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寻案踪,线索杂乱不知云
“大人, 药铺昨日未有金石药物卖出,小的对了账后还看过药铺剩余的库存,与账本上对的上。”
也不知是这衙役性情就是言简意赅,还是叫陆离在平日里耳提面命训过话, 他说话虽不快也不慢,单是一句话就能将重点干脆利落地交代出来。
陆离闻言神色不变,目光略过白玉堂与公孙策轻轻挑起眉梢的面容, 只笑道:“这家既是没有,那便去城里各大药铺都问问,这五日内可有谁来买了金石药物,还有含笑姑娘这几个月来可有在几家药铺里买过药材, 问的仔细些, 多费些心思跑跑腿。”
衙役点头应是。
“东大街药铺里的账本可有带来?”陆离又问。
衙役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来,“小的看了这是最近的,便带来了。其余的还有几本叫人收拾了一同送到公堂去了。”
陆离颔首, 接过本子, 却并不翻动,只瞧着衙役。
那衙役也是机灵,一回想陆离先头所问, 便开口道:“小的翻了一遍药铺的账本,几家常来这间药铺买药的有常府、许府、半年余前搬来的白府、药铺隔壁腰腿不好的刘老头、西街卖米的老李, 还有大人您的陆府上。”
寻常药铺会在账本记上卖出了何药, 却不会记着卖给了谁, 除非金石药物这般含毒, 或是人参鹿茸这般贵重药物,有的店家就会多记两笔。另外,常年在这一家药铺里买药的比如白府这样长期需要配药,乃是长客,亦是会清楚记录在案。
“本官府上?”陆离有些吃惊。
“小的问了,邻里皆道陆府的鹿铃夫人与栀娘交好,平常有些头疼脑热都在这家药铺买药,还会买些女子常用的养颜丸子,据闻还是鹿铃夫人与栀娘一同研制的。”衙役说。
隔了一会,衙役仿佛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道:“大人往日做胭脂所用的红紫花等也是有这家药铺通过采药人一并采来送入府内的。”
院里一静,公孙策与白玉堂都默不作声地瞥了陆离一眼。
陆离倒是面不改色地点头,女子爱美乃是天性,他也知家中妻妾闲里无事会捣一捣什么药材说
是擦脸或是吃下肚子的丸子能养颜润肤赛如花儿,自己也是当真会会与他们做些胭脂。听衙役这么一提陆离倒是想起自家府上确有与一间药铺有关系,只是他往日少有出门,自是不知究竟哪家的药铺了。
“可是小的前后翻了一通,不见有含笑姑娘买药。小的心想两案有干系,便多问了两句,药铺的街坊邻居也说含笑姑娘与这药铺家的夫妇没往来,一次没看到含笑姑娘来。药铺老板平时老实从来不往青楼窑子里逛,更别说认识含笑姑娘了。”衙役说,“依小的看来,迷蝶园往东大街的药铺走要绕着街拐老远,不适合头疼脑热的时候特地跑这么远买药。”
“本官知晓了,你且辛苦多跑两趟,先去其他药铺问问。”陆离说道。
衙役应了声,旁的不说只管往外跑,这都来回第二回了,半句怨言也无,办事积极当真没话说。
院内又静了下来。
白玉堂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衣角掀起又利落垂下,而他松开手里的猫,口中的话却没有那样小心又婉转,而是直直地捅进红白肉里,尖锐地逼近,“知府大人怀疑含笑乃是自尽而死,后被人割喉穿钗?这么说来苏姑娘应当是没有杀人嫌疑了?”他的面容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在说陆离好似被打着脸了,不给半分面子,正是还陆离给他前头刚下的套。
公孙策验尸得出含笑乃先是金石药物中毒而死,且毒从口入。陆离叫衙役查查药铺账目看有谁买过金石药物无可厚非,查查含笑与药铺的关联也是应当,但话语里明的暗的都有意指乃是含笑自个儿买的金石药物,可见他的怀疑。
只是白玉堂昨夜见过含笑,且二人有过谈话,他并未从含笑身上瞧出任何轻生之意来,一心寻死之人的神色是与人不同的。
“不知公孙先生作何想法?”陆离并不直面应上白玉堂,转而问公孙策。
这些江湖人成日里不是刀就是剑,活得比阎王爷还凶悍,性情又多事睚眦必报、不好相与。陆离虽然听白玉堂一句暗讽,心里却无恼,反而松口气知晓这白玉堂聪慧瞧出他下的套却没与他计较了。
他向来惜命,
自是不与这位好似对含笑之案有些兴趣、但还未弄清究竟是何目的的白公子对上。
“陆大人若是有意指着含笑姑娘面容带笑而死一事,在下亦是多有狐疑,轻生这一假设不无可能。不若等等陆大人所派遣的官差回信,倘若含笑姑娘当真自尽而死,必有药铺见过她来买金石药物。”公孙策眉宇间微动,打量了两眼那屋檐上跃下的年轻公子,心道茶白色的衣衫上的暗色污迹仿佛是血迹,他口中先于陆离答道。
说及此,他停顿了一瞬,又接着道:“只是无论含笑姑娘因何而死,这割喉之人仍是要查下去。”
公孙策的眉眼平日里看很是舒缓,显得仙风道骨、温文儒雅,没有握着小刀剖尸的冷静可怕,却在提及案情时显出几分肃然笃定。
“如今已有同样的三枚金钗,含笑姑娘且先不论,药铺娘子总归是被凶徒恶意乱刀砍死。既有联系,多半是同一人所谓,无论如何都该揪出此人。”
“三枚?”白玉堂精准地捕捉到公孙策的用词。
陆离只这一句便明白了白玉堂不知他与公孙策二人公堂所论,而是才来不久。
白玉堂瞥过陆离,正略过他眼底的了然,遂不多思,冷声开口道:“早上药铺死了对夫妇,白某也碰巧与友人瞧见了。两案有关,苏千千却是一早就在白府,想来是分/身乏术,不可能寻空犯下药铺之案。”说着,他扭头似要离去。
“官府可要守住脸面,莫要冤枉无辜之人。”
“白公子莫不是真为苏姑娘而来。”陆离立即道。
白玉堂并不回应,仿佛真的只为此而来,头也不回地跃上了屋檐,一眨眼就失去了踪影。
陆离懵了神,满脑子一句这白公子比他还要不按常理出牌,他竟是没捉摸出来白玉堂一来一回是何心思。
“陆大人可知此人是谁?”公孙策心里还挂念着白玉堂茶白色的衣袍上那十分显眼的污迹。
陆离闻言生了误解,只当公孙策对白玉堂有所怀疑。
不过照他看来金钗若真是一力扎入含笑喉中的话,白玉堂作案还有几分可能,可叫这一身傲气的年轻江湖人弄虚作假趁着
含笑死了再往脖子上割一刀,还不如叫陆离相信是见了鬼了,公孙策的怀疑亦是无稽之谈。
他笑道:“白公子半年余前来的江宁府,身份倒是无人知晓,对外连名儿都不报。不过本官倒是有一猜测,江湖传闻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一年半载久不见踪迹……”
“陆大人此言当真?他可是名叫白玉堂?”不等陆离语尽,公孙策便听出陆离之意。
“想不到公孙先生不仅博学,还多闻,连江湖事都门儿清。若是本官猜想无错,当是此人。且传言白玉堂脾性古怪,乃是江湖出了名的年轻侠客,想必爱惜羽毛,做不出这样滥杀无辜之事。”陆离继续说道。
“倒不是在下多闻,只是巧了,别的不知,白玉堂之名尝有一闻。”公孙策谦了一句。
公孙策往白玉堂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原就不是怀疑那个年纪轻轻、行事无状,在府衙也没个忌讳的公子哥,而是想着先头将栀娘的孩子交给了个提剑的年轻侠客,这一回头却见另一风采不输与他的公子哥一身好好的衣衫沾了污秽。公孙策瞧得出那茶白色的衣袍用的料子有多精贵,也瞧得出那污秽混着血迹正像是那个襁褓小儿身上蹭下来的。
那提剑的侠客多半与此人相熟,不成想他还未来得及多问,这人便转头走了。
不过巧的是,竟是白玉堂。
公孙策与白玉堂自然是素不相识、未曾谋面的,可公孙策却在两年前从包拯口中两次听闻白少侠的名讳,说白少侠于他有救命之恩,且是个才思敏捷、处事有度的江湖少侠,端的是一身傲骨难折。能得包公一声赞,想来这白玉堂是当真了不得。而后包拯又于开封府繁乱事务中偶有感慨,若能得两位少侠的助力,许多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天下巧合事确实不少,只是这会儿还请公孙先生先说说开封府的另一起巧合之案。”陆离打断了公孙策的沉思,将话题绕了回来。
这会儿要紧的还是破了两日内突发的命案,而不是笑谈江湖异士。
陆离确实猜中开封府出了事,可公孙策忙着要验尸,究竟如何他可是一丁点都猜不出
来。三起命案有关,又是以开封府起,自然要从头弄个明白。至于白玉堂来官府究竟是对何事感兴趣,查了案子自会见分晓。
此时,他二人心里念叨着的白玉堂正跳出府衙的墙,大步朝着一个小乞儿走去。
“五爷。”小乞儿见白玉堂直面走来,便迎上唤道。
他其实年纪不小了,但是幼时常年饱一顿饿一顿、有上餐没下餐,吃的乱七八糟,身体早给养坏了,所以个子长不高,幸亏脸长得嫩,觉得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而这乞儿正是阿昌,亦是在半年余前同白玉堂一并来了江宁府,往日不在白府,而是干起拿手叫街的行当,在外头游荡,也算是白玉堂的眼线。
“五爷您说的绣娘白菊快阿昌一步,被知府的丫鬟带进陆府去了,现如今还未出来。倒是顺口问了问江宁府的乞儿,确有看见白菊从迷蝶园进出,回来后直至第二日才出门,阿昌猜想昨日含笑姑娘之死与她是无关的。”阿昌飞快说道。
白玉堂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他自己来来回回问询的结果、那官府查出来的线索还有阿昌得来的消息都是相差无几,说来说去都是一样,却又不得不听,免得有所遗漏。
不过阿昌这句猜想让白玉堂又想起其他的事来。
原先白玉堂猜想,他碰上的含笑正是从外归来,因身体不适走了一趟药铺。但那衙役的话提醒了白玉堂,迷蝶园往东大街的药铺当真是绕了些,又不是坐堂大夫有名的铺子,夜里特意跑这么远不太自然。
含笑与栀娘夫妇明明相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密切,平日却并无往来,有心掩藏此事,这是为何?更重要的是,有什么能叫她这么匆匆忙忙又去寻了栀娘夫妇,不顾多年掩藏?
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都凑在一块儿,就成一团乱麻,越想越好似云里雾里,比江湖灭门还叫人烦心。
白玉堂心里有些念头,也不多说,只冷声对阿昌道:“昨夜含笑之死可知?”
“五爷是说含笑姑娘的死状?早上醒来便听满城闹的沸沸扬扬,哪儿都在传,百张口百种说法,不过从迷蝶园里头传出来的说法来看含笑姑娘是被金钗
穿喉而死。”阿昌先是答话,又转而问了一句,“五爷昨夜可是离了迷蝶园?”
白玉堂也不是天天都待在迷蝶园,有时白日或是夜里白玉堂不在,自有阿昌替白玉堂盯着迷蝶园和含笑,若有异动也好告知于他。可昨日阿昌以为白玉堂会留在迷蝶园,便往别处去了,不成想就出了事。
这一早阿昌得了消息心道要糟,连忙要寻白玉堂。不过他没来得及往白府去,就碰巧在迷蝶园门口撞上了白五爷,而后被吩咐探听消息,再来府衙附近候着。
白玉堂没回他,只是开口道:“那含笑死时脖子上穿着枚金钗,样式极为精致,边角有几分赤红……”
阿昌一边听一边点头,却见白玉堂忽的停下了。
白玉堂远远望着人群里,那有一个扶着丫鬟的手、带着面纱的姑娘,正与她身侧的丫鬟小声说了几句话,好似在瞧着那些来往于官府的衙役。她穿着一袭折枝海棠的褙子,里着皤色襦裙,便是不笑也从眼底投出几分吟吟笑意,风拂衣带,勾得她的细腰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白玉堂眉梢轻轻一挑,平静的面容就随着这微妙的动作,仿佛透出几分说不清的阴霾与冰霜冷煞之意来。
不一会儿二人就转身穿过人群拐进了巷子。
“五爷?”阿昌久不闻白玉堂继续,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以为白玉堂是在看那个带面纱、身姿优美、令人遐想的姑娘,但瞧着白玉堂的神色不似在注意那两人,且仿佛是瞥见了熟人。
然而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往来匆匆,有挑担的糙汉也有布衣的姑娘,有书生秀才也有江湖游侠,阿昌顺着白玉堂的目光并未瞧见其余更引人注目的人了,除非白玉堂是在看那个头戴斗笠、从背影瞧着有些形容怪异的人。
白玉堂回了神,眯起眼睛,声线隐隐带了几分莫名的寒意,“你跑一趟白府,叫白福去封信往陷空,问问我四哥可有在杏儿身上见过,也请他有空寻温殊一问此事。”
而他耳边仿佛听着一声音说话。
“不知白兄来江宁府前可有探知,醉花楼的杏儿姑娘是否有一支一样的金钗?”
二人分头前,展昭不经意间的多问倒是提醒了白玉堂。
展昭原是以为白玉堂所言的眼熟是意有所指那早前在松江府死去的杏儿,却误打误撞叫白玉堂对金钗上了心。
陆离说金钗有三枚应当指的不是将杏儿算在内,可江宁府只发生了两起案子,各有一金钗,第三枚金钗当是与那位又仵作本事的公孙先生有关;而若松江府的杏儿之死与此有关,应当也有一枚。
半年前杏儿死后被人草草用铺盖卷了埋了,连个被杀的消息都没透露出,自然无人注意什么金钗。毕竟在特殊珍贵的金钗之物会出现在女子身上都是再正常不过,连他四哥蒋平与温殊二人一枚金钗也只能齐齐忽视。
既然有第四枚,那便可能还有第五枚、第六枚乃至更多……到底有多少人有金钗,又与此案有关,白玉堂一无所知。他只知他与展昭未说出口的、眼熟的那一枚金钗是属于何人。
这些个天南地北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女子与这些金钗身后窜这一条线,连接着陷空岛,仿佛指着几年来的女童拐卖案,又仿佛指着比拐卖孩童更可怕的东西。
眼见着白玉堂的神色越发的冷峻狠厉,阿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心里明知白玉堂是个大好人,却不免对白五爷这喜怒无常的脾性发憷,如何也做不到像白福那般对待白五爷的心态。
他没来得及多问,就瞧着白玉堂侧身往人群里一钻,跟个鬼影似得不见了踪迹。
阿昌心里忍不住发愁,拧着眉直跺脚。
这天下金钗多得是,各式各样都有,哪个不是往精致里打的?白五爷就说这么两句,他两眼抓瞎哪能猜得出金钗是何模样。回头跑了一趟白府,白福定然要问个仔细,要他如何说得出来。
虽这么想着,阿昌还是抬起头要往白府去。
他刚跨了半步,就见天上忽的落下一个身影。仿佛燕子收翅,又仿佛鹞子落地,那人蓝色的衣衫一起一落带出七分潇洒三分惬意,和那人露出的带笑面容一般,比得上朗朗明日,也塞得起清风几许,令人惊鸿一瞥只觉得心底云消雾散一派清明,什么烦忧事都可压后慢说。
那人
没察觉到靠着墙根站着的阿昌,落了身便匆匆而去。
倒是阿昌微微睁大了眼,认出那一跃而过、唇角总是习以为常地带着温温浅笑的侠客,乃是一年半前从陷空岛带着昏迷不醒的白玉堂悄悄离去的南侠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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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虽然我是周更,但是一周也算是又三章更新吧?
_(:3」∠)_为何你们都一个个消失了踪迹呢。
难道除了琉璃梦小天使和天真十年小天使,大家都不爱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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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还是爱你们的,所以半小时后有第二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