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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棠球子,人间烟火味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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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许是见过, 许是未见过,我不知。”侯爷负手道。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平平实实, 也不见刻意的语气,只是陈述。

    “二位要寻他二人?”

    斜阳西下, 一寸寸暖色的霞光照在他刚硬又平和的面孔上, 又渐渐滑去,让他的面孔沉入黑暗之中。而他望着两人, 好似笑了一下, 又好似并没有, 叫人隐约觉得休憩的猛虎在黑夜降临时睁开了眼睛,可怖非常。

    “正好,他二人既有杀害三郎的嫌疑,若在城中,我自当寻他一寻。”

    催命三郎身死, 与沈嫮有些干系, 又毫无干系。

    沈嫮难得远行,并非来的太原。

    四月下旬, 小满刚过, 一如既往在白家后院佛堂里的沈嫮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秦川沈氏来的家书。

    她虽是沈家娇娘,但从秦川嫁至婺州, 两地相隔甚远, 几乎算得上断了联系;添之白大当家撒手人寰后, 未亡人白夫人深居简出, 除了每逢年节打理过问白家营生、悉心教养遗腹子白芸生,旁余世事鲜有一闻一问,她这娘家也只有逢年过节派人送礼问候了。当然最要紧的原因,还是沈嫮双亲已经故去了。

    沈母生沈嫮时难产而去,因而沈三娘一直都是沈父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可十五年前,沈氏陷通敌叛国的大案,沈家家主沈父被关入大牢、日夜审问、严加拷打,这一遭历经磨难,身子骨大不如前。沈父将沈嫮送嫁婺州之后又三年,闻说白锦堂病死,猛受打击,心忧爱女,急急纵马前来,却在雨夜摔了马,接连旧疾重发,得幸咬着一口气没松……可又一年后,得知沈嫮诞下麟儿,沈父心头宽慰,好似终于放心,还爬起身说要给外孙儿亲手打一把兵刃。

    白家之子习刀法,他便要打一把刀。然而刀未出庐,他便仙去了。

    他熬了一年又一年,也再没熬过那个冬天。

    本有意待身子好些、带白芸生归宁探望的沈嫮从此鲜问世事、性情大变,罕见言笑,一心养儿念佛。

    白芸生上学堂之后沈嫮更是清静了几分,可巧白玉堂又送了个襁褓小儿

    回来,便是白云瑞。白玉堂见白云瑞这剖腹所取、勉强救回一命的早产小儿竟是一岁半便健步如飞、堪比神童妖怪降世,便知沈嫮是拿沈氏祖传的法子叫白云瑞强身健体。白玉堂不欲沈嫮为这孩子费心,可白福却道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能叫性子清冷的沈嫮有几分烟火气。

    十年多了,她再也没有回过沈家。

    沈家家主虽死,秦川沈氏这参天大树当然不会就此倒下,如今接掌沈家家主之位的乃是沈嫮大兄。

    沈嫮乃是沈家三娘,该是排行老三,她往上还有两位兄长,沈家大郎沈燧、二郎沈颍。二人乃沈嫮庶长兄,打小就与沈嫮这沈家明珠并不亲近。多年不曾联系,沈燧竟是给沈嫮来信一封,请她还乡一望,有要事相谈。

    沈嫮本无意一往,却见信后草草绘有一图,竟是沈父当年为白芸生亲手所造长刀。

    那长刀虽未出庐,不过是半成品,但图纸沈父是细细画好了的。

    沈嫮带着白芸生便是有意去沈家取回这长刀图纸与半成品,无论如何,那都是沈父给白芸生这外孙儿的心意。至于白云瑞……这小混世魔王倘使独自在家,恐怕要闹上天了,白府哪个丫鬟小厮能治得住他,白福恐怕都拦不住,干脆便一块儿带上。他们在四月末赶着马车从婺州前去秦川沈氏,路上并不耽搁,一月多便至秦川。

    沈燧未有谈长刀图纸,反倒是说沈家小辈沈星瀚偷偷带着剑庐新打好的铁弓铁箭离家了。

    沈家世家大族,族亲众多,五服内外、九族亲疏几乎全住一块儿。

    诸如千面郎君沈贺成,是沈嫮五服之外的族兄。

    沈星瀚是沈嫮堂兄沈十四郎的儿子,一母双胎,还有个弟弟名作沈星渊,是俩乖灵早熟的小机灵、互不服气,都说自己才是哥哥。十二年前,白锦堂曾陪沈嫮归宁还乡,那俩孩子方才四岁,一见沈嫮语出惊人,说长大了要娶堂姑母沈三娘为妻,兄弟俩还为此相争,扭打成一团……等众人哄堂大笑,方才得知这貌赛天仙的堂姑母已经叫人捷足先登,娶回家了!

    沈星瀚和沈星渊气的吃不下饭,还教听闻此事白锦堂小小戏弄了一

    番,哭成两个大花脸回家了。

    年岁渐长,二人不仅没忘此事,还心心念念着儿时见过的天仙姑母,待沈嫮甚是关切,隔三岔五就寄信来,字写得塞狗爬。尤其是白锦堂离世的消息传来,两个五六岁的傻孩子还想溜出家门跨越山河来看沈嫮,险些走丢,被家母提着棍子一顿好打。两人缩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一边跪一边哭。

    沈嫮之父后问起,二人指着自家兄弟对骂,说才不是哭疼,是兄弟太蠢竟然被逮住了结果没能去看成堂姑母。

    沈父闻言,卧伤在床、愁眉不展数月,竟是笑出了声,又问兄弟二人为何要去看沈嫮。此一问出,俩机灵鬼竟然垂头不语。

    “我对不住堂姑母。”沈星瀚说。

    “我说了胡话。”沈星渊说。

    原来哭成大花脸的那一夜,沈星瀚与沈星渊还悄悄跑回来对沈嫮说,倘使哪日白锦堂不要她了,他们就来娶堂姑母。

    白锦堂听了个正着,逮着了两个个头不高、心比天高,年岁不大、胆比鬼大的混小子,一本正经地说:“好极好极,笑笑来日有望。只惋惜,二位小英雄怕是等不到那一日,只好兄弟相伴了。”

    沈星瀚与沈星渊俩孩子不经逗,一时恼羞成怒,当场就口齿含糊道:“等你死了就等到了!”

    本是含笑一听的沈嫮面色煞白。

    “我不该。”兄弟二人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分明还是两个六岁稚童,却一夜之间有了千万愁痛悔恨,明白有些话哪怕是无心之语也不可乱说的,“我不该咒堂姑父。”他们想去婺州,想在白锦堂灵前磕头认个错,想看一看沈嫮可好、说对不起。

    山高水长,纵极目而望,也不见心念之人是何模样。

    他们再也没给沈嫮写过信。

    十余年匆匆去,两个孩子长成了少年郎,竟是又犯下大错。

    沈星瀚不知轻重,竟然带着贵客所定的铁弓铁箭跑了,沈星渊这共谋到如今还在祠堂跪着。

    少年人正是倔强叛逆,任家法加身,就是一声不吭,既不说沈星瀚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为何要偷铁弓。眼见着贵客不日临门,沈家急得上火,差点打断沈星渊

    的腿。不说这贵客乃是江湖有名的侠士,沈家剑庐讲信重义,焉有到期货未成的事,那铁弓难打、耗了足足一载才打成,回炉再造却赶不及了。众人无奈,便有人出了个主意,说请沈嫮前来一问,许有结果。

    这边急匆匆地发信婺州。

    沈嫮心头讶异,便入祠堂一见沈星渊。

    沈星渊本跪着打盹,闻声一睁眼,瞧着天仙走了进来,十余年未见仿佛仍是儿时初遇模样,惊得一头栽倒在地,好半晌才双眼赤红、嚅嗫一句:“堂……姑母?”

    他仍不肯说为何拿了铁弓,只在沈嫮的凝视中憋出一句:“沈星瀚北上去了。”

    北上哪儿?

    沈星渊又不说了。

    沈家派人去寻,沈嫮在秦川逗留两日,也带着白芸生和白云瑞向北而行,路上还从绿林好汉手中捡着了两张通缉文书,其中一人可不正是和沈星渊长得一模一样的沈星瀚。好嘛,这下落不明的沈家儿郎,倒成了朝廷通缉的杀人要犯了!沈嫮头痛不已,只命阿圆打听来历,方知这绿林好汉专杀悬赏要犯换银子,这两张该是从太原捡来的。他们驾着马车日夜不歇、北至太原,果不其然太原城的官府正严令要抓人,城门前为了查人都排起长队了。

    沈嫮知晓太原城那白锦堂之友、掮客催命三郎的本事,天下之事不说,这太原城内要寻人,找催命三郎最是妥当。

    这便是沈嫮口中的“一些小事”。

    她方令阿圆递了拜帖,又在街巷邂逅白玉堂与展昭,便得知催命三郎死了……死在一支铁箭下。

    不错,正是沈星瀚从家中背走的铁弓所配齐的铁箭。

    前些日子,沈星瀚被以杀人罪名通缉,死的那个人,也是死在这样一支铁箭下,一箭穿喉、生机殆尽,转瞬没了气。

    此事本乃沈家家事,见白玉堂与展昭同行,该是另有要事,沈嫮无意告知白玉堂。然而杀人重罪讲不清,偏偏提着铁弓的沈家儿郎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她又听出白玉堂也是来寻催命三郎,这才和盘托出,连那两张通缉画像也交给了白玉堂。

    然而白玉堂为能想到,这两张少年画像,其中一人,

    竟是姓展。

    展昭见通缉文书,面色古怪、另有心事,白玉堂已然猜出他认得这画像上的少年郎,只是……姓展,展家儿郎展骐!这竟是展昭的亲眷不成?!

    展昭与白玉堂从勾龙赌坊与侯爷辞别,穿过街巷往回走,皆是一言不发。

    夜幕降临,街巷上人少了,但赌坊愈发灯火辉煌、喧闹不休。

    过了一条街,展昭忽然顿住脚步,含笑朝白玉堂望来,没头没尾地一句:“不问?”他耳目聪灵,焉能不知白玉堂慢一步于他身后,已经看了将近一路了。

    白玉堂抱着胸,慢条斯理地反问:“答否?”

    “答。”展昭笑说。

    “那便问。”白玉堂一扬眉。

    白云瑞看看这头,看看那头,像是被搅得正稀里糊涂,眼睛霍然一亮,一拽展昭的头发,指着街巷那头软软糯糯地叫道:“糖——糖——!”

    展昭依言望去,正见摊贩渐散的寂寥长街上,一小贩扛着根棍子好似是也准备着收摊往回走。

    他那棍子往上插着零星几根木签子串成的棠球子,也正是山里红,裹着冰糖,红艳艳的,在灯火下还隐隐发亮,格外可口诱人的模样。冰糖葫芦啊。展昭哭笑不得,侧头瞧了一眼白云瑞,他还要拽展昭的头发,满口“要吃”,旁的不说,口齿倒是比两年前婺州所见时清晰不少。

    白玉堂伸手捏住白云瑞的手,将展昭的头发抽了出来,又拎起云瑞的后衣领将人从展昭怀里高高提起来,转到他这面。白玉堂慢条斯理道:“牙才长齐,就想着吃糖。”

    展昭忍俊不禁。

    “要吃。”白云瑞哼哼。

    “嫂子莫不是太纵着你了。”白玉堂拧眉道。

    “爹爹,要吃,要吃!”白云瑞闹脾气,在白玉堂高高举起的手上晃手晃脚,差点一脚蹬到人。

    展昭只得轻轻将白云瑞不安分的脚握住。

    白玉堂已经不快地眯起眼,“云瑞。”

    闻言,白云瑞脖子一缩,不动了,像个缩脖儿的大布娃娃,他的年纪还不足以知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能分辨白玉堂的意思是他不该这么做。但老实没一片刻,他又扭过头冲

    着展昭就伸手要抱,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展昭。

    这孩子打小便知趋利避害,可当真是个混世魔王的脾气。展昭失笑,心说莫不是天生如此?白大夫人脾性清冷,且看她早年教养的白芸生也是个软和性子,温温吞吞的,丝毫不像白家人。反倒是这江宁药铺里抱来的羸弱小儿从襁褓之时,就是个敢冲白五爷伸爪子的胆肥孩儿,不知可是随了药铺掌柜和生母栀娘。也不知这两年未见时,白玉堂又教养了些什么,却闹得白云瑞对这位一年三百六十日不见踪影的、名义上的父亲白玉堂又黏又怕。

    展昭到底还是将白云瑞抱了回来,冲白玉堂示意了一眼远处,原来那小贩快要从拐角走过,再迟一步便也不见踪影了。

    天色愈发昏暗,人皆打道回府,正是三三两两无人时。

    夜风从寂寥长街贯穿而过,撩发拂面,倒是比白日凉快的多。

    展昭提着剑、单手抱着孩子在不起眼的巷角槐树下略站片刻,一只冰糖葫芦便冷不丁推到他唇角。

    展昭一挑眉,微微歪着头,斜目睇去:“给我作甚。”

    话音刚落,白云瑞已经亮着眼睛张嘴咬去,被白玉堂一把捂住嘴。

    白云瑞呆住了。

    “不是你这馋猫儿要白爷买的吗?”白玉堂故意道,语气轻快,神色疏懒,夜色的灯火里勾勒出他的眉宇,像是压着暖色的泼墨画,柔软又神采焕然,“爷何时说给他买的。”他手里牢牢捂着白云瑞的嘴巴,提刀的手中捏着一根糖葫芦,偏生就是搁在展昭嘴前晃晃悠悠,不肯教这小混世魔王如愿以偿。

    白云瑞气急,晃着小脑袋往前凑,可他的力气再大又哪能比得过白玉堂,费了半天劲,眼见着眼睛都要红了。

    展昭啼笑皆非,却问:“你与他置气?”

    “笑话,白爷大度,怎会与一黄口小儿置气。”白玉堂说。

    他又斜了一眼白云瑞,白云瑞已经气的张合着嘴要咬人了,双眼微红却半滴眼泪也不掉,更别说与白玉堂讨饶,可真是个硬气的黄口小儿。

    展昭握剑的手一松,抬手去捞那糖葫芦。

    白玉堂眼皮也不抬,手中的糖葫

    芦一抬,与展昭的手错过,脚下一蹬,巨阙在展昭抬脚接起前,被白玉堂踢得掀开。展昭只得袖子一摆,又将巨阙捡了回来,抬眉觑向笑得好不猖狂得意的白玉堂,而糖葫芦又跟逗猫草一般推回到展昭鼻子跟前。他神色微敛,脚下忽然一踏,整个人都凑近了一步,一口咬住了糖葫芦的第一颗,熹微灯火、树影婆娑,见展昭墨眸灼亮,好似沉着浩瀚星辰,白玉堂一怔,那头展昭手中的巨阙又松开了,一掌撩起。

    这一掌来的快似闪电,至少五成较了真了,白玉堂往后退,自然下意识地松开白云瑞的嘴去接掌。

    展昭唇角轻轻一笑,已经咬下了那颗棠球子。

    白玉堂心道不妙,果不其然二人已经交手两招的缝隙里,白云瑞一眨眼,见机行事立马张口去咬被展昭松开的糖葫芦。白玉堂反应极快,急急将握着糖葫芦的手往回收,却被展昭一把握住了手腕,往下一压。白玉堂目光闪烁,再抬起眼瞧去时,如他所料,展昭托着白云瑞的手松开了,白云瑞往下掉,却稳稳坐在展昭抬起的一条腿上。

    这娃娃胆肥,这般摇摆于狂风巨浪的中心有也毫无畏惧,仰着头一口含住了展昭送到他嘴边的冰糖葫芦,满面笑容。

    甜甜的冰糖登时沾了他满牙。

    白玉堂的抬腿一接,在巨阙落地之前将其勾住。

    他再望去,展昭金鸡独立,身形甚稳,正微微含笑瞧着他。

    啧。这猫,打从安平镇相识,就是个玩闹起来未必吃亏的主儿。白玉堂微垂着眼,轻哼了一声,好似口干舌燥地舔了一下唇,总算是肯将着一串糖葫芦塞进白云瑞手中;又见展昭嘴里还咬着颗棠球子,嘴角鼓鼓的,甚是……他垂手冷不丁捂住专心吃糖的白云瑞的眼睛,在大树的阴影里,又急又快地亲了一下展昭的唇角,放肆又含蓄、心颤又安稳。

    灯火葳蕤,入夜巷无人,各家各户的饭菜香飘扬。

    正是人间烟火味。

    ※※※※※※※※※※※※※※※※※※※※

    没眼看。

    云瑞: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云瑞表示没眼看。

    说好的走剧

    情,我却写起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哎。

    没眼看。牙疼。甚至想魂穿云瑞。

    我都没想好这一卷些什么呢,全都在放飞自我,导演很痛苦好吧。

    导演有一千万种发糖的姿势。

    所以武艺高强、下盘稳了不起咯。

    就是了不起。

    耍杂技也要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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