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府州城,见招拆招逢旧人
河东路东际常山, 西逾河, 南距底柱,北塞雁门。
府州, 便在河东路的西北角,建于黄河西岸山石之巅, 东临黄河,南为悬崖,西为巉岩, 北若虎颈(1),可谓是负山阻河,巍峨险峻, 又与麟、丰二州西邻大夏,乃是边塞重地。
府州城墙依山势而建, 共有四座大城门、两座小门, 城墙城楼之上处处可见将士持长枪而立, 面容肃静。虽说是边陲之地, 又有大军驻扎, 可如今边关尚无战事,至于大夏往年侵扰夺粮那都是百姓习以为常的,朝大宋境内的城门不忌平头百姓随意出入,且城内还有百姓居住,官兵甚至不费心查看路引。
天见暮色, 十月之后这西北戍边早早入了冬, 未及冰封大地之时, 碧空无云,气候干燥,寒风萧瑟凋枯叶,老树枝条簌簌抖动,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
便是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鹰鸣。
落日西去,马蹄声从山边官道上响起,烟尘滚滚,是四匹骏马,其中两匹拉着一辆马车正在疾驰而来。
城门城楼上的将士许是目力极佳,远远瞥了一眼,便认出骑马之人面貌,转头下了城楼似是与人禀报去了。这眨眼功夫,四匹骏马与马车皆到了大南门前,前头骑一马、牵一马的大胡子一抖马缰绳,浑圆的身躯丝毫不影响他的敏捷,一溜烟儿就下了马,与城门前的官兵笑着搭了两句话。
“老屠,这趟去的够久啊。”城门口刚换了班的高壮官兵笑着抬手顶了顶大胡子的胸膛,又与马车上的另一个大胡子打招呼道,“磐哥,该不会趁此机会领着老屠逍遥了几日才回来的吧。”
“瞎说什么呢。”被称为老屠的和大胡子一巴掌拍在城门守兵的背上,面上并无恼意,“老子领命出城,又不是逛窑子见娘们儿去的。”
城门守兵嘿嘿笑了两声,不痛不痒地讲了几个下流的荤段子,就放两个大胡子进了城。
“没见娘们,酒怕是喝了不少吧!”
“就是,我都闻着酒香了!回头可得请哥几个喝回来……”
冷清的夜色如清水染墨,几乎是顷刻间覆盖了整个无云的
长空。三三两两的百姓也赶在城门关起前或是挑着担、或是赶着马车一一进了城,灯火幽微,风沙里纸糊的灯笼左右摇摆,城门前渐渐安静了。
两个大胡子没去军帐,可叫人意外的是,二人也没去知州府衙,或者说这府州将军府。一进城他们就带着马车上的二人直奔内城,因是天色渐黑,道路两边的楼里百姓都回屋去了,各家不是炊烟袅袅、就是饭后闲聊,二人这趟不可谓不顺畅,没一会儿就连带着马车一同到了一处宅院,可二人脸上全无入城时的放松神色,在淡淡月色和昏暗灯光下显得肃穆紧绷。
这座宅院不大不小,应是座私宅,门前并无匾牌,瞧不出何人宅院,不过隔着墙也能听见这宅院马厩里的动静,养了至少两匹马。
院门一闭,亮着灯的屋里半晌才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吱呀一声,似是有人从里屋出来了,穿着木屐,衣料摩挲发出细微响动。
“头儿,标下果真从……”
这话起了个头,就叫人打住了。
“哪位朋友夜中来访,怎不现身一会?”这嗓音极轻,听不出语气。
两个大胡子一惊,闷不做声地急急对视一眼。
夜里长风起,却不闻旁的人声,院里人又笑,“哑巴,你这客人怎与你一个臭脾气,一闷棍打不出个屁来。”
里屋敞开的门里竟是还坐着另一人,似是在翻书,听着外头这叫嚣也浑然不做理会。
院里的人发笑,丝毫不恼,仿佛心情不错。他猛然从院子里跃起,只见身着寻常布衣、赤手空拳,一头奇异白发在淡色月光下闪着银辉,是个精瘦高挑又矫健有力的身形。再一晃眼,他朝着低矮的院落屋顶腾身就是一拳,一只鼠灰色的袖子挡了这一拳。
二人目光相对,只听白发的年轻人笑容灿烂:“朋友,你这江南来的味太重,新鲜,着实藏不住。”话说的轻巧,可他这拳脚却比的铜铁还硬,竟是一拳逼得屋顶之人运足气方能堪堪挡住。
只听屋瓦咔嚓一声,灰尘塌了下来,里屋的人这才抬起冷峻英气的眉眼,漫不经心道:“老叶,莫毁我屋瓦。”
话音方落,
那屋顶上的人已经转身一起,脱开了那一拳的束缚,整个人像是踩着影儿飞了起来。
再一晃眼,此人已经落在对面的屋顶上,一身鼠灰色的宽袖大氅、里头却是一身茶白,一头青丝同样用鼠灰色的发带绑起,眉目锋利俊眉,略一抬眸,尽是张扬本色。
白玉堂。
这头的人扬起眉毛,像是有些意外,白发在风中飞舞,露出了另一只瞎了的狰狞眼睛。
叶小差。
那头的白玉堂也认出了院落里的副将,如此看来,这屋子里的人该是另一位折家军副将、顾唯了。白玉堂虽说意外,倒也镇定如常,全然不似被抓着听墙角了,侧头瞥了一眼,果真在敞开的门里瞧见了剑眉薄唇、身着便装的顾唯。
可真是陌生的熟人。
“英雄这是何意!”
院落里的两个大胡子一见被逼出身形的人竟是白玉堂,不由一愣。他二人在长安见的人,转眼竟是也到了府州,再傻也明白是被跟踪了一路。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多了个尾巴,竟是半分察觉也无,两个大胡子心头生了几分恼怒。
白玉堂垂头扫了二人一眼,并不答话,只抱着长刀微微一挑眉。
“他二人,是你二人的手下?”
叶小差落回在院墙上,想了一想,拇指往屋里一指,“哑巴的人。”紧接着又舔了舔唇,眸中有几分兴奋,显得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你既来府州,莫不是想起要还我那一架?”
两个大胡子又愣住了,忽而想起仿佛在长安之时,那蓝衣人应承与二位副将相识。
这么说来,非是跟踪他二人来的?
等等?
两个大胡子又晃回神,见叶小差又跃起,起手推掌,竟是眨眼近至白玉堂眼前。他虽未提惯用长兵,可一拳一掌层出不穷、皆有章法,一招胜过一招刚猛,迅若飞雷、势不可挡。
白玉堂仍是气定神闲,也不出刀,只单手挡拆,轻来轻去,哪儿来的力道又还到哪儿去,仿佛两片云一般,可真是四两拨千斤。倘使旁人只怕虽能用处千斤力,可落到自己身上就要硬吃一回亏,可叶小差却不同,仿佛一身铜筋铁骨,愣是浑然不变
,倒是眼神愈发明亮兴奋起来,手中拳脚竟是缠上了白玉堂,甭管白五爷往哪儿躲,都能硬来叶小差正面一拳,避开一拳,又来一掌,千变万化。
白玉堂眉头动了动,见招拆招、转瞬换了数十掌,身形也越发飘忽诡谲,心息相依、进退自如,自然破了叶小差这缠人的拳脚。二人不过切磋,自然不会下死手,可寻常人挨了白玉堂三掌,哪怕未尽全力,也要遭寸劲折磨,内息大乱,偏偏叶小差越打越有劲儿,纵跃愈发迅猛,也愈发好整以暇。
二人比试数个来回,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见谁占上风,底下的两个大胡子先眼花缭乱起来。
便是这时,屋子里猛的飞出一只茶杯。
陶土的杯子,最是常见,不值几钱,可它冷不丁落入二人之间,像是一道火雷,又急又猛、比得铁矢棍棒。叶小差嘶了一声,伸手去接,白玉堂顺势一撤。
顾唯这才合上书,凌厉的眸子浅见血光,言辞冰冷似寒刃出鞘。
“白侠士到我这府州城有何贵干?”
白玉堂站在屋顶上,抱着胸,懒洋洋道:“天下之大,白爷爱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顾副将还管这个?”
叶小差轻啧了一声,却不是为白玉堂那挑衅之语,只蹲在墙上把玩那只陶土杯子,像极了休憩的豺狼虎豹,“哑巴,你搅我好事。”话说得不甚愉快,可面容上却不以为意,嘴角还挂着笑。
顾唯不做理会,只侧头望向两个大胡子。
果不其然,那两个浑圆的大胡子之一的老屠问道:“还有一人躲在何处!”他二人本就有几分胡人长相,眉眼深邃,犹如刀锋雕刻,又一身血气,因而发怒时颇有几分恶鬼索命的凶悍。
他二人虽说武艺稍差一筹,瞧得眼花缭乱的,心却清明的很,记得当时分明是二人同行,此时未必不是二人一并尾随而来。
闻言白玉堂轻笑了一声,侧头去瞧不远处的屋檐,未有遮拦之意,大大方方地高声道:“猫儿,寻你呢。”
众人这才侧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鸦色大氅的年轻人抱着古剑坐在那儿,也不知坐了多久,服帖的黑发随风微微摆动,神态温
润平和。他站起身,轻身飞落在院子里,拱手一礼,在月光下微微一笑,“夜中冒昧来访,还望二位副将恕罪。”
顾唯眸中这才隐约可见了然之色。
展昭自是如两个大胡子所料,与白玉堂一并前来。
因府州城戒备森严,二人一路至府州城外,不便如寻常州城那般从城墙翻过,紧随其后;而从府州城大南门入,率先要进瓮城,倘使一并入城或一前一后,难免泄露行踪;可若等大胡子二人先入了城,迟它个一炷香再入城,只怕人就当真跟丢了。到如今,展昭二人心知此道两人该是回府州城,便在路上商议,藏了兵刃、乔装打扮成商贾公子,白家本就是行商天下,便是城门盘查也出不了错,因而二人比俩大胡子还要更早进城,就躲在城内等着。
却没想到二人竟是刚跟到这宅院,就露了踪迹,叫这二位副将看穿了,无奈之下只得现出身形。
照理说展昭与白玉堂乃是江湖之中武艺杰出之辈,别说年轻一辈,哪怕武林前辈也多的是比不过二人的。且二人年轻,天纵奇才又是勤于武学之人,能发觉二人蹑足潜行的行踪,绝非易事。而这院落里几人,两个大胡子显然浑然不觉,可叶小差与顾唯比他二人武艺确有不如,此非自夸自负,二人又提起了精神、谨慎应对,焉能能如此之快被察觉?
叶小差对展昭现身毫无意外,又仿佛听见二人心声,玩着那杯子继续笑,“出了这院,你二人躲藏自不叫人惊觉。可入了这墙,便是哑巴的盘口,倘使连这点异动都察觉不出,他这几年名头怕是白闯了,白瞎了他一双机灵的耳目。”
话说的容易,也显出二为副将确有过人之处。
白玉堂眉梢一扬,望向叶小差。
这宅院既然是顾唯的,那叶小差为何在此,又如何察觉他二人?
“我?”叶小差瞧出白玉堂的言外之意,耸了耸肩,含笑的寻常面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堪比天上日月;配上他那一头奇异白发和明亮的独眼,又像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妖怪。
两个折家军的大胡子见叶小差与展昭、白玉堂二人如此熟稔,暗自狐疑,频频相
觑,却没有搭话。
他二人装哑巴,那被称作哑巴的顾唯却拧起眉,“路上生了何事?”
这话问的是那两个大胡子。
“……”他二人犹疑了一瞬。
叶小差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袋儿,打开抓了一把白色的小玩意儿,单手一掰,往嘴里一塞,嘎嘣脆响,像是个乡间混吃等死的混子无赖,又像个闲散的富贵公子,哪有半分副将气概。
再看他随手丢在地上的白壳,白玉堂瞧明白了,“阿月浑子。”
叶小差随手给白玉堂塞了一把,分明一身浓重瘆人的肃杀之气,笑容却比日月还要灿烂夺目,“今日不是时候,你既来了府州,明日再讨教讨教?”讨教什么,自是武艺。
这叶副将乃是好战之人,白玉堂与展昭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见过更胜他一筹的。
白玉堂无端收了一把贿,就为了再战一回,这一手的阿月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白五爷自不是惧战之人,可江湖人何人不知锦毛鼠凶煞之名,任谁见了白玉堂都要躲着几分,少招惹了这魔星。哪有跑到白五爷面前嚣张邀战,还一副非得打个三天三夜三百回合也未必满足的样子?
不过白五爷性情磊落,便是有几分喜怒无常,也是坦荡利落的江湖侠士,有何不敢应战的,竟是摸着那把阿月浑子随手咬了一个。他一挑眉,转头一晃身形落到展昭身侧,将剩余的阿月浑子全塞展昭手里去了。
“……”展昭瞧白玉堂一眼。
味道不错。白玉堂慢悠悠地笑笑。
“林磐。”与白玉堂眉宇惬意不同,顾唯仍是锁着眉头、神色不见嬉笑之意,干脆点了那两个大胡子的名字。虽与展昭、白玉堂不甚熟悉,不过数面之缘,然而顾唯心知开封府的展昭还有这江湖侠士白玉堂,绝无可能无缘无故跟踪两个素不相识之人。林磐二人今日回城便匆匆前来禀报,多半路上生了事引来展昭二人的注意。
许是见二位副将均无送客之意,两人这才领命松了口。
林磐先道:“头儿,你可记得前往塞北的那只马商商队?”
顾唯侧头瞥了一眼四匹进了院落的骏马和那辆马
车,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压着冷意,“有何不妥?”
“确如叶副将所言,那伙马贼抢了马匹,绑了马商,混作商贾雇佣的护镖之人,欲入宋境。虽不知缘由,但我二人截下他们时,已然到了京兆府。”林磐快语,而另一个被称作老屠的大胡子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顾唯神色微凝,见车内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猜到此言之后才是重中之重。
“我二人再捉拿马贼之时,恰碰上一百姓无端端毒发身亡。”
叶小差目光微闪,视线从展昭、白玉堂沉默的面孔上划过,手中捏着阿月浑子,剥开一个又一个。夜风拂动他的白发,月光下一身杀伐之气愈发浓重,他咬着干果仁舔了舔唇,像是在笑说:有意思。
“头儿,”林磐指着昏迷的断臂马贼头子和富态马商,将话接了下去,目光凝重,“那人死于孙先生说的西域异毒。”
“而此二人识得那鬼城传闻、西姥诅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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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本来昨天更新的,没写完……emmm可能是长时间没写手生,总要坐那儿想很久……
怪我怪我……
_(:3)∠)_熟人……当然是还没有成为朋友的陌生的熟人啦(?)
上一章仿佛没有掉落很多的小天使,是因为看到我更新了,所以就安心了吗????????????
经过本导演的努力,终于,从松江府走到渝州走到长安走到府州了。
啊!太不容易了,取景地太多了……
府州还要搞一搞,然后我们就去西域大漠抓鬼(bushi
快乐!
下面好像会有感谢投霸王票和营养液的生成,其实还有很多小天使没谢到,下一次我去翻一下记录
最后,爱你们,晚安
(1)取自百度府州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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