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回 奉桃仙,金银财宝心所向
“……”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自然而然地打住了这个话头。
同是江湖侠士,负伤在所难免,便是他也少不得行事不慎着了道的时候,这前一年不知吃了公孙先生多少冷脸怒容。
只是……
“白兄如何料定你离了这屋, 无人半道发觉?”展昭轻咳一声,见白玉堂既是无意作答,便当真压下一口叹息, 不再纠缠多问。
可展昭当真坦荡荡地岔开了话,白玉堂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却要问他们了。”好半晌,他才作答。
“许是他们当白爷受了伤,关在那屋里不过中笼中鸟阶下囚, 自是不必人看管的。”话虽如此, 白玉堂心中自是有疑的。他引着展昭走过长廊,这一路无人,他这三日来往过数回, 自是放心说话。且他二人均是耳聪目明之辈, 便是异变突起也能反应及时。
展昭瞧了白玉堂一眼,听出了白玉堂的意思:“往日是有人的?”
这会儿白玉堂知晓走廊无人,自是因为先头那瞎子开了门, 叫白玉堂瞧见了。
“这条走廊向来无人,再往前拐个弯……”白玉堂说着, 也因着展昭拐了个弯, “往日夜半三更出来松松筋骨, 外头躺了一地酒囊饭袋。”
走廊依旧空无一人, 白玉堂所说的酒囊饭袋也不在此。
二人并不意外,提了十二分精神留心四处,要牵头真是藏了个隐蔽气息叫他二人都察觉不到的,才真是惊奇。
若有这般本事的人在这桃木教中,这暗探的心思早该歇下,先回白府另做打算。
“这机关算得上精巧,屋内又是铁笼又是镣铐的,只怕谁都当白兄插翅难飞。可惜可惜,小觑了白五爷。”展昭笑道。
言及此,展昭眼底又闪过几分笑意。
他这白兄平日胡闹归胡闹,总说是少年心性不改,张狂高傲了些,可本事确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若是展昭所猜不错,锁着白玉堂的镣铐乃是玄铁所造,全凭一身内力展昭自认是强行挣脱不开。
果不其然,白玉堂扬着眉轻嗤,“精巧?”以他的眼界自然是
看不上这小小的机关了。
展昭笑而不言,大有“请君指教”之意。
“它这桃山底下的机关瞧着隐秘,打造之人也算得上才智一等,可白爷来的头一日便瞧出了七八处,可见绘制机关图纸的人到底逃不出古往今来的规矩。”白玉堂不紧不慢道,他自己不拘一格,非是墨守陈规之人,对这按标准打造的机关评价想是不高。
“若非如此,白爷也不必费这功夫。就凭这几人的功夫,也想留住白爷?”他是看出这桃山不简单,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竟然有人造什么山中城。这才在被发现后索性将计就计,佯装不敌,这才被他们套了个结实,关在机关密室之中。
白玉堂话音且落,才惊觉这话头又被他自己绕了回来。
“……”展昭好半晌才微微摇头,“白兄莽撞了。”
白玉堂动了动唇,到底没有驳了展昭。
说来他并无被抓之意,是那耳力出众的瞎子让白五爷吃了一把人外有人的暗亏,可这话……白玉堂当然不愿与展昭提。
展昭未有察觉白玉堂瞬息万变的小心思,又紧着眉头道:“此番看来,这桃木教的财力不俗。”
一山一石、一城一室所费得人力物力财力难以想象。
他随着白玉堂拐了不知几道弯,顺着机关和石梯一路往深处走,越发不敢想象着山中城的大小,难怪白玉堂言辞间惊怒至此。
“岂止不俗。”白玉堂在走廊尽头的墙前顿住脚步,从善如流地应了这话,言语里连嘲带讽,“白爷多年未归,倒不知这城内八成百姓都成了桃木教徒,往日都想尽办法往这桃仙庙里散财,各个当自己是散财童子。”这一砖一石当然不会是桃木仙人仙术所变,都是从婺州城收刮来的民脂民膏,更可笑的是,这婺州的百姓不这般想,只当这投入庙里的银子能买富贵命。
只可惜,命没买着,买了个神仙供着。
“听闻此教在婺州有十余年了。”展昭瞧了一会儿这山中建城所用砖石,暗道此事传回汴梁定是要引轩然大波。
一群平头百姓借着桃木仙人和桃木教的名义修建山中暗道城池,一副占山为王的
模样,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这念头才转了个头,展昭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汴梁城里才出了篡权的案子,与江湖人有关,山沟里又跳出个教派居心叵测,也与江湖人有关。
“你可别说常州没个仙女庙?”白玉堂驳了展昭这话,寻着机关,又带着展昭下了一个石梯。
展昭细想一会儿,压下心头猜疑,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哪儿来这么多造反之人。他口中顺口回道:“却有个仙女庙,你去过常州?”这话才出口他就回了神。
白玉堂便将话头截了回来,半冷不热道:“不过哪个庙一边打着神仙旗号的教派一边偷偷养着一群江湖异士。”少林那群武僧且还有几分自觉,当自己是江湖中念佛的僧人,而不是给各家各户的小公子小娘子算卦看相求夫的佛门。
“……今日后院的瞎子和跛子却有几分本事,白兄可认得二人的功夫路数?”说起江湖异士,展昭对今日后院几人印象深刻。他往日行事谨慎,再回忆方惊觉自己鲁莽,先头还怪罪白玉堂莽撞,这般看来半斤八两。
“下九流里混出头,这话你得问瘟老六。”白玉堂这话便是不知了。
说来他这金华人氏,打从九年前离了婺州城,对这城内之事知晓的还不如白福多。
“展某听着有几分耳熟。”展昭却道,他说的是轻功路数。
他稍稍拧着眉,细思不得结果,只能道:“只是未曾交手,不好判断。”
“江湖不过碗大,不足为奇。”白玉堂说。
这江湖再大也不过就是那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如今开山立派的人虽多,可功夫路数却逃不出这些,不过个人修行不同自得不同章法,就像白玉堂与白锦堂刀法乃是同源,连招式都无二,可偏偏因二人秉性不同竟是生出不同变化来。
话到此处,他二人对视一眼,闭了口,也不用再做示意,一左一右默契地侧身一躲。
且听另一头走廊之上,一队身着灰衣、中等身材的人马快步走了过去,长长的影子随着火光挪动。白玉堂与展昭仍旧没有动弹,又过半盏茶,又走近两道人影,正在低声言
语。
“……果真有人闯入?”
“听闻是大长老的密室叫人开了,教主正大发雷霆。”
“这么说是丢了东西?”
展昭不动声色地回头瞄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耸耸肩,瞧出展昭的疑问。他几日暗探的密室不说十间也有八间,连哪间屋子是大长老密室都不知,就算真是他前两日进去了,他也弄不清。
不过这倒弄明白为何门口无人看守。
“尚且不说这地下犹如迷宫,道道门均是机关……大长老西去多年,那密室隐蔽,只有教主尚能进入,便是你我也打不开,怎会叫个小贼开了。”
“谁知道这人踩了什么狗屎运,不过你我今日免不了一顿责罚,真叫人……”
那灰衣二人声音渐渐远去。
“怎听着这桃木教等级森严,是个江湖魔教?”展昭心中纳闷,与白玉堂顺着走廊一角,错开了那一行灰衣人,进了另一条死胡同。
“它若只是个拜桃仙的神仙教,费得着这般功夫又是建城又是哄骗百姓杀人犯法?”白玉堂嘴角撇了撇,一双多情似无情的桃花眸总是像一把剜肉的刀子,凶戾得叫人心惊肉跳。
闻及此言,展昭又想起济世堂前的尸首还有那凶恶似匪的婺州百姓。
今日婺州与往日所见命案不同,寻得不是断罪的证据,也不是手握屠刀的凶手,而是这阴云之下拨弄人心、引人为恶的那只手。
展昭心头隐隐压了一股郁气,不由轻声低喃:“所图为何?”
“为何?”白玉堂哂笑了一声,“你果真想不到?”
他起先也想不通透。
桃木教以桃木仙人的传说为根基立教,在这远离汴京,天王老子也管难管的偏僻婺州里唆使百姓入教、奉神,平日以鬼神为尊、以桃仙为命,又用五石散传怪疾之言,引人为恶、杀人,一步一步将全城人逼得人不人、鬼不鬼,活像一群信奉杀孽与鲜血的畜生……总该不是毫无理由的。
这其中所耗财力和精力比之这山中称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不该是毫无所求的!
白玉堂冲展昭微微抬起下巴,单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按动了
机关。
死胡同尽头的墙动了起来。
眨眼间,墙后开了门,里头比关押白玉堂的小屋还要小上大半,没有烛光,可光凭走廊外头的火光便叫眼底印满金光。
展昭眼底浮现愕然之色,不错,这屋子里头摆了小半个房间的金条。如今大宋金银匮乏,只怕流通于市面的金条还比不上这里多,倒不是说大宋百姓穷苦,而是金子真的值钱。百姓平常用铜板、碎银就够,大商户也不会带着成箱的金子,都改用交子。
展昭在金光刺眼中偏过头去,一旁白玉堂抱着胸,仿佛饶有兴味地与他说:这就是爷干的正事。
展昭随白玉堂左躲右闪,在这地下迷宫般的地道里轻而易举地寻至此处,可回过神才惊觉这一路隐蔽。既然无人看守,定是只有桃木教内领头人士才能知晓,也不知白玉堂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此地。
“为了这些。”白玉堂眯着眼,声音冷淡又讥诮。
金银财宝、人心所向。
如何能从山野村民手中得到如此之多的钱财?展昭动了动唇,盯着白玉堂身着的白衣没有言语。
有可能的,在这婺州城是有可能的。
“展侠士昨日便到了婺州城,我知昨日动静颇大,虽未有外出也能猜到一二。如今这婺州城,展侠士是何感想?”
上这桃山之前,蒋四爷拉住了欲代他寻去而未归、约而未回的白玉堂,这般问道。
……
蒋平对展昭所请并不意外,心知老五与展昭情分不浅。当年展昭多半是因自己害了老五才肯舍命寻鬼医救人,但因果如此,二人便有了过命之交;既然白玉堂身陷险境,展昭无论如何也是要救他一救。
然而蒋平还是摇了摇头,“展侠士可知为何金华白府起事,陷空岛独我一人在此?”
“展某确有此疑。”展昭坦然道。
“展侠士又可知为何婺州城如此怪异,朝廷却毫无动静?”蒋平又问。
展昭立即领会蒋平之意,“通信受阻。”
蒋平微微点头,“如今满城混乱,府衙人手少了大半,官驿也废了。然而这却不是最要紧的。”
“此地信鸽飞不出去
?”展昭猜测道。
“山中有异。”蒋平像是在笑,神色却是肃然的,“桃木教里恐怕真有个通奇门遁甲的能人异士,本事不小,竟叫这偌大的婺州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展昭先是眉头微蹙,隐约觉得这说法有些耳熟。
“我昨日见城门大开,守卫当值,并无异样。”展昭说。
可见婺州城不避外客,不阻往来,又怎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也是最古怪之处,分明城内百姓行事诡谲、残暴行凶,却好似把这种古怪当做寻常,便是外人瞧见了也不如何,因而照常城门大开、尸体更是随意陈列于街,光天化日之下行歪门邪道。便是官府也已然麻木,仿佛已然认定这婺州城就只能是这般,白日无人出门,家家闭户,夜晚则是桃木教徒的盛会。
“展侠士昨日便到了婺州城,我知昨日动静颇大,虽未有外出也能猜到一二。如今这婺州城,展侠士是何感想?”
展昭迟疑片刻,才道:“……昼伏夜出,犹若死城。”
“不错,婺州在白日里俨然一座‘空城’,你我皆知城内有人,可他们不应话、不出门、不行商、不农耕、亦不狩猎。昼伏夜出这般古怪习性不是一日之事,从我上月中旬赶来金华起便是如此。展侠士应是有此疑惑,婺州城百姓想来不过是山野村夫,不是农户就是猎户,成日里昼伏夜出不顾生计、只奉魔教,坐吃山空,不出半月,城内就要饿死大半人。”蒋平语气平稳,但眼底的波动依稀透露出他的不平静,“所以,这城门不可闭。”
蒋平指向东南方向,“婺州城内有二市,分别开在城东和城西,名曰东西市。”
“城门不闭,白日城外村落的百姓才能挑担来此做买卖,猎户的猎物、农家的瓜果蔬菜,这便是城内万户尽能所得吃食了。此城偏僻,少有外人前来,展侠士想必是这几个月来我之外第一个外乡人。”蒋平与展昭对视片刻,许是看破了展昭的疑惑,他托起花厅里一个玉壶春瓷器,忽然问起另一事,“展侠士是头一回来金华罢?”
展昭颔首,“确是。”
“老五可曾与展侠士提过白
家做什么营生起家?”蒋平问道。
“布匹。”此事展昭与白玉堂下江南时,确有闲谈说起。
蒋平面容上微微露出笑意,像是在揶揄“白老五果然不当展侠士是个外人”。
他紧接着道,“不错,白家如今营生遍布天下,多是客栈、酒楼,但最初是以布匹起家的,绫罗绸缎、麻棉葛纱,无一不全。白家布庄虽不是各府州俱全,但极受贵人吹捧,只因白家所出玉锦色泽光丽灿烂、织工精细,乃是从江宁府云锦所承部分技艺,又有婺州独有石材提取染料,虽不如金陵云锦似云霞,然质地坚柔且其色泽……”蒋平顿了顿,将手中玉壶春托到展昭面前,那个在暗处青白的瓷瓶竟然在展昭面前变成了青色,“随光线而有些许变化。”
展昭面露惊色,“这……”
“老五所着衣袍,皆有暗纹,乍看不显,随光留影,皆是此等丝线所绣。”蒋平举了个例子。
此事展昭早有发觉,只是未有问起。
“这染料……也可用于陶瓷烧制?”展昭望着那青色的瓷瓶。
蒋平笑了笑,放下了瓷瓶,“不仅如此。”个中意味,聪明人自是不点自通。
“但这并非白家独门技艺,这婺州城内百姓都能做得出,便是织工稍差些,色泽也相差无几。”蒋平又继续说,“就像这陶瓷,不过城内普通百姓所烧制,工艺粗糙,展侠士在汴京当时见过更好的瓷器,但就是它多了几分变化才显得稀奇。”
展昭起先不明白蒋平兜了个大圈子究竟想说什么,可这会儿却有个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里闪了过去。
“展侠士想到了。”蒋平语气平平。
“……”
“展侠士原是想问城外村落的万户百姓进城买卖也不过少数,如何养的起这一城的人,是与不是?”蒋平偏头望向花厅外,“婺州城群山包围,多猎户少农户,又地处偏僻不便于外往来,婺州极为穷困,后城内人便造物换粮、得以求存。近百年来,城外人以粮换物,城内人以物换粮,物有富余便托于城内如白家这般行商于外的,另获银白……可以说婺州满城多半是能工巧匠,便是足不出户,闭
门谢客,只要东西市每日照常开市,这城里的人就绝不会饿死。”
“如今婺州城内万户百姓,其九成是匠户。”
……
为何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婺州城里耗财费力?
为何是在这偏僻的婺州城?
“桃木教于此立教、建城,引得百姓发了疯地信奉,自是为了把控这婺州城。”
能工巧匠九千户,自甘为仆奉桃仙。
“为了,敛财千万。”
※※※※※※※※※※※※※※※※※※※※
啊
我来了
我不是失踪了啦
看到你们惊慌的小眼神,我也很惊慌
因为……我卡文了
就是我卡文了啦,卡了两天,断了两天,本来以为0点之前能发呢哎呀
小天使们久等了,我方死了,写不出来,卡了个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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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要搬家,一大堆东西要整理,可能抽不出时间更新,大家别慌,我说了回来就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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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脖子快凹断了,想了两天都没睡好,晚安
还有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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