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回 云间月，仙色妖刀浊至清
先是第一刀, 飞沙走石、石壁开缝。
“传闻，千年前的汉人有一把旁人拔不出鞘的妖刀。”
“传闻……那汉人是在此地得了这刀，而后才性情大变，成了暴君。”
白玉堂单手一翻，手中长刀顺着他的手腕抖动, 转了一周, 隐约白光游走, 仿佛在他周身引出淡淡华光, 这雪白的长刀便轻而易举地出了鞘。这起手一刀, 他未有用内劲。
他笑了一下，单边眉梢高高扬起, 很是疏狂纵意，“好刀。”
“好刀。”展昭也是轻笑。
这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刀。
从刀柄到刀身、刀鞘，一片雪白, 看似朴实无华, 又窄又细、笔直得像是一把单侧开刃的长剑, 与白玉堂早前折断的那把无名长刀甚是相似；实则打造得十分精妙, 长短、宽窄，都恰到好处，如画一般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削铁如泥、又锋利又轻飘。就像白玉堂一样是个眉目如画的俊秀仙人, 却锋利得叫谁也不敢逼视。
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一把横刀, 于白玉堂如此顺手、远胜他自己图纸所造的一把横刀, 其主竟活在千年之前。须知横刀之说, 不过是大唐之后才有，而它就像是仙人手中才有的天地灵宝、神兵利器，突然落到了白玉堂面前。
而这把刀……白玉堂瞧了帕里黛一眼，一挑眉，“拔不出？”
帕里黛失神地看了一会儿，才低语道：“……传闻拔不出，千年来未曾有人一试，亦不敢……”除了眼前的年轻人。
她看向一侧。
这是那屋室左侧紧闭的石门室内，两排幽幽的长明灯将他们面容照亮，却让人心头冷不丁出现了几分寒意。尽头还有一扇紧闭石门，似是通往另一个石室。再往四周望，摆着比外头更多的漆器、陶罐、青铜器皿，还有各种精美玉雕整齐摆放。正中间更是有着一个巨大古怪的、长条状的青铜箱子。
这把刀就在这里。
帕里黛声音放低了些，神色晦涩不明起来，“我虽为婆婆五年，也是头回入此地，未曾见过。只有另一位婆婆自知时日无多，因而这五年来曾数次来往于此…
…不过闻说这室内曾布满毒瘴之气，因而究竟有无人拔过，我亦不知。”她原有意亲自打开这大门，免了毒瘴伤人没想到白玉堂懒得听她细说那些不甚要紧的陈芝麻烂谷子，在帕里黛之前，与展昭起身一掌去推那笨重石门，可把处惊不变的帕里黛吓了一跳。
也亏得毒瘴不知何时早散了，只余灰落了二人满身。
而这石室里，就在那青铜箱子旁有一具白骨，衣衫早已腐烂，只从他胫骨交错可见他该是盘腿而坐，怀里抱着这把妖刀。
这便是千年前的汉人？
展昭眸中闪过困惑，扫过那长条青铜，低下头，从白骨倒下的边缘注意到地上刻着几行字，是歪歪扭扭的汉隶：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上古妖刀、名作……“画影。”展昭喃喃念道——“妖刀画影，赠予拔刀出鞘有缘人。”
“妖刀？”白玉堂扬眉。
这分明是一把灵气十足的仙刀。
他靠着青铜铸成的长条箱子，端详着那具白骨，手扶着青铜边缘一排排凹凸似花纹的地方，弯下了身往下瞧，正瞥见了地上那两行字往后还有一行小字，“‘妖至尽则仙、浊至极则清’。”
话音落时，雪白的长刀竟是陡然凶煞大绽，露出血红光华来，那还有半分仙气，分明是妖气纵横，直逼白玉堂而来。
“好一个妖至尽则仙、浊至极则清。果真是妖刀，爷便试你一试。”白玉堂轻轻一笑，随不冷不热的字句，浑身平和的气势一变，滔天煞气直教青丝无风而扬，逼得帕里黛不得不避退一丈。那股含着奇诡内劲的凶戾冷煞叫人心头发寒，仿佛那地府阎罗含笑震开鬼门，与着不显山露水的雪白妖刀正面刚了起来。
展昭神色微动，旧事冷不丁拨开云雾从脑海中闪了出来。
“昭儿，刀剑有灵。”
那个模糊又清晰的身影坐在桂花树下拭剑，秋日阳光正好，有一片红枫落在他已然有些半白的发丝上。而他好像在笑，如朗月入怀，略一低眉，皎若太阳升朝霞。
“它为凶兽，你为其主，杀人还是渡人，该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间。”
“昭儿，往后，巨阙就交给你
了。”
他心头一叹，不知是叹有负嘱托，还是叹斯人已去。
“好极！”白玉堂畅快地笑了一声，神色乖戾，敞亮又张扬的嗓音将展昭从迷雾里转瞬拉了回来，便见白玉堂的指尖从那削铁如泥的长刀刃上滑过，竟是未曾割破半分，宛如被驯服的凶恶妖兽。白玉堂一抖手腕，一刀挥向顶上，语气坦荡之中有有几分嚣张恣意，“既是赠拔刀人，管它妖刀魔刀，到了白爷手上，从今日起便该改名叫‘白爷的刀’了。”
刀且畅快低鸣而落，天花板石壁的裂缝更大了，咚地一声，沙石坠下。
这一刀比第一刀威势更甚，但叫人吃惊的却在后头。
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
三人皆是愕然地抬头望去，嗡嗡的沉闷隆响好似从顶上往下劈了天雷，要将这大地分成两截。沙石疯狂抖动，从白玉堂劈开的石壁缝隙里往下滑。
是有人从上头往下发力，与白玉堂一样要劈开这陷落的沙地！
三人顿时领会，不等细想何人有这般骇龙走蛇的声势，只先料到上下齐发力，三个重伤之人想要破出沙土并不难，不过还得辨别上面那股力道最终落在何处。
白玉堂正要提刀灌以内劲再劈一刀开道，忽而望着顶上的裂缝一愣。
“猫儿……！”白玉堂叫道。
展昭也仰头一愣，那顶上的石壁这会儿不是白玉堂劈出的那两刀了，而是密密麻麻的裂缝，好似整个都要塌下来。而在这其中……展昭轻轻一蹬足，飞上而上，单手一摆，添之白玉堂又一刀去，沙石砖块坠地，而展昭一把抓出了卡在石壁缝隙里的东西——正是三人皆能瞧见的一把黑沉沉的钝剑末端。
它好似早就卡在沙石之中，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又被顶上那声势骇人的狂震所推滑落，如今被主人所念，从这石壁之上显出身形。
三尺有三、柄长七寸、刃宽五寸。
上古宝剑巨阙！
“玉堂！”展昭头也不回地笑道，拔剑一扬，龙吟长啸，困兽出笼，恰似霜寒十四洲。
白玉堂手中画影竟是自己兴奋地颤栗起来，凶煞逼人，寒意冲天，势要与钝剑巨阙一争
高下！白玉堂一挑眉，眸中神采更甚，在展昭出声的刹那间已然忍着伤势一跃而起。
帕里黛愕然，闻白玉堂高声道：“既是你氿城埋葬旧日之地，毁了一室也无碍罢。”
长刀落白光，两派长明灯上的灯火齐齐晃了一下，刀剑正面重重相撞，日月争锋，谁也不让谁，直发出清脆又愉悦的当响。二人的目光须臾交错，不必言语费事，各是斜上抬臂一掀，刀剑相交处拉窜出一条长长的火花，两侧石墙跟着这股浩大声势晃动起来，而顶上石壁被二人旗鼓相当又交织相融的霜刃气劲劈开，直冲云霄而上。
大地猛然一沉。
不对！
展昭与白玉堂对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到意外之色。
照理说，从此处向上，便是他弄塌了这石壁天花板，让沙石陷入，也毁不了这氿城底下的墓地。至多埋了此两间石室罢了，对上头的氿城该是影响不多，更不会伤及氿城城民。
怎的声势如此之大？
莫不是是被先前那股可怕声势震得石壁龟裂交错？还是在展昭与白玉堂这刀剑合璧下，劈碎了哪道用于承重的石墙，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向下滑去？若如此……顶上该如何？！二人心头沉沉，却不知究竟哪儿出错，更不知那最先生出变化的是氿泉赤水，从底下掀起漩涡，从地底到氿城炸起数丈之高。如今沙石砖块纷纷碎落，砸的满地漆器陶罐噼里啪啦地响，正是地动山摇！
来不及多想了！
“走！”白玉堂与展昭齐齐催了帕里黛一声，二人已经直逼顶上石壁裂缝中去。
一步！
石壁天花板成块坠落，沙石扑面。
到这时，二人一已然顾不上伤势，只提一口气不松，刀剑皆去，交错的可怕内劲于刀剑化作实实在在的气刃，劈开了沙石。黄沙漫天，三个人在整座城池底下冲破沙石，从远至近犹如巨龙摆尾，隆隆作响，直往上踏，被压得浑身沙泥、身前背后鲜血狂飙也不敢停留半步，盯着下陷的沙石往前，面色煞白如纸，死咬着牙抬臂往前。
两步、三步——五步！
狂风巨浪掀天地、覆山石。
帕里黛紧跟身
后，被溅了满脸鲜血，眼泪从眼角滚入沙土。
八步——！
十一步——！
不过片刻，展昭与白玉堂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在黄沙缝隙里看到了朦胧的白光，还听到了凄厉的尖叫和胡七八糟的人声。
十四步！
在外头的数双眼睛下，没有什么秘密揭开帷幕，只有一个身影先从青铜沙漏隔出的那条通道尽头，那个仿佛沙土覆盖、积堵得严严实实的地方冲了出来。
“婆婆！！”
“是婆婆！！”
数人高呼，尖叫的老妪神色凝住，忽而一口气堵住心口竟是昏了过去。
不是展昭和白玉堂，是帕里黛！
“……！！！”白发的女子翻滚着扶住了青铜沙漏的一侧，顾不得应答那些氿城百姓，只急急向后望去，嘴里竟是一声也叫唤不出，双眼泪如雨下。旁人不知，她跟在展昭和白玉堂身后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那时眼见着就要冲出桎梏，二人皆在黄沙铺面迷人眼中，隐约瞧见了沙土之间嵌着人，不知生死。
不！定是活人！
帕里黛跟在二人身后尚且顾不上许多，那二人却半分犹疑也无，只齐齐向后一伸手，将帕里黛的两臂一抓，用力朝外头甩了出去。帕里黛大惊失色，只在黄沙中隐约见他们又自己提着刀剑、划开沙石，各奔向沙石之中将那不知死活的可怜人人拽了出来！顾不得看究竟是谁，二人先发力将其为像沙包一般推甩出去。
这氿城几乎全是中了黑沙虫毒之人，倘使死了哪还有什么尸首！定是活人！！
二人本就重伤，这前后一拽，展昭和白玉堂终于力竭，强提的一口气差点一泻千里。天灾岂是人力能扛，这下沉的沙石被强开一条道来已然时可怕至极，又甩救二人，怕是神仙也要断气，二人再提不起刀剑，只凭着一股超凡毅力与求生欲念奋力往沙石前冲，才勉强探出半个身形，身体发软向前刀去，顺着那条道又跌滑下，又要被下陷的沙石给活活埋回底下。
这要摔下去可就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然而二人疲倦至极，口吐鲜血，面色一白，双眼都几乎睁不开了，遑论再
踏半步。
说时迟那时快，两只手从飞沙走石地间隙里抓住了二人的手臂。
是顾唯！
二人半睁着眼齐齐望去，四下皆静，正见淡淡白光照亮了顾唯那冷峻的眉眼；再远一些，还有劈开的青铜沙漏，站在顶上的那个、手臂血流如注的白发年轻人。
夜明珠光蒙蒙亮，漫天黄沙硕硕扬，八目相对，无声地笑了一下。
白玉堂扬着头，懒懒瞅了一眼那断成两截抵住沙石的青铜沙漏，笑了一声，吊儿郎当扶着刀低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二位副将。”他嘴角尚且留着血，嗓音嘶哑又低沉，像是灌了口风。
“折家军向来兵贵神速。”顾唯将二人稳稳地提了上来，低垂的眉眼微微一挑，在冷淡中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二位既吹响号角，折家军自当发兵赶至。”
叶小差忽而发疯狂捶裂青铜沙漏，正是与顾唯隐约听见地底动静，似那刀剑劈动沙石。
如此一来，便是上下三人携手，才得了展昭、白玉堂还有帕里黛三人破土而出。
“倒不如说你二人委实慢了些，两日未见便如此狼狈。再等等，我二人可要先回去上报你二人殉身于此了。”叶小差跃了下来，嘴里不甚好听，却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也拽了一把，四人总算歪歪扭扭地落回地面。
“爷瞧着二位也好不到哪儿去。”白玉堂一向是怼到家门前定要还嘴的。
展昭与白玉堂肩并肩靠坐着青铜沙漏，环顾四周见氿城百姓诸多，公孙策亦是安好，陷落的沙地也渐渐停了。四下无旁的痛哭之声，虽不知城中伤亡，也安心些许，他侧头温温轻笑，“折家军真是护卫大宋子民的大好儿郎。二位无恙，如此甚好。”
见四人重聚各个重伤，却还有闲情谈笑风生，帕里黛双腿一软，跌坐在原地。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竟是为两个乍然初识的外来人吓出一身冷汗、浑身发颤，双眼泪流不止。
为何流泪？
她摸着满脸血污，心神恍惚，却无答案，只到这时才发觉展昭、白玉堂所救的四人是那金乌四足四兄弟之一。
“婆婆……？婆婆！”数人哭着
冲上前来，为帕里黛安好无虞，亦为今日所受惶恐苦难。
素来从容不迫的公孙策也终于醒过神来，快步上前，“展护卫、白侠士，你二人来得正——”他一把扶住展昭的手腕，似要为二人诊脉，却见二人浑身衣衫染血，口中之言便断了，大惊道：“你二人怎伤成如此！”
“无碍，公孙先生莫忧。”展昭安抚低语。
“你当我这大夫眼瞎手断了不成？”公孙策气道，手中从怀中一翻，扯出了他那布包，数根银针刷刷插到二人穴道上，手法气势比发暗器还骇人些，只叫两位英勇侠客不敢言语半句，连那叶小差与顾唯都被扎了数针，面面相觑、噤声无语。直到公孙策妙手回春，稳住四人伤势后暂且收了手中细针，才低声道：“手无药石，如今只能暂缓……”
他顿了顿，问道：“你二人在鬼城两日，可曾碰上赤雾？可知子虫破卵之事？”
展昭与白玉堂皆是一怔，不约而同道：“先生何意？”
公孙策这便知黑沙虫毒诸事二人该是清楚了，又侧头瞧了一眼四周的氿城百姓和那两位婆婆；正见数人警惕，而那老妪昏厥了去后尚未苏醒，帕里黛正扶着老妪神色不定。公孙策叹了口气，轻声快语道：“母虫食子虫卵，子虫破卵食母虫，此事我未尝笃定，尚需验证一二，我疑心解毒之法……！！！”
话还未完，公孙策身形一歪，正面往前扑到在地。
展昭等人登时面色一变，不是公孙策摔了，是地面——是已经停止下滑的地面再一次剧烈的摇晃起来！比上一次更剧烈，更可怕，仿佛山河倾覆、天地颠倒！
顷刻沙石坠塌，惊呼四起。
一个身形从他们所靠的青铜沙漏上急急落下，正是那叶小差挥拳之时，便早早躲闪一旁的妙手空空楚宵文。展昭与白玉堂尚未狐疑他怎在此，便见楚宵文神色慌乱道：“你们可是在底下毁了墓中那道赤水墙？！”
展昭与白玉堂顿时想起那漫着赤水的墙，一念忽闪，转头去寻那帕里黛，皆是惊道：“底下砖石不可遇水？！”
闻言，楚宵文都叫二人这话气糊涂了：“那是沙砖，又不是
石砖！”
“氿泉赤水入暗河、淹墓室，这城要塌！”
※※※※※※※※※※※※※※※※※※※※
刀！我的刀！五爷的刀！终于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我盼了它七卷！呜，五爷的画影终于写到了！
没错这是刀！我把画影那剑改成刀了！啊！是我的私心！
我不会说本卷最大的两个意义之一就是这把刀！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把刀！
巨阙画影！刀剑合璧！锦鼠御猫！国士成双！
让我们阙影相伴红尘潇潇洒洒！
是我的快乐！就算！卡文！也超级快乐！！！啊啊啊！！
晚安啊啊啊！！！
xxx
捉虫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