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城与宫,天干物燥易走水
“大人!”赵虎急匆匆地往府衙前厅跑, 额上满是汗。
夜色越浓,橘红色的火光越是明亮,也越撩得人心没着落。
等他跑近,却见包拯和公孙策正负手而立, 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
“可探明是何处走水?”包拯一见赵虎归来就问道。
“是卖酒的老余家,问了问,都说是几个孩子在后院玩闹, 许是在玩火烛,也不知是哪个不小心打翻了酒缸才走的水。”赵虎抹了一把额头才说道,“火瞧着大倒不碍事,人都跑出来了, 救得也快, 只是烟大了些,倒没什么损失。大哥三人留那儿帮忙了,我腿脚快, 先来给大人和先生回个信儿。”
“无事便好。”公孙策轻叹。
包拯又望向另一侧。
街上他还能派人去探探, 这大内皇宫失火就不是那么容易探的了,后宫重地非是他们这些臣子能随意进的,远远瞧着也只有浓烟滚滚, 也不知究竟如何。
这会儿只盼着莫要再横生枝节才好。
正是用饭的点,火势又来得突然, 也不知大内皇宫和内城的失火有无联系, 几个孩子的玩闹听起来更像是意外所致。可这汴京城内外一并起火, 怎么看也不是个巧合。
“你几人可有遇上展护卫?”包拯忽然问道。
照理说, 展昭与白玉堂往张婆婆家去探查,定然会发现这老余家的肉饼铺子起火。以那二人的性子当是会在那附近才是。
“展大人不在府里?”赵虎也吃惊,心里头奇怪,展昭既然回了开封府,这汴京内城出了事还不是第一个赶到的,“许是错过了。”赵虎又道,“展大人飞檐走壁本领高强,往那头赶去也该是不会与我同道。”
“你且去帮忙,若是碰上展护卫,便叫他回来。”包拯说道,神色有几分肃然。
赵虎虽不明白,还是点头,“属下领命。”
公孙策见赵虎快步如风,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往外头跑,又转而对包拯说道:“大人可是心忧展护卫往……”
此话虽未尽,可包拯已知他意。
“展护卫沉稳,这会儿不见踪影定是另有发现。鲁莽行事另
说,只怕火势突起,他二人身犯险境。”包拯倒是不担心展昭会鲁莽行事,毕竟展昭想来性情稳重,只是往日出事展昭定会首先与他说明一二,这会儿与白玉堂同行却久不见回音,怕是另有想法有意一试究竟。
“汴京城内人潮涌动,宫中走水怕是要引龙颜大怒。”公孙策低声道。
如今汴京城内人潮涌动,不单说是大宋子民,还有为乾元节而来的外族人。
大宋朝的天子寿辰历来是作了节日,好叫普天同庆。
今年虽不是官家整寿,可近年边疆频频起事,那李元昊更是活跃非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因而赵祯有意叫四方来朝,扬大宋国威浩荡,换句话说,来这汴京城贺寿的外族人自己会不会打着主意生事还是两说,但多半是等着看大宋笑话,这节骨眼出任何事都不恰当。
可偏偏大内皇宫起火了,这大宋朝可谓是最周全的地方闹出了事,可谓是丢了极大的脸面,就算平常圣上仁慈,这事也要降罪。至于这把火是什么时候烧,又会烧多远,烧到谁身上来,那就难料了。
公孙策看了一眼出神的包拯,心忧此事上包拯依旧首当其冲,他徐徐开口道:“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
“先生是疑这些人为何这般急切行事罢。”包拯一语中的。冲着包拯和庞太师来的盗宝案和陈州案都可以说是先手,盗宝案虽说是小打小闹却也行事小心缜密,若不是陈州案这栽赃嫁祸之举漏了痕迹包拯几人也要被绕进去。那幕后之人若当真有心对大宋天子行刺,怎么会早早暴露意图,让皇宫失火,引来警惕,使得来日下手时更添重重困境。
“学生愚钝。”公孙策点头。
“莫说先生,本官也毫无想法。”出乎公孙策意料的是,包拯竟说道。
除非此事谋划者无意刺杀天子,只是包拯多虑了。可此人的计谋又能深入皇宫,不得不叫人忌惮,虚晃一招,却仿佛在头顶故意吊了一把刀子,折腾得人心疲倦、胆战心惊。不弄清宫里的情况和圣上的心思,什么都不好下论断。
“行事无端,难以揣测。”公孙策迟疑道。
“此事若非本官多虑
,这人怕是太过自信了。”包拯平静道,“如今还是等着宫里消息为上,汴京正是多事之秋徒生动荡。”
“大人可要亲自去看看走水之处。”公孙策问道,有时候还是要亲自走一走才知晓线索藏在何处。
“且先等一等。”包拯看了一眼夜色。
夜色已深,宫里便是有旨意也是明早的事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得等,如今天家盛怒难定,怕的不是被治罪而是被这谋局之人趁虚而入。
隔了好半晌,包拯宛如忽然惊醒。
“谋划者心思甚重,今日纵火案一起,往日本官所做的准备都叫此人看透了。”包拯拧着眉道,“本是有意徐徐图之,”敌在暗,他们在明,最好是静观其变,另设一支在暗,“可如今看来,只要宫内传来的消息并无伤亡,只有龙颜大怒,那本官也叫此人玩弄了一番。”
这纵火案是摆明了朝他这些心里有怀疑的人耀武扬威,等着谋划者发招,可此人偏不,正是虚实难辨,捉弄人心。
公孙策亦是眉间微蹙。
“过会儿要劳烦先生,待展护卫归来,一并探探其中端倪。”包拯正色道。
公孙策应是。
二人不再多言,怀揣心事,只瞧着赵虎离去的府衙大门。
跑在街道上的赵虎可不知,王朝三人在老余肉饼铺子旁没有见着展昭,却碰上了白玉堂。
白玉堂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哪怕是在夜色里也实在是太过显眼,那上头纹样浅得仿佛看不出,隐隐约约,更显华贵;更别说他那张俊美昳丽的面庞,又提着一把干净朴实的长刀,行走的每一步都轻松随意;再添气质独特,是洒脱张扬亦是风华傲然,没了锋利见血的戾气,只余下在这汴京城内人来人往的地方也是比任何世家公子都更夺目的一抹色彩。
马汉可以说是一抬头就瞧见了。
马汉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并非愚钝,反倒是反应灵活,他拍了拍王朝的肩膀,往白玉堂的方向一指。他能认出白玉堂还多亏赵虎今儿与他嘀咕,说那陷空岛的锦毛鼠跑来汴京了,不知是不是寻咱们展大人晦气,毕竟那御猫的称号到底是犯了鼠的名讳,压了他
们陷空五鼠一头。
王朝瞧了一眼,半点不急,又见那白玉堂与他点头,并未走近。
“许是与展大人一道来看看的。”说着,王朝就挪了眼神在四周寻起展昭来。
可他环视一周,并不见展昭,心里不免纳闷。
这铺子的火已经灭了,王朝几人只是帮忙清理,白玉堂自然是瞧出来了,因而见着衙役来一并救火便没有上前。他与展昭二人在开封府衙大门口见着城内起火,又猜想那地道蹊跷,因而分头行事。
白玉堂提着长刀往侧边拐进一条巷子。
他来探查的正是此地失火缘由,照那卖酒店家的说法,后院有几个孩子在玩闹,大约是翻了酒缸误引火灾。白玉堂从巷子侧边翻上了墙,又踩着墙头借力上了轻身屋顶。他在屋檐上往下看,火势挺大将房子烧出了个窟窿,若只是后院意外着火哪里会烧的这般厉害。
白玉堂心里揣疑,瞥过一旁底下几个探头探脑、慌里慌张的小孩儿,若是不错那几人应当就是引火之人,夜里这几个孩子躲躲藏藏、看不出穿着,但白玉堂目力非常,瞧出几人活泼天真、目光澄澈,应当不是流浪乞儿,入了夜还敢到处乱跑多半是汴京城内人氏,且就住着酒家附近。他错开众人的视线窜进了后院,后院连着后厨的大门应确是起火源头,烧的一片漆黑,所有的东西都东倒西歪。
他来回走了两圈,在院里的井旁站住了。
又是井。
白玉堂眯起眼,那张婆婆家那口井是枯井,他刚刚探过,虽未下去,但投石听声,可知井底不深且无水。他最擅长倒腾机关,这种枯井七通八拐就能弄出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来。因而白玉堂才猜想那地砖极有可能是从下往上被拨开,而后恐怕是担忧被看破又匆匆给糊上了。那两块地砖调换了位置多半是因为糊地砖时匆匆忙忙,意外所致。
而这与皇宫同时走水的酒家,竟然也有一口井。
不过白玉堂很快意识到,这并非一口井,而是酒家地窖的入口,用来藏老酒之用。酒是越陈越香,十年的竹叶青、二十年的梨花白、三十年的女儿红,再开坛时能叫几里飘香,这卖
酒的酒家又个地窖在正常不过。
他顺着地窖入口下去,上头的大火并未对地下酒窖带来损失,几十坛酒整整齐齐地摆着。地窖不大,只是随意挖了个小地方,白玉堂横扫两眼就能将地窖里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但谨慎起见,白玉堂还是沿着边缘走了一圈,确认四处都是旧泥,并无挖掘迹象,更无机关设置。
怎么探查都不能得出更多的线索了。
白玉堂听着外头足音渐近,飞身而出,踩着影子在夜色中只留一道难以捕捉的白影。
刚跑回来的赵虎与王朝几人一同进来探查,一边问王朝可有看见展昭,结果听着声,以为有异连忙拔刀跑进来。
可白玉堂已然在巷子里轻巧落下。
一个孩子发出惊叹声,目光发直地盯着白玉堂身影轻巧,飞檐走壁如若鬼神的模样。白玉堂轻轻拍了拍衣袍,偏头瞧了他们一眼,一挑眉。
那个孩子身后的几个孩子连忙把他拽回去,还小声呵斥:“被发现了傻子!”
话音才刚落,他们就见一个白影在他面前停住了。
白玉堂抱着长刀,意态闲适地看着他们:“你们可知探听不该探听的东西,是要……”他的话就这么断了,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脖子横着轻轻一比划,眉眼间虽无狠戾却十足的惊人。
几个孩子吓得一哆嗦,纷纷僵直了身,还有一个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白玉堂嘴角微挑,逼近了一步。
其中一个机灵的孩子连忙大叫一声:“大侠饶命!”而其他的孩子一哄而散,分别往四处跑去。
孩子这声音够响亮,是故意的,也正好引来了正在酒家的张龙赵虎的注意。他二人齐齐跳上墙头,口中大喝:“何人在此!”手中的钢刀钝物就要这般直挺挺地砍了下来。
白玉堂只是抱着长刀不为所动,甚至目光中带了几分赞赏之色。
他只身形一前一后侧开,连脚步都未有挪动,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两刀,目光甚至落在那个叫喊的孩子身上一动未动。
反倒是张龙赵虎二人在夜色中辨出了白玉堂,大惊失色,得亏他二人也是习武之人,见未能收住势头就
被白玉堂躲了过去不觉羞恼反倒大松口气。这要真与这传闻中的玉面修罗锦毛鼠正面刚上了,那还得了。他们二人可是先发起的攻击,虽说夜深时看不清人也算个缘由,但总归是冒犯了人,更别说白玉堂虽有狠戾之名,到底是个锄强扶弱、眼皮子里揉不得沙子的义士,此番多半是他二人误解了。
张龙赵虎尴尬地站稳了身,齐声一句:“白侠士。”
白玉堂眉梢都没动,只瞧着那孩子道:“你为什么不跑?”
孩子见两个有名的开封府衙役都拿眼前这人没办法,而对他抱拳尊称,吓得脸都刷得白了,好半天才呐呐道:“若是我跑了,刚刚是我喊来的人,你要是没逮到我,逮到他们几人怎么办。”
“那你就不怕爷对你下手之后,再去寻他们?”白玉堂慢条斯理地说。
“我已经尽力为他们拖延时间了,而且我们只是看到大侠上了屋顶、进了余伯的酒家,未必是要被灭口。”这孩子虽说不是那几人里年纪最大的,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可十分伶俐,口齿更是清晰条理,是个聪明的,叫白玉堂想起他那乖巧懂事的小侄子卢珍,只是没卢珍那么懂事有分寸。
白玉堂这才偏头看了张龙赵虎,问道:“他们几人可是意外引火之人?”
赵虎点头,“白侠士是在查此事?”
“展小猫说此地与皇宫同时起火,多半有异,便托白爷来看看。”白玉堂口气几分狂妄道。
“你——”张龙几人对展昭十分敬重,突然听白玉堂这般轻狂的说话,还叫展昭什么展小猫,张龙首先气的脾气一下就起来了。
“发生何事?”赵虎刚要拉住张龙,就听墙头一句。
王朝从墙那边翻了过来,又见白玉堂,“白侠士?”他有些吃惊,但随即又道,“展大人未与白侠士同行?”他记得这二人可是一并出的开封府衙,这话叫张龙赵虎皆是一呆。
白玉堂也懒得在作弄人,拎起那小孩儿,丢下一句,“给你们大人查案去了。”遂在夜色中消失了踪影。
“可大人明明叫我寻展大人回府……”赵虎茫然道。
这可会儿那里还有白玉堂的
身影。
白玉堂的轻功只管贴着、踩着影子就能掠过一大片街道巷口,他随便扫了两眼,正巧瞥见了太白居,便踩着摇曳的烛光进了酒楼,将那孩子往一张空桌旁的椅子上一丢,长刀往桌上一搁,口中道:“小二。”
那小孩儿还在为天旋地转,自己似乎上天下地、飞檐走壁了而半是懵然半是心跳不已,一转头竟是进了太白居,而那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跑堂小二提着茶壶快步上前,对白玉堂道:“客官可要来点什么?”
“好酒好菜便是。”白玉堂大大方方道。
他与展昭到处跑,进了汴京城后找到落脚的客栈后又寻上了庞府,将庞昱捞回开封府衙,紧接着二人不过寻后厨大娘下了碗面条,展昭又琢磨起御铡三刀失窃一事,他便只能自个儿去买了坛酒。
这会儿夜色渐深,堂堂锦毛鼠白五爷竟过夜未食、饥肠辘辘,说出去这江湖上恐怕都没几人会信,谁不知道白五爷吃的用的都要掐尖儿,撒银子不说,点出来的菜也是惊人得挑剔,怎会舍得让自己饿肚子。可偏偏与展昭遇着的三年来因为前前后后的案子饿肚子的事还当真不是第一回。
说来因着一日奔波,那客栈里要的热水也怕是要作废,等歇了夜怕是洗漱都麻烦。
白玉堂的眉间一蹙便舒展开了。
那猫比温老六还带瘟,平白叫白爷过这种日子,迟早要讨回来。
他这心思从心头一转便熄,压后在寻展昭算总账,又想起自己因为展昭还从开封府衙的后厨刘大娘那里得了便宜硬喝了两碗鸡汤,眼中隐隐跃上了笑意,口中与那跑堂小二说起这开封太白居有的特色菜,再添了一坛女贞陈绍,才单手托着腮扬眉看着那个瞠目结舌的小孩,懒洋洋道:“你若觉得不合口味,也可与那跑堂的说一声,再点便是。”
不一会儿,那跑堂小二就先端着两盘凉菜上了桌。
小孩咽了咽口水,看着摆放精致的菜盘子,小心翼翼道:“大侠你不是要寻事儿?”
“是要寻事。”白玉堂取了筷子,将空碗摆在那个小孩面前,头也不抬道,“你们为何在酒家玩火,你性情机灵,并非
不知火烛危险的蠢物,却能引来如此大火。你若能说个明白,性命无忧,这桌酒菜也是白爷请了。”
这时,跑堂小二端着一坛酒上前。
白玉堂单手拎了来,给自己倒了酒,又添了一句,“酒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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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惊!喜!啊!
我!竟!然!又!来!更!新!了!
刚回家两天,全花时间在码字上了,我觉得我仿佛开了挂!
=3=三章,过年前就是要这样吃得开心嘛,对吧~
今天拜年应该不会算很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