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问且答,混世魔王谁能治
哪儿来的混世魔王, 仗着旁人让他几分,就得寸进尺。
展昭扫他一眼,也不知是来了脾气还是懒得继续与他在这大雨中犯傻胡闹,提着剑就回客栈去。
“白五爷财大气粗,怎还惦记着旁人的名头, 不若先打盆水照照自己?”雨巷传来温声朗朗, 口舌却不输人, 哪还像是江湖传闻中提钝剑的泥菩萨南侠。
他这钝剑分明凶得很, 能拍死熊。
白玉堂心里直笑, 赶紧直起身跟上,“猫大人这话说的, 怎这般瞧轻了自己这名头。”
他大着步子走,根本顾不上穿的是姑娘的裙衫,远远瞧去可真是让人发笑。可他半点不在意, 见展昭大步流星, 不理他也不搭话, 好似真的恼了, 自己也快了两步,在巷子往上的石阶上踩着裙摆还差点又滑一跤。
展昭听着动静,便止步回首, 手已经扶了上来。
“姑娘可长点心。”展昭老神在在地说。
“那也得展大人怜香惜玉。”白玉堂素来没个正形, 口中不把门, 这会儿连自己玩笑的敢开了。
“怜、香、惜……玉?”展昭松开手, 先是神色微妙地睨了白玉堂一眼, 才故意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惟妙惟肖地学了白玉堂几分似笑非笑的口气。
“哪块玉,可是名扬天下的锦毛鼠白玉堂那块玉?”
他本就是江南口音,咬字有几分轻软,这放慢了语调像是耳畔低喃,十分动听。
再好听的话也是促狭,白玉堂哪能领情,知晓自个儿说错话,这“玉”字给展昭逮住了口舌把柄。他也睨展昭一眼,想也不想,抬手将腰上的系带一松,裙子一扯,这上好的布料便掉了下来,卷了卷丢在一旁。原是他女子衫裙里老老实实地穿着裤子,想来也没有合脚的绣花鞋,自然穿的白靴,这下没了白裙遮掩,更加可笑了。可白玉堂洒脱的很,只觉得没了束缚松快了不少,突然一伸手揽住展昭的肩膀一本正经调笑道:“自然是展昭这块玉。”
展昭没想到白玉堂摔成那样还玩心不死,被扯得身一歪,肩膀淤青之处正好撞在白玉堂的胸膛上,不由吃痛。
可白玉堂自己也落不得好,也是轻嘶了一声,显然把先头吃的亏忘得干净。
好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白玉堂见此番偷袭得逞,当下过足了戏弄人的瘾,立即撒了手快步向前。
落在后头的展昭一愣,站稳了身才恍然回神,“你……?”
“展大人想起来了?”白玉堂回过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木腰牌,冲展昭晃了晃,可不就是展昭那块输给他的腰牌。
他大笑道,“这渝州城的江湖人都知晓,爷这张脸,”他指着自己,眉飞色舞,明眉亮目,得意非常,“就是赫赫有名的展昭展大人,那这身女子行装……”白玉堂这会儿整个人都转过来了,又一摊手,示意他那一身滑稽好笑的打扮,“自然也是展大人为拿嫌犯,纡尊降贵,忍辱负重。”
这可就蹬鼻子上脸了。
“……”展昭盯着白玉堂看了会儿。
白玉堂见他不接话,眉梢一动,“展大人?”
雨又大了些,他二人不闹腾,叮叮咚咚、哗啦哗啦掩去了二人又轻又缓的呼吸。
展昭不作声,难得冷眼视之,可眸中闪动浅浅微光。
“猫大人?”白玉堂往回走,每走一步换一个词,“猫儿?展小猫?”
展昭也不瞧他,只管拎着剑轻身而起,几步回了客栈,顺着窗子钻进了屋子。
春日里算不上冷,可淋了一场大雨,自然是浑身冰凉。
“……”白玉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下可透心凉了,不由心道这猫有时候肚量大得能容天下事,便是他嬉笑怒骂、随口一个叔叔侄儿、降展昭辈分也半点不恼,可有时候置其气来能二话不说扬长而去,几年前在江宁府便是如此。
如今这模样像是真来气翻脸了。
白五爷能屈能伸,也踏步无声无息地翻进客栈窗子,张口便道:“展大人真恼了?”
一方白汗巾迎面而来,凝了内劲,倒是有几分凶狠。
白玉堂顺手一接,便也卸了那内劲,抬起眉梢,只见展昭坐在桌前,湿淋淋一身,自个儿倒是不擦,分明是温润如玉的面容非要板着张脸,可不就是真恼了。
只是……他是哪句开罪他了?展昭还真能在意他打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
白玉堂想了想,又瞧了瞧那干净如新的汗巾。
且这也不像是置气,倒像是见他言辞无状要上天了,故意压压他的嚣张气焰。
这一转眼,他计上心来,笑嘻嘻地凑上去,打个商量道:“展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白爷给您赔个不是。您明日就昭示天下,就说白爷我欺世盗名,在这渝州城啊擅自败坏了您展大人的声誉,实在可恶。”他话说得又敞亮又满,可神色不正经,反倒有些兴致勃勃,仿佛这话里头登台的人不是他白玉堂,而是他要捉弄之人,“展大人您腰牌丢了,剑却丢不了,江湖上也少不了聪明人,定是一眼能辨出谁真谁假,展大人意下如何?”
哪有他这般,赔礼一口一个爷不说,还句句都是混账话。
展昭虽是心笑,瞥他一眼,仍微微摇头,不肯接话,且瞧他是个什么打算。
白玉堂若是怕了他了,岂不是对不起他这混世魔王的名头。
他赶紧又踏近一步,往桌子旁一坐,笑吟吟道:“展大人果真不问问白爷为何这般模样?”
“……”果然这话一出,展昭还是应了,“却要问白兄肯不肯说。”
白玉堂眉梢一挑,好似明白了展昭真不是置气,他话头一转,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冷茶,“前几回给你去信,巴蜀美酒,可还记得?”他将茶杯给展昭一推,这回是正正经经收了玩闹的心思,赔起礼来,“非是爷要瞒你,不过这事儿说不准,原是念着有个结果再去汴梁与你商议。”
“白兄不便,自不必说。”展昭和和气气道。
白玉堂瞄他一眼,心说展大人好大的火气。
他瞒着展昭,展昭倒是不恼,便是手足兄弟还隔着肚皮有几件隐瞒的事,展昭本就是个温厚妥帖的性子,不喜探听旁人的私事。可白玉堂这会儿都不得不借着展昭的名头掩饰行事,却还对展昭不声不响;一连月余没有回信不说,这偶遇之后还几番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其他。他虽无搪塞展昭之意,却总归是另有打算,这才言语间绕过了此事。
反常
的是白玉堂,不坦荡的也是白玉堂。
不过细细论来,个人私事不说又焉能说是反常行径,展昭为人君子,搁在旁人身上定是不会如此斤斤计较。
早前他们或许还会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点到为止,不愿谈不愿提的事就搁着,等哪日愿意谈愿意提了再坐下细论。展昭自认确有些逾越,有失分寸。
展昭瞧着那桌上推来的冷茶半晌,不去瞧白玉堂昏暗中是何神色,又开口道:“旁的白兄自有分寸,展某只问一事……”他留了三分清明心思,心知置气乃逾越之举,交友一事一看眼缘、二看分寸,因而非是置气,只是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因而反常。反常之余,展昭又保有往日的那股赤诚坦荡,直言不讳,二人本就熟稔越到顾忌之时越该敞开天窗说亮话。
“展昭。”
白玉堂拦了展昭后半句,忽然道:“半月前,我确往汉州绵竹县寻酒,非是白爷诓你,而是那韩沉生平无旁的喜好,只喝绵竹前朝贡酒。”他本就一直端详着展昭神色,昏暗之中便是眸光闪动也能捕捉一二,因而久久不语。可这一开口,不冷不热的声线恍恍惚惚地落入耳中,却是平白无端地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展昭自是听出那笑意,可他一晃神,便专注于白玉堂话中之意。
他抬起眼,眸中先是不解,紧接着又有了几分恍然,“剑南烧春。”
西川路汉州绵竹县是天下皆知的酒乡,剑南烧春更是前朝闻名遐迩的皇族贡酒,被称为集天地日月之精华,巴山蜀水的琼浆玉露,早就有李太白是士解金貂以换酒一坛的美谈。而韩沉此人……
“白兄的刀……”展昭瞧了一眼两手空空的白玉堂,“他可在巴渝?”
他记得去岁四月在开封一案中,白玉堂曾提起韩沉乃那打造三铡刀的有名铁匠韩祁的弟子。自从沈嫮打造的长刀被他意外折断,而沈嫮又封炉避世,白玉堂便没了趁手的武器兵刃。而后他那把毫无花哨的长刀便是白玉堂自己合着自己心意设计,满天下寻了材料,寻了韩沉打造的。自然,刀柄还是早年沈嫮所出、与白锦堂的长刀一炉的刀柄。
他那把长刀在婺州一案中应对桃木教教头杜承还有那千军万马时就翻了卷,早就用不得了。
白玉堂虽说寻个铁匠回炉重造便是,可寻常铁匠哪里能动他那把刀,还得寻韩沉。可韩沉此人脾气古怪,比起他师父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满天下跑,难寻踪影,此事便搁置了,长刀也随随便便地用着。
直至去岁九月白玉堂携长刀快马入开封的路上,遇到一伙为非作歹的山贼。白五爷自是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侠客,便是赶路再急也要腾出空剿灭那伙山贼,只是出了点意外,卷了刃的长刀竟是又给他用折了,彻底成了一把断刀。
“人在渝州城,刀也在他手上。”白玉堂笑得春风摇曳。
白玉堂正月回陷空岛时得了韩沉人在巴蜀的消息,匆匆赶来,将长刀搁韩沉那儿后,又转道汉州寻酒。
他侧过头来,望着展昭,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眉目却含笑。
若是留神细瞧,还当白玉堂得了什么便宜,因而高兴地劲头上来了,俊俏昳丽的面容上好似春风十里。
这猫说潇洒又最是拘束,说拘谨又最是洒脱,既知礼妥帖如君子,又万事随缘侠客风,矛盾的很。不像他白玉堂合了自己心意,自是管不得旁人几分喜怒。这临门一脚的质问分明是踏了出来,随了心意与脾气,可又万般和气的收了回去,一来一回,展昭倒是坦荡了,尽把白爷他往沟里带。
白玉堂单手托腮,手肘懒洋洋地支在桌上,仿佛说着些茶余饭后无关紧要的事,却是难得仔仔细细地解释起来,“展昭,借你名头是个意外。那日我回渝州路上,在璧山县碰上一道人追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屋里没灯,一片昏暗,他的声线一如往常地不冷不热,形容更是随意,唯有细细观之,方知那双含笑的桃花眸中却收起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十分认真。
“我此来渝州还有一事,只要你愿闻之一二,我便无半句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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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总算来了……虽然榜单我没干完……啊心痛
这章有修改要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