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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回 爱生忧,情涌之处作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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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风从耳室门外灌进来, 冷不丁冻得丁月华一个哆嗦。

    只是……丁月华猛然更清醒了些,低头握了握拳, 断不能再留于此了。如今想来, 她被尤诗所困,已然祸及展昭和白玉堂, 平白叫那二人为了她遭了算计!

    她得想法子逃了。

    还有公孙先生,竟不知何时也被尤诗捉来了。

    丁月华正垂眉细思,又听门口动静。她抬起头, 非是尤诗去而后返, 而是个瘦瘦巴巴的小姑娘站在门前。那是个可怜兮兮、骨瘦如柴的小姑娘,瞧着不足十岁,穿着布衣, 脖子上还扎着一个笨重粗厚的铁环、连着一条长长的锁链一路垂到外头, 不知被锁在哪儿。她对丁月华腼腆一笑, 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是个小哑女, 丁月华清楚, 她被抓这数月里都是这个小哑女照顾。

    “你若刚跑, 我便杀了她。”

    那尤诗的声音久久响在耳畔,丁月华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她被下了毒, 浑身绵软,根本动不了武,更何况还被尤诗如此威胁。尤诗此人, 虽算不上足智多谋, 却也是个狠毒、擅察人心之辈, 仅这一句便捏住了丁月华的七寸。

    小哑女将东西搁下,又羞涩腼腆地笑了笑,指着饭菜让她吃。

    不看她吃下去,这小哑女是不会放心的,瞧她面容惧怕的样子,应是会被尤诗责罚。毒在饭菜里,但她不得不吃,一是因这小哑女,二是中毒不能用武远比饿昏了头意识不清要好些……至少尤诗还没打算要她性命。丁月华如她所愿,握起筷子吃了数口,又将那碗米饭吃干净了,看着小哑女端着托盘又走了出去,将门关上了,但那柜子太重,凭那小哑女是推不上的。

    尤诗背后还有人。

    她被尤诗使计捉来,困了数月,只知尤诗身旁常有旁的人往来,隐约能听见些许说话声响,却不知身份底细,更不知说的什么。想必公孙先生也是被那些人捉来的,却不知公孙先生怎会独一人在府州。除了尤诗以外,她见过的人,便是那折府的将军、二公子,还有这个照料她生活的小哑女。

    折家军与折府……也有些古怪,怎会

    与尤诗扯上干系。

    还有那展昭、白玉堂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也在此,二人武艺高强,怎会轻易被下了绝命剧毒!

    丁月华虽与尤诗嘴硬,一张毒嘴怼的天上地下寸草不生的架势,可她终究是担忧的,心头更是万千疑虑。与婺州桃山不同,那时尤诗太过小觑展昭和白玉堂两个江湖闻名的侠客了,而她所傍的无论是己身武艺还是满桃木教的叛贼,都远敌不过那两个年轻人,丁月华再清楚不过。可如今,尤诗长了教训、自当收敛轻视之意,方才能算计得抓来丁月华,方才能算计得展昭和白玉堂中毒。

    她该如何是好?

    丁月华想了半晌,压着满心头的焦虑,瞧其面容,竟是更比往日愈发冷静了些,眸中杀伐果决更是坚毅之色。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盘腿在塌上闭眼打起坐来。

    门外,尤诗仿佛与丁月华一番争执后失了一身力气,也坐回到床榻上低声又痛苦地喘起气来。但她没有躺下歇息,久久坐着不动,阴冷的目光落在进出耳室的那个小哑女身上,若有所思,神色不定。那小哑女似乎不敢与这位桃木教逃出来的女教主对视,哆哆嗦嗦地端着托盘匆匆离开了这个房间,到了门口还碰上了人。

    “醒了?”那人问道,是个老头。

    小哑女自然没吭声,“去给另一人送饭罢。”那老头也没进屋,只接着吩咐了一句,一并走开了。

    倒是院子一侧的墙上,坐着个穿着精致、仪容华美的小姑娘,还裹着厚厚的、枫叶红色的带毛披风,露出一张小脸。她一下一下地摇摆着腿,哪有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倒像是个满大街跑的泼皮小无赖。而她身旁坐着的,便是那眉清目秀的秃头男人。天上正下着小雪,白点儿软绵绵地坠落在他们身上。

    “……真的啊?”小姑娘一眨不眨地望着老头和小哑女离开,似是在问那秃头男人什么。

    秃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小姑娘弯着腰,双手托着下巴,“难怪他们交情这般好呢,跟一个人似的,这么信任对方,可真有意思。”她笑眯眯地坐了一会儿,虽眼中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天真

    可爱,“你说,来日他们可会在一起?还是已经走到了一起?”她并无武艺,当然也算不得耳目聪慧,这是从秃子口中听闻先头屋内之语了。

    可她也没有厌恶,更没觉得奇怪,仿佛这该是世上最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她好似又十分清楚世间伦理纲常、人言可畏,清楚这与世间千万人觉得的“正确”是不同的,因而才有此问。

    秃子摸着下巴沉吟。

    小姑娘不等他作答,继续道,“心悦该是如何滋味?《妙色王求法偈》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声音轻轻的,还是小姑娘不谙世事、不通情爱的天真,“世事难料、人心欲求各不相同。你说,他们可会分离?可会生恨?可会留悔?”小姑娘问了一连串,自个儿又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师父没教我呀。”

    秃子看了小姑娘许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无声道:“小王爷尚且年幼。”

    “瞎说。”小姑娘嘻嘻笑,伸手捻雪,“我比你们聪明,是师父觉得此间无用,不必学之。他二人这般倒是将软肋搁在你我面前,比陷空岛和白家那些人,可不一般多了,也好琢磨多了。”

    秃子仍是微微笑着,那目光分明还是那意味:她还年幼。

    小姑娘却不甚在意,只拧眉半晌,又转头接着道,“这么说,鼠不能死,猫也不能死了?”

    秃子认真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他张口却不发声,只辨口型是:“若死了,便坏了小王爷的事。”

    “嗯……”小姑娘垂下头沉吟片刻,伸手去接白雪,虽不通情爱,却格外通透明慧,“你说的对,正是情浓时,猫死了,那鼠就顾不上旁的有趣之事了,这便是人。”言罢,她还叹了口气。

    “多此一举。”她这么说,也不知是在说谁。

    秃子笑笑,声音极轻道:“本就不可掌控……小王爷早有预料,想必也早就有了决断?”

    那声音融在雪中,轻的几乎叫人听不见,却犹若自然妙音,动人心魄,字字句句仿佛绝美的人间仙乐。

    小姑娘斜了秃子一眼,

    见秃子又张嘴无声地说:“否则今日不会那般言语。”

    小姑娘笑了,眼角明媚得像是一抹春光。

    秃子也不再言语,只轻轻平掠那屋子的门窗。等了半晌,果然小姑娘突然跳下了墙,被秃子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了回来。“走罢,我们去送一份大礼。”小姑娘笑眯眯地说着。秃子不问,很快将小姑娘搁在地上,随在她一蹦一跳的身影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边的屋子,似是往宅院大门去了。

    直到这时,面色惨白的尤诗才从窗户的缝隙处现身,阴冷的目光扫过远去的二人。

    她用左手轻轻抚着断了手的右臂,明明剧痛无比,又扭曲地按着手,仿佛这剧痛能叫她心思清明、叫她又恨又快意。良久,她神色莫辨地回头看了一眼关着丁月华的耳室,单手关紧了窗。

    风呼过门,将雪吹进了屋内。

    “……不知包大人意下如何?”

    茶盏被放回到桌上。

    折府前厅,在众人的静默之中,折继闵眉梢微动,又一次问道。

    “鬼城奇毒一事,本官确有从展护卫口中得知一二,”包拯并不作答,只缓缓道,“如将军所言,此毒有祸害苍生之嫌,便是来历虚无缥缈,也当一寻解法。”他凝重神色,端详着折继闵的面容,“只是本官看来,此事只循传说旧闻,没有依托,要找那大漠鬼城好比大海捞针。”

    包拯顿了顿,竟是落出惊人之语,“此事要紧,将军不提,本官也有意亲自同展护卫一探西域,寻访真相。”

    “……?”厅内众人皆是一惊。

    “包大人!”展昭确没想到包拯此言,身为包拯护卫,最是不愿叫包拯涉险。

    包拯只与展昭沉沉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道:“我看顾副将与叶副将还是留在城中为上。”

    展昭虽蹙着眉头,却忍了到嘴边的劝言。白玉堂虽有意外之色,却比展昭多一分清明,展昭关心则乱,一时未能转过神来发觉包拯这是有意试探折继闵。不过展昭这般意外反应,倒是叫人对包拯此番决断是临时起意深信不疑。

    白玉堂微垂着头,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折继闵。

    且先不说八月十

    五那案子与折继闵的干系,他今日与包拯提起借展昭寻那鬼城、探那奇毒来源,合情合理又有几分古怪。谁人不知西北边关将要生乱,西夏日日夜夜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就等着攻入大宋,是明日还是下个月,又或是来年,都说不准,甚至他们刚从孙修远口中得知鬼城奇毒极有可能是李元昊故意放入大宋边关的一条毒计。而就在这紧急关头,他竟叫顾、叶二位副将一并离城去寻那毫无头绪的鬼城。

    大漠广阔、危险重重,此一去不知何时方能归来。

    寻奇毒之解确是当务之急,借展昭,又或是托于包公都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平常之事。哪怕折继闵不提,展昭今日也必定自请此事,为他自己和白玉堂,也为大宋无辜百姓。

    但他让顾唯、叶小差前去便太古怪了。

    凭他这将军一人,难不成能生出三头六臂、独一人分作数人带领兵马去打前锋不成?折家军确还有旁的副将,可相较而言,皆远不如顾唯与叶小差。便是折继闵当真有这本事,统帅三军,事无巨细皆能一人应付……须知他们甚至不能笃信这位费尽心机夺得兵权在手的折将军,当真忠于大宋,忠于当今大宋天子赵祯。将包公独自留于此,失了展昭、白玉堂相护,都已然是冒险行径,更何况调走顾唯和叶小差。

    思及昨日折继闵兵变夺权之时,不见顾唯与叶小差的身影,孙修远这叶小差麾下之人亦是一无所知。恐怕他二人心中也有对折继闵的诸多疑虑与揣测,正如白玉堂和展昭那般,也难怪顾唯今日神色古怪、心绪不快的模样。屠罡与林磐说他们相识十年,交情甚笃,仍是不敢笃信,妙手空空楚宵文更有被卸磨杀驴的灭口之嫌……折继闵今时提议,所图为何?

    哪怕只派顾唯或叶小差之间的一人,都不会叫人过多猜忌。

    白玉堂无声扫过顾唯和叶小差。

    那二人好似有些状况外,一个垂着头、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另一个叼着片树叶懒懒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长,皆无搭话之意,仿佛只待将军之令、听命行事便可。只是细想来,三人之间因折继闵兵变夺权后生了嫌隙,不知对这西行大

    漠一途,找个传闻中的“西姥鬼城”,二位副将可有什么想法。

    折继闵终于接过话,好似不知厅中之人种种疑虑,淡声道:“包大人此言差矣。”

    他抬眉望向沉默的包拯,笃定又淡然道:“包大人乃朝堂重臣,又不通武艺,深入大漠一事,折某想来不妥,也不敢叫包大人涉险。且此行往西往北,必经西夏,甚至过塞北往西直通西域西州回鹘,包大人身为举世尽知的大宋贤臣,倘使托于包大人出关,必将引人猜忌。”包拯面容乌黑、头顶月牙,想要乔装改扮不叫人辨出却难了,除非这一路他都莫要出面见人。

    折继闵淡淡一笑,尽是万事掌于心胸的气魄,“末将原也有亲身前去之意,可惜世上权责难分,如今我既然已经担了这位子,便该将府州边关诸事负起责任来。”他说得虽是自己,但照前一句,却是劝包拯之意。

    “展大人乃是英雄豪杰,又跟随包大人多年,仔细妥帖,折某看来乃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得口吻平静泰然、不疾不徐,“但说来此事生在府州,无论如何,折某这府州知州,该派人料理此事,托于展大人,已是不情之请,因而才有意命二位副将同行。如今鬼城之说尚无切实根据,寻起来实在困难重重,添之西行一路意外难料,不敢叫展大人独自涉险。”折继闵顿了顿,看向包拯,又转头望向展昭,前后口中句句在理,叫人辩驳不得,也仿佛得承认他种种思虑恰当,是如今最恰当的安排,分明是有备而来,浑然无惧包拯他们猜忌他的用意了,“还是二位大人觉得,二位副将不妥?”

    “……”

    厅中寂静,这话叫人难接。

    纵使是心怀千万狐疑猜忌,手无凭证,焉能直言打草惊蛇?

    且便是直言一问,他这城府难料之人口中言辞凿凿,他们当真能信?若非对这折将军多有猜忌,折继闵所言确是万全之策,再妥帖不过……

    “折将军既然已考虑周全,也无不可。”言至此,唯有包拯仍是从容地应下了,仿佛已被折继闵这有条有理的话劝住了,又转头问展昭,“展护卫意下如何。”这话不过是做个样子,

    包拯与折继闵皆知展昭无论如何也要去寻鬼城。待展昭确认包拯无意涉险而点头后,包拯又接着道,“不过此去西域,必会从途径西夏,人马众多也易遭人生疑。”

    “包大人之意是只叫展大人与二位副将……?”折继闵问。

    “非也,”包拯道,竟是正正经经地通折继闵商讨起来,“寻一支惯常西行的骆驼商队、扮作商客更为妥帖,只人不可太多,如此也能与商客探听鬼城之说。”

    “包大人所言甚是,在西域大漠之中切不可缺了向导,否则寸步难行,惯常习性的商队确有经验。”

    展昭与白玉堂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折继闵是当真有意将叶小差和顾唯二人调离府州城。虽不知包拯是何用意,又有何打算,总归不能在此驳了他。只可惜二人与顾唯、叶小差说来交情浅薄,否则前夜在顾唯宅院问起“鬼城”相关的前后之事,他二人也不会有所隐瞒。二人始终是折家军的兵卒,而这折家军将士效忠何人……

    “……如此,折某便命人筹备,展大人却要等待两日了。”

    晃神须臾,折继闵已经与包拯有了定断,又抬头与展昭歉然一笑,对白玉堂明知故问道:“不知白侠士可要与展大人同行,折某也好早作安排。”

    “有劳折将军。”白玉堂懒懒一拱手,笑笑应了,一句未有多言。

    他倒是不怕他二人再留两日,在城中突然毒发暴毙了。

    不多时,展昭与白玉堂便告辞离了折府,包拯仍是借宿折府。

    外头的雪下了大半日,直到夜里方停了,将府州城内又堆起更厚的白雪,踩在上面时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也冻得城墙上下提枪静立的将士浑身僵直,叫人敬佩。天上无月,各家灯火在这样覆满白雪的城池里温暖又明亮,仿佛还能从这寂静中听到些许百姓夜中私语。若去细听,隐约能辨其中说的多是将军府将往日赋税所收又一一发放了回来,也知晓了那折府得了朝廷之令,换了主人,此后再无随意添赋增税,因而各处都闻喜笑颜开,最是寻常安乐,叫人不敢打扰。连城门紧闭、出行不便,还有一整日来,城中戒备搜寻

    那从大牢里失了踪迹的女犯人,都没叫人生出惧怕忧心来。

    当然,一整日里,搜寻女教主一事毫无所获,至于丁月华与公孙策更是半点消息也无,正如展昭、白玉堂所预料的那样。夜深人静时,他二人躲开城中夜巡的折家将士,拜访了顾唯的宅院。

    折府书房的灯始终亮着,那年轻的身影独自坐在桌前。

    无人察觉,又或说,仿佛无人知晓,离府衙很近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吱嘎轻响。

    被困了数月、衣着单薄的丁月华,竟是轻而易举地从屋子窗户轻身翻了出来,落在并未堆积霜雪的走廊石板上。

    ※※※※※※※※※※※※※※※※※※※※

    丁三:你们都不来救我,我决定自己跑起来。

    还没找到人在哪儿的白五爷和昭昭:???????????

    五爷:你都这么容易跑出来了,还被困那么久做什么?差点害死我们不知道吗?

    丁三:我这是听闻出事后爱的勇气,展大人考虑一下吗?和那耗子谈恋爱是没有未来的,连娃都没有。

    昭昭:啥?

    五爷:?????????????你闭嘴!!!

    丁三:溜了溜了。

    嘻嘻嘻嘻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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