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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环套环,局中奔走疑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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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合情合理。

    展昭与白玉堂蹲在义庄顶上不起眼处的阴影中, 探头向下方细观。

    天刚蒙蒙亮,正是披星戴月的时候,不见云霞后的金光万丈, 反倒是昏暗得紧。义庄门前,数十只披麻戴孝的队伍乌泱泱挤在一起;白幡顺风扬起, 竟是一时分辨不出哪家是哪家, 唯有哀乐齐鸣,杂乱地交错着, 乌拉拉地奏响吵得人脑仁疼。想是这荒芜义庄还是鲜有如此热闹, 尽管热闹得委实哀哀戚戚、吓人了些。

    但确是合情合理。

    方家施恩散财之由合情合理、为彰孝德大办白事请来众多哭丧之人合情合理、送丧多于破晓之前合情合理、耗费三日时间筹备方才前来合情合理……如此周全安排, 趁着人多眼杂、甚至可能谁也不认得谁时,混入其中,进入义庄一探棺中兵器货物是否完好无损,既能避过“未知”的眼线,又能“试探试探”谁人发觉了棺中兵刃。

    而巧的是, 给白玉堂白玉堂报信的小乞儿说, 这三日来屡屡出入官府的人只有方府的大管事,为了他们方府少爷无辜身死, 而凶犯尚未捉拿归案一事——处处合情合理。

    展昭与白玉堂未有现身, 仍是屏气静声躲着,耐心地一个个捕捉着每一张藏在麻布孝服下的面孔。

    “习武之徒, 有十三人。”白玉堂眯着眼低声道。

    “多是寻常走夫, 习粗浅拳脚, ”展昭的目光也从人群里扫视而过, 忽然一顿道,“……那二人。”

    白玉堂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二人,乍一眼望去无甚特别,甚至在众多人群里难以被察觉……然而一个缩在角落里,虽是安安分分地垂着头,实则鬼头鬼脑、眼珠子四处乱转,不像是来送丧的,倒像是个贼;另一个则时不时在人群里穿梭,在这满是送丧人的队伍里与不同的人低声交谈,与这轻松之态全然不同的是眉宇间却有几分紧张和焦虑。

    不过相比之下……“猫儿。”白玉堂一抬眉。

    展昭略略颔首。

    二人同时盯住了一个貌不惊人、毫无武艺的尖脸汉子。

    明知这义庄可能有人盯梢,奉命前来探查

    ,又怎会明目张胆地做出古怪举动引人注目。要取信于人、骗过旁人,首先得骗过自己,否则岂不是将人都当傻子来戏弄。那十余习武之徒皆是幌子,其中行迹古怪的二人也是引人注目的障眼法。反倒是那尖脸的汉子,虽无所为,但进义庄足有三炷香,是跟随第一支出殡的队伍入了门内,如今方才现身。且他两手乌黑,怕是在里头摸了不少灰尘……为了开棺确认兵刃尚在其中。

    白玉堂无声冷笑,讥诮道:“为了叫你我发现,他这一步走的可真够‘不着痕迹’的。”

    展昭无奈瞧他一眼,未有应声,只与白玉堂略一示意。在那尖脸汉子跟随在送丧队伍离去后,他轻身从后头翻下了屋顶,独自顺着阴影绕出巷子。

    东方的云霞渐渐泄露金边。

    白玉堂眯着眼打量着底下的一只只送丧队伍,这其中未必没有趁机将兵刃抬走的,但这要冒着暴露更多的代价,得不偿失。

    义庄藏兵一事,不出意外的话,乃是三个环相套。

    首先,看到义庄这八口棺材的兵器之后,最寻常不过的猜想,便是黑市商人藏兵于此,随后意外叫人——也便是病太多发觉。

    此后这藏兵之人惊觉秘密泄露,匆忙藏起义庄的兵刃,却不知是何人发觉……因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舍弃这些兵器、佯装一无所知,或者尽快转移这批货物——两条路可走。但勿论如何,他们都要弄清楚是谁发觉此事,这三日里定会派人盯着官府动静,探查货物的周全。

    此事若非是局,他二人顺着这条线顺藤摸瓜,就能逮着幕后走货之人。

    哀乐沿着街巷鸣了一路,尖脸的汉子在半道拐角时佯装吃坏了肚子,与几人摆摆手,躲进了巷子。

    展昭踏着屋顶一跃而过,俯视瞧着那汉子飞快穿过窄巷,熟练地脱了身上的麻衣,埋着脸从无人的小道里绕了出来,又挤进了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人群之中。展昭扬扬眉,不紧不慢地拎着剑一跃,远远跟着这尖脸汉子往东奔去。

    不出所料,三刻钟后,尖脸汉子敲开了方家角门。

    方家,自然是太原死了恶少方不宁的方家,太原首富

    。

    虽是过了头七,但方家那白幡还没卸,到处挂着白灯笼。许是因凶手还未缉拿归案,府内还是大肆操办丧事之状,连那方家少爷的棺材都还在大堂搁着。方不宁那好色之徒,年纪轻轻纳了不知几房小妾,一个个都跪大堂里哭着呢,想是哭了好几日嗓子都哑了。而这大清早此起彼伏的沙哑哭声里,尖脸汉子与方家开门的管事神神秘秘地说什么有要事禀告方家老爷,事关方少,在那方管事引路下,一路进了花厅。

    展昭趁着无人,从屋檐上掠过,探入方府。只是他瞥了一眼身上的红衣,嘴角无奈一笑,原往树上去的身形临时变道,翻身盘着柱子缩进了花厅外、檐下走廊顶。展昭两脚往两侧一抵,单手轻轻扶住了微微晃动的灯笼,这才侧头往花厅里望去。

    这尖脸汉子进门时,非是方家仆从的熟面孔,而是打着方家少爷的幌子。

    如此说来……展昭正贴着顶上思索,便见一个两撇八字胡、浑身肉嘟嘟的、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从花厅后侧转了出来,正是这方家老爷。

    方老爷双手负于身后,浑圆的身体却有一张方脸,面带寒霜,分明是个富态商客竟不见福相,反倒有几分凶莽之气,满脸写着“为富不仁”。他一看花厅里静立的尖脸汉子,端着架子,开口就是一句:“你是何人,与我儿何干?”

    展昭神色不动,且听那尖脸汉子言语:“方老爷,小的给方少办事儿,他那几箱货尚在老地方搁着,一箱未动,完好无损。如今方少爷……方老爷您砍这是筹备着如何料理?”

    还挺聪明。展昭抱着剑心道。

    尖脸汉子这两句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话语,知者一听便知,不知者却摸不着头脑。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瞧着有些凶莽的胖老爷身上,如此想来,方老爷该是要……

    “什么货?胡说八道!”方老爷拧起眉头凶道,似是身子骨不好,一着急就大喘气,仿佛是个结巴,“我儿素、素来来不管买卖营生,哪、哪儿来的货。”

    矢口否认。展昭无声一笑。

    “这……”厅内的尖脸汉子先是有几分为难,紧接着恍然大悟一般

    连连点头。他像是个愚钝之人受了高僧点拨,登时想起来该是个什么安排,打了个哈哈过去了,并无辩驳之意。

    未免隔墙有耳,被捉个人赃并获,方老爷这般举动倒也合情合理、妥帖谨慎,倘使他当真一无所知也该是这般反应了。

    可若当真一无所知,又怎会轻而易举地将人放进来?展昭眉梢微动。

    原是借着这点疑心。

    倘使怀有这般疑心再看,反倒是欲盖弥彰起来,虽算不得高明,也不算拙劣。

    “……你来此就是说、说这些?你——你不是说有害我儿——”厅内仍在言语,方老爷似是有些愕然,继而环顾四周寻那引尖脸汉子入府的仆人,面容恼怒起来。他连连跺脚,像是见这一早匆匆一见的人竟是“满口胡言”,不知所云,当下甩袖怒道,“你——你给我……滚、滚出去!”

    这出戏到此,也该结束了。

    展昭托着下巴看那方老爷招来府中仆役,正要将那尖脸汉子不由分说地撵出方府。他此时若再不现身,这出戏也便该唱不下去了。思及此,展昭本欲落下相拦的身形一顿,挑起眉梢,竟是改了主意,抱着剑无声无息地往后一撤,一个翻身躲开方府仆从的视线跃上了屋顶。

    不多时,方府大门前喧嚣声起。

    “关门。”

    面容阴郁的方管事一声令下,方府的大门咚地一声关上了,而那尖脸汉子被毫不留情得扫地出门,险些一脑袋磕在石阶上。

    那尖脸汉子只是嘴角扭曲地撇了一下,不知是个什么神情,旋即人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头也不回地进了巷子。

    晨光坠落青石巷,只听咚的一声,再没了旁的声响。

    一寸寸漫走的金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小巷,无人看见那红衣人扛着一个壮汉,身轻如燕地又一次翻进了方府的高墙,只有那袍角的霜白枫叶迎风招展。

    方府不过是寻常富商门户,虽有些护院,但论起来真正的习武之人只有那身死的恶少方不宁,展昭要躲开他们并不难。也亏那方不宁身死,否则照白玉堂打听来看,那方不宁生了一双了不得的耳朵,指不定比他们这些习武多年、内力深

    厚之人还要双耳聪灵些,展昭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方府还难了些。

    展昭目光微闪,思及此,又念及这城内两桩古怪的命案。

    这回展昭没往花厅去,他扛着那被他一掌击昏的尖脸汉子,沿着墙脚阴影一穿而过,很快寻见这方府的书房。他稍微躲了躲排着纵列走过的丫鬟,低头又见自己那身红衣,无声笑叹。

    昨日他该换一身夜行服方是,白日里虽说玄衣也醒目,总好过这一身刺目的正红。

    也不知玉堂将他那几件青衫藏哪儿去了。

    展昭心头思绪一掠,人已经扛着那尖脸汉子,抬剑顶开书房的窗子,翻身一跃。他顺手将那汉子往墙边一搁,抬手将窗户合上,猫着腰打量了一圈。

    方府有两间书房,这一间正是方家少爷的。

    见书房各处门窗紧闭,展昭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在书房细细探查。不过他随手捡起一本架子上的册子一抖,竟是一眼瞥见那正儿八经写着《诗》的册子内页画着图。展昭意外之余匆匆扫了一眼,登时手一抖,整本册子都落了下去。他赶紧抬腿一接,捞了回来,可双耳通红,转瞬漫及面颊和脖颈,活像是大火炉里烤了一通。

    这恶少方不宁当真是了不得的色胚,把儒家五经的内页全换成了荒唐不已的秘戏图,不堪入目。

    “……。”展昭无语地将册子又放了回去,又瞄见另一本书册上两个正气凛然的大字“春秋”。他扶着额头、满面通红地在原地闭眼站了一会儿,冷不丁想起一桩旧事,好不容缓下来的神色登时红成了火烧云,低垂着头仿佛还有些不知所措。

    都是些什么啊。

    有辱斯文。

    好半晌,待面色如常,展昭才又一册册地飞快扫过,翻箱倒柜,将这书房里的册子、画卷……满屋的秘戏图一一翻阅了个通。半炷香去,展昭总算是从“食色性也”和“色即是空”的满屋图纸中,在不起眼的书桌底下柜子夹层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册子上皆是蝇头小字,写的正是各方兵器、数目,甚至还标明了价钱,条目清晰,载录数年,可真是本详尽的账簿。

    展昭这才松了口气,将小册子

    收入怀中,起身预备离去。

    凭方府施恩散财和给方府报信两事,尚不能证明义庄的兵库是方府所为,更别说给那位一副一无所知模样的方老爷定罪。但从方府寻出这账簿册子又另当别论,几乎能一口咬定这黑市走货中的“兵器”乃是方府所为。

    展昭踏步至那尖脸汉子身侧,见那汉子似要转醒,便信手一手刀,又将人击晕了。他复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扛起人从进来的窗子翻了出去。不过离府之前,他又在墙头站定回望了一眼。

    方府的墙比勾龙赌坊高些,想是富商惯是怕贼,这也无可指责。方府虽是北地常见的四四方方的屋子,大院套小院,甚至讲究,以堂屋为中心,多雕梁画栋,因而从这儿瞧不见方府全貌,只能看见近处的庭院。还得寻个更高处,方能一观这方府格局……展昭一愣,环顾一圈,又跳下外墙,绕着方府跑了一周。

    没有高楼。

    这方府附近并无民居比它方府的更高些,至多立于旁人屋顶,能堪堪望进方府的墙院罢了。

    可那方家少爷传闻是在府中被人一箭穿喉杀害的。

    那方家少爷的尸首……恐是要细细一观。展昭垂眉思量,脚下未停,更未回头三入方府,而是从无人的街巷往义庄回赶。

    这一通折腾,他回到义庄时,已然晌午了。义庄前的送丧队伍早就散了个干净,四下荒凉,但被大太阳一照正是人间阳气足,半分鬼气也不留了。而白玉堂提着一个食盒,正坐在义庄后那几丈告的大槐树下,与几个小乞儿说话。

    “……他这几日总往城南的勾龙赌坊去。”

    “那方家管事是个赌鬼?”白玉堂眯着眼道。

    “不是,方老鬼和方家老爷一样是个铁公鸡,只往怀里揣银子。”其中一个小乞儿说。

    “是他儿子,他儿子方平是个赌鬼,以前老跟着方不宁混,吃喝嫖赌,啥都干。”另一个小乞儿接过了话。

    “他最好赌,但是没什么本事,这几天听说在勾龙赌坊把裤子都输了,欠了勾龙赌坊一屁股的债,这会儿人还在赤条条的,在赌坊等着方老鬼去赎他,也不是头回了。”

    “不是头回?”白玉堂一挑眉。

    “是啊,算算没有个十回,也有个八回了。”几个小乞儿数着手指一并点头。

    白玉堂一时没应话,侧头瞧了一眼巷子里一闪而过的红衣。

    “他这几日天天都去,你们之意,他儿子还没赎回来?”白玉堂接着道。

    “没呢,勾龙规矩不一样,欠了债有银子也未必好使,有传说这次方平栽了大跟头,把命都给押上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小乞儿撇嘴道。

    白玉堂袖子里摸出了几颗银裸子,拇指接连一弹,抛给了这几个眼睛放光的小乞儿。

    “盯着那方老鬼,看他儿子什么时候赎回来,再打听打听方平这回在勾龙赌了什么。”白玉堂道。

    小乞儿们纷纷点头,欢天喜地地走了。

    白玉堂拎起食盒,正要站起身,又一个小乞儿从巷子拐角探出头,和刚才那一拨不是一伙儿的。

    “有何变化?”白玉堂远远瞥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他差去勾龙赌坊门前盯梢的小乞儿之一,开口问道。

    那小乞儿赤着脚飞快奔上前,开门见山道:“大侠,这三日除了断二爷出了勾龙,侯爷没派旁人出去。”

    “是你不认得,还是确是未派人?”白玉堂说。

    “……我不认得。”小乞儿老实道。

    “断二爷是何人?”白玉堂并无怪罪之意,只一挑眉,接着问。

    小乞儿好似有些惊奇地瞧了一眼白玉堂,方才解释道:“就是勾龙的杀手,断头二爷。”大约是忧心白玉堂不信他,小乞儿又补了一句,“他出门老戴着他那猪头罩,大伙儿都知道。”

    就是那个提着把满是豁口的直刀的杀手。白玉堂心下了然,他原是只知勾龙赌坊有个杀手、有个寡妇、有个掮客,还有夜镖八百里等人,倒是弄不清各人名号。

    “他去了何地可知?”白玉堂道。

    “不知,我们跟不上他。”小乞儿又是老实地说。

    白玉堂懒懒点了点头,随手将银裸子丢给小乞儿,“若有旁的动静,前来告知。”

    他本也没指望几个小乞儿能从勾龙赌坊外打听到有用之事,勾龙赌坊在太原城内屹立

    不倒数十年,早如铁桶一只。不过他在太原城中可谓是无人可用,又分|身乏术……陷空岛和白府的仆从暗桩,虽能打探消息,但本就不是为此留于太原,终究是做生意来的,也断然不可能将手伸到旁人的家宅门巷之内。

    至于亲嫂沈嫮和阿圆还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寻沈家那不见踪影的沈星瀚,哪能腾出手帮忙。且嫂子与世无争、退隐多年,又添之心神早年受创,若非牵扯沈家,他不愿拿这些红尘事非叨扰沈嫮清净。

    不过……都三日了。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扫过寂静的长巷,等着小乞儿消失在巷尾,方才拎着画影和食盒从槐树饶了半周。

    凭勾龙赌坊在太原城的势力,整整三日去,竟是还没有杀害催命三郎的疑凶、沈星瀚与展骐的下落。

    委实古怪得很。

    白玉堂沉下心神,撩起眼皮,先扫过地上昏迷不醒、歪歪斜靠着树根的尖脸汉子,紧接着冲靠着大槐树静立的展昭扬眉戏弄道,“你这趟去的可够久的,莫不是三脚猫儿跑不动道了?”话音且落,他发觉异样,稀奇地瞧着展昭面色,冷不丁伸手摸了一下展昭的耳朵,“猫儿,你上哪儿晒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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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戏图,不懂的,请百度百科。

    昭昭:……色即是空。

    五爷迷惑脸:……咋了,让爷康康?

    导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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