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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何幻真,耳目难辨谁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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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策看着灯火窜了一下。

    在这样死寂的时刻里, 他竟是对着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笑了一下,让徐开满目诧异。

    “徐恩公, 你此番劝语恳切, 其中苦心,在下心领。在下亦有一言, ”公孙策说,眼神清正,“莫愁前路无边, ”他的面容文质彬彬、儒雅翩翩, 分明是个腹藏诗书万千、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又有不怒自威的笃信、不可进犯的仙风道骨,“天地苍茫、人世浮沉多如蚍蜉渡海, 既无低头之念, 那便仰天而笑。”

    “花开花谢、阴晴圆缺、寒暑往来、兴衰交叠, 这生老病死、万物往复循环罢了, 绝无独立世间而无一攀附依存之说。在下闻邕州有蓝药为毒 , 乃蓝蛇之首 , 能杀人,有解药, 乃蓝蛇之尾,能救人。”

    那是文人挥毫指点江山的狂妄与豪气。

    “既有毒,自当有解!”

    “在下不才, 愿一寻解之, 一为友人情义、二为恩公相救、三为黎民苍生。”

    声落寂静处, 暗拨心海弦。

    徐开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公孙策,那目光不知是看一个自负过头的蠢人,还是看一个救苦救难的仙人。

    公孙策一点不着急,更是对徐开心头闪烁的思虑不甚挂怀,只缓声问道:“先前恩公字字句句,将此鬼城种种怪异尽数道来,在下感激不尽,却有一困惑,不知恩公可知,赤水之毒,叫人化七情六欲、舍红尘旧梦,日日人情淡薄,不知己欲、只于西姥唯命是从。既如此,恩公饮赤水二十年,便是只在每日四响钟时少饮些许,也当是早已毒入骨髓,不知恨怨嗔怒……”

    他望着徐开的眼睛,那话语就像是他手中剖腹的赤刀、一落见血:“恩公何以今日心头起伏至斯?”

    徐开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后一样傻住了。

    公孙策未有停下,一字一句,像是雷光乍落在黑暗之地,燎起大火,“在下闻说,药罗葛身中黑沙虫毒、饮赤水,身至大宋府州,不惜将此毒带给无辜之人。恩公亦道其不顾性命,可见心头恨念刻骨。想必多年前,他会落入鬼城,身

    中黑沙虫毒,乃是受人所害。他一日未曾忘,甚至苦心孤诣,寻得鬼城出口,舍了性命也要报仇雪恨。”

    徐开张大了嘴,像是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下委实不解,”公孙策神色镇定,神思清明,见微知著,像是掐指一算的神仙,“便是在四响钟时饮赤水,日日复月月,能当真叫诸位摆脱西姥掌控,也早该是因此毒诸念淡薄。”

    “何来杀西姥之恨?又何谈往日恩仇执念?”

    “……”

    冷光忽闪。

    是落在地上的兵刃,在点起的火折子下微微闪光,照亮了僵持的五人。

    石林之中,顾唯单手懒懒地甩了一下火折子,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四人身上,“怎么,不肯说?”他掐住男人脖子的手稍稍发力,就轻而易举地将按在石柱上的男人提了起来,那可是一个又高又壮实的男人,叫人怀疑顾唯这精瘦高挑的躯骸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那男人登时脸色涨红,啊啊乱叫,喘不过气来,双腿狂蹬,却丝毫无用。

    “你——!住、住手——”被掀倒在地上的三人大为慌乱,“要死、死人了!”

    顾唯歪头看三人一眼,挑起眉头,还有几分真情义?他冷峻寡淡的目光一一从惊慌失措的三人脸上平掠而过,竟是当真放松了些力道,将人又放回地面。但他没彻底松手,将人摁在石柱上,根本无力挣扎反抗,“现在可以说来听听了?”顾唯尾音虽是上挑,可那语气冰冷,让人不容置疑。

    三人对视一眼,仍是犹疑之色。

    顾唯可不是一个事事都耐心十足的人,颇为直来直往;相较而言,叶小差看似狂躁跳脱,实则耐力非同寻常。他的眼睛浅浅眯了一下,还未动手,先有人叫道:“屈狐狸!”

    是三人之中较为瘦弱的一个,在亮起的火折子下还能看见一张有几分丑陋的脸,“屈狐狸就是青丘狐屈虹。”他说。

    顾唯不应话,瞧出这几人定与他们口中的屈狐狸不是一伙,这会儿生死关头还不想透露自家,自然要拿旁人当门板拦上一拦了。他不甚在意,既然他去而复返,便也准备从几人口中将这“鬼城”形势

    问个清楚明白,省的他带着那小孩儿四处乱走、毫无头绪。

    不过……青丘狐?

    《山海经》曾道:“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说的是一种九尾狐,食人妖兽,善变化与蛊惑之术。

    怎的,这大漠鬼城有一个掌长生不死药的西姥之后,还有旁的妖魔鬼怪了?

    “侠士您是刚入鬼城罢?”那人缩着脖子问,将顾唯当成了江湖侠客,“可知鬼城西姥?”

    顾唯也懒得纠正,只略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们都是外来此地的寻宝之人,却遭那妖婆所害。鬼城西姥凭毒物操纵我等,为其驱使,我等不愿,因而聚于石林,意欲杀西姥重回天日。”那人与其他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挑挑拣拣地说,将黑沙虫、赤水、鬼城老妖婆等等都尽数告知顾唯,接着才道,“屈狐狸也是,听说他三十年前就进了鬼城,远比我们要早。”

    “他是个厉害人,打着青丘狐仙的旗号,笼络了一帮人与他同谋对付老妖婆。他手段颇多、狡猾多端,常年在内城附近于氿泉边缘走动,专挑落入西姥手里的人下手,从西姥手中明目张胆地抢人。”

    “抢人?”听到这儿,顾唯扬起眉。

    “因中了黑沙虫毒和赤水的人多听从西姥之令,护卫西姥周全,我等又有意杀那老妖婆……”另一人开口道,“屈狐狸往日多与已经落入西姥手里的人打交道,若能说服便将人带走,若不能,便杀之以绝后患。从我等被困于此,见他这数年来皆是如此……只是近几年来,落入流沙的人少了,你们是这半年来的第一拨。”

    “既与西姥为敌,与仙人旗号何干。”顾唯道。

    “那老妖婆不老不死,不知活了多少年岁,妖力通天,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杀。”那瘦弱些的人道。

    “哦。”顾唯明白了,眉梢也撩了起来,“借仙人之名助胆。斩妖除魔,名正言顺。”他话是这么说,却有两分不以为然的哂笑。

    “你懂什么!你根本没见过那老妖婆,肆意操纵人心、驱人为仆,将我等玩弄股掌之间,浑浑噩噩,连人样都无了

    。若非温将军仗义相助,我们这些……也早死绝了。”一人听出顾唯言中之意,一时忘记面前之人可怖,高声道,“且要说借仙人之名,温将军宅心仁厚,为我等与那老妖婆为敌,借又何妨!”

    话到此,他被另一人拽了一下,又有一人描补道:“倒是那屈狐狸,不过是个下作之人,借那妖兽青丘狐之名,也算是他有自知之明。”

    “……”顾唯冷眼瞧着三人,他本就是有意挑拨诈这三人,这会儿亦是明知这三人是猛然想起不能提那温将军的底细,便拉了那青丘狐屈虹遮掩一二,望能引走顾唯注意。他还是接道:“下作之人?”

    “……”

    黑暗中,微弱的呼吸声越发清晰起来。

    白玉堂忽然醒了过来,乍一睁眼时,还觉得有些头昏脑胀,萦绕在鼻尖的血气格外的重。他扶住额头低吟了一声,后颈还是尚未消去的痛感,不严重,但能打昏他的力道也小不了。在一片模糊中,昏去之前的记忆尽数回笼,那一瞬的猝不及防与不可置信仿佛还在脑子里盘旋。

    “猫儿?”他扶着地坐起来,有几分恼怒,却非是为那一记手刀,而是为自己。

    白玉堂头痛欲裂,勉强能理清思绪,但又觉得自己的神台远比先头要清醒得多。

    确要怪他发觉太迟。

    就连那一面之缘的屈虹都发觉了展昭不对劲,他却只当展昭在古怪之中尚保有神志清晰,未有太过留心。

    展昭从头到尾,只与他对付屈虹之时无甚大碍,旁的时候都是愈发沉默寡言。他对鬼城诸事,无论是氿泉赤水还是黑沙虫毒,又或是那鬼城西姥凭此操控他们之事都不闻不问,淡漠非常……可偏偏突然问了屈虹一句,如何知晓他二人。

    因当时白玉堂心头也有此问,对那凭空冒出的屈虹诸多怀疑,未能及时发觉异样。

    问题不在展昭有此一问,而是在屈虹当时在说什么。

    屈虹欲说如何摆脱西姥的掌控。

    而这是展昭不愿他说的。

    随后屈虹突然搁下解释,要白玉堂开门一看,乃是另有算计。而沉默寡言的展昭……也是不愿的,甚至对城内那修罗屠宰

    场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展昭分明是已经受这鬼城西姥摆布,毫无挣扎违抗之意,因而要出言打断屈虹。

    那黑沙虫与赤水之毒,白玉堂虽没弄清其中原由,屈虹又要杀他们又要与他们细细言明其中因果,浑身也透着古怪,白玉堂看来是个狡猾多端的人,话中之意不可尽信……但屈虹至少有一句话没错,受其控时诸事淡漠、以西姥为先。屈虹之言,对西姥是有害的,违背西姥四响钟不出户之意,对西姥也无益……

    这便是种在展昭体内的诅祝,不需要明言施令,展昭也会阻拦此事。

    是他大意了!竟是在这要紧关头还出大错!

    白玉堂恼极,坐起身时,屋内的灯早灭了,因而屋内一片昏暗,不过他的目力还不至于到近处也全然看不清的地步。他手挨着了一条腿,猛然抬头一看,是展昭靠着墙坐着,似是睡着了。

    “猫儿?”白玉堂目光一顿,错愕地发觉那股萦绕在身边的血腥味不是外头来的,是展昭身上。

    他手指轻轻抚过展昭肩膀划至身前的一道伤,一瞬慌乱的呼吸又平静了几分。从肩膀上摸到的伤口来看,不重,只是皮外伤,许是因一大长条,又血染了大半件蓝衣才瞧着可怖了些,未曾伤筋动骨。但他俯身凑近些又发觉不对,指尖也跟着一颤,猛然握紧。

    这是两道伤,第一刀只是轻轻从肩膀前划了过去,可第二道却分明伤及内里。

    白玉堂垂眉细看,眼中寒煞更甚,这伤多半是那屈虹所为!

    只是那屈虹的武艺断然不至于能伤展昭如此……莫不是先头藏拙?他侧头向外望去,那屈虹不见了踪影,木门也好似被拆了,外头听不见更多的动静。又或是曾有旁人来此,伤了展昭?他眉头拧了起来,头痛之感渐渐散去,神思更加清明,也想起了昏迷之前瞧见的那可怖屠宰场和屈虹那如恶鬼笑声的言语。

    “鬼城祭祀。”屈虹的话语钻入了他的脑子,叫他额头突突跳。

    那些人……红衣……阴兵?

    话说回来,这屋外怎听着,一点声响都无?那股血腥味似乎也淡了些?

    白玉堂猛然在愈发清明

    的思绪里捕捉到一事来,这鬼城之中人人都被西姥所控,中了那黑沙虫毒与赤水之毒,死后尸首皆该化作黑沙虫散去,哪儿会有他所见那般积累如山的尸堆!

    那屈虹究竟是……?

    他正思索,越琢磨越惊觉其中有异,自己多半是中了怪计,有意起身前去一看。

    突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白玉堂的手腕。

    “……”

    石林无声了半晌。

    “……是,他笼络人的手段多不太光彩。”三人隐隐松了口气,争先恐后地说道。

    “都说青丘狐善变化惑人,他也差不离了。”

    “屈狐狸每每等人在三响钟大会见过西姥之后,寻上门去,揭开老妖婆的面目。且首先要出手威吓,做出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之意。”

    “此威吓成了,又大发慈悲地要放了人,说见人聪明绝顶、一表人才,就此杀了委实可惜,又道那些人已经成了西姥座下傀儡,细细说明氿泉赤水与黑沙虫毒的利害干系,言说自己情非得已。随后又大叹二人中毒未深,若肯与他一并对付西姥,便省了杀人业障!”

    “虽多半句句属实,可却以哄弄威吓为先,再骗得人感激涕零,成他座下之人。”

    “巧言善辩!满口糊弄人的话!”

    “这也就罢了,他等的分明是四响钟。”

    这一句后,三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四响钟?”顾唯眯起眼,察觉到其中另藏着秘密,“四次钟响之后有何不同?”

    “……侠士应该闻到了,这股血腥味。”有人瞄了一眼被顾唯按在石柱上的领头儿,许是想着总归顾唯人就在此,都是同病相怜人,何苦相瞒,便又张口道,“这儿虽闻着味道甚重,但实则并无甚影响。”

    “但城中不同。”一人示意顾唯南边,也正是鬼城所在。

    “如此重的血味,可莫说是屠城了。”顾唯冷声道。

    “侠士说笑了。”三人皆是苦笑,“这大漠底下虽然建有一座城池,可直多就千户人,这还要算上我们这些躲在石林里苟且偷生的外来人。要真搁杀人流血闹这么大动静,这底下岂不是不过几天就全

    杀的干净了。”

    “这股恶臭的血腥味,实则并非真的鲜血。”

    顾唯一愣,似是意外,又在他意料之内。

    这股恶臭的血腥味里确是有着古怪的味道,只是他未能辨别出来罢了。

    “每日过了四响钟,鬼城就会渐渐弥漫起这股血腥味,谁也不知为何。”那瘦弱些的人继续与顾唯解释道,“乍闻之时,我等亦是心胆俱裂,也曾在那时看到城中有人屠城,状若地府,最是恐怖。直到得了温将军助力,离了鬼城,方才从温将军口中得知,那只是城中其了怪雾。”

    “一种赤红色的雾气,有着血一样的味道,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每到四响钟,它就会出现,但也不是准时的,只是四响钟到三响钟的时间里它定然会渐渐覆盖整座鬼城,甚至弥漫至石林。”

    “没人知晓那是哪儿来的,兴许老妖婆知晓。”

    “也有人说那正是老妖婆的妖法。”有人紧接着嗤了一句。

    “受此怪雾影响,我等在城中会看到一些可怖幻象,有人说是屠城,也有人说是父母亲友遭戮,有人说是见到鬼怪,总归都是些让人发疯的东西……因那味道甚重,绝大部分都说看见了一些阴兵,也就是些身着红衣铠甲的人在屠城,将尸体堆到老妖婆的塔前。”

    说到这里,三人,还有那被顾唯摁住的领头人都瑟缩了一下,目中尽是惊恐。

    ※※※※※※※※※※※※※※※※※※※※

    我今天搞事情了,我要搞事情了我跟你们说。

    就在下一章。

    啊!你们!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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