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阶下囚,是非曲直民心知
柴府管事的急红了眼, 一把拽住展昭的衣襟,“你——是你——!”他半天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翻来覆去也只有一个“是你”,可那面容分明是怒极恨极。
白玉堂想也不想就伸手一抡,快得像是仙人挥袖, 白白的袖子、白皙又修长的手, 一点儿烟火气也没有。
那柴管事也不知怎么的就松了手,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圈, 再回过神他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而展昭拿着那张柴管事带来的黄符, 上头的确同样是两行鬼画符般扭曲的字,初时眉间一蹙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平静的面容看不出更多的意味。
白玉堂捡起落地的那张, 他去追孟婆之前,这黄符字条确是将展昭拦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什么柴家少爷不仅被人杀了, 还就是被企图救走孟婆的人所杀, 且转头就栽赃给了展昭。
前一刻还说是白玉堂一脚踩进套里,这会儿被套住的人却是展昭。倘使是往日白玉堂指不定就嘴角一歪, 拿展昭玩笑了,只是在正事前白玉堂又极给展昭面子,并未与他插科打诨。
柴管事终于回过神来,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他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摔的, 但对展昭武功高强一事记得可清楚, 径直指着展昭的脸, 气的脸红脖子粗,眼睛更是发红,结结巴巴地张口就说:“你、你这杀、杀……杀人犯!竟、竟然明目、明目张胆的打人……”他气的舌头都捋不直了,磕坏了半颗门牙说话漏风,口中的话更是语无伦次,不过好歹被其他几个衙役拉住了没有再一次扑上来。但柴管事又指着其余几个柴府的随从大骂:“你们傻了吗!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杀人的凶徒抓了送官!”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好似这回是真愣住了。
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指了指头顶的匾额,又指了指抓住柴管事的人,小声对柴管事提醒道:“柴管事,这儿就是开封府衙……”抓他的人就是官府的人。
柴管事大约是摔懵了,几个随从心里同时想道,有点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
一旁站着的四个禁卫军反倒面色狐
疑地瞧着展昭,几乎是把对展昭的怀疑写在脸上。
白玉堂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柴管事还是谁,那嗓子里带出来的讥诮叫几个禁卫军只觉得有些刺耳。他们还未及反应,紧接着就听开封府的衙役就立即厉声驳道:“胡说什么!”
“就、就是他,是他杀、杀了我们少爷!”柴管事气急道,几番想要从衙役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可他哪有几个衙役年轻力壮,自然是白费了半天的力气。
柴管事直跺脚,“我、我要叫我们老爷告御状,你、你你们开开开封府包、包庇杀人凶犯!”
几个衙役听闻此言更是恼怒,紧握着拳头瞧着竟是要给这柴管事迎面一击。展昭来了开封府半年之久,不仅包拯、公孙策对展昭赞许有加,衙役们和王朝四人一般十分敬重这个年轻有为又温和有礼的侠客,甚至在面对这样温润谦逊的人,哪怕他从一介草莽一步登天跃身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除了拍手叫好、万分敬仰以外,他们连嫉妒都无法升腾起半分。
展昭,是当得上这世上最好称赞的天之骄子,最是侠骨热肠。
展昭忙伸手拍了拍紧抓着柴管事手臂、一脸怒容的衙役,正欲开口,就听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
“缘何在开封府衙门前喧闹。”
来人正是与公孙策、王朝四人等一行稍慢于展昭回府的包拯,他们大老远就瞧着开封府衙门口挤了不少人。
“包大人你来得正好!”柴管事趁机甩开几个衙役凑上前去,高声道,“你们开封府衙的展昭杀了我们少爷,所谓杀人偿命,你还不赶紧将此人拿下!”
这一声不仅落在包拯和开封府一行人耳中,也落在不远处的平头百姓中,登时就宛如烟花炸响夜空、石子投入水面,引起轩然大波。包拯几人还未发言,百姓已经停下脚步纷纷扭头看向开封府,人群里更是传来了“这怎么可能!”“展大人如何会杀人!”“展大人最是和善!”等等的声音,还有人互相问了起来“那是何人府上?”“他们少爷是谁?”,等知晓那是柴府的管家有紧接着嗡嗡响起“定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就是那个
成日仗势欺人的柴颐吗!他早该被拿下了!”……久响不绝,比一千只鸭子排着队从开封府衙门前路过还要吵,气的柴管事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死了。
白玉堂闻言倒是抱着胸好整以暇地偏头瞧了一眼,心道江宁府的百姓胆大,这开封府的百姓胆子也不小。
大约是站在开封府门口,又是人群之中,揣着法不责众的小心思,正如白玉堂所想,百姓一个胆子比一个肥,见这会儿展昭被指责竟是各种为展昭开脱的话。
白玉堂低声笑笑,得亏这百姓护着的人是展昭,若是个伪善之辈、又或是个心怀城府之人,怕光是操纵着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叫乾坤颠倒、黑白调转。
须知着这汴梁城里只有一家柴府,便是白玉堂这头一次来开封府的江湖人也知晓,正是前朝后周柴氏的子孙。若放在前朝那妥妥的就是皇亲贵族、天子近亲,百姓便是骂上一句都要被满门抄斩的。近年官家仁政,可谓是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百姓对官家心怀崇敬,而开封府包拯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作风,也叫百姓心里有了几分底气说话。
当年大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封柴宗训为郑王,世袭相传,又勒石三戒,一保全柴氏子孙 、二不杀士大夫、三不加农田之赋。
但凡大宋赵氏子孙都不得杀害柴家后人,这才有了前朝的皇亲贵胄在大宋朝也是各个眼高于顶、游手好闲、寻欢作乐、仗势欺人又有恃无恐的如今。而这柴管事名唤柴山,倒不是柴氏嫡系郑国公府上的管事,而是旁系子孙左卫将军柴宗庆府上的管事,白玉堂虽不认得却从百姓口中听出了此人来历。
这柴宗庆非是那些乃是个驸马,当今圣上无所出,他娶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姊妹、郑国大长公主,也就是说这柴府虽不是郑国公府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宋皇亲国戚。
王朝四人也随之回过神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拔刀冲上前按住柴山,暴喝一声“竟敢诬陷展大人”云云。
包拯冲着百姓一抬手,嗡嗡声低了下来,也拦住了面露怒容的王朝四人。他走上前,神色肃然道:“柴管事何出此言?”
“
这这这……就是证据,”柴山看了一眼,对上了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目光,背后一冷,转头就一把抢过展昭手里拿着的那张黄符,在包拯面前晃了又晃,嘴里蹦字儿比农家割麦子还赶,“ 否则他如何会有我们少爷死时揣在怀里的这种字条?从他怀里掉出来的,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难道还是别人要他的命不成?定是他写了字条威胁少爷,而后又杀了少爷,这字条指不定就是他还想杀其他的人所留的!”柴山说的头头是道,就差没将唾沫星子吐包拯一脸,最后又是一样的话,“包大人你还不将此人拿下!”
包拯凝神看了看那张鬼画符的字条,又侧头看了一眼白玉堂。
白玉堂一耸肩,将手里那张递了上去,口中不动声色道:“今儿来开封府拜访的人所留。”
包拯自然知晓所谓来开封府拜访的是何人,微一颔首,开封府内的大事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他不紧不慢对白玉堂和展昭问道:“既是来客,可有留茶等待?”
“包大人竟也认得此人。”不等二人答话,四个禁卫军之一惊疑插话。
包拯神色微动,眼底有几分深沉,这回他侧头望向展昭,却见展昭手里抱着的除了巨阙竟还有白玉堂的长刀。
这里头怕又是另一事端了,难怪先头展昭一来一回面带急色。
柴山见形势不对,又叫嚷起来:“包大人你竟是要包庇这等恶徒!”
“尔敢胡言!”包拯身后的赵虎终于压不住火气,冷喝一声,“展大人乃朝廷命官,无论如何都该等案情审理明白再论,如何能胡言乱语!”他随时气恼,倒是没丢了平日的机灵,话也说的十分在理。
柴山这才气短了几分,又不甘心地争辩:“我手里的就是铁证如何能不作数。”
众人没回,长脑子的都瞧得出来光是一张字条根本不能算铁证如山。
包拯大约是想了一想,才对柴山微微锁眉道:“你是说柴家少爷被杀了?柴颐?”这可是开封府第二起命案了,不说第一起命案没结,照白玉堂所言这柴家少爷的命案和开封府前几事端是一伙儿人干的。
“就是我们少爷!”
见包拯终于抓到重点了,柴山一拍大腿,紧接着面露哀色,“年纪轻轻的,还是不知事的年纪,竟是被这歹徒杀害,我们老爷该如何是好。包大人再不审理此案,老爷就进宫寻圣上一断!”虽然被赵虎警告了一番,但他话里话外还不忘指着展昭。
包拯并不理会柴山的话外之意,而是紧接着问道:“柴管事可知,柴少爷是何时被杀?”
柴山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见展昭抱着刀剑上前一步,侧头温声对他道:“展某亦有此问,展某剑下是有恶徒亡魂无数,只是不知柴管事何时见到展某动手杀人?柴少爷又是何时被人所杀?”他的口吻平静温和,像是曾经杀人于他而言并非什么不可言诉的隐秘之事;而面容上分明不带一丝江湖匪气,也没有白玉堂那副张扬跋扈、一看就不好惹的凶煞之意,更别说拿话、拿武艺威逼于自己,可柴山就是一眼就感受到这人本是个名满江湖的侠客,走过大江南北,也握着剑见过血从人身上流下的样子。
柴山心里一颤,仿佛感受到深渊般不能触底的恐惧。
这个温润平和的年轻人的心底有侠客的仁义与慈悲,也有侠客的无情与冷淡,能将生命重重拿起、也能轻轻放下,全看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而这样的人瞧着只是一块温玉、一潭温水,实则深不可测、不可捉摸,能包容的太多却又有自己坚定的道义。
柴山被吓住了,好似是想起半年前他们老爷曾感慨开封府新来的侠客不好招惹。
公孙策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圆场,上前对包拯道:“大人,既是来报案的,不如入府详谈,也好录案在册,将案情审个明白。”
包拯颔首,对柴山道:“柴管事有请。” 说着他自己踏步进了开封府衙的大门。
柴山抹了抹冷汗,心里又是一句,这开封府的包拯真是油盐不进,等老爷将此案禀明圣上看这开封府还怎么端着!
他正想着要抬脚跟上去,包拯竟是一下止住脚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四位禁卫军道,“本官怠慢了,只是不知四位……”
四位禁卫军面面相觑,也有几分尴尬。其中一人拱手道:“包大人,
我等见此人当街械斗杀人、伤及百姓,便奉首领之意,押送此人前来开封府,被杀之人的尸首随后就到。”
这回包拯与公孙策几人皆是一愣,眼底俱是惊异。
“你是指……”公孙策偏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好整以暇地摊手,并无解释之意。
“正是他,不仅我们四人,马行街上的百姓也瞧见了。”禁卫军神色笃定道。
场面一时陷入了古怪的尴尬,若是往日,只用叫衙役将当街行凶之徒拿下候审即可,可白玉堂是开封府的座上客且先不论,当街杀人这段官司怕是缘起开封府。包拯知晓几个江湖侠客的秉性,便是早年他还见过展昭几番为救他而杀人,若按律法来他们都该是被抓进牢里了,哪有什么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可不抓他罢,这里里外外的人可都瞧着包拯如何行事的。
“侠客就没一个好东西。”那柴山忍不住就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开封府倒是养了一群杀人歹徒。”
“你——”张龙瞪了那柴山一眼。
“怎么,你们开封府还要对我动手不成?不让人说实话了?”柴山道。
张龙瞪着眼紧了紧拳头,终究是没动手。
正是开封府一行人为难时,白玉堂拍了拍展昭的肩膀,眉梢一扬,“展大人这会儿瞧着是要与白爷一并做那阶下囚了。”
展昭一转神就想通白玉堂之意,笑着微微摇头,“既我二人有杀人嫌疑,自是难逃此劫。”他说着将巨阙和白玉堂的长刀交给了王朝。
公孙策反应极快,挥手对张龙马汉道:“将二人带入后堂,听候问审。”
张龙马汉略一迟疑,见王朝使眼色,才上前对展昭与白玉堂道:“得罪了。”话虽这么说,却没有动手,四人径直就往府衙里去了,虽不像是被押进府内,但好歹暂且揭过了此事。柴山瞎指认展昭不打紧,既是诬陷总有办法证明清白,反倒是白玉堂当街杀人一事不好说,这会儿二人都做一回明面上的阶下囚,总归是比两番为难好,且在场的谁人不知若不是二人心甘情愿束手就擒,哪里有人能压得住二人。
公孙策随着其余人慢一步往府衙里走,
心底微歇口气,不由暗道江湖传言喜怒无常、脾性古怪的白五爷在开封府真是脾气好成观世音了,几番跑腿不说还这么给面子。
这江湖上哪有人敢叫白玉堂成阶下囚,一刀都不够人吃的。公孙策又瞧了一眼走远的四人,就见白玉堂侧过头似在与展昭言语,脸上没有恼羞之色不说,精致俊美的面容含着笑,几分张扬凌厉、几分漫不经心,而余下的几分却是隐晦的从容与……
公孙策一惊,再凝神细看,白玉堂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大抵是在嘲笑展昭,飞扬的神采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江湖侠客。倒是展昭唇边一抹温和浅笑,相视的目光里似有叹息、又似是一一奉上的最坦然的信任与真诚。
可公孙策心底却仿佛压了什么事,一种难言的愁色和怀疑从眉宇间一闪而过。
他压了胡乱的心思,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包拯那张泼了墨汁一般的黑脸,又神情肃然,吓得心肝儿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包大人?”
包拯却是没注意,正停了脚步凝视这白玉堂与展昭的背影,也是满腹心事,只是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包大人?”这回不是公孙策,而是抱着巨阙和长刀 疾跑来的王朝,“禁卫军将马行街那具……”王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具尸首送到开封府来了,是个老婆婆,被一刀断头,应确是白侠士所为……”除了他,这汴京城里王朝也想不到另一个刀用的这么快、这么干脆利落的人了,当然也并非这江湖上没有更厉害的刀客,“其余受伤的百姓也被一并送来开封府,属下叫人先送去厢房等等了,只是要公孙先生回头再给他们看看伤势。”
包拯沉着地点了点头,“ 送去验尸厢房。 ”他对公孙策道,“还要麻烦先生。”
公孙策一点头,就背着他的药箱子往厢房去了,活人比死人要紧,先去看伤再去验尸。
“已经叫虎子送去了。”王朝回道。
“可有探明死者何人?”包拯知晓王朝做事谨慎,又问道。
“寻了个包打听,未有得出身份底细,只知不是汴京人氏,其余的怕是要问展大人和白侠士。”王朝神色也有
几分无奈,照理说那死去的老婆婆能与白玉堂在街上械斗,定是个有武艺的江湖人,可没想到他支人去寻来包打听,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没见过此人。
“他二人本就是杀人恶徒,嘴里哪里会说什么实话,不过是给自己开脱狡辩之辞。”柴山这话就说的有几分诛心了,再加上阴阳怪气的神色,叫人浑身不舒服。
可王朝性子沉稳,丝毫不理会柴山。
气的柴山吹胡子瞪眼,偏偏他磕坏了半颗门牙,这表情就可笑极了。
“你便去问问。”包拯也面不改色地吩咐道,转头又对柴山道,“柴管事既来报案,且先将案情一一说明。”说着他进了公堂,坐在公堂之上,虽未着官服却已有几分威严之色。
而王朝点头,赶紧往公堂后堂去寻展昭二人。
展昭正在与白玉堂说起那死了的柴家少爷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底细。
“……那位邓国大长公主明道二年就薨逝了,未留下子嗣,那柴家少爷柴颐,是个过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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