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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回 不可说,欲问还休两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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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太冷了。

    像是要在柔软又坚硬的人心里吹出一个口子, 把冰锥灌入,扎得血肉模糊。

    柴火噼啪声里半晌无人言语。

    不远处的火光在沉默的面孔上打出摇摇晃晃的光影,在这个冬末春初的时节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而在那些火焰罅隙里, 又恍惚闪过那双宝石一般美丽的异瞳、那双狭长、风情别致的凤眼。

    “这只是我的猜……”公孙策看着二人失神,又低低道。

    他原有意等见展昭与白玉堂下落后, 在氿城众人面前一问, 一是为解众人之毒,二是为弄明氿城“婆婆”究竟为何存在, 却因为突然坍塌未能……

    “你胡说——!”夜里一声短促的尖叫打断了公孙策。

    穿着白纱长袍的女人从胡杨树后冲了出来, 双眼赤红, 明明生的平凡又柔和的眉眼,这一刻却竖起浑身尖刺一般恨恨地瞪着他们三人。是阿依汗,是那个在氿泉旁捡到将死的展昭与白玉堂,并救了他们二人的女人。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从氿城逃出来的人没有不狼狈的, 她亦是那数千人中平安逃出来的人之一, 白纱长袍脏兮兮的,面容上还有些擦伤, 但她的眼睛仿佛着了火。

    “你胡说……!”阿依汗哽咽着, 嗓音沙哑而愤怒,“婆婆说的没错, 是我不该……”

    展昭与白玉堂皆是无言以对。

    一个骗局。

    这扎心的字眼仿佛染着淋漓的鲜血, 何其刺目。

    这千年的骗局, 牺牲了将近百代“婆婆”, 以那些年轻女人的性命与痛苦,十年、十年、又十年,麻木的、绝望的……将这氿城数千人困死在此,在黑暗中一无所知地活下来,像一群蝼蚁蜗居于此。

    谁能面对这个可能?谁能……接受这个可能?

    阿依汗憎恨地哭泣着,后悔、怨怼、痛苦,“我不该救你们,不该将你们带回氿城……招致恶鬼……!你们这些外来人都是恶鬼……毁我氿城、杀我氿城婆婆的恶鬼!”她凄厉的尖叫起来,许是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猛然一个踉跄冲上前,仿佛要掐死眼前的三人。

    千钧一发中,树上突然伸

    来的一只手拽住了阿依汗后领。

    同时咚地一声响。

    有人从树上摔了下来,公孙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一个男人,个头不高、方方正正的脸,分明三四十岁的了,双眼哗哗流着泪。是那金乌四足四兄弟之一。

    四兄弟如今有两人下落不明,多半依然身死氿城。另两人,一个差点被闷死在沙土之中、在展昭与白玉堂破土而出时被救,最后得幸被公孙策和奴尔阿洪一并拖出了地底;一个在通道中差点被赤水淹死、亦是展昭与白玉堂及时援手下获救,却也因此赔上了帕里黛。

    这人便是从通道一并逃出的男人。

    “松开我——松开我——你们这些恶鬼——去死——去死啊——”阿依汗被人阻拦,更是发起疯来,拳打脚踢,恨的像是个疯婆子,而不是那个温柔恬淡的女人。

    男人始终没有躲闪,展昭、白玉堂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断不能见他二人出事,自是一直呆在一旁;可他也对帕里黛有愧、对失去婆婆的氿城百姓有愧。

    直到啪的一声。

    一巴掌响亮地打在男人脸上,阿依汗自己停住了,看着男人脸上那个通红的巴掌印、看着沉默的公孙策等人,不知所措地呜呜痛哭起来。

    婆婆是一个骗局,婆婆可知?帕里黛……又可知晓?

    顾唯曾问老妪,黑沙虫毒虽须得“赤水”与“母虫之躯”震慑,但城民不必在大漠底下的氿城千年之久,在大漠之上的绿洲建起城池,引赤水,添之“母虫之躯的婆婆”坐镇,自然安然无恙;只要些许谨慎小心,甚至于外人往来也无碍。

    若说婆婆引母虫之躯而惧光,那便城民居地上,婆婆居地下,建通道,每日以“神佛”之礼朝拜亦无不可。数千人的小城未必不成。

    若说千年来无人知晓如何出去……百年前四面财神已然寻到大门。

    世间如此之大,何必画地为牢。

    更叫人不能明白的是,氿城离城之路在地底,老妪惧怕让人离城、惧怕让人知晓离城之道、惧怕让人发现氿城底下的墓城……以至于听见轰塌之声便知晓是何处出事,以至于根本不让人试图挖开地下、试

    图一救不知生死的另一位婆婆帕里黛——老妪已然三十、临近暴毙身亡之日,一旦帕里黛身死,氿城失了婆婆,远比百年前四面财神带走古丽夏提更可怕。

    老妪藏着身为“婆婆”的秘密,老妪宁可冒着帕里黛身死的结果,也不愿吐露的秘密。是“母虫之躯”如母虫不能见光、不能离地下氿城,是氿城底下禁地是通往外头的通道,是四面财神在百年前离城见世间繁华后再归带来的百年灾厄,是不愿再有下一个四面财神……不,不足以。

    她太害怕了。

    而这些都不足以让老妪如此惧怕。

    老妪若真只是为氿城数千百姓,何至于斯?

    氿城若无宝,便是大大方方任人来去,天下之人对着毒物困守的牢笼自然避而远之。总归老妪对外头人的生死是不甚在意的,便是放氿城之人出去祸害外头的人想必她也不会动一根眉毛。

    何至于斯?

    老妪……或者说婆婆惧怕被知晓的究竟是什么?

    公孙策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女人,没有半句辩解言辞。他不认得她,但他知晓,这是数千氿城百姓之一,她愤怒的、不可置信的、憎恨的,正如她背后所有氿城百姓一样。

    可公孙策的缄默,反而终于让一身怒火的阿依汗失了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婆婆……是为了我们……”她失神喃喃,仿佛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痛苦不堪。

    “……这确是骗局,但帕里黛不知。”展昭忽而用低不可闻的气音说。

    公孙策与阿依汗俱是一怔。

    “她是不知。”白玉堂亦道。

    “氿城底下的墓城……是旁人不知的秘密,是氿城百姓的禁地,”展昭缓缓闭起眼,像是在思索,面容沉静含笑,又有些痛苦悲伤,他声音只有些许气音,因而有些含糊不清,但是缓慢而笃定,“帕里黛只知不许外人知晓、不许外人出入……亦不许任何人离城,可真正料理此事的……却是上一代婆婆。”

    “百年前,四面财神将一位名作古丽夏提的年轻婆婆,带出此地,去寻黑沙虫毒之解。而后古丽夏提身死,氿城大乱八年。”白玉堂轻声。

    古丽夏提与帕里黛都一样,对外面的广阔山河满怀憧憬。

    只是古丽夏提走了,而帕里黛选择留下。

    若每一代婆婆早早知晓“婆婆”是骗局,知晓食黑沙虫卵兴许能解黑沙虫毒,四面财神不可能一无所知,古丽夏提也全然不必留下一个烂摊子。

    帕里黛看不起因为苦痛与死亡,而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切离城的古丽夏提,她心头挂念的是那数千氿城百姓安然无虞。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数千人生死,隐忍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倾听着、安抚着每一个氿城之人,用心记着城中数千人每一个人的名字与过往,轻蔑于古丽夏提的放弃,孤独地等待着死期。帕里黛把这数千人当成自己的责任,用短暂的生命去捍卫。

    她们自是不知的。

    至少帕里黛不知。

    她那么期盼,让他们不要辜负她,也让氿城子民开门看门而去,去见一见她未曾见过、也再无机会一见的人间。可她至死也不知,自己身为婆婆、守护氿城百姓,从头到尾都是骗局,是利用“婆婆”稳住了这座城数千人。

    她们,才是让氿城子民暗无天日的帮凶。

    一时竟是谁也不知帕里黛一无所知的死去是否是一种幸运,九泉之下若闻其一二又该何等惊痛、何等绝望。

    她已经死了。

    她为这一切孤独地死了,和千年来一代代婆婆一样,又走的那么早。

    “……若非是你们……若非是你们……”阿依汗泣不成声,咬牙切齿,字字顿顿,“婆婆怎会死——婆婆怎会——是你们弄塌了氿城,你们淹没了赤水,是你们断我氿城生机……”火光照着那张泪流不止的脸。就算公孙策所猜测的是真,“婆婆”这安抚黑沙子虫的母虫之躯是骗局,被人所骗,她们始终是为氿城千年安宁而日日苦痛、填入了百代性命。

    展昭与白玉堂皆无言语。

    不说如今再谈这解毒之法,却已于事无补,地下塌陷,氿城赤水与暗河、尘沙融为一体,黑沙子虫卵自然也混在其中不见踪影。到了这会儿谁能证实此解毒之法有用?又有谁能证实“婆婆”是千年的骗局。因而“婆婆”骗局之说是他

    们凭空猜测,真假尚无定论,但阿依汗之言却半句不错。

    氿城多半是他们弄塌的、赤水是他们所埋……数千人性命就在朝夕殆尽,全系他们这一路所为;帕里黛亦是因他们的抉择,意外频生、踏上赴死之路。

    错不可辩,亦无以为辩。

    这像是两把重锤落在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躯骸上。

    “……这非是他们所为。”在寂静中,却有一个人突然道。

    是金乌四足四兄弟之一,是那个泪流满面、神色惭愧的男人,他突然朝阿依汗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是我们所为。”

    柴火噼啪一声,众人愕然抬头。

    “我四兄弟落入地底分散,我二哥和四弟听信屈老临死之言,说地下无门可出,只有破了隔着氿泉的墙,等赤水涌入,水面下降,我们便可伺机出去。大哥为护我们三人被埋在沙土之中不见踪影,我们心焦……不择手段、鲁莽行事,这才拆了墙,酿出大祸……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嘶哑而痛苦道,仍是涕泗横流,双眼睁得极大,眼睛里尽是血丝,“你若、若要报仇雪恨,便杀了我,与二位恩公无关。”

    “……”阿依汗呆住了。

    “……屈……老狐……”白玉堂喃喃。

    展昭怔怔地望着那个越说越痛苦,蜷缩跪俯于地的男人,“屈虹……他不是……?”

    他不是死了?

    就在那墓城之中,在帕里黛的算计之下,死在机关里。

    不,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他死了。”男人用力闭了闭眼,咬着牙接过了话,“是我们愚蠢,错信了他。他那时不知在底下中了什么招,全身溃烂,离死之差临门一脚,可偏偏还留着一口气在地道爬行。他劝我们不要向他一样胡乱动地下城的机关,否则定会命丧黄泉,说地下是个死城……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他们便真的砸开了那道隔着赤水的墙。

    谁也没想到砸开之后,赤水凶猛如斯,好比堤坝开闸、鱼贯而入。可若只是这般,地下便是塌毁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如此不可挽回。是赤水涌入没多久,又恰逢地底震动,便是叶小差将那青铜沙漏

    捶裂怼入沙底,墓城石壁交错、岌岌可危;已然涌入墓城的赤水本该后继无力,却在三兄弟搏命自救之时,炸裂了与暗河相隔的沙土,迅速与暗河合做一道,大水直扑砖石开裂的墓城。

    沙砖堆砌的墓城须臾坍塌。

    “他是故意要我等陪葬!”男人一拳捶在沙地上。

    不,他是要氿城陪葬。

    展昭与白玉堂缓缓闭上眼想道。

    屈虹多半发现地下墓城乃是沙砖所砌,虽不知赤水涌入该酿成多大祸患,但城塌也好、赤水没入禁地也罢,对氿城均是死路一条。他本就在此三十年,一心谋划杀死帕里黛,夺取氿城宝物,却最终被帕里黛所算计。在半只脚踏上黄泉路的时候他更是恨到了极点,想必是有意亲自毁了那赤水隔墙,却恰好碰上在地下墓城寻出路的金乌四足其三位兄弟,死前哄骗,皆三人之手成他毒计……

    他这老狐狸诡计多端、害人不浅,又毒入神髓,定是至死都不肯放过他们。

    善恶到头终有报,手中提刃之人,既夺旁人性命,总有自己血溅三尺的一日……无论是为恶也好、为善也罢,杀人偿命,恩仇轮回。可这是帕里黛所作抉择的错吗?是金乌四足病急乱投医的错吗?是他们企图救己救人的错吗?是被毒虫本能所空的错吗?还是本无错,可就是……不能挽回呢?

    男人目眦尽裂,死死盯着眼前呆住的阿依汗,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氿城婆婆,也是因救我而搭上性命。我二哥与四弟早因赤水而死、因救我而死,为我们的愚蠢鲁莽付出代价。我也该随他们而去,你若要杀了我,我绝无二话——动手吧!”

    “我已从公孙先生口中听闻黑沙虫毒子母虫之秘,亦知数年来我们自以为是、狂妄自大,被区区虫蚁所控,乱心迷途,只知要杀你氿城婆婆,方能得救离城。”

    “可你看看他们——他们未曾想害你氿城,为你氿城百姓一线生机,重伤奔走——”

    “他们难道不知道你们氿城塌了、赤水淹了沙,你们还能活三日吗?可便是如此,他们何曾放弃,以至于痛苦至此——这位夫人——他们所为我未曾一见,只从旁人口

    中得知,你——难道不曾看见吗?”

    阿依汗双唇发颤,双眼刷刷落泪。

    “我一命虽不能赔你氿城之人性命……但他们二人与我有恩,也与此无关,便请你莫要怪责他们。”

    他嘶哑低语,紧紧咬着牙,将一把匕首坚定地递到阿依汗手里,“杀了我!!”

    匕首落了地,只有女人颤抖的呜咽,像是被恶鬼掐住了嗓子,又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海水中,窒息的悲恸遍及四肢百骸,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公孙策不忍地侧过头。

    死期将至,仇恨何用。都将不过一死罢了,前脚后脚都要在阎王殿,又还能辨什么是非。

    在这样的寂静哭声里,展昭与白玉堂静静地望向对方,忽而双双咳嗽起来。

    他们浑身抖动发颤,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火光下两张脸全然失去了血色,越是咳越是疼,越是疼,越是咳,身躯忍不住要蜷缩,却每一次动弹都比天雷降身更痛,仿佛突然被锤击、被劈裂、被粉碎、被挤压……千万种痛苦融在一起,充斥着这副脆弱的躯骸。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痛苦,只恨生不恨死,让两个坚韧的侠客也痛得双眼通红,竟是双双流下泪来;即便死咬着牙也压不住那低吟,偏偏嗓音哑到根本发不出声,因而连续不断的气音让人光听着就落泪不忍。

    公孙策大惊失色,心知二人郁结伤神,伤势复发,慌忙取药箱中的金针。

    可这一取,公孙策又愣住了,阿依汗和那个男人也呆住了……二人嘴角咳出了黑血。

    不是伤势……是毒发。

    和三响钟大会前后各自饮过赤水的氿城百姓不同,他们断饮赤水,快三天了。

    伤,公孙策能治,毒,他却解不了。公孙策登时不甘泪涌,黑沙子虫卵……若氿城未塌,他本可以一试,他本可以一救!

    “悔吗?”白玉堂停歇了下来,望着展昭无声地说。

    “悔,也不悔。”展昭亦是无声,眉宇开阔而坚毅,笃定又平和。

    悔受虫所控酿成大错,无法挽回,害人性命;不悔杀恶人、不悔苦境自救、不悔持霜刃入江湖……亦不悔动手救了眼前这个男人。

    是他们的抉择,亦是他们未曾救回的性命。

    他们并非第一次目送死亡,也非第一次救不到人,甚至在他们的刀剑曾染上无数人的鲜血、收割走无数人的性命。一入江湖、手提霜刃,定有血溅三尺,亡魂悲鸣,而救人总是比杀人难的。世间总有人做不到的事,救不到的人,极力挽回也改变不了的结果……一贯如此,既有与天一争“命数”的意气,自当不忌结果惨烈。

    红尘万事,焉有可算之理。

    一无所知,因而一往无前。

    “展昭……还有一月开春……婺州桃花要开了……”白玉堂久久望着展昭,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在这锥心刺骨之痛里坐了起来,他从嗓子里挤出了声音,黑色的血从嘴角流下,和不受控的眼泪融到一起,在火光下那往日满含寒煞的眉眼奇异的温柔,“我……”

    “婺州佳酿……?”展昭亦是在旁人错愕的目光里,缓缓爬坐了起来,靠在胡杨树前。

    白玉堂收了声,竟是忍着剧痛轻轻握住展昭的手,张扬地笑了一下,仿佛还是那我花开时百花煞的混世魔王,还是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张扬侠客白五爷,“白爷……欲邀展大人饮酒。”

    “好……不醉不归。”展昭轻轻回握,十指相扣,眉目温润。

    夜风又静又冷,月光笼罩,黄沙飞扬,公孙策三人都心头一哽,闭了嘴。

    开春……

    他们许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公孙策握着金针的手也垂了下来,猛然背着药箱站起身,踏步向火堆走去。阿依汗和那个男人好似也在这愕然中,糊涂又明白得察觉了什么,心头为之撼动颤抖,终是各收了声无声而去。

    “……还……还有一事,”白玉堂的声音低到不能辨别,嘴唇翕张为不可见,只有漆黑的血滴落在衣衫上,“一直、欲问,未能……婺州城门欲问、渝州、渝州那夜欲问……开封……欲问……府州欲问……入氿城之前……还有……那时……亦欲问……”他停了下来,没有去望任何旁人,只凝视着展昭,一双桃花眸弯起,眼波流转,摄人心魂,“想来是,机会诸多,却不敢问、不该问、

    不可问,因而今日好似也来不及了。”

    欲问不是头回,生死大限,便也不是头回了。

    几经生死,勉强救人,还能活到此时,本就是他们的运气。但不是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不是每一次都能绝处逢生,婺州守城一战也好,一并应下那黑沙虫毒时也罢,又或是沙丘之上毒发之时,他们都已做好竭尽全力仍会赴死的准备。

    今日亦是。

    “玉堂今日但说无妨……”展昭低语,可那神态分明是了然于胸。

    白玉堂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展昭溢出黑血的唇瓣上,突然轻笑起来,笑得痛不欲生,“你这……贼猫。”

    展昭笑而不语。

    “展昭,婺州那日……我不言……你可知为何。”白玉堂又问。

    “我知。”展昭笑答,墨眸点着火光,温柔极了,“此事与生死无关……若在这关头抉择,未免小人逼诱行径,为心安赴死一般。玉堂生平坦荡、绝无屈服低头之日……至死不舍生机,焉会绝境之时……为瞑目而问。”

    甚好!

    白玉堂畅快至极,眉目疏朗。

    他在剧痛中保持神台警醒,敛去凶煞,平和、镇定又温柔地说:“今日,亦是。”

    “不过……倘使当真黄泉一会,展昭,”他将展昭发力拽了过来,字字顿顿,微弱的声音时断时续,但灼然炽烈的目光似要在展昭心原燎起一把漫天大火,哪怕凌迟之苦、剜心之痛都被这把火烧得粉碎,烧的微不足道,什么也拦不住他,拦不住他那股翻涌的心念,“你欠白爷那笔债,白爷还是要讨的……可莫饮孟婆汤翻脸不认账。”

    “好。”展昭喟叹,沉静的目光落在白玉堂破了口子的嘴唇上,在流淌的漆黑鲜血里仍是那么显眼,就像是于这世间万事洒脱,生死苦痛皆抛下,终究有一抹不一样的色彩烧成了执着的不舍不甘。

    是不甘啊。

    他低声一笑,愉快温柔,“展某定然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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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开!我要发糖了!

    裹着刀片的糖,总是特别好吃(认真)

    我去看皮卡丘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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