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战且退,神鬼把戏称帝心
白玉堂与展昭的身影落在林子里。
很快, 他们看见了被灰衣教徒在悬壁一侧围住的妇人,穿着虽说朴素,无奈生的花容月貌 ,自是掩不住的。此人正是白玉堂亲身前去练兵场就出的金玉仙、田夫人,也正是她将白玉堂交给她的响箭放响求救。
先前白玉堂暗中潜入练兵场, 方发觉他在树上一眼望去所见, 还是低估了这寨子里的兵力。
这寨子分作两头, 像个葫芦, 中间挨着山则是居住之地, 山寨口正好就在葫芦口。
他在树上所见是葫芦前半部平底,约有三千人在练武;后半部分更大的是一片跑马场, 里头竟是一人一匹高头骏马。那些身强力壮的灰衣男子正在跑马,学习排兵布阵,俨然一支骑兵, 粗粗一瞧也有四千兵马, 更有近百人数的弓|弩手。
这桃山之内竟然单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所组成的兵马就足近九千, 这还未算上桃山山城内那些普通的灰衣教徒和第七层的守卫。须知整座婺州城内且才万户人, 算上老幼妇孺,也就大约五万人罢了。
区区桃木教竟是藏了上万私兵,隐忍于此, 养兵积财、铸兵锻器, 更是暗中得了元戎弩这般奇物, 意欲何为?唯有造反能够解释。
白玉堂想起水牢里那位粉衣女教主。那个女人……不可能是桃木教的首领, 这背后定还有其他人。
不是说女子就一定没有学武后称帝之心。史书有载, 早在四百年的前朝,永徽四年,江浙一带便有一位姓陈的女子,因见百姓不堪官吏豪强的逼掠,揭竿而起,比那则天皇帝更早作下女子称帝的事。巧的是,她曾派手下将领领兵掩袭婺州,却被发现做了强攻,而当时的婺州刺史领官兵对抗。而后这位陈姓女子领兵来助,最终便是在这婺州被俘杀。
但在白玉堂看来,那个女教主的眼睛冷血无情,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看在内。
一个想要称帝的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必定惜命。而她没有野望,甚至并无生欲。
练兵场背后一定有另外一位真正的桃木教首领,这便生出了两种可能。其一,桃木教与练兵
场乃是朝堂哪方欲谋反的势力悄悄养病;其二,桃木教与练兵场的首领便在此处,是这其中有一个人意欲谋反。
那么……
他们到底是何时藏于这里的?九年前?还是更早?
他们从何而来,领头之人如何能这般悄无声息地组建出这样一支兵马来?
其余并无线索,倒是这桃木教以鬼神哄骗百姓的手法,与四百年前那位陈姓女子所为是相通的。
史书记载她亦是扮作道姑、自称九天玄女下凡,手掌种种仙术、法力无边,所言更是神语仙音,玄之又玄;因而招来无数百姓顶礼膜拜,化作信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怕这桃木教所为正是学的四百年前这位陈姓女子了。
白玉堂悄无声息地潜入练兵场中间的居住地一瞧,差点动了气。
在这练兵场中间居住地犹如最普通的村落,里头还有妇人和孩子。可这疑似村落的屋子里,绝大多数女子都手脚捆着镣铐,有的甚至脖子也困了一根,连在屋子里,使得她们最多在房子四周走动。她们面色麻木地洗着衣服、做着针线,甚至不会抬头互相看一眼或是说笑两声。
四百年前陈姓女子所为乃豪强贪官所逼,实则心怀救济苍生之念,为改饿殍载道、民不聊生之状;可这桃木教背后的势力却是恶贼行径,丧尽天良。
白玉堂的目光从她们面孔上一一扫过。
其中有如丁月华那般双十年华的,也有上了三十、徐娘未老的,更有十多岁的小姑娘……但没有一人年纪超过四十。
她们像是坐牢一样,呆在各自的门前不言不语,露出在衣服外的皮肤总有几条狰狞可怖的伤疤,仿佛能窥见几许她们所遭受的磨难。
这是一个女子的牢笼。
《汉武外史》尝有文书载录:“一曰,古未有妓,至汉武始置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室者。”如果说桃木教内严禁男女之事,这练兵场欲作行伍作风,犹若村落的一角便是这些为所欲为、无人管束的歹徒作恶之地。叫人恶心。
白家的仆从曾说,每年七月半都有夜行上山的盛会,如此这般已有九年。
白玉堂甚至不能
确定这其中有多少人是来自婺州城,有多少女子是被哄骗得发了疯的百姓亲自送来的……更不敢肯定这近万私兵中有多少是婺州子民。
他原想,宋一统前曾有百年争战,山野村民不得教化,因而才有今日受愚,做下种种错事,此可恨,亦可怜。
待有一日毁桃木教、杀首领恶贼,结清此事,再引民醒悟,方有一救。
但白玉堂这一刻,却知此事不得了,也无法这般简单了事。
这婺州城的百姓不是第一天发疯,而是九年来一步步陷入泥潭;也不仅仅是起死回生的骗局蒙住了百姓的神智,而是桃木教发觉桃木仙人这鬼神的借口开始,便数年如一日的愚弄百姓。桃木教更不仅是让哄骗他们自甘为奴,积下万千钱财,甚至让他们睁眼当个瞎子、埋头做个信徒,坚信桃木教所言俱为先人言,因而才敢在短短几日的怪疾传言中执杖为恶、做那杀人放火的凶贼。
哪怕加入桃木教的婺州百姓也私下曾扪心自问,可有过错。到了这一刻,他们也绝无回头之心,只会将错就错。
九年……三千个日月,百姓早就被同化为贼。
他却少有归来故里,发觉其中怪异。
白玉堂冷冷拎着长刀避开了人,心中飞快闪过的是往日绝不会生出的懊恼。倘使没有白园遭掘坟盗尸,他怕是不可能发现桃木教所作所为。而百姓只会一日比一日更糟,这婺州城也将成为桃木教偷偷在大宋划下的非法之地。
难怪亲嫂沈嫮暗中调查多年,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会儿,便是他也不能断定,那位知州田夫人到底是为何被送来此地的了。
得幸的是,白玉堂很快就寻见了昏睡在某间屋里的金玉仙,他也没有唤醒她,直接将其扛走。白玉堂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可怜的练兵场女子。
此事已经不是凭借查案审案能解决的了,错的不仅是恶徒,还有婺州城的民心所向。
白玉堂赶着回头救下丁三,也心忧沈嫮寻不见人也下第七层。他这回已然知晓练兵场所在,没有如来时那般从山路绕路返还,而是扛着金玉仙直接翻山而过。随后,他又将金玉仙暂且
搁置在桃山与南山中间那座小山的山路上,将其唤醒。白玉堂要她自己寻地躲藏,莫要被人发觉,又把陷空岛的响箭交给了她,以备不时之需。
金玉仙醒时还迷糊,见了白玉堂登时精神。如今白玉堂说要去救人,将她独自个搁在山林之中,她也尚且冷静。
若非紧急时刻,金玉仙绝不会动那响箭,此物虽用于求救,也会将自己所在暴露。
可她别无他法。
无论是金玉仙还是白玉堂根本没想过,当真会有人来此。且来的就是桃木教的灰衣教徒,领头的则是那身着粉衣的教主。
金玉仙原本还想小心躲藏,但她到底是个鲜少出门在外的知州夫人,到底被发现了踪迹。
她放了响箭,自然被灰衣教徒追赶。金玉仙性子要强刚烈,无奈身躯柔弱,跑两步就被堵在悬壁之上。她哀从心生,暗道自己恐怕没命再归去,心中挂念了两声尚在病中的元郎,对白侠士感恩戴德,但并无他能及时赶到的希冀。
这番思虑之下,金玉仙便心道他们再靠近两步,她只能跳崖了。
正是这时,她看见树丛里远远闪过两道的身影,一蓝一白。
且听一声温和道:“白兄,且搭把手。”
蓝衣人好似在半空中将怀中的什么转入那白衣人手中,而白衣人手中则飞落下一个飘飘悠悠、随风而动的身影来。再瞧,蓝衣人已是身形一晃,长臂挥动,手中黑沉古剑轻吟一声,剑气纵横。
围堵的灰衣教徒登时东倒西歪,一根长鞭同时破空而来,径直卷住了呆楞的金玉仙。
金玉仙身形被长鞭扯动一歪,一只手拎住了她的手臂。
她且抬头,就见那长鞭被蓝衣人的古剑压住,而鞭子尽头正是那粉衣的女教主。
金玉仙瞪大眼,惊喜道:“恩公!”
展昭一愣,且未偏头。
那女教主一扯鞭子,那长鞭跟长了眼睛的蛇一般摇晃了一下,松开了金玉仙,但不怕死地卷上了展昭的腰。只听锵的声响,一把长刀竟是被当作飞刀暗器又狠又急地丢了过来,仿佛要将她那手腕给剁下来。
女教主余光瞥见自是侧手一躲,但鞭子
仍旧紧握,任凭她被割出一刀深可见骨的伤疤也不松开。
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令展昭讶异地抬眉瞧了一眼,手中巨阙翻转,纵是那长鞭再坚固也挡不住这上古宝剑一削。白玉堂的长刀被展昭巨阙撞了回去,缠在他身上的长鞭亦是断裂。不成想女教主反倒不管不顾迎身而上,补短了距离,断了半截儿的长鞭直冲展昭面门与脖颈。
展昭单手圈了那金玉仙,整个儿拦腰夹起,飞身后跃。
他虽是往悬壁那头跳,眉目间却温静如常。不必他开口,一把长刀又被白玉堂远远飞起一脚蹬向展昭。
长刀在空中盘旋,刀柄像是一眨眼就递到了展昭将要坠落的身下。
展昭正踏着那刀在空中借了力,足下将长刀蹬还给白玉堂,自己也是犹若一只飞燕,在空中翻了身,带着金玉仙落回到人群后侧的树梢上。
白玉堂一扬手,长刀直飞入鞘。
这一来一回瞧着轻松至极,实则凶险万分。可偏偏他们默契地仿佛演练了上千遍。
“嫂子。”白玉堂头也不抬,单手抱起丁月华,又给应声跃起沈嫮伸手托了一把足下。
沈嫮得了力,毫不费力便腾身而起,落在展昭身侧。展昭自然而然地抬了手臂,也给沈嫮借了力往前往上托着推了一手,将她送上了树梢。白玉堂便带着丁月华跟上展昭。
五人错开了林子里的灰衣教徒,竟是片刻就消失在林子里,只留下面色铁青的粉衣教主和一干茫然的灰衣教徒。
他们回城去了,一个不留,谁也拦不住。
天色渐暗,夜幕将临。
群山之中长风起,眨眼辗转过城垣。
婺州城南的小城门闹哄哄地跑进无数惊恐地百姓,他们跌跌撞撞地跑着、滚着,摔得鼻青脸肿,依旧在爬着跑着,口中喃喃“邪魔!是邪祟来了!要害我婺州!”一个个面容蜡黄不似人、骨瘦如柴好比鬼的人,像是被恶鬼追赶着扑入城内。
不过须臾风过,他们便从各条街道上消失了踪影。
又过不止多久,夜色彻底笼罩了婺州城,城内寂静,竟是一个举着火把、打着灯笼夜里出行的人也没有。
家家户户安安静静,黑黢黢也不点灯,仿若无人,更别说有这大半个月来昼伏夜出、灯火通明的诡异之状。
好似雨停了,他们的疯狂也结束了。
小城门口慢吞吞地走进来一个身影,是一个穿茶白色长衫的年轻男人。
他微微仰起脸,那是一张俊秀风雅的面庞,再添他身量颀长、青丝披散,独身而立时,颇有谪仙之风。
他不紧不慢地进了城,环视四周,像是疑惑又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城池,一连陌生;但又十分笃定地沿着街道一路前行,仿佛对这城池的街道已经牢记于心,因而半点困扰也无,更别说去敲门问路了。
他所经过的街道,家家户户里无数窥视地目光探了出来,又在对上他的面容时吓的滑了手,啪嗒把窗门关上。
一个躲在街角的老衙役探出了头,正巧与那年轻男人的桃花眸对上了。
老衙役脚下一软,整个人像是看见恶鬼一般疯狂蹬着腿调头就跑,连鞋子落了一只都顾不上,一转拐角就不见了踪影。
不远的婺州城中央靠西附近,正是这婺州府衙所在。
府衙点着灯,橘黄色的灯光从窗户纸里溢了出来,也将里头所立的人影投在了窗户上,是今夜婺州城里为数不多的一抹暖色。
风过时,那屋里的人好似轻叹了一句:“可惜了。”难辨其中复杂的心绪。
话音才落,一个慌乱至极的人冲进府衙,一头撞在门上。他惊慌失措地喊着:“杨主簿!”
门开了,里面站着的正是书生打扮、蓄着小胡子,形容颇有鹰顾狼视之相的杨主簿,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冷气漫了出来。
这不是书房,而是那停尸的厢房,今日一早被分了尸残忍杀害的城门守卫就躺在左侧的长案上,谁也不知他是被何人所杀。
更可怕的是,这个城门守卫断开的头颅侧向一边,脸上还带着安详的微笑。
“杨主簿!”是那个街上来的老衙役,鞋子跑掉了一支,赤脚也不知道在哪儿的石头滑出了血。他将门撞的对开就跪倒在地,一眼没瞧那恐怖恶心的尸首,只顾着抱住杨主簿的腿,一个老男人,惶恐得竟
是当场尿了裤子,眼泪一把,“杨、杨主簿、他们、对、真的活了、他们……”他的口舌打了卷,语无伦次,“真、真的活了、那个、白、白白白白、白……”
杨主簿蹲下了身,拍了拍老衙役的肩膀,一点不嫌弃地就近逼视着老衙役的目光,“发生何事,你且慢慢说来。”
“……”老衙役浑身抽搐了一下,被杨主簿安抚了些许,但嘴里依旧乱成一团,“我、他、看见他、那个人……”
“你不是去打探今日为何无人夜行的?”杨主簿缓慢地用字词梳理着这个混乱的老男人。
“我、对我是去……”老衙役拼命点头。
“百姓从小城门跑进来,生了何事?”杨主簿又道。
老衙役慢慢地被带回了思路,“小城门今天下午就被人开了,那些出城、出城的百姓……”他说话顺溜了些,“他们又回来了,好像在桃山之上生了什么乱子,我……我没打听到。”
“但是……但是、”老衙役哆嗦着说,“如那些百姓所说,那个、我亲眼看见、那个白锦堂……”
他松开了锁着眉头的杨主簿往一侧蜷缩了起来,脑袋正好磕在房里右边的另一张长案上。长案被撞到重重抖了一下,使得上面铺着的白布掉落下来,露出了另一个年轻官兵的尸首。
老衙役说:“九年前死了的白锦堂,从小城门走了进来。”
街道上,独身而来的年轻男子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听到并不清晰,但是家家户户都惊呼而起的一句话。
“活了!”
“真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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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mmhhhh没救了。
我这一卷也长的没救了。
还有很多很多信息没有说出来。
呵呵呵哈哈哈疯。
而我满心都是,发糖。发糖啊!!!你们!仗着武艺高强就玩默契杂耍吗!!
扶朕起来,朕还能磕!
xxxxx
附注:文中四百年前称帝的陈姓女子,名作陈硕真,史料来自百度。
躺,编编说抄袭风波多,那什么都应该标注一下,参考
……嗯……但是前文好像还有好多。
我……小天使们多多担待。我能想起的时候就标注一下。
古诗文什么的一般会在文中写作者……至于其它的史料……我也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如果小天使们发现了可以提醒一下我么么哒。
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