同道而行之时,便是艰险苦难常伴,日日都是快活的。

    当然……白五爷心头的小算盘也未必不响。

    展昭神色舒展,低声笑问:“玉堂可莫说这一连几月,不过是信手所为。”

    以白玉堂的挑剔,每每递来红袍,定是另有缘故。

    展昭身着红袍总叫人想起那一身官服,如俞叔之言,早年他是不穿红色的。白玉堂闲来无事,便爱琢磨些无甚紧要之事,如今出行在外,哪怕不是当真一身清闲,又怎会给展昭添了红衣给自个儿添堵。

    “是吗。”白玉堂唇畔带笑,眉梢跟着声调一挑,漫不经心里藏了几分装傻充愣。

    展昭瞧的清明,微微摇头,也就作罢。

    与前一问里讨赏的嚣张得意不同,这回是真藏着掖着,有话不肯此时明说。

    展昭不问,白玉堂轻掩去眉眼的松懈,即刻凑近了他,抬肘略略一顶展昭的胳膊,问道:“俞叔唤你可是常州方言?”

    “嗯?”展昭一愣,轻应着声,拢着白云瑞,要换一只手。

    白玉堂见了,干脆单手一摆,将白云瑞从展昭怀里接了过来,反手又将刀剑递上前。他目转流光,笑道:“‘大大’,可是孩子之意。”他耳尖,确是听闻俞叔如此喊了一声白云瑞。

    “嗯……”展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示意白云瑞,低声道:“长辈爱称罢了,有几分似……北地称呼孩子为宝……”

    宝?

    白玉堂托了一把白云瑞,白云瑞脑袋一歪,下巴枕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依旧睡得昏天黑地。

    白玉堂的目光从白云瑞又转回展昭,与展昭并肩走了几步,忽然笑了一句:“大大?”

    “……”展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玉堂喊得何意。

    明明今夜屡遭调戏,他仍是压不住耳尖烧上来的红艳,尤其是白玉堂紧接着又轻笑,带着几分揶揄,清澈敞亮的嗓音好似蒙了一层月色,低哑动人,“展大大?”

    白玉堂平常总不着调地、变着法子来喊他,好言好语唤声“猫儿”、郑重其事低语“展昭”,耍赖了、戏弄人了、又或是兴致大起,又是“展小猫”又是“展大人”“猫大人”,急了恼了骂一句“臭猫”“烂猫”“贼猫”“秃尾巴猫”,什么都有。白五爷文武全才,旁的不说,这造词儿上可真是五花八门、才华横溢。

    但今儿又是不同,展昭纵使听惯了白玉堂口中没谱,也一下没挨住他凑到耳边来一句低语。

    “猫儿。”白玉堂道。

    “阿昭。”

    “……”

    静无声,心鹿忽踏月,月色醉人。

    展昭懵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提脚快走了好几步,又惊觉欲盖弥彰,神色平淡、面容通红地侧过身来,在月下小巷的青石路上回首。巷子两侧是黛瓦粉墙,墙内栽着一株桂花树,生的高大、枝桠伸出了墙外,黄花随微风颤颤,清香馥郁。他站在那方,长身玉立,是最妙的风景,可他望着白玉堂,笑骂了一句:“胡闹。”

    “哪儿胡闹了?”白玉堂心下大乐,正儿八经地反问。

    展昭答不上。

    今儿他处处落了下风,也不知是病了一通、委实转不过弯来;还是心头闪烁些有的没的糊涂事,也心虚气短起来。

    他干脆不接白玉堂这话,觑着那头的白玉堂。金黄的月光从一侧斜照,勾勒出那个瘦削的身形,又轻巧地给白玉堂缀着笑意的桃花眼渡上流光,明亮极了,惹得人心痒痒的。展昭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事儿轻巧给过去了,慢声道:“白五爷当真体面。”

    白玉堂自然没听明白。

    啥就体面了?但他清楚展昭话中此“体面”非彼“体面”。

    他也不急问,

    抱着人走上前去,单手一甩袖子,将随夜风偶然落在展昭肩膀上的桂子拂去,“常州话?”

    “常州话。”展昭与他并肩而行,穿过了这条窄巷,实诚答道。

    “如此说来,你这常州方言,与官话也差着远呢?”白玉堂眯着眼,像是没话扯话道。

    展昭隐约察觉白玉堂的意图,目中笑意一闪,作答:“也非是,多少能听得明白。”

    “诶,那总归有所不同。”果如展昭所料,白玉堂接着便蹬鼻子上脸道,“猫大人好生无礼,白爷来你常州做客,竟也不给白爷说道说道。”

    “方言不过一地风土习俗,却是一时难说个明白,白五爷心中有疑不如直问。”展昭不疾不徐道。

    白玉堂被他识破,啧了一声,眸光一转,趾高气扬道:“那你说说,有哪些词儿不同?”

    二人从巷子打了个弯儿,未有察觉月色下远处屋檐上坐起的人。是个约莫不到三十的青年人,背光而坐,因而瞧不清长相,不过他面白无须,眉心向上竖着一道金红的印记,像极了一道阖着的纵目,让人想到传闻中生有天目的清源真君二郎神。更有趣的是,他身着深蓝色的道袍,头发用木簪高高卷成了一个球,怀里抱着一柄拂尘,正是一个道士。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打哈欠,一边捶着背、一边自语道:“什么人呢,大半夜调情不困觉,扰人清梦。”

    话音且落,夜里有鸟雀扑腾着翅膀靠近。

    青年人侧过头来,露出了半张脸的真容,高额深目、长眉挺鼻,相貌堂堂,他的肤色很白,像北地的雪、像江南的粉墙、像脆弱的薄纸,因着面白得像是上了一层厚厚得粉,反而衬得他的唇色染血一样红。他这是一张俊秀的面庞,只不过他浑身上下斗透着一种看破红尘、了无生趣、坐吃等死的死鱼气质。

    他一伸手,黑夜中一只鸟落在他的食指上,露出了腿上绑着的信筒。

    “哈。”青年人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声,瞪着这只鸟一眨不眨,似乎在用全身力气表示怼这封信的抗拒。

    不过片刻,屋檐底下传来声响,有人喊了一句:“道长。”

    青年人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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