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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天昌镇,密林白骨须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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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昌镇县衙内,县太爷正火烧火燎地支使人。

    “赶紧的!你们几个!”县官点着几个衙役,脸色又急又怒,“今日开封府包大人就到了!若是怠慢了包大人,你们几条命都不够用!”

    衙役们也是紧张地摆东西、清洗各个角落。

    这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透,县太爷就接到消息,说是原定于三星镇逗留二日的包大人今日便会抵达天昌镇,吓得他从床上蹦起来,连口茶水都敢喝,火急火燎地准备迎接开封来的出巡队伍。

    那可是包拯,堂堂开封府尹,因屡破奇案深得圣心,前几日听闻今上加封其为龙图阁大学士,可见圣宠优渥。

    “大、大人——”一个衙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可是包大人到了?”县官连忙逮住那个衙役的手。

    “不不不、不是。”衙役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那你混叫什么!”县官一把甩开他,气的踹了那个小衙役一脚,“还在这里偷闲,不知道本官正忙着吗!”

    “不是、大、大人,衙外有、有人报案!”衙役一把抱住县官的腿,终于结结巴巴地把话给讲清楚了,“外、外头来了个年轻人,说是要、要报案。”

    “报案?”县官也是一愣。

    “对对对。”衙役猛点头。

    “报案怎么不敲登闻鼓?”县官下意识地问道。

    “大人您忘了吗?您清早说那登闻鼓太脏,包大人瞧见不好,正让人洗着呢,不让敲。”另一旁拿着个鸡毛掸子的衙役凑来小声说道。

    “哦。”县官也想起这事了,“是哪家丢了鸡还是丢了人了?不对,本官忙着呢,哪有空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让他回去明儿再来。”他一拂手,让衙役赶紧去回了。

    “可、可是,那人提着个人头。”衙役哆哆嗦嗦地说。

    “什么?”县官掏了掏耳朵,盯着衙役,好似他说了什么鬼话。

    “那个年轻人提了一个骷髅的人头,说是在路上发现了满地的白骨。”衙役从地上爬起身,对县官说道。

    “哪里来的傻子,还骷髅人头,该不会夜里路过乱葬岗吓傻了吧。”县官说。

    “三星镇到天昌镇的路只有这一条,路上铺了满地的白骨,县太爷可知道这官道成了乱葬岗?”清清朗朗的嗓音,带着笑意,十分好听,只是有些辨不出这声音打哪儿来的。

    县官里里外外瞧了一圈,终于一抬头,瞧见一个少年正蹲在县衙大门的顶上,样貌清秀斯文,手里却捧着个骷髅头,约莫也就二十上下,或许还小一些,一身的少年意气,很显然是官府最为头疼的江湖人。

    少年脸上带着笑容,身形一晃,县官只觉得眼睛一花,一个骷髅头对上了他的脸,阴森森、苍白白的,吓得他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这年头江湖人都会飞,招惹不得。

    县官正这么想着,却被单手扶了一把。那前来报案的少年正是展昭,他退后一步,语气温和、神色沉静,半点没有捉弄逗趣的意思:“开封府包大人今日是要从三星镇往天昌镇来吧,县太爷?”

    县官咽了咽口水,一下就听懂了展昭的意思。

    要是包拯路上瞧见了那还得了,他天昌镇地界出了命案,身为本地的父母官却一点儿不知道,办事不利、尸位素餐的帽子死都别想抠下来了。

    “在、在三星镇往天昌镇来的官道上?”他确认道。

    “正是。”展昭端着那个骷髅头,虽面带笑容却不掩眼神郑重,“大概是运镖的,送的是草药,货物俱全,一箱没丢,不过运镖的人马都成这样了。”他手指托高了一些手中的白骨,“县太爷不去看看吗?那里可是临近天昌镇,还是县太爷想等包大人的出巡队伍……?”

    “少侠请带路!”县官忙道。

    展昭一笑,也不和县官啰嗦,将那骷髅头顺手递给了一个衙役,转身背着手往外走,“县太爷若是不能骑马还是叫人备辆马车为好,虽说不远,但县太爷赶时间不是吗?”

    “哎哎、好好。”县官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让衙役赶紧备马车,心说这江湖小生初看一身少年意气、和那些凭着一身好武艺捉弄官府人士的少年游侠无异,可当真对上话了却觉得和善温厚、心思缜密,像个读书人。

    “展大哥。”县衙门口牵着马的少年正缩着脖子,瞧见展昭从县衙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展昭瞧了陈文聂一眼,似乎是有些意外他的亲近,但也没说什么。他原是让陈文聂和云孤帆二人一起在那密林路口等他报案回来,但陈文聂死活不愿离开展昭半步,想来昨夜里的追杀仍让他心有余悸,书童子青看起来是有些武艺,但那云孤帆身形单薄、行如病夫,跟着那两人怎么想也不太靠谱。

    展昭单手将陈文聂拎上马,正要上马。

    “喂你报案了?”一个声音叫道。

    展昭回过头,却见一个姑娘骑着马在不远处歪着头瞧着他。这姑娘就是先头从三星镇相向而来、看见满地白骨而尖声大叫的人,也跟着他跑来了。她年纪不大,样貌较好,腰上佩剑,看上去懂点武艺,独自在外也没点顾忌,估摸着是跑江湖的。展昭的目光掠过那姑娘的马和牵缰绳的手,她身上带着首饰,皮肤并不粗糙,也没多少行囊,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家境也应当不错。

    还有,这姑娘钱袋挺厚实。

    “遇见凶杀案自然是要报官的。”展昭道。

    “哪里是什么凶杀案,我看明明是拐人了。”那姑娘骑着马靠近了些,撇着嘴,语气笃定说,“哪有杀了人就成遍地白骨的,分明是拐子拐了人,然后上哪的乱葬岗里扒来白骨装神弄鬼。”

    展昭闻言倒是笑了,“姑娘说的在理。”

    他不是在敷衍这位姑娘,展昭确实也觉得这种可能更为靠谱些。昨日夜里他从安平镇一路到天昌镇再赶至三星镇,路上别说遇见满地白骨,便是一根骨头都没瞧见,可偏偏从三更后直天明,这白骨就铺了一路。

    若说是眨眼间让人连人带骨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滩黄水的化尸粉,展昭确有耳闻,然而一夜之间只余白骨,这未免匪夷所思。而且展昭瞧过那些白骨,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身上,衣料至少五六成新。

    “我姓杨,名忆瑶。”她说,“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

    “杨姑娘有礼,在下展昭。”展昭拱手道。

    杨忆瑶气的嘟囔了一句:“呆子。”

    “杨姑娘似乎不怕了。”展昭似乎没听到,转而说道。

    刚才瞧见满地白骨吓得魂都去了大半,现在却对这是侃侃而谈。

    “乱葬岗刨来死人骨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恶心了点。”杨忆瑶轻哼了一声,嘀嘀咕咕地说着,“而且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杨姑娘为何断定是拐人了?”展昭在上马之前又问了一句。

    不过没等到杨忆瑶回应,县官坐着马车来到衙门口,赶忙对展昭叫了一声,“麻烦少侠带个路。”他擦着满头的虚汗,心里恼的很。他当这地儿的县官好几年了,平日里也没见发生什么事,顶多隔壁的鸡被偷了,最大的案子也就是哪家小孩儿走丢了,怎么那开封府的包拯刚要来,这地儿就出事了。一个弄不好,别说他这顶乌纱帽,到时候连项上人头都难保了。

    展昭点点头,向杨忆瑶歉意一笑。

    杨忆瑶这回没跟着他了,只是瞧了瞧展昭马上那个总是埋着头的小孩,扭过头骑着马走了。但没过一会,她又拐回来好像是打算跟着展昭他们。

    不过她一仰头却发现一道影子窜进了县衙里。

    杨忆瑶回头瞅了一眼,牵住马,久久地盯着县衙屋檐上不知何时站着的人瞧了老半晌,久到那人都对上了她的眼睛。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回头去找展昭,然而展昭早就带着县官,快马加鞭消失在街巷口了。

    忽的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杨忆瑶顺势往左边一看,一个人站在马边上,怀里抱着一把长刀,挑着眼梢瞧着她,“这县衙里的县官上哪去了?”

    嚯,这人真好看。

    “有人报案,带人出去了。”杨忆瑶心里想着,伸手下意识地往展昭离去的方向一指。

    “报什么案?”那人顺着杨忆瑶指的方向扫了过去,口中继续问道。

    “密林白骨案。”杨忆瑶顺口说。

    那人抬着眼皮盯着杨忆瑶看了半晌,也没什么招呼,转身就消失了踪影。

    嚯,功夫也很好。

    杨忆瑶扬着脸想了一会儿,虽然像是个富家公子,但是眼角凶狠,她将江湖上的年轻人排了排顺序,似乎是猜到了刚刚那人是谁。她歪着脸也不知是看见什么了,骑着马慢慢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不见了踪影。

    另一头,展昭带着县官终于抵达了那满地白骨的密林道上。

    县官和那些衙役们见这满地森然的白骨,吓得浑身冒冷汗。展昭远远地向等在原地的云孤帆和子青拱手道了一句久等。

    “展少侠辛苦。”云孤帆笑着说,他扫过那些县官和衙役,也没与展昭进一步客套,“既然展少侠已经报案,云某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他本就是路过,也没打算搅合到这些事里面去。

    未等展昭应答,那边一个衙役冲着县官喊了一句:“大人,这是长顺镖局的镖车。”

    展昭的耳朵微动,对云孤帆点了点头,“那么就此别过了。”

    长顺镖局成立已有十年之久,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的镖局。总镖头杨烨振据闻本是个书生,三十多年前因好心收留了几个路人,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在逃的囚犯,惨遭横祸,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只有杨烨振一人逃了出来。后来杨烨振弃文从武,拜人为师学了武艺,用了十年的时间满天下追杀那几个囚犯,待到大仇得报才回了老家开了镖局。

    江湖人对此事大多有所耳闻,也佩服一个书生为家仇胆敢做到这般地步,镖局成立那会不少人都搭了把手,也算是照顾他的生意。

    “有缘自会相见。”云孤帆也不在意展昭的心不在焉,意味不明地笑笑。

    他上了马车,慢悠悠地和子青先离去了。只是马车行了一段路,云孤帆又掀起马车的帘子,瞧着若有所思的展昭许久,他身旁那陈文聂揪着马缰绳不敢离开展昭一步。

    “少爷,您不说吗?”子青拉着马缰绳低声道。

    云孤帆笑着放下帘子,翻开了书,“莫要小看了南侠,他发现的并不比我们少。”他想了想,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枚铜钱,盯着瞧了一会儿,又叮嘱了道,“子青,拐道应天府,展昭这一趟还带了个煞星来,还是躲躲为妙。”

    子青听着云孤帆神神叨叨地说话,嘴角一抽,也没反驳,专心驾着马车。

    展昭抬眼望着云孤帆的马车远去,抱着剑回头盯着衙役试着拉开那几车货。

    正如他先头所言,这几车货全是草药,当时开箱的云孤帆曾说里头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保存极好。犯案之人对这些名贵药材没半点兴趣,却装神弄鬼整出了这满地的白骨,可见与货源没什么关系。那么只可能是和镖局本身有关了,江湖恩怨吗?杨烨振当年为了报仇必然会有得罪人的时候,而长顺镖局成立十年也难免会和江湖上的人有所摩擦。

    此外,那位杨姑娘所说的拐人可能性极高。

    但首先得确认这满地的白骨真不是长顺镖局的镖队人马。

    展昭一边想着,一边走到白骨边上蹲下了身,都成了一地白骨了,哪里还能辨得出这究竟是谁。衣料又五六成新,若是犯案者刻意给白骨换上了这些衣衫,指不定就是镖队人马的衣服,凭借这些东西来判定死者何人也做不得数了。

    也难怪刚才那位杨忆瑶姑娘断定是拐了人。据闻长顺镖局的总镖头有一位千金,打小捧着长大,和镖局里的伙计关系极好,想来是不愿接受这些白骨是长顺镖局里头的人吧,倒是十足天真的小姑娘性情,嘀嘀咕咕的那些话展昭也听了个全。

    只是这般费事地装神弄鬼究竟是想要掩盖什么?

    展昭用剑挑起了地上的衣料一角,神色有些肃穆也有些疑惑。

    他扭过头正打算对陈文聂说什么,却忽的侧过脸,只见一道影子从密林里窜了过去,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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