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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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那张照片,从嘉看了又看。
她是个不喜欢亏欠的人,只要晏书贺提起这件事,亏欠的那方终究是她。
【lastone:怎么回事?】
【lastone:你跟人打架了吗】
【111:……】
【lastone:是晏则安?】
【111:他说话过分。】
【lastone:[晕]那你也不能随便动手翱
抬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从嘉等了好半晌,晏书贺都没再回复。
看着她最后发送的消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打晏则安,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可她刚才情绪上头,没反应过来不说,还似乎言语凶了他。
从嘉抿唇,摁下几个字。
【lastone:是因为我吗?】
小区外的长椅上,太阳能路灯昏暗,微弱的光线下萦绕了好多细密的蚊子。
晏书贺低头看着手机,左手夹着烟垂落在扶手上,偶尔递到嘴边抽一口,烟雾缭绕。收到这条消息时,他被呛了下,抬起手背遮着唇咳嗽起来。
其实刚才打完晏则安,腕骨还没有这么严重。
或许是心里作祟感觉很疼,发完消息后,看见从嘉说他不应该随便动手,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行为可能不太好。
因为会对她造成困扰。
正想着将这个话题带过去,谁知就又收到了消息。
晏书贺抬手,在眉心间挠了挠。
【111:我说不是,你信吗?】
【lastone:你在哪】
晏书贺左右看了几眼,才低头回:【你家楼下。】
微信上没再收到从嘉的消息,晏书贺也收了手机。掐灭烟等了会儿,就看见右侧的小区门口,从嘉穿着睡裙,外面套了件薄款风衣外套,匆匆赶出来。
“你没事儿吧?”从嘉拢了把头发。
晏书贺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直到她站定,才低声说:“没伤着,就是手疼。”
从嘉弯腰握住他的手打量,晏书贺的视线忽然触及晃眼的白,下一秒,他立刻绅士的挪开眼。
从嘉翻出手机,轻啧一声:“怎么肿成这样埃”
晏书贺托住自己的腕骨轻轻揉了揉:“不要紧,我回去随便上点药就行。”
“那你等会儿吧。”
从嘉转身,过了小区外的马路,跑进对面的药方。
家里还有棉签和喷雾,所以就只买了红药水,从嘉提着袋子出来。
九月份的夜有些冷,凉风吹过,她没忍住捏紧了衣领。塑料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指尖发出,从嘉吐了口气,快步走到晏书贺对面。
“我买了点药。”从嘉说。
晏书贺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笑了笑,站起身伸手去拿。
从嘉微顿,不自在的将塑料袋递给他:“走吧。”
“……去哪儿?”晏书贺动作一顿,偏头看她。
从嘉指指他的手:“跟我上楼埃”
闻言,晏书贺面部表情有点僵。
从嘉难得失笑:“干嘛?害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啊,就上去给你上个药,这里太冷了。”
直到电梯快到楼层,晏书贺才稍稍回神。
他盯着反光板中的自己,明明是正经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跟着从嘉进门,她从鞋柜里翻出新拖鞋。
“是新的,你先随便坐,我去给你烧点水喝。”
也不知道他在楼下坐了多久,刚才短暂的触碰,晏书贺的手腕一片凉意。
从嘉这套大平层空间很宽,厨房是半开放式,晏书贺转身就能看见她。视线随意掠过紧闭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两个房间,大抵是客房,门微微敞着。
沙发是黑白布质的,抱枕旁边瘫坐着布偶猫。
晏书贺过去坐下,它就慢慢直起身,晃着尾巴挪动到晏书贺身边,而后紧挨着他的胳膊,姿态格外亲昵。
烧好水,从嘉加了两片柠檬。
拿着水杯绕过吧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从嘉偏了偏头,哼笑道:“看来你还挺受它喜欢的。”
想当初跟晏则安领证后,从嘉带着它搬去婚房。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所谓的狗嫌猫厌一说,晏则安是真的不被花花喜欢。不仅它不喜欢,那个小区里,但凡是家养宠物,看见他就会从喉咙里发出类似暴躁的低吼。
但晏书贺这样的,倒还真是挺少见。
他伸手勾了勾花花的下巴:“可能是因为我家养了只狗吧。”
小东西顺势贴过去,蹭来蹭去,像只无骨猫似的。
从嘉放下杯子,拿过药箱屈腿坐在地毯上。
翻出棉签和云南喷雾,边看说明边说:“没留下伤口吧?”
晏书贺低低嗯了声,将手递过去:“就是骨头疼。”
“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肯定是疼的埃”从嘉语气有些不太好,上药水的时候没忍住说:“你脾气不是挺好的吗,今天怎么还动手了。况且他以前这样说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你每次都要跟他打一架?”
晏书贺感受着她指尖温热的触感。
看着她卷翘的眼睫,忽然说:“可我现在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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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从梦里醒来,怔忡的看了会儿天花板,翻身摸来手机,发现才七点多。
昨晚晏书贺说完那句话,她心里就一直不太平。
其实不止昨晚。在此之前,跟晏书贺的每次见面,从嘉都会觉得,这人对她的熟稔来得太快,根本不像是相熟还不到半个月会有的态度。
那之后从嘉久久没有吭声,可能他也觉得唐突,后半段始终保持安静。
临走时,从嘉约了今天陪他去医院检查手腕。
到底是能够翻云覆雨的手,要是真的严重起来,从嘉不太想负这个责任。
晏书贺很爽快的应下,他站在门口,握着门柄笑着说:“晚安,从嘉。”
回过神,从嘉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才去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完,时间正好八点。
临出门前给晏书贺发了消息,刚下楼,就看见男人站在小区外的树下,手里拿着袋子垂头看手机。
从嘉几步走过去:“你起来这么早?是不是手疼没睡好埃”
“还好。”晏书贺将袋子递给她。
从嘉低头看:“什么?”
晏书贺从兜里翻出车钥匙,摁开车锁,轻咳一声:“给你买的早餐。”
纸袋里是煎饺,金黄金黄的,看着格外喜人。
从嘉将袋子合上,倾身过去夺来钥匙,拉开车门说:“我开,你手腕不方便,坐副驾吧。”
看她已经坐上了驾驶舱,晏书贺也没有强求。
从嘉出门前就已经在手机上预约了医生。
等到医院大门时,才刚刚八点半。
晏书贺将纸袋子重新交到从嘉手上,温声道:“现在吃点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埃”从嘉咬了一个。
晏书贺从兜里摸出温热的牛奶,插好吸管放到她手边:“你出门前十分钟。”
蒸饺是胡萝卜木耳馅的。
木耳切得很碎,只是星星点点露出几粒。
从嘉吃第一口时没察觉,直到垂眸去看,细小的黑色碎粒夹杂在馅儿里面。她喉咙微动,一股强烈的不适感甚至快要从胃里蔓延出来。
手忙脚乱的拿起牛奶,生怕被晏书贺发现,硬是将那股难受压下去。
缓过劲儿,从嘉慢吞吞的收了袋子。
听见这个声音,晏书贺侧眸看来:“不合你胃口吗?”
“这会儿吃不下。”从嘉晃了晃牛奶,脸色发白,“我先喝点牛奶。”
好在晏书贺丝毫没起疑。
等到九点,从嘉陪着晏书贺挂了号上楼。
她预约的是外科专家号,看病人数少,晏书贺准备进办公室,从嘉就找了个借口匆匆跑进洗手间。
刚才强压下的恶心反复上涌,从嘉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撑着洗理台,干呕的比上次看见晏则安跟付雅接吻,还要严重得多。
她紧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木耳碎粒。
脑海中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躺在病床上。
他的嘴里被塞满了木耳,枕侧还有因为喂不下,而四处掉落布满整个床。跟白色床单颜色对比鲜明,格外晃眼。
床畔的女人笑的温和,遥遥朝她看来:“嘉嘉?你看爸爸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
“不听话的人,可都是要遭到惩罚的哦。”
从嘉的肩膀忽然被人触碰了下,她猛的惊醒,睁大眼睛看向镜子里的陌生女孩儿。
“那个……你没事吧?”女孩儿递来张纸,小声说:“我看你在发抖诶,是不是不舒服埃”
从嘉咽下口水,僵硬地扬起笑容:“谢谢。”
女孩儿觉得她有些奇怪,打量两眼,点点头提步离开。
走出洗手间,走廊里的穿堂风呼呼吹过。
晏书贺迎面走来,看见她脸色难看,皱眉问:“身体不舒服?”
从嘉摇头:“我没事。”
这样的症状在看见木耳后这东西后时常会发生。
偶尔想起,从嘉都还会想,为什么当年那人塞给她父亲的不是别的东西,非得是清奇的木耳。
直到后来她长大才明白。
木耳浸泡时间过长是有毒的,对出血性中风患者来说,堪称□□。
“医生怎么说的?”从嘉收回思绪。
晏书贺仔细看她几秒,最后才缓慢开口:“韧带拉伤,再加上有点发炎,让下楼打个消炎针。然后回家热敷,好好休息。”
听他重复了一遍医生刚才说的话,从嘉点点头。
两人走到电梯口,需要到一楼缴费然后去注射科打针。
从嘉垂着眼睑情绪不明。
晏书贺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片刻后,忽然啊了声。
听见动静,从嘉赶紧回头。
“怎么了?”
她面色着急的问。
晏书贺见她终于没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拧了拧眉,只好继续低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这会儿好像更疼了。”
“啊?”从嘉蹙着眉尖凑近去看,“那赶紧回去让医生再看看。”
晏书贺唔了声:“下楼打完针应该就会好点了。”
“那快点儿,先下楼去打针。”
电梯刚打开,从嘉就要往里走,谁知晏书贺步子一晃,就朝她肩膀上靠过去。
从嘉:“?”
晏书贺解释:“刚才坐的时间长了,腿好像也麻了。”
“不然……”
“你扶我一下。”
从嘉脑子这会儿乱糟糟的,也没多想,只想赶紧下楼,索性托住他的胳膊带着晏书贺走进电梯。
直到电梯数字递减。
从嘉冷静下来,看了眼反光镜里他的姿势,皱眉问:“可就算你腿麻,我已经扶着你了,你就没必要把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了吧。”
从嘉没有动作。
而后她就亲眼看见,刚才还说腿麻的人,骤然站直身子,连带着喊疼的手也缩了回去。
“……”
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