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回 谁余辜,夺人命者皆有罪
“先查柴颐与刘琦六日前的晚上在何处……”
一个穿夜行服的黑衣人独一人翻身进了彭城国公府, 府内灯火通明, 挂了写白灯笼,其他的还未来得及装饰;刘琦的尸首也还未送回, 彭成国公倒是比柴颐的亲生父母好说话些,又或许是不愿见着那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刘琦被这般送回府, 就应了开封府的要求,直接送去开封府了;但刘府的棺材已经连夜买来,里头放的是衣冠, 不管是丫鬟小厮还是少爷贵妇这会儿都穿着朴素、神色哀泣,灰白发色的老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只叫我的儿啊我的儿……
黑衣人只瞧了一眼, 眼底沉静,再瞧不出许多。
他寻了一圈, 不多时便寻着了刘琦的房间, 外头的台阶上坐着个小厮, 正在唉声叹气。
黑衣人在那小厮面前一招呼, 就将整个人提上了屋顶。小厮头晕目眩, 只觉闹鬼,差点尖叫出声,得亏黑衣人手快直接点了哑穴。
“你是刘琦的小厮?”黑衣人开门见山问道。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直点头,又摇头, 心道莫不是阎王爷见带走他们少爷还不够还要拖家带口加上他。
“六日前你们二少爷在何处?”
黑衣人这会儿蒙了面, 又沉着声音问话, 听不出嗓音且不说还有几分可怖的威严,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耳朵里灌进去那般,叫小厮心神俱是失守。他一解开小厮的穴道就听小厮口中喃喃:“大仙、大仙饶命……我们少爷作恶多端您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我什么都没干……”
“……”
黑衣人眼镜也不眨一下,依旧是那个问题:“六日前你们少爷在何处,你可知晓?”手中的长刀往小厮脖子上一搁,冰凉凉的触感叫小厮一个激灵回了神。
“不、不知道……”小厮才醒神这不是什么大仙,而是实打实的煞神,赶忙回话道。
然而这回答只叫黑衣人手中的长刀贴的更紧了些,小厮手脚软得出汗,口中虚道:“我、我真不知道,二少爷不爱让人跟着,也就阿凉跟的近些……”他便是天天跟着他们少爷也记不得六天前的事啊
。
“阿凉是谁?”黑衣人又问道。
“少、少爷的书童……”小厮答道。
“他人在何处?”黑衣人几乎要拉不住小厮,因为小厮已经腿软的快从屋顶上滚下去了。
“柴房锁着,夫人说他没看顾好少爷,要给少爷赔命……”小厮这话音刚落就坐在地上了,夜风扫过他的衣襟,他一身冷汗地坐在地上好半天惊跳起身,见鬼一般晕倒在地。
而黑衣人已经挑开后院柴房的锁,找着了小厮所说的阿凉,或者说倒在柴房里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气没断的书童。
黑衣人的眉间皱了皱,清亮的眸子沉沉静静,还能映出月光。
他上前扶了一把书童阿凉的脉,却听见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嘶。黑衣人垂下头,在微弱的光线中可以看到阿凉苍白如纸的面容和豆大的汗,裤子破破烂烂,而一双腿一双手都已经被打断,也许用打烂更为直观,手脚血肉模糊,也不知挨了多少棍棒,而他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虚睁着嘴里还在喃喃着些听不懂的话。黑衣人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怒色,可他压下了眉宇间的阴霾,伸手捂过阿凉的额头,受了重伤,如今高烧昏迷,就这么丢着怕是活不到明天了。
黑衣人再不顾自己是来做何事的,将阿凉整个人抱起,走出了柴房。
他越出墙头时没有回头,身后还是大堂那痛苦的哀嚎,可一双透亮清润的墨眸里只剩可悲与漠然。
“猫儿。”
黑衣人刚跃下墙,就见一把油纸伞而来,他顾忌着手中抱着的人,竟是站直了身没躲。穿着白衣的人一愣,油纸伞往上一挑,换到了另一只手中,而白玉堂偏着头打量了他一眼,不问他怀里抱着的是谁,反倒伸手一揪将蒙面的面巾摘下,露出展昭那张温和中隐隐带着寒气的面容,“生气了?”白玉堂挑眉道,“这倒罕见。”
展昭不言,将长刀一放,见白玉堂伸手来接,便抱着那书童阿凉径直往开封府跑。他的身形极为平稳,被抱在身上的人更是一动不动。
他只望能赶上一刻是一刻,慢上半盏茶叫阿凉丢了性命他都于心难安。
开封府里大多屋子都熄了灯,
黑黢黢的,未有验尸的厢房里灯一直亮着。
公孙策正在验尸,为了防止尸身过早腐化,这屋里放了不少冰,冻得公孙策有些面色发青,瘦长的手指更是青白青白的。他正弓着身、拧着眉,仔细地拿笔记录着眼前这具尸首的种种尸表特征,比寺庙里念经的和尚还要较真几分。
“先生!”展昭就这样突然推开了验尸厢房的门,吓得公孙策抱着本子跳了起来。
公孙策摔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一身黑衣的展昭沉着脸抱着个人进来了,要不是展昭怀里抱着的人身形较小,他几乎以为是白玉堂出事儿了,“展护卫?”
“先生,快请看看他如何了。”展昭也来不及多想,先将阿凉往平日放尸首的台面上一放,大开大合的动作其实又轻又稳。
“这是何人?”公孙策只问了一句便不说话了,阿凉身上伤势严重,他摸了好半天的脉,又翻了翻阿凉的眼皮,检查起了伤势。而公孙策的眉头越皱越紧,展昭瞧着都有些心惊肉跳,只觉得公孙策下一句就要说没救了。
白玉堂抱着巨阙和自己的长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展昭带上了房门出来了。
“不看着了?”白玉堂又道。
“先生看诊时,多半嫌旁人碍手碍脚。”展昭回道,此事他来开封府不就便知晓了。
“脾气比白爷还大。”白玉堂揶揄道。
“……”展昭未接话。
“得了,别愁眉苦脸,爷死了都指望不上你有这么张脸。”白玉堂有些不得劲,总觉得瞧着展昭这样就浑身不舒服,“世家勋贵不把仆从当人命看你莫不是第一天知道?”白玉堂何等聪明,自是一眼就猜出前后,对展昭的心思也摸了个头。
“白兄莫要胡言。”展昭本不欲发言,可听着白玉堂嘴里没把门,那竭力压住的火又腾了上来。
白玉堂又愣了愣,还没弄明白自个儿哪儿招惹展昭了,分明是在为彭成国公府的人生气怎的转头撒他身上来了?
“性命之事只得一次,莫要胡来……”展昭本是义正言辞,可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也随之转了过来,白衣灼然比不得他的澄澈眼眸烧得人
心神滚烫,“展某早看惯人命卑贱的时候,死在展某手里的人也不计其数,只是,”他温和笑笑,神情在夜色中格外难辨,“入了官府却越发辨不出何人当杀何人不当杀罢了。”
“……”白玉堂先是一怔,竟是笑了,“你觉得杖责仆从的刘府多半不是好人,可能强逼孟姑娘的刘琦和柴颐死有余辜,然而杀死刘琦害的仆从无辜受难的凶手亦是可恨?那你可曾想过,你这随手救来的书童指不定就是在刘琦身侧助纣为虐之人?”每一句都叫他离展昭更近了一步。
他抱着胸将脸也凑了上去,笔直的目光像是他那把银晃晃的长刀,能切开所有迷雾,直逼中心,“行事无忌、不知杀了多少人、当街砍死孟婆的白爷,可是你心底最可恨的那个恶人?法理无情,展大人要怎么断?”
“白兄何必拿自己说事。”展昭微微一闪神,稳稳地站在原地,在白玉堂刺人的目光中也毫无退缩之意,他反问,“展某在此事上与白兄有何区别?”
“可你莫忘了,猫儿,你如今是官。”白玉堂轻笑了一声,指尖缓慢地点了点展昭身上穿着的夜行服,平常他穿的是那一身正红色的官服,而不是这一身能融于夜色的黑衣。
“官可断民死?”展昭抬起眼,神色平静,依旧是反问。
“权势二字就是这般写的,贱民为奴,如若牲畜,可断生死;平民为民,见官则跪,冤罪加身,生死由官。”白玉堂退了半步,可不冷不热的口吻中那股锋利却半分未退,直逼人心的深处,叫灵魂战栗,“猫儿,你觉得可断不可断?开封府的包公手里就掌有三口断头铡刀,大内皇宫的那位天子一句话可叫满门抄斩、伏尸百万。你怀着一颗为侠者的心,何苦要入朝为官趟这趟浑水?”
展昭与白玉堂目光相对,他平静且温和地一笑,“所以,白兄,你且珍重。”
“……”白玉堂直视着展昭。
好半天,一句干巴巴的话才落在夜色里。
“敢情白爷说了这么多,你就只盯着那一句了?”
展昭稍稍摇头,笑道:“白兄说的极是,展某今日受教。”
“今夜去了趟柴
府,柴府的丫鬟老实,与展某说明白了这几日柴颐的去向,六日前天快亮的时候她亲眼见着柴颐从外头翻墙进来,身上湿漉漉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魂不守舍的,喊了好几回都没反应。”展昭话锋一转,又对白玉堂说起今日所查之事,“刘琦那头只有这个书童阿凉或许知晓去向,可惜他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白玉堂瞪着展昭就差没看穿一个洞来,冷冷一笑,随手将搁在一边的油纸伞丢给展昭,先头他与展昭分头行事,他便是去寻着油纸伞了,“牡丹伞面的油纸伞,那樵夫大清早路过林子,见这油纸伞好看就拿回家去了,初时还不肯认,哼哼……”他撇了撇嘴,又继续道,“爷给你寻回来了,可见你那推断即便不是事实,也相差不远。”
展昭接住油纸伞,“许是得在与先生再问问孟姑娘的死因。”
正说着话,一个声音响起。
“孟姑娘死于黑虎拳下,此事先生与本官也有提起,其中可是有疑?”包拯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从走廊漫步而来,本欲寻公孙策,见二人在门口交谈,便走上前。
“孟姑娘可有其他伤处?”展昭又问。
“她的后脑有一处磕伤,先生猜测这出伤口可能是受击打后摔倒撞伤,血流不止乃是生前所留伤口,如今看来……”包拯面露异色,略一思索,便开口道,“她的磕伤并非在荒院被人击伤所撞,而是在他处引起?杨辉、刘典这等习武之人无须先击晕她再移尸,此事与柴颐、刘琦二人相关?”
“……”白玉堂忍不住瞧了一眼包拯。
他二人忙死忙活绕开封走了个大圈子,这包拯转头就一语道破了?
三年前就从天昌镇得见包公从只言片语中拼凑整个案情的本事,可谓是断案入神半分不作假,如今再见还是令人拍案叫绝。
“大人所料不错。”展昭倒是习以为常,颔首道,“他二人恐怕在外城欲强逼孟姑娘就范,意外导致孟姑娘磕晕昏死,他二人慌乱之中只怕是以为孟姑娘死了,匆忙将其移尸,这油纸伞乃是景连书铺掌柜的所借便是落在那地。”
“随后便是孟婆借黑虎门人
之手杀死尚有喘息的孟姑娘,经玉佩之争引出此案……”包拯略一沉吟接下此话,与展昭、白玉堂推测无异。
“但那日柴颐、刘琦的行踪难定,尚无证据,此事不过我与白兄的推测。”展昭又道。
“既又推测那边求证,总好过一头雾水,只知柴颐、刘琦被江湖人所杀却毫无进展。”包拯笑道,他摸着胡须思索片刻,“倘使柴颐、刘琦之案与孟姑娘一案有关,那便是寻仇而非同一圈子的结怨了。然而孟姑娘已死,柴颐与刘琦被杀是否于此有关到不好定论,不若两条线都查上一查。”
展昭点头应是。
“柴颐的丫鬟的证词属下已经寻来,确有蹊跷。”展昭又道,“至于刘琦,他的书童如今重伤,也被属下带来,公孙先生正在医治……”
包拯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谋事在人,展护卫尽力,本官知晓。”
“还有一事,柴颐与刘琦二人死相凄惨,凶手所用兵器也似乎颇为特殊,展护卫可有想法?”包拯问道。
“此事,展昭惭愧。”这事儿展昭还有意求助白玉堂来着。
包拯神色颇为微妙的瞧了一旁抱着巨阙和长刀不言不语的白玉堂,宽慰展昭道:“无妨,再查便是,十万火急的案子实际查来也急不得,出了错便回不了头了。今夜若无结果便去歇息罢,成日里奔波连觉也顾不得睡,该惭愧的该是本官才是。”
说着,他望了一眼紧闭的厢房房门,背着手回房去了,也不知他一开始来寻公孙策是为何事。
“……你们包大人有事瞒着你。”白玉堂在庭院的小石凳上坐下,也不知从哪儿拎出一坛酒来。
展昭在另一侧坐下,瞧出这坛酒是他二人刚在内城碰上那会儿买的,他神色沉静,并不为白玉堂所言之事意外,“大人不说,自有大人的道理。”他眉宇间开阔又洒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白玉堂只瞧了一眼便压下了眼,便是有千万言语也压在喉咙里不再多说一句,只因这种展昭所给予的信任,他也曾得到过。
白玉堂开了酒坛的盖子,酒香飘了出来,他眯着眼漫不经心地问:“可我若是想猜他隐瞒之事呢
?你可要听?”
“白兄要说,展某自是要听着。”展昭眉梢都不动,面上是温温和和的笑容。
白玉堂笑了,端起酒坛猛然饮酒一口,手指往唇边一抹,话也随之撂下了。
“孟姑娘那具尸体有问题。”
“……”展昭微垂着眼,定定地望着白玉堂。
“你们的包大人看人通透,对你的性情万分熟稔是自然,可与白爷不过几面之缘……他那一眼可是希冀于我别提此事。”白玉堂回视于展昭,将酒坛子往石桌上一扣,“他知你心思淳厚,虽入朝为官,却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就怕此事你知晓后反倒拍手称快,说那柴颐、刘琦二人死得妙极,无心查出此案真凶。”
“白兄何出此言。”展昭不动声色道。
“爷早说你有侠义之心何必进这朝堂漩涡。”白玉堂不应,反而嗤笑,“那孟姑娘的尸首上多半俱是生前几番遭受凌|辱的罪证,否则你我二人的推测和只言片语,哪里就能让包公猜出了个全还深信不疑?他早在你我二人之前就猜孟姑娘一案里另有隐情,恐怕叫你来查孟姑娘的时候就想到柴颐与刘琦在其中的所作所为了。不叫你知晓,是就怕你这颗赤子之心撑不住朝堂权贵用一身腐烂的皮肉做出来的恶心事。”
展昭的手握住了酒坛口的另一侧,目光平静。
“孟姑娘六天前就死了,那二人做出此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去酒楼玩乐。”白玉堂抓着酒坛子不放,凑近了些许,半眯起的桃花眼凌厉又无情,“你猜,他们是不是第一次这么侮辱一个姑娘?就算他们是第一次害死了人命,你再猜猜,这汴京城内的勋贵掩埋的那些骨子里的恶臭到底散尽了没?若你知晓哪怕是包大人也审不了官官相护、无民伸冤的案子,也抓不住这些瞧着没出人命其实罪大恶极的凶犯,你可会失望后悔趟了这趟水?”
“……白兄,”展昭轻轻笑了笑,眼眸里有温润清光,也有浩然正气,“展某少有做后悔的事。”
“……”白玉堂凝视了展昭片刻,嘴角又挑起,像个大爷一般坐直了身,手里却不放开那坛酒,“这凶犯你可还要抓?”
“法不容情,自然要抓的。”展昭正色道。
“我说猫儿,你隔两年该不会长成包大人那样罢?”白玉堂忽然打岔道。
“……”
“你刚那口气就和包大人说话时一模一样,莫非你是包大人的亲儿子?”白玉堂又道。
“白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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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你脑洞太大了。
by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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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_(:3」∠)_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就是有点困了
我牺牲了洗头时间在赶文
明天我难道要顶着油头去上班吗?
心痛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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